第十八章 街头冏遇

　　花絮【丽萍大惊小怪，不禁喊道：“呦，刚听你谈写文章，可我赫然见你案头摆着一幅女人的画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一边写文章，一边还欣赏‘美女图’？俗话说‘玩物丧志’，假使你沉湎于女色，便勿谈什么雄心壮志，这才是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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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功夫，丽萍进灶房又出了灶房，手中明显地重盛出一碗汤来。
　　她径直跨过堂屋，进入西厢房里。
　　书房内，但见更生正伏在一张书桌上不停地书写，桌上的稿子已叠起很厚一层，而他的脑袋却掩隐其中，似乎总不见抬起来。
　　丽萍便来到他身后，碰了碰他的肩膀说：“喂，阿哥，来喝这碗萝卜炖排骨汤哟。”
　　更生惊觉抬头，发现丽萍给自己送汤来喝，有些感动，却忙推托说：“呵，不不，我不喝。你留着自己去喝嘛！”
　　丽萍说：“那边锅里还有，我会去喝的，这唯是给你盛来的呀！”
　　更生不由感激地点头，并说：“丽萍，听说你在东郭窑场找了一份工作，莫非今天领发了工资，便买了肉吃。现在物价上涨，买一斤肉恐怕要花不少钱啊！”
　　“哎，不会挣钱才舍不得花钱呢！”丽萍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大哥大任提，摩托车任骑，住洋房、穿时装已不在话下，而我们还在为买一顿肉愁思苦想呢。这都怨你，阿哥，你一个大男子为何总呆坐在书房里，不出去挣钱嘛？”
　　“出去挣钱，我也想啊！”更生一脸的无奈加无状，“可有这样的机会吗？”
　　丽萍似逮着机会，赶忙说：“阿哥，刚才我正跟阿爸商量，劝他改兽医做人医，只不知你认同么？如果认同，还想让你去帮他干。”
　　更生猛地激动起来，竟一脸严肃地说：“我们阿爸本是兽医，怎么能做医生呢？做医生需要行医执照，而且应是受过专门教育或有着专业技术的人。可他有吗？”
　　丽萍说：“我听阿爸说他懂药理，甚至曾经还帮人看过病呢，包括我们那逝去的母亲他也诊治过。”
　　更生听得更急了，禁不住大声说：“这事他还敢提呢。当初母亲生病，阿爸便用医牛的办法给她推拿扎针，甚至下药，结果怎么样？不仅没有效果，甚至把母亲害死。你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其中是有毒副作用的，这可不能乱用。——唉，想当初母亲生病，长期受病痛折磨，我曾也萌发过报考医学院学习医疗治术的念头，心想自己能当个医生该多好，那样或许就能救母亲一命，至少也能减轻她的许多病痛。但而今物是人非，我的愿望已成泡影，如今再提它也是枉然。但我的观点有一条，就是阿爸既没受过专门的培训和学习，便不具备行医资格，所以我是坚决不同意。”
　　“可是做兽医在桃花已经下岗，”丽萍反驳说，“阿爸正面临丢了饭碗的困境，没办法呀，只好另谋出路。”
　　更生态度依然坚决说：“不，下岗再就业最忌讳的就是目无法纪，盲目从业。兽医便是兽医，怎么做得医生呢？有道是‘人命关天’，人和牲口毕竟有区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唉，现在我们虽然困苦一点，可挣钱仍需要走正道，否则道德沦丧、泯灭良心的事情决不可去干。”
　　丽萍责怪道：“哎哟，有人说你这种读书人，平日里只会讲大道理，现在看来果不其然。可道理讲完还得谈生活呀，而生活就需要去挣钱，我认为你不管走什么道，都要能去挣钱才好！”
　　谈起挣钱，更生又亏理了，便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唉，我也知道生活不应像我这样受穷受困，但挣钱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这其间仍需慎重考虑，谨慎行事。而况我认为，在生活中其实还有比挣钱更有意义的事情可干，你刚才不是问我老呆坐在书房里干啥吗？其实我身在书斋，志在远方，我在写文章，我想用我的文章抨击社会和人性中的假恶丑，弘扬真善美！我既然在文章中树立这种宗旨，自然在现实生活中也要能规范自己。而假如这时我怂恿父亲改兽医做人医，岂不是自欺欺人，言行不一吗？像这种事情我可决不会去干。也许就因为这样，我们现在的生活困苦一点，但求人生有意义也值得！”
　　丽萍尖叫起来：“哎哟，你又在唱高调吧，可实际情况怎么样呢？只怕你一段时间文章写不出来，生活已变得极其狼狈不堪。——哎呀，我且不想跟你谈论这许多，眼瞧手中一碗汤都快凉了，倒请你先接过汤去喝了再说哟！”
　　更生难却其意，正要接过汤来喝。偏巧丽萍探头望见书桌上竟平铺着一幅少女画像。——那原是刘阿真的画像，是更生曾经为她描纂、险些被监考老师收缴的那幅，幸亏如今仍得以保存，而且经过重新润色，使得画像更有光泽，有明暗度，神态更得体了。
　　丽萍大惊小怪，不禁喊道：“呦，刚听你谈写文章，可我赫然见你案头摆着一幅女人的画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一边写文章，一边还欣赏‘美女图’？俗话说‘玩物丧志’，假使你沉湎于女色，便勿谈什么雄心壮志，这才是自欺欺人！”
　　更生却忙解释：“哎，别误会！这幅图像，原是我在中学里的一位女学友，也是我长期崇拜的对象。当初我郁闷不得志，正得益于她的鼓励和帮助，而我有感于此，才满怀深情地为她画下这幅画像。可惜现在我们已经分离，天各一方，恐怕再难相见。但每次想起往事，想起她来，仍会看着这幅画像，从中仍能获得一些鼓励和力量！”
　　不待他说完，丽萍却早来了气，马上反唇相讥：“哎哟，听听你讲得多动情，还给你鼓励和力量呢？嘿嘿，别瞧你一副斯文相，恐怕倒是一位‘花心郎’，早在中学里便与女同学谈情说爱吧？难怪高考会考不上，肯定读书就没好心情，一颗心思全用在这画中的女子身上，这怎么得了？好哇，我若知道你是这种人，还真后悔自己会给你送来一碗香喷喷的肉汤喝呢！”
　　“问题有这么严重吗？”更生颇显无奈地说：“既然你要这么说，我也是没办法。坦白地讲，这画中的女人，确曾一度左右我的思想，但她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她对我只有帮助，并无损害，我向来欣赏她，崇拜她！我们曾经在一起共同学习，建立了一定的友谊，只是后来一场高考才将我们的距离拉开，现在她虽然离开了我，但我对她的思念未减，正是为了这种思念，我才画下她的画像，并不时拿出来欣赏。也许我的画工拙劣，但毫不掩饰她的风采和魅力！我仍然把她视为偶像，我崇拜偶像啊！”
　　丽萍很不耐烦，又打岔道：“哎呀，好啦，因为一幅女子画像，倒引出你那么多话来，看来我说不过你。但这里我仍想关心地问你，你现在不出去挣钱生活，却这样长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呀、画呀，崇拜偶像，究竟能图个什么结果嘛？”
　　更生沉吟了片刻，说：“能图个什么结果？或许我也一时不明白。虽然我创作的初衷，是有感而发，但个人的观点总需要别人的认同，也就是写出来的文章，光搁在案头或书斋里决不是不朽的办法，所以最终还得选择去投稿，去发表。而文章唯有发表了才体现其价值啊！”
　　丽萍疑惑问：“价值？什么价值？莫非说你写文章发表了还能卖到钱？——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每天坐在这里也值了；否则，我却要奉劝你赶紧走出书房去，扔掉臭笔杆，倒像我这样去靠打工挣钱啊！”
　　更生心里叫苦，可也无言以对，只是在心里想：“唉，若谈文章的出路，务必还得寻求公开发表，正所谓‘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中待时飞。’没有发表，怎么体现其价值？当然，这里同时要强调，一部好的作品，远不是用稿酬和金钱可以衡量的，若只一味地追求稿酬和金钱利益，岂不又成了庸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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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部好的作品，决不是搁在案头或书斋成不朽，真正体现其价值，还得拿出去面对公众并期翼好评，这才是一条必由之路。于是更生决定去投稿。他将自己废寝忘食、呕心沥血创作的作品整理了一下，准备上邮局去投寄。只是他压根儿没想过，单是这条路也会让他走得如此凄惨而曲折。
　　更生一度写过不少文章，也有过几次简易投稿经历。比如，以前他写的多是时事评论，也就千百来字，属于短文，由此买个信封和邮票粘上，任意往路旁邮筒里投寄就完事。只是这样从未得到过回音，他也弄不懂原因。而随后作品愈写愈多，稿件愈积愈厚，他自此认为再这样投寄肯定不行。于是这一天，他显得郑重其事，先将厚厚一部文稿整理成册，再用牛皮纸包成方块，写好邮寄地址，又装进一个牛仔旧书包，才背上它踏上了去邮局的路。
　　因为邮局设在桃花镇上，其间距离好几公里，原有公交大巴通行，但他为了省车票，竟决定步行前往。在路上他也几次攥摸口袋，知道自己带了三张十元钞票，除此没有零钞，故怕找零，也不便搭乘公交客车。好在如今的桃花镇到月池村竟建设得如城市一般，沿途都是街面，且行人如织，他倒不觉得寂寞，反而边走边欣赏景色。
　　就这样不紧不慢，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待走累了才又有些后悔。沿途只见多趟公交车正从身边驶过，而他茫然地望着，也只是暗暗摇头。他心想：“我都走了大半路程，再坚持一会不就到了。只是我也纠结：人们说‘时间就是金钱’，可我仅为了省一元车票，便花了比别人多几倍的时间，那么我究竟值不值呢？”
　　其实有些道理总是因人而异，眼下更生想的是能省一元是一元。可同时又想，可能他下次来就坐公交车了，毕竟还是交通运输工具方便。也就在他一边思考的功夫，眼见都走进桃花镇了，前面正呈现几处地标性建筑，如一些大型百货商场和繁忙的公交长途客运站，尤其是桃花镇政府大楼，那一幢高大建筑和宽阔的门前广场可谓是最有特色。更生以前读书常来镇上，可些地方还是熟悉。但当他庆幸自己来到镇上，再走几条街也就见邮局了，忽然，却从路旁蹿出一个相貌躐蹋、浑身脏兮兮且瘸了一条腿的小青年，端一只破碗拦住了他的去路。
　　更生起初不知道怎回事，只想绕开他继续走。可小青年偏缠着不放，一只装着少许硬币的碗，还直抵他的胸窝非要讨。
　　更生明白过来，这莫是街头“叫花子”，来讨乞的吧。他瞧他的样子原值得同情，而自己无能为力呀，不由地紧张得涨红了脸。
　　他只好说：“小兄弟，你这是干嘛，是家里遇到饥荒么？按理说我应该帮助你，但可惜能力有限，我也拿不出什么钱物去帮你呀！”
　　小青年哪听他解释，硬棒棒地只一个动作，就是拦住不让走。这多少让更生有点恐慌和焦急。他心想：“如今哪有这样讨乞的呢，不等人家给，反逼着非得要？不过瞧小青年似瘸了一条腿，而且像哑巴不开口，这让我怎么办？我很同情他、可怜他，但自己身上也拮据，委实拿不出钱给他呀。”
　　这时他想到自己身上正攥着三十元钱，但那是丽萍打工发了工资，间或会给更生一点资助，而他节省下来，也专用于这次去邮局寄稿用的。可以说自己也靠施舍度日，如今又如何舍得给他人呢？于是他一脸尴尬地解释说：“喂，小兄弟，非常抱歉。老实告诉你，我身上原有三十元钱，但那是预备到邮局去寄稿子的邮资。要么这样，你随我走，等我到了邮局，把稿子寄了，如果还有结余，剩下的便给你行吗？”
　　可小青年闷声不响，反而用碗更用力的抵触他。更生见白费口舌，且感到小青年蛮横无理，便想不再理他，强行越过。偏这时小青年反一把扯住他背上的牛仔包，并“伊哩哇啦”地叫起来。
　　更生非常吃惊，心想遇到了无赖，正想呵叱他呢。那知从旁边巷口猛蹿出一个穿风衣、戴墨镜的中年人。他一出场不容分说，帮小青年揪住更生的衣领，强行从马路中间扯到一屋角落，然后便恶语相向，讹诈开了。
　　这可让更生大惊失色。他惊愕问：“喂，你、你们要干嘛？”
　　“我还想问你要干嘛呢！”风衣男喝道，“你是不是看他人有残疾就想欺侮他？”
　　更生嗫嚅说：“我没欺侮他，是他欺侮我。”
　　这时小青年端着破碗瘸着腿跑过来，一边“哇哇”叫着，一边用手指比划三个手指，意思告诉风衣男，他听到更生自述有三十元钱藏身上。
　　于是风衣男揪住更生不放，正要讹诈这笔钱。更生自然不从，而小青年为虎作伥，居然还扑到身上伸手进内衣口袋意欲明抢。慌得更生本能地用双手防护，并奋力一推，不意把小青年推得踉跄后退，跌倒地上。
　　于是风衣男马上有理了，便凶神恶煞说：“你看看究竟谁欺侮谁？这回怕你赖都赖不掉了。我可亲眼见到你动手打人呀。那你说为什么打他？不就以大欺小，且欺侮他身体有残疾吗？现在恐怕他腿折了，这回你不掏钱都不行了。你且说怎么处理吧？”
　　更生见小青年坐在地上，着实有点慌神。而对方反身一扑，仍抱他的腿。他知道麻烦事来了！为了息事宁人，只好自己退一步吧。于是他便躬身弯腰去扶小青年。可小青年不仅不理他，反好像赖上他了，伸手又从他心口窝掏进去。
　　更生实在没办法，便又说：“小兄弟，你不就是想要我身上仅有几十元钱吗？你且起来吧。我知道我失手推倒你也负一定责任，但我身上钱不多，如今便全掏出来给你吧。”
　　更生有些天真，见小青年那状况，还真怕自己失手伤了人。同时他也别无他法，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干脆这一趟邮局也不去了，稿子也不投了，只为息事宁人，将钱掏给他又何妨？
　　于是他阻止了小青年的那只脏手，反倒自己伸手掏钱。可身上原有三张十元面值的钞票放在贴身口袋里，想一次掏出来还真不容易，于是先掏出一张，又掏出一张，这功夫小青年和风衣男眼睛都放亮了，专等他再往下掏呢。偏是这时，只听一声断喝，从旁戏剧性地又冒出一个人来，可把这一切又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