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苍山泌水两茫茫（6）

　　军队的轿车坐着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感觉，与在大货车司机楼里坐着的味儿一样儿的，不同的是多了音乐的狂热，和“非洲黑人”的喋喋不休。那“黑人”看看手表，急说：“王洋开快些，快十二点了，到红泥湾大酒店里‘米西米西’的有。”王洋心想：这个黑鬼，你娘的猪子托成的，早晨的大鱼大肉没撑死你！说：“化医生，有人饿得快，是病不？”化子说：“不是病，那人肯定是老母猪托成的，光好吃！”玉哥捂嘴笑。黑脸瞪着化子凶嗤嗤地说：“你吣谁？”化子笑道：“猪吣！”其实，黑脸第一印象给化子就是孬种的感觉。尤其是那鹰勾鼻子，这样的“注册商标”就表明了此货子阴险毒辣，是个不好相与的东西！不知玉哥和团长怎么会上黑鬼的当！黑鬼怒视化子道：“我好心好意叫炮兵部队团长大老远请你当军医，你却不知好歹变相骂我？”化子笑说：“黑兄差矣，我如何有什么理由骂你呢？”玉哥说：“黑弟别没事找事了。快到红泥湾了，你就准备吃肉喝酒呗！”黑鬼转怒为喜道：“这我爱听！”王洋右脚一沉，加大油门，很快到了红泥湾。
　　红泥湾在朔阳市郊，高楼大厦，非常繁华。轿车往一大酒店开去。化子说：“算了，不饿，快上部队去吧！”团长笑笑没说话。玉哥瞪了化子一眼，意思不叫他多言多语。黑鬼大声道：“你不饿我饿！请你容易吗？”来到大酒店，老板正在喝茶，见到部队的高级轿车，放下杯子，急忙相迎，打躬作揖，笑容可掬道：“热烈欢迎首长光临！”王洋平静地说：“老板，不用客气。”老板恭恭敬敬引大家八仙桌边分序坐下，亲自上了香茶，又献上好烟，然后捧上饭谱。团长接过客客气气递给“非洲黑人”微笑道：“黑哥你来。”黑鬼更不谦让，玉哥看着黑兄笑。化子拍拍玉哥，小声说：“拿捏些，好戏！”只见黑鬼仔细忖度着饭谱，好一会儿，就毫不客气点了鲍鱼、龙虾、鱼翅、猴头等高档菜肴，要了三瓶茅台，主食了了。饭罢一结账，三千多元。化子惊叹道：“乖乖，团长大亨！”众人上车，眨眼就到了炮兵团医院。化子眼前一亮，心湖荡起了涟漪。
　　5XXX1部队医院，座落朔阳市北三十余华里玉山脚下，面积几百亩大，一圈红色围墙八九尺高，炫眼悦目。环境优美，经冬松杉郁郁常青，芳香四溢。医院共分三个区域，东区，西区，中区。西区是餐厅，餐厅前后，数株高大的法国梧桐，在风里“哗哗”叶儿飞扬，一群雪白鸽子在房顶“咕咕”乱叫，有的飞旋几圈又落回原处，拍打着翅膀，互相梳理羽毛，特别友好。中区是大操场数十亩大，鲜艳的军旗高高飘扬，焕发着军人的英雄风采，有几排新入伍的解放军战士奉命来此训练，端着冲锋枪训练射击。在教练员的指挥下“突刺刺”“一瞄枪”卧下，匍匐前进。起立，立正，稍息，向右转，开步走，“咔咔咔咔”向玉山东山脚的靶场跑步而去。西区是餐厅。北区的高处是血库和制造糖盐水注射液的厂房。东区是医疗区，是医院的主体。水杉成排，红墙红房，绿树掩映，闪闪灼灼。整个区域分中医科和西医科。中医科又分几科，结石科，肠胃科，心病，肝病，肾病，妇科病。化子在结石科上班。
　　第一次穿白大褂的感觉，吓得他心里哆嗦，好像是穿的孝服，仿佛这不是治病，而是赴丧一般。化子脱掉白大褂说：“院长，我不习惯！”院长笑道：“不习惯？你看卫生院门口白求恩，人家加拿大的，来咱部队医院，立场坚定，白大褂从不离身，风风雨雨用心指导医院的临床辨证施治。你比白求恩能？敢不穿白大褂？”他就没说的了，穿上白大褂，坐着充军医。院长坐在一边，看他诊脉，下方和治病的专业术语是否专业。
　　其实，人体各种结石，无不与湿热相关，清热利湿是治疗结石的大法，这是中医传统辨证施治的关键。还有有关的淋症也是湿热引起的，因此清热利湿法在临床许多疾病发挥着巨大作用。如传统治疗方法的五淋散，八正散，导赤散，在此基础上进行加减，对结石病都有卓效。
　　院长面带微笑，就给化子打了八十分。化子过关了，步如正规的军医临床道路。说来团长王洋因工作能力棒步步走在领导的前面，每次拉练演戏多获大胜，荣立多次一等功。师部看他确实优秀，又懂医学，恰值医院院长因病逝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叫王洋担任医院院长。也是他为人厚道，被黑鬼别有用心忽悠一通，成了朋友。时间长了，便知黑鬼是不学无术的货子，就改变了观点。化子成了军医，黑鬼得知此事，急得如热锅蚂蚁，团团乱转，找团长说事。
　　“黑鬼”四十多岁，愣高，近六尺余，除了鹰勾鼻子外，还是高额头，铁青脸，核桃眼，猪鬃眉，宽嘴巴，厚下唇。因黑得出相，满村称他“非洲黑人”，说他是黑人杂交，附加个“黑鬼”的尊称。“黑鬼”逢人吹自己有三百六十万，人们又称他是“360万”。黑鬼对此尊称非常得意，想这是富贵的象征，妙龄美女就能唾手可得。他对人从不正视，当对方不注意时，就用恶毒的眼睛毒毒盯人；当对方看他时，他就瞬间垂下貌似谦卑的目光。黑脸就这样给人难以琢磨的感觉。他处世法则，不论大小事无不与自己切身利益挂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永远恪守老日遗训。
　　得知化子成了军医，自己没份，他就掂个硕大西瓜，愤愤不平找团长评理去了。“非洲黑人”竟自以为得理，气汹汹来到医院，见院长正和化子探讨患着的病情。黑鬼性情更是火急，不管人多人少，高腔低调地说：“王洋，难道就不知道，给你介绍好医生初衷是什么？他个化子当上军医，就把我扔到九霄云外，居心何在？”团长见黑鬼情绪不佳，清楚心里是啥，微笑着示意他坐。听黑鬼气呼呼地继续吐言：“是为自己能到你部队当军医，才给你帮忙！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你是团长，又是院长，上下嘴唇碰碰，我的命运就立马改地换天！化子穿白大褂，我呢？你还叫我当老百姓，是不是朋友！？”
　　王洋烟不发，火不冒，心里说：这个“非洲黑人”啥鳖孙本事也没有，硬要当军医，娘的神经病！王洋看着“黑鬼”还是微笑，暗道：你他娘的无事生非，胡搅蛮缠！除了没影道踪，乱喷一大堆外，还能干什么？黑鬼见团长无话，自以为得胜，咄咄逼人：“说呀！理屈词穷了吧？”
　　“化子通过测试过格，穿白大褂的。”院长说着掏烟递给他一支吸。“黑鬼”心里燃起一缕希望，只听院长又说，“一个牛腿棒子，药书不读，想当喜来乐，一夜之间就成白衣天使？医院不是生产队，病人来治病，谁看牲口犁地？黑哥，交个实底，会不会医学？如实道来，才能酌情安排你。”“有希望！”黑鬼心兴，切开西瓜，说：“这是无籽西瓜，甜似蜜啊！”他恭恭敬敬捧给院长一块瓜，又说，“咱好多年交情，七里营都知我有个部队团长朋友，现在又是医院院长，义气！你不忍心不让我当军医对吧？”吕洋没表示，西瓜放桌上，看着黑脸，嘴角挂着微笑。黑鬼好像看见太阳初升的曙光，滔滔不绝，自我介绍道，“我坦率告诉你王洋，家有祖传秘方，如脚气、狐臭、痔疮、吃饱还饿、喝水还渴、打嗝放屁、腰痛蛋痛、阳痿早泄、不孕不育等等。还会修脚、按摩、理发、洗澡、搓背……更会阴阳风水、抽签算卦掐八字、做生意贵卖贱买……”说着，从腰里掏出红布包儿打开，乃是一个罗盘。罗盘是风水先生找风水地气的器具。他左手举起罗盘，右手点着罗盘的符号，继续似河决堤地说，“泱泱华夏，地大物博，几千年的文明和哲学都集中这个盘中，周文王的先天八卦干、坎、艮、震、巽、离、坤、兑，以及九宫的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七赤八黄九紫，还有五行金、木、水、火、土，生克乘侮，地球所有一切秘笈囊括蕴尽……我还会……”
　　团长本来是严肃派，此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没理由再笑，板起面孔，说：“你！”黑鬼见院长，态度反常，预感不良，脸一沉“马蜂蜇驴球收家伙”，理由充足地说道：“我？我怎么了？我多才多艺！”团长生气，斩钉截铁，又砸一个字：“滚！”黑鬼气得核桃般的眼珠快要掉出来似的，想不到满脸厚道的团长放出炸雷，难以承受！骂骂咧咧道：“不就个芝麻团长吗？腥个球头子呀！？”王洋把手一挥，平静地说：“警卫员，送他走。”两个警卫员捉着黑鬼扔出大门外，“咣当”一声关个严实。
　　黑鬼蹲倒地，疯了似地高腔低调，大骂王洋，污秽不堪！团长院里听得真着，心里气得真想一枪毙了他！脑子一转，要狠狠教训教训这个“非洲黑人”，找根扎军马的兽医针，绳子粗，对针灸科医生说：“外边那货神经病很重，好好针灸就好了！”几个警卫飞一般把黑鬼抬进针灸科，医生持着兽医针在酒精灯上烧得通红，要给黑鬼火针。黑鬼吓得“扑嗵”跪在医生跟前，哆哆嗦嗦哀求：“饶了我吧，再不敢骂人了。团长您大人莫给小人怪，宰相肚里能冲船。再骂你天打五雷轰！走路栽死，吃饭噎死，尿尿憋死，不得好死！”团长摆摆手停了火针，递给黑鬼一支烟，说道：“要言而有信，做文明公民。如果再犯了，火针把你嘴穿透！”黑脸又发了一回重誓，才被放了。
　　黑鬼心里憋股毒火，到家越想越气，摔碟子碎碗，内人劝一句，就逮着妻子痛打一顿；父亲劝他，又给老人一个大嘴巴，扇得头晕眼花，跟头流水。门前不远是个深水坑，若不是一棵树挡着了，老人肯定栽到坑里淹死了。老人就忍气吞声躲到屋里躺床上被子把头一蒙，“吭吭”大哭。黑鬼才算消了心头之恨。近邻得知此事，称赞黑鬼“高风亮节，秉公执法，大义灭亲”！黑鬼听着时尚夸奖，喜得屁刺一般，心说有大家夸赞，就天天如此！
　　化子觉黑脸荒唐可笑。想玉哥，义气如山，堂堂正正的豁亮君子，如何结交这样的皮渣？后来才知道，黑鬼的父亲原来是朔阳医药公司领导，善良厚道，上级看他脸面，批准黑鬼进公司当个员工，待遇不菲。黑鬼也是骨子太坏，乘人不备偷名贵药材，调戏妇女，被人告发，公司闹得锅开一般。不久黑鬼就被开除了，老人也受到株连。家中日子贫寒起来。玉哥去朔阳买奶牛，认识了黑鬼，被他甜言蜜语一骗，信以为真，便成了朋友。玉哥不断给他黑鬼经济和生活的帮助。后来黑鬼母亲去世，玉哥守灵通宵，累了一场病。后来结果被朋友捉了一回，损失上千，不放心里，没事一样。
　　一晃到了月底，开了工资，没多久，化子不见了。团长想这化子医生干得好好的突然不辞而别，怕不是与黑脸有关吧？你在部队他该怎么呢？没风没火，逃了。干不到两年，就好这样？我养一群乌鸡，每礼拜给你宰一只营养身体，不念朋友，离得太无情无义。难道又回官庄了？不行，你得回来说说为什么，我哪点对不起你！院长开车到官庄找了一回没见着化子，到他老家问过还是没信，不知哪里去了。欲知端的，且听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