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农民、民工、技术工人、历史的转折

　　根生被带进设计室，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工作间，四周搭着与人一般高的框架，架上摆设着各式各样精美的样品鞋，男式、女式、童鞋、花样色彩琳琅满目，像似一个商品展示区。一个大大的书柜里装满了有关皮鞋制作的书籍。屋子中间是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很多模型，图纸等工具。
　　主任对一个矮小清瘦的中年男人说：“这小子就交给你了，我看他不像那些粗脚大手的庄稼汉，还有点文化，也有些灵性，好好调理调理吧。”主任又对着根生说，“好好跟着王师傅，这个工作与其他人的工作不一样，是技术性很高的活儿，全厂的技术中心就在这里了。”
　　主任走了，王师傅说：“这里的学习条件比较好，对一个人的发展很有帮助，在这个厂里，任何一个岗位都没这里好，很多人想来也来不了，你是很幸运呀。但是，这个岗位需要文化基础好的人，需要刻苦努力学习的人，你这样年轻，正是学知识的时候，好好干吧。”
　　根生说：“我的文化基础不算好，但是我会刻苦努力的，望师傅多指教。”
　　王师傅说：“设计室的张主任对人很严格，工作上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一旦出了差错，给工作带来损失，是要遭到严厉处罚的。所以需要我们工作时特别细心。”
　　王师傅从柜里找出几本书说：“小伙子，从农村到工厂不容易，要好好学习呀，以后你就多看看，有那些不明白的来问我，具体的工作我会慢慢地教给你。”
　　根生来到皮鞋厂的设计室，感到十分兴奋，对设计室充满了新奇、神秘，什么都想马上入手，想立即就学会。来到这设计室，他想到了父亲常念叨的：“我们进城打工，不能只想着出大力气挣钱，重要的是学技术长本事，从劳力型转化为技术型，知识型。”今天，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得好好把握住。
　　根生想着，爸分配的工作怎样呢？大伙的工作又怎样呢？我一定要学好，将来，也像王师傅一样，做个响当当的设计师。
　　吴长工做了质检员，工长告诉他说:“这是全厂的技术把关部门，关系到产品的合格率大事，产品在市场上的销路如何，就看我们的关把得怎么样了？”
　　工长拿来几件产品放在吴长工面前，又翻开技术检验合格标准，一条一条一项一项地指着说：“这里有样板，有标准，你先学习一段时间，学好了，你就可以上岗了。另外，厂里规定，凡是经我们检查合格的产品，如果不合格出厂了，再返回来，这个损失是要自己来承担的，所以必须严格认真，一丝不苟。”
　　吴长工想，质检员这个工作，一件成品需经过很多个工种，需进行很多个工序，这质检员每个工序都得质量把关，所以，对每个工种都得熟悉，都得掌握一定的专业技术。这工作好呀，是直接的技术管理部门，对我们今后的发展很有前途，这工作得干好啊！自己从一个农民，到农民工，再到一个企业的技术管理部门，这是不是说，我们已经开始脱胎换骨了，咱非得干出点名堂来才行。
　　
　　中午时分，下班的铃声响起，员工们从各个车间厂房涌向食堂，上千的农民工集中在一个大大的食堂里吃饭。
　　朝富黑子一伙兄弟，各人手拿一个大饭盆进到食堂，食堂排着若干支长队，挂着白围裙的炊事员操作铁瓢，按次序往每个人饭盒里装菜装饭，一人一瓢饭，一瓢菜。
　　朝富端着饭盒，与众兄弟蹲在地上大口地吃着，边吃边说：“这皮鞋厂的伙食，也和建筑工地上吃的差不多，陈米饭，大白菜萝卜外加猪肉皮。”
　　黑子说：“原以为进了大工厂生活就改善了，谁知，这天下乌鸦一般黑呀，哪里都不把我们农民工当人看。”
　　说着说着，旁边蹲着吃饭的一伙人堆里有人嚷起来，饭盒里出现了橡胶袋子，有人认出是避孕套，民工们感到很恶心，有人想吐，有人把剩下的饭菜砸在地上。有人提出去找食堂的负责人说理，有人笑了笑说：“算了，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莫说是避孕套，菜饭里经常都会有死老鼠死蟑螂，拿到上头去说事，人家怎么说的，死老鼠死蟑螂谁家没有，大惊小怪，爱吃不吃，不满意，上宾馆酒楼吃去。”
　　一个民工说：“这上千人的食堂，你们知道这饭菜是怎么做出来的吗？这是我亲眼所见，那白菜萝卜从汽车上卸下来，几个人用铁铲往粉碎机里送，打碎的蔬菜直接进入两个大水池，几个人用钩耙来回耙几下就可以下锅了，做饭的这些人也是农民工，我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说上千人吃饭，上面就只安排几个人做，你说不这样做那怎么做。”
　　另一个民工说：“这个厂里共有三个食堂，我们这叫员工食堂，另一个食堂在办公楼旁，是中高级管理人员食堂，里面就吃得好了，干净整洁，环境优雅，像酒店饭馆，不像我们大伙蹲在地上吃。每顿几个小炒，想吃多少吃多少。另一个食堂就更讲究了，是厂长经理和老板几个人的食堂，那个食堂，我没进去过，看我们这堆人里，哪一个哪一天能坐到那小屋的餐桌上去。”
　　
　　晚上吃完饭，众兄弟回到宿舍，宿舍是大大的一长排四层楼房，下两层是男生宿舍，上两层是女生宿舍，每间大大的房间里住着几十个民工，每间都是木板架子搭成的大通铺，各人将自己的行礼往上面一放就可以睡觉了。
　　躺在床上，朝富问身旁的一个老员工说：“兄弟，我看咱们这民工队伍里，有很多家夫妻都在里面，他们都住哪里呢？”
　　民工说：“厂里不管谁是不是夫妻，男的统一住一楼二楼，女的统一住三楼四楼，厂里规定，男人和女人是不能相互串房间的，如果有什么事只能在外面说，不能进到房间里，夫妻关系也不行。如果进入了，不管是白天或是晚上，只要被管事的看到，双方马上就会被开除，你的保证金，还有当月的工资全部被扣除，一分钱也不会发给你。”
　　朝富说：“这样太没人道了，不尽人性，人家是夫妻，有合法手续，为什么不安排夫妻房？哪怕是分阶段性的也可以呀。”
　　一民工说：“这个问题曾经有人提出来过，厂长说不可能，这样会给厂方增加很大的负担。厂里只管你干活发工资，其它的一切都不在厂的负责范围。”
　　“那么为什么连男女串房间都不允许呢？”朝富奇怪地问道。
　　民工说：“以前是可以串房间的，厂里也不怎么管，以后发展到有些女工带着自己的男人，半公开地在房间过夜，将一块布帘子一挂，就进行夫妻生活了。这样的事情很多夫妻都采用了，半夜里时常发出撩人心乱的声音，使周围的女工们整晚上都无法安宁。”
　　朝富又问：“那以后又怎么办呢？”
　　民工说：“厂里贴出告示，以后抓住男女串房间的一律开除。告示贴出后，先后有几对夫妻双双都被开除了。以至于有些夫妻忍受不住性的饥渴，半夜到厕所里去进行。还有的借故跑到市里的公园里做事，被查夜的公安当卖淫嫖娼抓起来。”
　　朝富说：“咱农民工也是人，国家搞建设，城市要发展，处处都离不开咱农民工，为什么对我们农民工这样苛刻呢？”
　　民工说：“因为我们是弱势群体，没人为我们说话伸张正义，没人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
　　朝富无奈地说：“这种现象不知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改变啊！”
　　另一民工说：“现在国家劳动部门巳经开始着手加强对民营企业的管理，逐步出台各种保护农民工利益的文件，还要成立相关的机构，解决农民工与商家的一些纠纷问题。还有，要在农民工集中的企业成立党支部，建立工会。”
　　朝富兴奋地说：“早该这样了，咱们农民工有了党支部的直接领导，一切按国家政策办理，处理任何事情都有章可据。咱农民工有了工会，就不会被人当成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了，就不会被人任意侵害，任意宰割，有党支部有工会，有组织给咱撑腰伸张正义，咱农民工理直气壮，能安下心来打工，参加国家建设，那该多好。可是，要什么时候才能落实到我们这里呢，这可是咱农民工时时盼望的大事啊！”
　　一民工说：“国家那么大，全国的民营企业千千万，任何事都得一步步进行，总得有个过程，相信不久的一天，我们这个企业会走入正规的，会像国有企业一样，事事有法，事事有纪。”
　　大伙都入睡了，朝富睁着双眼，想着这段时期来的前前后后，想着刚才大伙的议论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