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花房的故事

　　吃了晚饭，雪雪提上鹿羔馍和鸡蛋，中华抱着冬梅，和德仁一块儿到花房去看老杨。雪雪脑子转着弯儿提问题：“德仁哥，我们晚饭吃得早，这会儿，老杨会不会在花房呢？”
　　德仁说：“你放心，老杨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吃了晚饭他早早地就去花房了，花房就是他的家。”
　　雪雪疑惑地：“他有老婆孩子，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吧？再说，他总要抽些时间和老婆……”
　　雪雪还没说完吗，中华埋怨开了：“雪雪，拿个年轻妹子，在德仁哥面前，你咋啥话都能说出来。”
　　雪雪吃吃地笑着：“我说啥话了？我是说老杨总要和老婆拉拉闲话，说说孩子学习的事吧？”
　　中华的话也转了弯儿：“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两口间的事情。”
　　雪雪追问着：“两口间的啥事情？我说你这个中华啊，只关心和女人干那事情……德仁哥，你说中华是不是有点低级趣味？”
　　德仁瞅瞅雪雪，在路灯下，她的眼睛闪闪烁烁，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深情。他不敢直视雪雪，背过身子对中华说：“中华，你应该向雪雪学习，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雪雪噗嗤一声笑了：“德仁哥，这是《纪念白求恩》中的一句，我在学校也学过老三篇，而且背得滚瓜烂熟。你只说了一种人，你应该叫中华学习做五种人才对。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
　　中华说：“雪雪，你能达到五种人的标准吗？德仁哥只是冲你不让我说低级趣味的话这一点来表扬你的。”
　　德仁及时转移了话题：“好了，我还是说说老杨的事情。唉，多么老实、多么勤快的人，可惜……
　　雪雪着急地：“可惜什么？老杨出啥事了？”
　　德仁说：“他的老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和他离婚了，把儿子也带走了。”
　　雪雪瞅了瞅德仁：“德仁哥，你一定知道离婚的原因，何必瞒着我们？”
　　德仁说：“我是听别人说的，不确实，我不能乱说嘛。”
　　雪雪说：“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谁让你乱说呢？”
　　德仁说：“近两年，社会上跳舞成风，老杨的老婆迷上了跳舞，家里事啥都不干，孩子也不管；老杨一劝说就吵炒闹闹的，家里没个安宁。后来女人受到别的男人勾引，就和老杨离婚了。不知道咋的，女人拼命地争夺儿子的抚养权，儿子也愿意跟他妈过，就这样，老杨没了老婆，也没了儿子，一个人孤独地过着日子。”
　　大家心情沉重，慢慢地往前走着，来到花房门前，中华从门缝往里望去，在电灯光下，影影绰绰的不是老杨还是谁呀？中华说：“德仁哥说得没错，老杨早就到花房了。”
　　中华正要敲门，雪雪阻止了他：“别急，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咱村的春莲离婚两年了，一直在娘家住着，别人给她介绍了许多对象，也没有说成功。我看可以介绍给老杨，不知道行不行？”
　　中华说：“我看不行，一来城里人弹嫌农村户口，再者不知道春莲是不是愿意进城，何况春莲有几分姿色，说不定看不上老杨呢。”
　　雪雪说：“我看也未必不行，老杨不过稍微黑一点，人倒是挺精神挺能干的。改革开放了，农村户口不算个大问题，玉娥户口进城了，自强还是农村户口，不是照样一块生活吗？听说自强修电视机的收入，比玉娥的工资还多。再说，农村的女人谁不愿意进西安？只要能进城，春莲哪能挑三拣四的呢？何况城里需要临时工，工作很好找，只要勤快，养活一个人不成问题。”
　　德仁说：“雪雪分析得头头是道，我看可以给老杨提一提，看看他的态度。”
　　中华一边敲门，一边喊着老杨，一会儿老杨便打开了大门：“哎呀，今天一早，喜鹊就在院子的树上喳喳地叫着，果然贵客就来了。这一晃两年多了，当年雪雪来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如今女儿又蹦又跳了。”
　　大家说笑着穿过院子走进花房，只见各种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有一种花，亭亭玉立，花形特殊，或洁白，或粉红，显得高贵而优雅，吸引了他们的视线。雪雪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朵：“杨师傅，什么花呀？这么高雅，像一位贵妇人。”
　　老杨说：“这是百合花。”
　　雪雪说：“百合花，就是山丹丹花嘛，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这花咋是白的、粉的？”
　　德仁说：“山丹丹花是野百合花，在陕北满山遍野都有山丹丹花。”
　　老杨说：“百合花也有红的黄的，我这里种的是白的和粉的。”
　　雪雪对中华说：“要不，咱们也种些百合花吧？”
　　老杨说：“你们种也可以，不过百合花球根比较贵，从种到开花，需要很长时间，冬天还要放在温室里，作务也比较麻烦”。
　　雪雪遗憾的：“这……百合花没法种了，我们就像打排球一样，要靠短平快才能得分，才能挣点小钱。等以后有条件了，再种百合花。……今天我们带了些鹿羔馍，请嫂子和孩子品尝；带了些鸡蛋，给嫂子补补身子。”
　　德仁瞅了雪雪一眼，雪雪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说起“嫂子、孩子”，老杨的情绪突然低沉下来，停了一会才慢慢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吧？我老婆跟人跑了，把孩子也带走了……”
　　室内的空气立刻凝滞起来，停了半晌，只听见老杨沙哑的声音：“丢人哪，我都没脸见人了……改革开放以来，各行各业得到发展，啥事情都好，就是这跳舞风气太坏。一开始，她喜欢跳舞，我也没在意下，可后来她迷上了跳舞，一连两天没有回家。我慌了，便到舞厅一家一家去找；后来找到一家舞厅，一眼瞥见她穿得花里胡哨的，正搂着一个男的跳舞，俩人的脸颊几乎挨着一起，人家把这叫贴面舞。我正要过去叫她，电灯突然灭了，舞厅里一片漆黑，口哨声、尖叫声、杂沓声乱成一团……等到电灯亮了，我找她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就这样，老婆没了，孩子也没了……”
　　老杨心情沉重得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雪雪试探的：“杨师傅，你再找一个嘛。”
　　老杨头也没有抬：“找对象？谈何容易。我30好几的人了，是个穷工人，当个花工谁看得起？现在的女人，眼头都高得很。”
　　雪雪说：“杨师傅，别灰心，走了个穿红的，还会来个穿绿的，你要是不弹嫌的话，我……”
　　老杨抬起头来，眼睛闪着亮光：“你，什么意思？”
　　雪雪满面绯红：“杨师傅，别误会，不是我……我要是没结婚的话，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中华脸红脖子粗的：“你说的都是炕上不打粮食、公鸡不下蛋的话，你要是嫁给老杨的话，把我这个名正言顺的男人往哪儿搁呀？”
　　德仁认真的：“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样一闹腾，老杨晚上又要失眠了。”
　　老杨的脸也红得像关公似的：“哪儿会呢？他们就像我的弟弟、弟媳一样，开个玩笑也没啥关系。”
　　雪雪渐渐地平静下来：“杨师傅，我是说，你要是不弹嫌的话，我给你在农村介绍一个对象。”
　　老杨的眼睛有了光芒：“唉，只要人家不弹嫌我，我凭啥弹嫌人家呢？”
　　中华说：“杨师傅，你放心，雪雪给你介绍的这对象绝对是个老实人。只因为她丈夫迷上了赌博，一天到晚不沾家，输了钱就回家打她逼着要钱，后来把家里的粮食都还了赌债。实在没法子，在妇联的支持下，她离了婚。”
　　雪雪说：“杨师傅，这女人叫赵春莲，二十七八岁，细腰条个子，长得白白净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像我这样——不，比我还漂亮，保险你一见就看上。”
　　老杨听得心花怒放，可又不好意思立刻表露出来。德仁估计老杨心里乐意，就说：“老杨，我看这事情还行，你取一张相片，在纸上写明你的姓名、籍贯，出生年月日，委托中华、雪雪去给你说合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老杨取了些花种子，和几本养花书籍，交给中华，又面授了养花新技术。告别了老杨，走在林荫道上，雪雪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中华疑惑地：“我说雪雪啊，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一会说自己要嫁给老杨，一会又要给老杨说媒，你究竟打的啥主意？”
　　雪雪板着面孔：“打的啥主意？我啥主意也没有。我就是想看看某个人的真实面目，你没见他那种气急败坏、脸红耳炸的样子，实在叫人好笑。”
　　中华说：“让德仁哥评评理，今天的表现，是我好笑，还是雪雪好笑？”
　　雪雪说：“有啥理可评的？你知道德仁哥会偏向你吗？你是个小孩子，连个玩笑话也不会听，就发起脾气来。我明明白白地说道，我要是没结婚的话，会嫁给杨师傅的。可是我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那么嫁给杨师傅的话也就不成立了，你干着急，发脾气，不是自讨苦吃、自找没趣吗？”
　　中华无话可说了，德仁淡淡地说了一句：“雪雪，不过你这玩笑话可真的叫人脸红心跳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