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品名称:既然如此,何不这般 作者:孟玉霞 发布时间:2019-01-03 22:05:21 字数:5916
初秋,天高气爽,大地不时的吹来一阵凉风。广野的田地里,已经现出了诱人的硕果。大豆地里,男社员们拿着锄头在放秋垄;棉花地里,女社员们拿着剪子在给棉花整枝剪岔,到处都传来欢声笑语。
突然,“千山那个万水呀,连着天安门——毛主席是咱们的社里人,春耕、夏除,全想到,人人的干劲添十分,大办农业,齐发奋,人民的江山万年春……。一曲清脆悠扬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干活的人们都为之一振,又都无声的笑了。女社员当中的齐淑华,自信的说:“呀!这不是文慧的歌声吗,太好听了!她说她最爱唱这首歌,一直唱到老。”邱玉兰说:“我也听她这么说过,我说,你唱到老,我就听到老,我太爱听你唱这首歌了。”说着,她凑到文慧妈的身边说:“二婶,这时候也不太忙,你的小儿子才两个多月,文慧没在家,谁给你看着哪?怎么扔家出来干活呀?”
文慧妈叹了一口气说:“嗨,趁她们放假,出来干点㗑,等她们开学,我一天也出不来呀。”
邱玉兰说:“刚才是文慧的歌声,她上哪去了?
文慧妈说:“文慧去学校看考试成绩去了,不知考上没考上,虽然她说考上了她也不念,因为他爹今年比往年咳嗦的厉害,天天早晨得咳嗦一大阵,还得喘半天,下午才能动弹。看样子连猪都要喂不了啦,这个假期上午,都是文慧替他喂猪。所以文慧说,就算她考上中学了,她也不念。家里这么多人口,没有干活人怎行啊?最好是她考不上,考不上她不念,谁都心甘了,要是考上,怎能不让她念呢?”
老组长张淑珍大娘边卷旱烟边说:“我说姜全媳妇呀,要想文慧考不上中学,那你是白日做梦!自己的孩子啥样不知道?全屯子人谁不知道文慧学习最好哇,那次考试都是他第一,就是她们学校只考上一名,也得是姜文慧呀。你就放心的准备让孩子上学吧!”
“都在说什么哪?”文慧在人们没注意时,从高粱地里钻出来,冷丁问了一声。大家都一愣。把目光投向文慧。
老组长张淑珍打着打火机,点燃卷好的旱烟卷,吸了一口,嘴里吐着白烟,眯着眼睛,对文慧说:“不管都在说什么,你告诉大娘,你考没考上中学?”
文慧笑了,说:“大娘,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您说对了。我不但考上了中学,而且考上了重点初中!但不是我一人,全校两个毕业班有八个同学考进了重点初中,还有二十多同学也考上了,他们有的考进了农中,有的考进了技校,还有的考进了会计班什么地了。其他没考上的,都给发放了高小毕业证书,今天都发下来了!”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张‘毕业证书’向大家一晃。
张大娘扔掉未抽尽的烟头,把两胳膊往前胸一摽,自得的说:“你看咋样?我说文慧能考上,她必然就得考上,没错吧?哼!明理的事。”
文慧得意的说:“可是我已经在学校声明我不念了,你们看,我拿的这张高小‘毕业证书’,就是我的。马上我就光荣的成为你们当中的一员了,你们欢迎吗?,今后我就成了我们家的大劳力了!你们看我多荣耀呀!”文慧表现得那么高兴。
张大娘说:“你不念是你的事,要说没考上那不行。在场的人都笑了,十四岁的小英子,跳了一个高,拍着手说:“太好了!太好了!这回我们去大队开会,就有领头唱歌的人喽!他们哪个小队也不会比上我们了!”
英子说完,发现场面不对劲,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没了,而且都上垅干活了,她发现文慧的妈妈在掉眼泪。聪明的小英子来到文慧身边,拉住文慧的手说:“慧姐,你学习那么好,岁数又小,不念书太可惜了,以后你会后悔的。
文慧瞪他一眼大声说:“你岁数大呀?别上这说风流话来!”说完她看小英子冷落了,就近前亲她一口,笑着说:“小妹,你别生气,姐逗你玩哪,你看你三年级就不念了,这不也很好吗。”
英子也笑了,说:“好什么好哇?,现在我想起来,就后悔。”说着一指文慧妈又说:“你看,我二婶,都哭了,你还傻笑哪。”
文慧来到妈妈跟前,拿出手绢给妈妈擦去脸上的泪,沉着脸说:“妈!您这是干啥呀,在家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就算考上我也不念,可我真的不念了,您又这样,让我咋办呐?妈,你知道吗?我要念书的话,我的妹妹、弟弟们都念不上书了,他们不是您的儿女吗?”文慧蹲下身看着妈妈的脸说:“妈,您别难过,剩下的活我干,您快回家给我小弟喂奶去,今早我走时都说好了,我不在家,您别干活去,我小弟那么小,颖慧是看不了的。快走、快走吧!会把孩子哭坏的,这里的活我会干的!”老组长厉声说:“姜全媳妇呀,孩子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吧!吃奶的孩子要出差错,你咋办?”
文慧妈很不自愿的把剪子交给了文慧,擦擦眼睛走了。
从此后,姜文慧每天都积极的在生产队劳动了。妇女们有了姜文慧的参与,好多方面都活跃起来,尤其是青年妇女们,她们不仅是在生活上,改变了因循守旧的习惯,而且在政治上也有了跃跃上进的表现。这是姜家屯,在意识形态上,一项历史性地飞跃。人们自觉不自觉的随着年轻人的变化而变化。
春节后,过了正月十五,公社一年一度的三级干部扩大会议结束了。晚饭后,在群众大会上,队长姜峰站在队讲桌前,向广大社员们传达公社三级干部扩大会议的精神。
姜队长兴奋的说:“这次公社的三级干部扩大会议,和往年大有不同,不象往年主要是如何搞生产,如何把粮食产量搞上去,什么过长江、到黄河的了,那些老调常谈的话,我差不多都能背下来,所以我根本就没在意。可是这次开会一通知就告诉,要着重记录,如果本人不能记录的,要带能记录的人。这个记录人,不仅要有文化,而且要年轻,有责任心,是一名积极向上的人。我一琢磨,我和妇女组长张淑珍大嫂都不能记录,李学林虽然年轻但他没念过书。因此临时决定召开了一次队委会,随时研究一下谁跟去记录最合适,经大家研究决定,让姜文慧去,说她最适合上级的要求,而且她毕业后,积极参加生产劳动,在妇女中很活跃,是一名值得培养的好苗子。所以我认为,这也算姜文慧临危受命吧。
在三天的会议中,据我观察,她很出色的完成了这项任务。看来还是学校培养出来的人才呀,接受新事物快,能跟上事态的发展了。因此公社这次会议有关生产方面的指示,由我来向大家传达,就算它有些变化,字不离母吗,我也能说明白了,”他打了一个沉,又更正道:“不是我能说明白,而是种地人都能听明白了。其他的会议内容就由姜文慧来向大家传达
生产方面的指示,虽然也和以前大同小异了,但也大有进展。不是象往年那样粮食产量增加到百分之八十、以至百分之九十了等等。而且严格的要求,到年底粮食产量必须翻一番。措施是什么哪?当然不外乎往年的经验了。什么不允许白种下地了,也就是种地一定要满粪化。另外一定要、毫不含混的坚持五到头,这不用细说,大家都知道,那就是种地要趟到头,点钟点到头,滤粪滤到头、格子踩到头、盖土盖到头。分毫不能大意。另外今年一定要搞密植,取消以往那种大歩扔的方式了,垅距,达到二尺、株距一定不超过一尺远一棵。种完地,公社组织一次联合大检查,如果还按老套套种地,要加罚一倍。另外一定要重视化肥的作用。成熟的经验告诉我们,按以上这种株距,每一斤化肥最低增产五斤粮食。回去让会计扒拉扒拉算盘,就知道每亩能打多少斤粮食了,得出的数字会吓你一大跳。去年七月初,前屯大队有几个小队,使用了化肥,秋后就得到了超标的效益。会后你们沟通沟通,看他们怎么说……”
姜队长卷了一棵旱烟卷,会场上离他近的人,打着火机给他点着了。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以上是公社党委张书记在报告中地讲话。下面我说说我的做法。会后我特意找到前屯大队,一队的刘队长,好家伙,他们比我还快,好几个人正围着他说话哪,都是问他使用化肥的事,当时我多了一个心眼,心想,那么多人问,他一定应付张书记的话说。因为我和刘队长一项心投意合,在公社开会,提点见解什么的了,总是不谋而合,久而久之,我们就恨相识之晚了。他必然对我说实话。所以等没人时候,我才问他。果然,他对我说的更详细。他说:‘我们队的社员们,施肥时候,开始都认为,这玩意还不知咋样哪,二十块钱一袋,每袋一百斤,购两毛钱一斤,相当于一斤白糖,能多打多少粮啊?有的社员根本就没正经追,而且把肥拿家去了,追自留地了,有拿少的,就追到自家院子里了。结果都承认,化肥可真了不起,第二天就见效,追到化肥的作物,样样茂盛起来,和没追的,一眼就看出来。这样人们就开始往家里偷化肥。尽管那样,生产队的庄稼到秋还比往年多打一半哪。各家的自留地更突出,会计一算,一斤化肥最少能多打五斤粮食,而玉米八分钱一斤,不多挣一半还多吗?就他们那个生产队追肥时瞎乱弄,每亩地还多打一半哪,而且粮食产量还过关了,咋不算这个帐呢?’
我认为他对我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所以我个人决定。今年种地,咱们小队一定按标准搞密植,而化肥方面,国家给多少,要多少。这是我要说的话。下面就请姜特派员,向大家回报。会场中人们的脸上,都带着忍不住的笑容。
姜文慧站起来走到讲桌前,向群众敬个礼,又向主席像敬个礼。回身向队长笑着说:“诶呀!我的队长啊!您咋这么称呼我哪!我不是您的孩子吗?”哈哈哈!人们忍不住的笑容炸开了,笑出了声来。文慧转向会场的人们,委屈的说:“在座的父老乡亲,多数都是我的长辈。您给评评理,队长叫我特派员,对吗?是受谁派的呀?派到哪去了?我咋听着这么别扭哪?”
队长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好孩子,别委屈了,大伯说错了。这个称呼太古老了,那就叫你小天使吧,是咱生产队使去的。”
文慧乖怒的一跺脚,说:“哎呀!大伯,这是啥称呼哇?好像我去侦查去了似的,您就叫我文慧多好哇!多让人感到亲切呀!也让在场的人都感到亲切呀!”
对对对,对!大伯叫错了,以后就叫你文慧,你快向大家传达传达,你所了解的会议精神吧。“
文慧笑了,向队长一努嘴儿,用鼻子嗯了一声,说:“嗯,这还差不多,那我就向大家传达一下我记下来的党委的指示。但我要声明一下,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家面前讲话,希望大家都把我当成孩子,说错了一定担待些,不过我说错了、或者落下了,还有队长的补充哪,”她向队长笑了一下,队长点点头。
文慧打开日记本,看了一眼对听众说:“我要说的有这么几点。第一、党委给了这么一个数字,他说,全公社超过三十五岁到六十岁的男人,平均文化水平只能达到二年级,而三十五岁到六十岁的女人们,平均的文化水平连一年级都没达到。就是青年男女,高小毕业的学生也很少,念过初中的也没有几个。这就说明,在农村文化知识是极端缺乏的,国家的发展,没有知识是寸步难行的。社会主义建设搞不好,我们能对得起那些为了人民过好日子的,在战场上与敌人浴血奋战的人民子弟兵吗?所以我们要竭尽能全力,把文化提上去,采取的措施是,扫除文盲,各个生产队,必须成立扫盲班,要有专门的老师教学。走不出来的家庭妇女,要派专人包教。一年组织两次考试,文盲班的,和专人包教的妇女们,分开考试,时间另行通知。公社设立专门负责扫盲的文教小组。要把这项工作规范化,正常化。”
说到这,文慧回头看了队长一眼,队长点一下头。文慧又面向大家有些愧色的说:“请大家原谅,这项扫盲班的教师,我就毛遂自荐了。因为在休会期间,队长建议我的……”
“好!”没等文慧说完,队长在幕后喊了一声,走到讲桌前说:“先别说毛遂自荐、也别说我的建议了,现在我就问问大家,姜文慧当扫盲班的老师,你们同意吗?”“同意!”会场上异口同声。而且响起了掌声。
队长接着说:“好!大家都同意,文慧又自荐,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啊——”文慧恍然大悟,回头看着队长顽皮的说:“队长!您竟琢弄人,以后不听您的话了!”
队长笑了,一挥手说:“你接着往下传达你的记录。”
文慧打开日记本看了一眼,又说:“这是我要说的是党委交给我们的第一项任务。下面我就说说第二项任务,这第二项任务,是关于组织关系问题。涉及到年轻人不求上进,又不重视中年人的表现。比方李学林十三岁就被选上了,县里的劳模,但三四年过去了,他还不是一名团员。这当然也是上级的组织不健全的原因。这次会议决定,各大队必须成立团支部。给青年人提供进步的空间。再有咱们的妇女组长,论身份就是一位老大娘,可是她热爱集体,积极劳动,主动当带班人。大家就视而不见,没人总结她的成绩……。”
“说到这我要拦你贵言了。”张淑珍咳嗽一声,站起来了,说:“大家都知道,刚才文慧说的妇女组长就是我。因为这几年,咱们生产队里,妇女中没有带头人,我家里没有男劳力,孩子们又小,家里家外、的活计都是我一人干。所以总是想,快把生产队的活干完,好回家干家里的活,因此往往大家坐下歇一会,抽颗烟的功夫,我就先起身上垅了。久而久之,我就自然地成了打头的了。由于没有妇女队长,公社一开会,队长就叫我去,这样我就成了一名有名无实的妇女队长了。尤其是这次会议,我更感到没有文化,是干不了任何工作的。我这一个大字不识的人,还装什么蒜哪?因此今晚在这个大会上,我郑重的声明,我不当这个虚无的妇女队长了,赶快选一名,名副其实的妇女队长吧。首先我提姜文慧当妇女队长,因为在开会期间,我看到文慧那种,机敏、自然的和大家说话、动作大方的姿态,心里可高兴了。觉得我们的妇女队长别看人小,不比任何一个妇女队长差。我的话,讲完了,耽误了大家的宝贵时间,对不起,多包涵吧。”
“说得好!”队长坐在讲桌前,面对大家说:“我们多年的老妇女组长,不愧为一名热爱集体的好带头人,她不但积极劳动,而且还认真的替集体选拔人才。一旦发现人才就主动让贤,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以后再选模范人物时,大家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就刚才她提的姜文慧担当妇女队长一职,大家同意吗?”
“同意!”会场上异口同声。
姜文慧放下笔记本,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说:“谢谢!谢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要求张大娘,还做打头的。我认为干农活,也是一门技术,我已经参加劳动,半年多了,但一直是跟在张大娘后面干的。对于时间的掌握呀,还是劳动的技巧哇,速度哇,在我脑子里,一直是零,一想到这些我就感到恐慌。所以我极其需要大娘的帮助和领教。”
张淑珍说:“文慧,只要你信得过大娘,不管是什么事,你不懂的地方,大娘绝不看笑话,你就放心的干吧,不会让你有漏洞的,如果你有事不在家,大娘给你兜底。直到你一切都拿得起、放得下了,大娘我会自动退出的。怎么样,还有要求吗?”
文慧感慨的大声说:“谢谢!谢谢大娘的大力支持!你老人家彻底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了,我一定要加倍努力,绝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在这里,我还声明一点,从明天起,妇女劳力的工日,由我来记。因为这半年多的劳动,我亲眼看见张大娘您太辛苦了,不管家里活怎么忙,到晚间你都去找男劳力的记工员报工,因为你自己不认字,付出了好多不要报仇的辛苦。这回我把记工本,拿到地里去,晚间回家前,让大家看着我把工都记好,省得伶仃的出什么差错。”
“说的好!”队长兴奋地说:“你们一老一少这么一配合,咱们生产队的妇女,可真的撑起半边天喽!不管是劳动上还是学习,有你们这一老一少的互动,生产队的半边天真老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