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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初入学堂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2-15 23:02:34      字数:3616

  古成兰的二姑娘在三岁时出麻疹未及时医治死了,后来怀上小孩七个月时,因背着苞谷下山跌倒,当即流血生下一男孩。小孩下地脸色乌紫,不一会儿就断了气。自从她又怀上孩子后,夫妻俩特别小心,她宁愿扣工分,也不去干重活。成竹和孟江参加生产队劳动后,每人每天可按半劳力计五分,弥补了她因怀小孩少出工扣的工分。
  春节刚过,上级传来准许青龙坝小学重新开课的指示,但必须由贫下中农管理。校长由大队支书牛维贵兼任,除一名教师戴上反革命帽子外,其余两人照常可以来上课,他们本来就是贫农出生,在新社会接受过教育的初、高中毕业生。两百多名学生只有两名教师,大队支书就将牛世发请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
  颜仲江对上学一点不怯生,而且显得特别高兴。原因是第一次得以用蓝布缝制着四个兜的“军装”,换下了长期穿着由母亲缝制的土布对襟布扣汗衫,这些衣衫,往往还是成竹或孟江穿过的补疤衣。背的书包也是新买的绿色帆布军用包。成竹和孟江那时的书包是用土布缝制的,后来用来提鸡蛋赶场卖后买盐巴,或提礼物走亲戚,或装晌午上坡。一个已不知去向,另一个补了一层又一层。铅笔也是新的,成竹一早就用柴刀给他削得尖尖的。
  上学的第一天很不顺。出门时天上飘着毛毛细雨,虽不大——看样子也不会下大,地却是又硬又滑。他和其他小孩一样,没有戴斗篷(笠),背着书包就上了路。一路蹦蹦跳跳,时而看看田中长出的麦苗、油菜,时而看看自己身上装有一支铅笔和两个本子的书包,时而指着雾霭沉沉的青龙山议论。走出寨子有半里路光景,他脚下一滑,扑在地上,如不是古成旺的二儿子古江堂将他抓住,就滚进冬水田里了。他爬起来一看,膝盖、胸前和双肘处,沾满了泥浆。他将手在路边野草上匆匆擦拭几下,放在眼前一看有一些断草沾在手心,随后迅速地擦拭身上的泥浆。这一擦,反而将泥浆涂到了干净处。古江堂急喊他不要用手,扯草草揩。他们几个人每人扯了一把青枯混合的杂草来到建有亭子的“花花桥”上,擦完一把就丢到桥下。不管怎么擦,最终他还是穿了件“花衣服”进学校。
  仲江走进庙林小学,发现柱子有脸盆那么粗。听说这柱子是马桑做的。不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马桑,他看到那些马桑,初时很快长出又直又长的嫩条,像青蛇一样的颜色,由于水份重,砍去做柴烧不燃,除非干透,干透了才会“马桑,马桑,干了当烧青杠”。他和伙伴们常将马桑条砍下,左手持刀,右手持马桑条,与眼睛平视方向将马桑条向刀撞去,一节一节的马桑条就像子弹一样飞了出去,有时就用这种方法与伙伴们打仗。这马桑条长不高,第二年就长弯了,全身长满了裂口四布的黑皮,像蟒蛇,年份越长,那皮就裂开成像附在上面的黑壳壳了。寨上的老人说,他们也没有见过粗大高直的马桑。说以前的马桑都很高直粗大,因为孙悟空顺着马桑树爬上南天门造反,这马桑就被玉皇大帝下令雷公将它们打断、烧毁,并念咒从此不得再长粗长高,离地丈许就得低头弯腰谢罪。后来仲江禁不住去问牛世发老师,牛老师说这柱头哪里是马桑哟,是楠木做的。此已是后话。
  庙林小学是解放前修建的一座寺庙改的,楼有两层,上下共五间教室。开学典礼上,校长说,一年级是两班,二年级是两班,三年级是一班。他们这班的班主任是牛世发,牛老师喊他们走出教室,站在操场上按高矮秩序排队。排好后,他站在了中间。两人接两人地走进教室,按老师指定的座位坐下后,他也在中间。长他两岁多的古江堂,则坐到后面去了,比他小两岁的牛国松,坐的是第一排。
  仲江重复翻着老师发下来的课本。有字和图的是《语文》(黄底红太阳照向日葵),有许多数字的是《算术》(红太阳。蓝底)。他大哥和舅爹教他认识过数字和一些简单的文字,语文书上第一课的“毛主席万岁”,第二课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第三课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他都认识,于是摸出铅笔,模仿着写起来。老师在黑板前讲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到后来,他希望老师快点下课,他想撒尿。下课后,他急忙跑出教室,解开裤带,裤子落到脚弯,露出两根大腿,对着檐下的滴水沟开始撒起来。还未撒完,屁股就被人踢了一脚。他回头一看正要骂,发现是牛老师。牛老师指着离教室不远的一处小瓦房说:“喊你们解溲去厕所——厕所就是茅厮,就是圈,就是用来屙粪撒尿的地方。讲了半天你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围在他周围的男同学一时哄堂大笑起来,女同学则站得远远的,他觉得脸上非常烫。
  仲江回家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妈呀老天的哭喊声。古江堂跑去一看,是仲江的妈妈在打他。古成兰手里拿着一根竹枝,仲江跪在灶头边,流着泪,一抖一抖的。只听他妈妈说:“这个狗日的气死人,刚刚才花5分钱买的新铅笔,第一天就被他弄丢了。”转身问江堂,“你们看见没有?”当听到没有时,又举起竹枝打了他一下,仲江又哎哟妈也地哭喊了一声。“你今晚上给我跪到天亮,不准吃饭。你明天不把笔找来,小心你儿脑壳落!”
  颜仲江读完一年级,庙林小学撤了,据说是为了方便小孩读书,在上坝和下坝新设了两所小学。他到下坝小学,牛世发老师也被分到下坝小学。牛维贵将自己的堂屋和另一间空屋用来做教室,二年级和三年级同在堂屋上课,老师教二年级时,三年级的学生有的做作业,有的偷着玩;老师教三年级学生时,二年级的学生有的偷着听,有的说悄悄话。一个学期后,学校改在古家寨生产队新修的仓库,仓库建在古成兰家被烧老屋的地基上。老屋土改时改给了两户雇农居住,后来被一场大火烧掉。古八字说,那地基建在“火坑”上了,易犯灾厄,那两户另选地基建了新房后,老屋地基空了许多年。仓库建在靠山一边,留下很宽的石院坝,用来晒谷子。仓库的三间房屋满足了三个班学生的需要,只是四周尚未装上木板,风来对穿对过,冬天冷得手提烘笼的学生也全将脖子缩进衣领里。
  初夏的一天,仲江放学发现家里来了客人:来客是一老头,穿着蓝色背心和劳动布裤子,理着平头,黑白相间;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女孩穿一件有些陈旧的白衬衣,一条蓝色的裤子。他们在成竹的屋里,老头在煮饭,女孩在门边看一本厚厚的书,一只脚踏在门槛上。他路过时伸颈一看,书上横七竖八地画着线。
  晚饭时,仲江问爸妈,那老头是谁。成竹抢着回答:“牛支书说,是省城的右派分子。”
  颜河义接着说:“贫下中农家的空屋不多,仓库用来做学校了;今天牛支书从公社把他接来,说成竹这间房是空的,暂时安排住我们家,以后再说。”
  “暂时?晓得他那个暂时是几年哟?”成兰气嘟嘟地说。
  “轻点声。人家从省城下放到这些地方来,也是命不好。”颜河义一双眼睛盯着古成兰示意,“听牛支书说,他老婆和她划清界限离婚了。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老头叫秦明,这名字和梁山一百零八将中的秦明相同。他女儿不知叫什么名字,听老头喊她蓉蓉。”孟江在一旁补充。
  “我给你们说啊,不要欺负人家。这人是三节草,不知哪节好。何况人家和我们不一样,像城里那些当官的,武斗结束,人家还是照样当官!”颜河义一半是说给儿子们听,一半是感叹世事变幻无常。
  当晚,孟江、仲江、成竹都睡到了成兰这一边的楼上。成竹那边地楼屋做姑娘的睡房,老头则睡到楼上先前用稻草编织的稿荐上。
  每天秦老头(大家都这么称呼他)和群众一道出工,虽然做得不多,质量也不好,但看得出他很卖力。古成旺决定将他的工分按男劳力算,每天记十分;男女分开劳动时,就将他分在妇女那边,每天照记十分。没过多久,大家知道了秦老头的身世:他家在山西的一个山沟里,在日本人打进南京大屠杀那年当的兵,当的是国军。后来打八路军时被俘虏了,又当了八路军。随解放军打过长江,来到大西南,后又去了朝鲜。1958年从朝鲜回来后,在工业局当头头,因反对大炼钢铁和大跃进,被划成右派,而今作为危险分子,疏散来到这里,同时也让他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儿子作为上山下乡的知青,去了另一个公社的乡下。小孩子们也渐渐熟识起来,知道他姑娘名叫秦香蓉。
  人们发现,秦老头不但故事多,说话也风趣。秦香蓉不但声音好听,歌唱得好,字也写得正。听说,她今年十五岁,文化*大革*命前小学毕业,后来请邻居一位老师补课,已经补到高一了。如果不是下乡,过不了多久就会补完高中课程。牛世发听说后,向牛维贵反映,想请她到下坝小学教书。牛维贵去找秦老头,谈了大家的想法。说下坝学校的老师,最高学历是高中没有毕业不说,还只有两人,顾不了四个年级四个班。如果愿意,工分按一个妇女整劳力算,每天记八分。秦老头看到大家心诚,学校又在坎下,每天只下午上课,加之姑娘在家也只做些读书和煮夹生饭之类的事,也就同意了。
  秦香蓉被安排上二年级,刚好是仲江那班。一天她正布置组词造句,牛国松问:“秦老师,富字怎么写啊?”秦香蓉刚转身向他走去,古江堂就在后面说:“你这人才是哟,又不说清楚,是富裕的富还是互相的互?是护短的护还是妇人的妇?”一阵哄堂大笑在教室暴发,秦香蓉的脸红到了脖子。当晚,江堂被他爸喊跪着打了一顿,并到秦老头家,当着秦香蓉的面,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秦老头说:“没关系,孩子家,不懂事。我也给蓉蓉说了,孩子那样说没有错,只是心思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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