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议水陆胡生见陈编（4）

　　胡生连连磕了十几个头，心想：这回虔诚到家了，是石头也该显灵了！合掌顶礼说道：“木板给木板差别大的，有的贵似黄金，有的分文不值！这几个木板神通，比狐仙还神。”陈编眼一瞪，压低声音道：“什么狐仙驴仙的，还迷信？”胡生也小声说：“俺娘以前供的狐仙有求必应。我看这里不求也应！”陈编说：“那是的，看我的面子啊。这气势怎样？”胡生道：“气势不凡！”陈编介绍道：“当然了。编辑部都是进口的现代化一流多功能尖端设备。印刷机、排版机、校对机、制图机、装订机、版权书号机、等级分划机、文学作品含金量的测试机、上胶抛光机、三D透视机……”胡生心想：编辑部怎么还有医疗物件哩？问道：“还对外治病？要是真的叫化子来上班吧，肯定能增强经济效益。”陈编说：“看来你和讨饭化子有不解之缘。到这高贵之地提讨饭化子干啥？三D是给书透视的。你若见到这些设备，准能吓你个白瞪眼！小河沟的虾米，突然来到大海能不心惊肉跳吗？开始我来上班，就是这种感觉，习惯就好了。”陈编想胡生来北京是个昏头鸟，咋日白他咋信，不日白你个灵魂出窍算我陈编不会日白（说大话）。胡生听了一大堆机器的名称，像听神话故事一样，半信半疑。想印一本书就用如此多的尖端设备？不像制造原子弹的！这“肉球”见我是外行就“日大虾”的。不中了你日（假话的意思）我，我也日你，日你个编辑部！
　　还没来得及日，却又听得乱轰轰的声音，扭头见从编辑部里出来一群人，墨香扑鼻。他就情不自禁的献殷勤。人们吃了一惊，想这陈编怎么胡整起来了？都怕沾染上看破红尘的消极因素，急忙后退，好像撞到充满艾滋病毒患者，唯恐避之不及。为首的高个，五十挂零，头发乌黑，鞋拔子脸，可能是数一数二的领导，拿手指着陈编咧着嘴说：“小陈，你瞎整个什么？说接大文豪的，怎么拉回一个和尚娃子？要诱惑我们出家吗？要是给中央文化部打个电话，说你存心破坏华夏的历史文学宝库，不判你蹲大牢算你长得能！能说会道的今天怎么脑子进水了？”陈编说：“池总息怒，他是假和尚，是《五台山游记》《深山捕猪记》《草根杂谈》的作者。您老不总是羡慕他的文笔，几次说要拜见胡先生吗？这就是货真价实的胡生啊！”池总听罢，心想：既然是胡先生，如何现个和尚相唬我等来，莫非是考验编辑部的心行的？很有可能的！想到此处，顿生敬慕，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就握着胡生的手笑容可掬地道：“胡先生佳作，编辑部汇集成册，稿费可观，此来正好结算。”又亲热地连连问好。胡生做梦也想自己的文学水平日趋成熟能得到高人景仰，真的快平步青云了！他激动万分，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话。陈编心笑，嘴里却说：“胡先生不是喜欢当官的吗？今天如何突吃上了？”
　　胡生用手指在嘴里搅了一阵，跑到一棵丁香树前，拽一把叶子放嘴里嚼了一回，恢复了舌头功能，说道：“丁香树叶治舌头不听话，其效如神。”池总道：“先生还通医学？”胡生就说自己有个朋友是江湖郎中，和他熏染一点儿。陈编打断胡生的话，对大家说道：“同志们不也成天说要一睹胡先生的风采吗？难道都是叶公好龙？真龙来了，吓得大家都要败阵吗？”编辑部所有的员工们听说假和尚就是胡先生，人们如雷贯耳，围了上来，像一群小妖见了魔王，恭敬得无以复加。胡生心里乐开了花，喜滋滋地品味被人尊敬的滋味，不想到了理想的峰巅上，自己才真正体会到人生的价值和文学的巨大作用！瞬间就能改写自己的历史焕发出璀璨的光辉。
　　来到院里，数十亩院落风光别致。院中央是个花坛，东西两头各长一棵蒲葵，丈余高。树旁有牡丹、芍药、芝兰等名贵花草。中间是个水池，能有两间房大，碧水涟漪，金鱼游戏。池中还有六具喷头。不大会儿，喷泉腾飞数丈之高，水花奇丽，光彩夺目，一片蝇飞虫鸣之声。这是编辑部对胡生欢迎的表示。
　　胡生奇之，心想：世上最聪明的就是文人了，巧思布景，真会享受！问道：“池总，您们保健意识实在高明，还养蜜蜂？”池总笑说：“那是车间里各类机器工作的声音。”胡生这才知道陈编的话不是日白自己的。就眉飞色舞称赞领导别出心栽，设计出美丽的庭院景观，边说边来到客厅里。
　　客厅景布更是富丽堂皇，不必细说。宽大的红木桌子流光四溢，池总向服务员招招手，两个约十八九岁的姑娘如花似玉，香风飘飘，摆上果蔬、香茶招待胡生。编辑部禁止吸烟，他就埋怨这些人们不懂时尚，大人物有几个不抽烟的？
　　楼上还有校对文稿的姑娘们。陈编跑到院里对楼上喊道：“喂！千金们，大家成天嚷嚷要见胡文人吗？大驾光临，快饱眼福吧！”
　　咚咚咚……一片声响，如同敲鼓。男女青年们潮水般的涌到客厅，众星捧月，热情高涨包围着胡生，一一握手。
　　胡生精神奋然，乘兴编出为了文学创作踏破铁鞋寻觅新题材的故事，以搏青睐。他欣喜地说道：“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之所以遁入空门，削发为僧，受个比丘大戒，脚踏实地体验佛教生活、挖掘新奇，就是为了能出一部反映宗教信仰与爱情的出人头地的精彩作品，呕心沥血，一鸣惊人，名垂久远！”闻此豪言，人们无不钦敬之至，赞叹有加，直呼胡生是文学巨擘和老前辈了。听“老前辈”几个字，胡生气得心里骂道：靠！我又没造你们，都比我年纪大，喊老前辈，前您个球！嘴里却说：“惭愧，惭愧之至呀！”
　　池总叫老陈去财务部取过稿酬交给胡生。胡生心情大悦，捧着钞票，嘴里蹦出的话儿十分精彩，道：“来到贵编，因缘殊胜，犹井底之蛙见到大海，乞丐进到皇宫，烂萤至于太阳。浓郁的书香气息，使我文学细胞得到了丰富营养，造就了机智多慧的头脑，增强了创作的奇能。有各位领导的栽培与提携，坚信一定实现伟大的作家梦想。我当惜福铭恩，稿酬只当孝敬总编和各位领导的一点心意。”说着便把钱分文不少放到桌上，脸上绽出笑容似灿烂的花朵，向各位编辑领导和员工一一点头示好。
　　陈编一旁心里不快，想此人竟是过河拆桥，得鱼忘筌，攀高接贵之徒！怎好把我这辛辛苦苦搭桥牵线的扔到脑后不孝敬了呢？岂有此理？！得给你提醒换回失落的良心！陈编瞪着眼，打喷嚏，擤鼻涕，痰咳了一阵，大声说道：“不好意思，伤风了，伤风了！”接着又是几个高声的喷嚏，震得杯盘乱响，拿眼斜着胡生，希他识趣。心有灵犀一定通，彼此心照不宣。胡生拿了稿费给陈编，说道：“陈编我们是乡邻，又是老表，等探家时，把这钱捎给我娘，尽点儿孝心吧。”陈编接钱，复数一遍，说道：“老表如此孝心，难能可贵，一定捎到。”言犹未了，只听“噗嗒”一声，金边眼镜滑落地上，打个粉碎。胡生心里骂道：“好沾便宜，不亏，报应！”
　　陈编心痛死了，戴着没镜片的框架捡起碎片，十分惋惜地说：“妈呀，我的宝贝，天然水晶眼镜！这可往哪里配呀？”他就把碎片贴到脸上，难舍难离的表情逗得人们大笑。池总说：“水晶镜好配，格当那样吗？”陈边说：“好配的都是假的。我这是桐柏山山阴豁水晶洞里的天然石头。”
　　胡生听此，知道“肉球”胡诌八道，就宽慰道：“不就是天然水晶石嘛，天然的和人工的区别可大了。天然水晶石凉如冰块，若害了火眼，戴几天就不药而愈了。就是天然的，小事一桩，不必犯恼。我家里天然水晶是能有好几斤，配付眼镜有何难哉！”
　　他虽然解除了陈编的忧愁，却招来自己的忧愁。领导们都要胡生给配上一副天然水晶石镜。胡生心里发愁，哪有水晶石呀？日捣日捣“肉球”你们都当真了，当官的都好贪便宜！也欠日捣！有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说她爸是大干部，需要两副水晶石眼镜。胡生满口承当，有了升官发财的念头。姑娘给他一个纸包儿做留念。就去厕所打开一看，照得眼睛睁不开了——足色黄金项链！他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才知道当大官的钱老海了十个九贪！再不然这女子相中自己了！
　　在一片欢笑声中，编辑部就张罗设宴招待胡生。见太阳离地不远，怕回晚寺院关门，就婉言拒辞了，说再来了一定享用一顿丰盛大餐。胡生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编辑部，得意着这次的巨大收获。
　　回到广济寺。师父问他就不看看时间，只顾脱缰野马似的跑，再晚了进不到寺里就在外晾一夜。慧生就给师父求过忏愧，心想：您还是天眼通的，就不知道这次弟子发财了吗？要不是您在这寺里等我，就不回来了。他就殷勤给师父打了洗脚水，殷勤洗脚。师父安歇后，慧生为了表达修行虔诚，就唱起念佛偈来：
　　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
　　三十二应周尘刹百千万劫化阎浮
　　瓶中甘露常遍洒手里杨柳不计秋
　　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
　　南无普陀山净琉璃世界，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惠生念着，觉得此次的好事儿就是观音菩萨的保佑，仿佛菩萨给自己醍醐灌顶，甘露洒身，轻安无比。又好像置身于南海紫竹林里见到了善财童子。就欣喜发狂，越念声音越大，影响了各位师父的参禅用功。旁边单上打坐的和尚心想，这个小和尚真不谦逊，这么晚唱啥念佛偈的，金刚齿念不显摆不行吗？说道：“善哉善哉，八点半了心猿意马不止，你还唱观音菩萨？菩萨累一天也该休息了。你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兴奋？不然就是触魔了！肯定有好事儿。沉默沉默，能动千江水，不动道人心！”惠生就觉得这个年轻僧人有天眼通了，看事如神。师父说：“慧生，金刚齿念，别打禅师闲岔！”他又来句“南无观世音菩萨”，躺到床上，薄被一蒙，打着呼噜，进入梦乡，享受一夜好事儿。次日斋罢，老和尚向会长及佛协其他领导告驾（出家人指辞别），师徒二人离开北京，一路火车回到了临济禅寺。要知水陆法会能否顺利举行，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