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翡翠花冠
作品名称:雾锁芦芽 作者:芦芽深处 发布时间:2019-02-09 12:18:53 字数:5858
“奶奶,里间墙上的大花冠是不是你戴过的?”有一天晚上,三姐突然问了一句。看来,绝不是我一个人偷偷看过。
西间墙上挂着一个破筛子,扣着一个用一块落满灰尘的旧布包,炕角被垛下放着一个桦皮做的精致的小箱子,那是奶奶珍藏的宝贝。里面有白玉镯子,黄色的玛瑙戒指,绿白相间的耳环和玉片。好多年了,奶奶从来不让别人看。可是慢慢地随着我们长大,都被搜寻到了。
有一次,趁奶奶出去串门的时候,我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她的里间。偷偷揭开落滿灰尘的布罩,原来是一个漂亮的花冠。虽然银子做的架子已经发黑,可是上面插滿了红色、紫色、蓝色大小不等的珠珠球球,仍然鲜艳;正面沿着额头的一圈,镶嵌着六只椭圆形的小镜子,闪闪发亮;脑门正上方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兰绿色的银凤凰,耳朵两边各有一只翡翠色的鸟,还有一串一串吊着的黄穗穗。我取下来端详了一会儿,就像唱戏的行头一样。和晋剧《打金枝》里正宫娘娘戴的凤冠一样漂亮,好看极了。戴在头上摇摇晃晃,跑到邻居家窗台边,扒到玻璃上一照。被屋里的人看见了。
“哟哟哟,四四你戴的个甚咧?我看看。”她跑出来说。
吓得我急忙调头就跑。害怕奶奶知道了挨骂,又偷偷地放回去了。然后从桦皮箱子里拿了两个玉环环,拴根线挂在耳朵上出了街,玩过一段时间,就找不见了。后来把河滩里拣来的白石头悄悄给她放进去充数。
“是啊,那是奶奶结婚时嫁妆,是大大专门找匠人定做的。”她美滋滋地说,“头戴凤冠,身穿彩缎衣,奶奶就像七仙女下凡一样。”
迎娶的那一天,她穿着漂亮的嫁妆,红袄绿裤,绣花镶边,头戴大花冠,脚踩三寸金莲鸳鸯鞋。上了轿,看见是红布搭着席楼子,当时还嫌不阔气。还发牢骚咧。她大悄悄地说:“现在闹土改,风声紧,不敢闹得扎眼了。”
四个人抬着轿,五六个亲戚陪着,爷爷身长袍,头戴礼帽,骑着骡子走在前头。晃晃悠悠走了十五六里山路,觉得一颠一颠地上了一道坡,接着八音鼓手吹吹打打响起来。只听见一群孩子嚷嚷着:“快来看,新媳妇娶回来了……”有人喊着报信去了。
一忽儿,坡上“咚咚咚”三声震耳欲聋的铁炮响了起来。吓得奶奶赶紧捂住耳朵。树上的鸟儿哗地一齐飞走了,山沟里传来久久的回声。
“甚叫铁炮咧?”我们好奇地问。
“你们不知道,旧社会那会儿,没有现在这样的鞭炮。”奶奶说。“那会儿喜庆的时候,唱大戏的时候,都是放铁炮。一个又粗又黑的铁管管,一虎口握不住,箍着三匝铁环,里面是自家做的黑火药。用纸筒除起来,慢慢地倒进去,扎磁实后封好盖,下边拖出一根长长的细捻子。燃放时,一个人拿一枝松柴,蹲在地上伸长胳膊远远地去点,‘嗞嗞’地一冒烟,拔腿就跑。猛听得‘咚’一声,震得天旋地转,炸下一个土坑。地面烧成黑片,树叶震得纷纷落下,耳朵里半天都嗡嗡直响。”奶奶说得绘声绘色,我们如身临其境。
听着三声落轿炮响过后,轿子抬到了坡院的牌楼下,后面跟着吵吵嚷嚷的大人和叽叽喳喳的孩子们。
一忽儿,听见一个人大声喊起来:“新娘子驾到!”
一声吆喝后,四人落轿,两个女人过来一左一右揭开轿帘,奶奶怀抱喜壶,被搀扶着走下来。
一忽儿,穿着礼服的司仪,一手端着装滿黑豆、豇豆、糜子和谷草圪节的红漆木盘,走上前来。左边一把,右边一把地撒在地上。一边撒,一边唱起喜歌来:“一把草,一把料,引得新人下了轿……”大家哈哈哈一阵哄笑,两人搀扶着奶奶进了院。
“一撒天门开,二撒地门开,三撒周公八卦地安排,四撒青龙白虎两边排,五撒关公老爷站过来,六撒新人扭扭怩怩走过来。”司仪继续喊着
又是一阵阵笑声。周围挤挤扎扎的全是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
“新人下轿不抬头,怀里揣着宝瓶壶;宝瓶壶,黄酒壶,五谷杂粮在里头,不是豌豆是豇豆,三天头上熬得喝稀粥。”
众人嘻嘻哈哈,喧闹声响成一片。
忽然,两人同时伸手把奶奶的腿架起来。两脚离地,抬进院。她忍不住悄悄掀开一角红盖头,看看一别儿的人们。
只见院里左右垒着两座一人高的大旺火,熊熊火焰直冲天空。门上贴满了对联,窗户上贴着喜字和喜鹊登梅的窗花。两个旺火中间,地下放着一只发红的炭火盆,冒着烟。一个男人端着满满一碗麻油走过来,冲着火盆猛地一泼,顿时火光伴着烟气冲上天际。一股浓烈的麻油味直窜鼻孔。
然后,两人搀着奶奶跨过火盆,来到正房屋檐下天地爷神位前站好。揭走红盖头,和爷爷并排面对拜天地。人们挤挤擦擦的围了一圈。
“呀呀!快看人家这新媳妇,瓜子脸,樱桃嘴,杏花眼,水灵灵的,这才叫个袭人咧……”
“要不咋说是财主家的闺女咧?”
听着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奶奶心里美滋滋的。
仪式开始了,司仪大声喊着,二位新人站好,面朝牌位拜天地。又一次唱了起来:“一拜天地喜神安,喜气洋洋福满堂,亲朋好友两边排,新郎新娘上前拜。”
奶奶和爷爷并排一齐向天地爷神位鞠躬作揖。
“二拜诸神降吉祥,郎才女貌配鸳鸯,配得黄鹤金宝簪,永保富贵百世昌。”
爷爷奶奶再次鞠躬作揖。
“三拜财神来进宝,金童玉女上高堂,脚踩红毯不蹬地,美满幸福好夫妻。”
又一次行礼后,接着又一声高喊:“拜谢高堂!”
一旁的人赶忙取过长床凳子,放在神位前面,老奶奶喜气洋洋端坐正中,爷爷奶奶过来一齐鞠躬,跪拜谢老母亲。
“夫妻对拜!”拜毕高堂后,司仪大喊一声。
还没等他俩站好,两个后生过来猛推一把,爷爷奶奶的头硬硬地碰在一起,“疼得我两眼直冒金星。”奶奶说。
他俩还没有站稳,司仪一别儿又喊起来了:“夫妻对拜福寿长,龙凤鸳鸯配成双,拜罢天地入洞房,扁食不如包子香。”
院里嘻嘻哈哈一片欢笑,吵吵闹闹,喜气洋洋。
然后,爷爷先行进了新房。过来两人女人又一次凑起奶奶两条腿,把她抬进堂屋。正中八仙桌上点着蜡烛,上着香。地下放着一个低矮的方兀子,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黑磁盔子,上面覆盖着一条红花缎面褥子,她俩把奶奶放在上面,盘脚端坐。
一忽儿,便觉得屁股下热乎乎的,奶奶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原来下面盔子里装满了刚刚炸出的油糕,这是讲究,坐了一下,走了个过程。她们又把奶奶架起来,抬进东间的炕上。
这时,爷爷已经端端正正的盘腿坐在小炕桌的左边,等待新娘。
奶奶在小炕桌的另一侧坐好后,爷爷双手端起桌上早已沏好的一碗红糖水,恭恭敬敬地献给奶奶。她双手接住,端起喝了半碗,顿时一股甜蜜的暖流到了心底。然后微笑着把剩下的半碗糖水递给爷爷,他高兴地一饮而尽。幸福和美满涌现在容光焕发的脸上。这就是婚礼最后的仪式,结束后,喜宴随即开始。锣鼓齐凑,笙乐齐鸣,亲朋好友举杯庆贺。
奶奶说得兴高采烈,我们听得津津有味。红红的炉火映照着房梁,我们吃着香喷喷的烧山药,没有一点睡意。奶奶的故事在我小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记忆,引起了许多美好的幻想。
结婚后不久,土改运动进入高潮,岭底工作队领着人把奶奶家抄了,几百亩好地都分给了无地的贫农。大院里住进了十几户人家,只给他留下两间偏房。工作队拿着铁棍把前院中院的地砖撬了,把厕所挖了。把后院的大佛堂的佛头都敲了,甚至去山上挖了他家的祖坟,为的是寻找暗藏的财宝。爷爷奶奶听说后,惊慌失措地把新被子换成旧盖窝,炕上的新席子抽掉换成烂的,绸缎新衣裳放在箱子里藏起来,换上粗布的衣裳。漂亮的花冠包着破布放入牛圈的草堆里。度过了一段心惊胆战的日子。
家人们被单独关起来审问,大大受惊受吓,一病不起,不久去世了。七个子女死得只剩下两儿一女。因为爷爷是贫农,奶奶因此躲过一劫。
解放后,参加了互助组合作社,走上了集体道路。奶奶陆续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姑娘。日子虽然艰难,但凭着勤劳的双手和节俭的生活,还能维持下去。
每到晚上,奶奶身边总是围坐着一堆小孩子,满怀期待地听她讲故事,猜谜语。有一次,她高兴了,给我们唱了一段信天游:
“爬上那雁门关,两眼泪汪汪,
过了黄花梁,想起孩儿他娘,
哥哥我走西口,何时才能还?”
大家静静听着,三姐却突然问了一句:“奶奶,大伯是不是走西口了?”
我们都知道有个大伯,可是从来也没见过他的面。不知道到哪的了。
奶奶突然不说话了,沉默好久,一副伤心的样子。
“不要问了,娃子们。”坐在一别儿的妈妈说,“奶奶伤心咧。”
这样一说,我们更加好奇了,仍然七嘴八舌地问:“大伯伯咋啦?”
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奶奶。屋里静悄悄地,只听见炉火轰隆轰隆响着。她眼里含着泪花,在昏暗的灯光中闪烁。那是她多年藏在心底的一块病,几十年从来不愿提起,可是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娃子还要追问。
一忽儿,奶奶擦擦泪水,叹了口气,慢慢地讲起来了。
后来搞了合作社,成立了人民公社,日子慢慢安稳起来。可是家里人口多,分下的粮食总是不够吃。那年武装部下来招兵,大伯听说部队能吃饱饭,就报名参军了。
“那年大伯十八岁,头年刚娶过一个媳妇,已经怀上了娃娃。”奶奶说,“可是他执意要去,爷爷劝他也不听,我也没办法。”
出门的那天,艳阳高照,大伯兴冲冲地穿着新军装,爷爷一直把他送到沟口的大路上。奶奶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爷爷说:“孩子参军保家卫国,是光荣的事,不要哭了。”
奶奶跟在他们身后,突然伤心的流起了眼泪,不敢往前走,只害怕大伯看见,心里难受。靠在路边一棵树上远远地望着他们,大伯穿着崭新的绿军装神采奕奕渐渐远去。回头向她招招手,奶奶的泪水一下“哗哗”地流了下来。谁知道那竟是母子们的一次永别。
大伯走后,奶奶常常在睡梦中惊醒,坐在被窝里流泪,不知道他在部队生活的咋样,悬着的心总是放不下来。爷爷安慰她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不打仗了,不用担心,将来儿子有出息了,带上你去城里享清福咧。”
可是奶奶总是想起老人们说过的话:“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
“你说的是旧社会,国民党。”爷爷说,“现在是毛主席领导下的新社会,保家卫国,是光荣的事。”
可是奶奶的老思想总是改不过来。时常掐算着儿子三年服役期满,回来的日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二年一开春,奶奶在院外的大青石上坐着和邻居们聊天,忽然村干部领着一个穿军装的陌生人径直走了过来。村干部指指奶奶说:“这就是王杰寿他妈。”
“有甚事咧?”奶奶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有点奇怪地说,“我就是他妈。”
“进家说哇。”村干部说。
进家后,那人说他是县武装部的,从背包里取出一张证书递给奶奶。
她疑惑地伸手接过来。
“这是甚啦?”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
武装部的干部用平静的口吻说:
“大嫂,你儿子在部队光荣牺牲了。”
奶奶双手捏着证书颤抖着,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牺牲”二字的含意。
“大嫂,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他说“你儿子是在国防施工中受伤的……”
奶奶一听,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一下昏倒在地。邻居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炕上,紧紧地掐住仁中。一会儿,才慢慢苏醒过来,又是一阵痛哭。一家人吓得不知所措,邻居们不停安慰她。
武装干部说:“大嫂,你儿子是为国防牺牲的,是光荣的,已埋在了烈士陵园,顺变节哀吧。”说完把一个信封给她放下。
“这是国家给的抚恤金,以后每年都给。”
劝慰一番,走了。奶奶呆呆坐在炕上流泪。
不大工夫,爷爷从地里回来。看见家里围了好多邻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进家一看,奶奶目光呆滞泪流满面地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言不发。他取过来一看是烈士证书,一下瘫倒在地,全家乱作一团。爷爷奶奶一齐病了,大妈哭了一夜,第二天挺着大肚走了,从此再没回来。
奶奶那年才三十出头,沉重的打击竟然使她长了许多白发,整天神情恍惚,手里拿着那张证书掉泪。她不相信活蹦乱跳的儿子走了,以后就真得再也见不上了。
常常呆坐在院外的大青石上,一言不发,一坐就是一整天,谁叫也不动。山风吹来,冰冷的露珠随风飘落在她的头上、脸上,也无动于衷。每天伤心地望着阳婆从东山升起,从西山落下。有时山那边传来滚滚的忽雷声,也惊不醒痴呆的奶奶。送走了春暖迎来了秋凉,飘零的黄叶和她的泪水一齐落下。
她就是不相信那张纸是真的,甚也没见着,送来一张薄薄的纸,人就没了?盼望着突然有一天,儿子活蹦乱跳地跑到跟前喊一声妈。
奶奶学会了抽烟,拿着长长的烟袋,一锅接着一锅,缕缕青烟伴着伤心的思念飘上天空。院外冰凉的大青石,坐得热了又变凉,惨淡的夕阳西山落下,冷冷的雨滴落在麻木的心上。
“那两年真是有点活不下去了。”奶奶说,“可是爷爷身体不好,孩子们又小,只能挣扎着活下去。再苦再累也得把娃娃们抚养成人呀。”奶奶说。
寒来暑往,岁月流淌。可是天不随人意,大跃进以后又赶上三年大旱,滴雨未下,庄稼旱死了,颗粒无收。大大小小的河水断流了,村里两眼泉井干枯了,吃水都成了问题;得到十几里远的深沟去挑,路上来来往往尽是些担水的人们。
无奈之下,村里的人们开始祈雨。
村里选出七个品行优良道德高尚的人,由爷爷领着,在村西的烧香峁圪蛋上的龙王庙举行祈雨仪式。龙王爷塑像披红挂绿,庙门张贴大红对联。
上联为:敬纸焚香先祝黄风早息
下联是:鸣钟击鼓复祈甘雨速来
香案上摆着花馍、馓子、水果等供品。敬香烧纸,众人一齐跪拜祭祀。然后将龙王塑像请出,众人架起。响器鼓乐齐鸣,吹吹打打,沿着大街小巷游行。各家各户门前,打扫干净,摆上供品,叩拜迎送。奶奶带领家人出来,跪在路边叩头。游行一圈后回归原地。
第二天上午,早早地又将两具切草的铡刀绑在架子上,抬着去雷鸣寺求水。那里山下的老龙头的泉水是汾河的发源地,是芦芽山的圣水。他们赤裸上身,不穿鞋袜,头戴柳条圈,走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身后跟着兄弟和乡亲们,不戴草帽不打伞,无人喧哗,静静地走在烈日下。只有响班子响亮地吹着。八九十里的山路不停地走。艳阳高照,汗流浃背,沉重的铡刀在肩膀上压出一道道血印。经过路边的村庄时,虔诚的人们端出一碗水让他们喝上,并一路跟随上山。一直走到雷鸣寺老龙头的潭水边。身后高高的阁楼上挂着“汾源灵沼”的金字牌匾,阁楼地下一股泉水汩汩而出,从岸边的老龙头,流入潭中。他们踩着碎石,不吃不喝,长时间跪在庙前的荆棘上。直到膝盖鲜血流出,仍然一动不动。
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希望以真诚感动上苍。焦阳下,主祭人口念祈雨咒:“吾召水神,壁生雨。箕豹起,亢蛟舞。五星起庭,窿居坎所。伯撼水,牛金阿香女。狗水精,鬼羊生火。澍丹田中,寸盈海渚。旱魃形,五雷神武。急急如律令。”
念完后,众人一齐跪拜。主祭人头上汗水不停地流,旁若无人,心无杂念,毫无怨言,虔诚祈祷。直到日落三杆,祭祀完毕,才从老龙头取水回府。回到村里,把请来的圣水供俸在龙王神像前。鼓乐齐鸣,庆贺一番。当等着庙前的石狮子眼睛发亮,老天早早下雨。
可又是一年,仍然滴雨未下。山上树叶掠光了,树皮扒光,挖上草根吃。用队里给的发了霉的豆饼掺上野菜顶饭,干得拉不下来。到上茅房,屁股上一擦就是血。人们受尽煎熬,爷爷一家苦苦挣扎,他的身体从雷鸣寺回来后,越来越差了。
一天,亲戚从外地回到老家看望,爷爷恳求他把五岁的四大带走。虽然家里少了一口人,但是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活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