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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手心手背(1)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2-24 18:38:32      字数:5314

  一九七九年的到来,人们似乎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纪,就连这小小的村镇都显示出一种勃勃生机。人们开始“活”了过来,内心总迸发出巨大的激情。张家也迎来了变化最大的一年。
  文治因腿上伤病,提前退休了。这位干了一辈子教育工作的人,终于可以放下肩上的担子,过起了田园生活。然而,揪心的事接着便摆在了他们面前,两口子爆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几个知道轻重的孩子选择了立场,加入战争中;而尚不明白所以的孩子,只能成了评委,欣赏着战争的结果。
  
  “我坚持让二丫接班,这不能改!”文治铁青着脸,无一丝血色。脚下已经堆了几个烟头。
  接班,是那个时代赐予给中国人的一个福利。其实只能说是给予某些中国人的一个特殊的权利,家里没有国家正式职工的,永远也不会享受到“接班”的待遇。
  “你个死老头子,就看不上大娃咋地?咋就不能让儿子接?”仲英头发乱了,顾不得捋一下,没有几根毛的笤帚疙瘩敲在炕沿上,碎渣四溅。
  “你个死老婆子!咋就不想想。说了多少遍了,男娃好找工作,一个女孩子找份正式工作多难,将来能找个好婆家吗?”文治始终奉行男女平等的态度。虽然心里喜欢儿子,可做事一碗水端得很平。
  “老话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早晚是人家的,有没有工作怕啥?”仲英虽是知识分子大小姐出身,可还真有些“重男轻女”的旧思想。也不知道她想没想过,自己不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吗?
  “白读书瞎了眼,哪个不是你身上掉的肉?”文治瞪眼。
  “大娃最笨,不趁机找个工作,有机会恐怕也抢不上槽。”仲英撇嘴。
  
  “爸,妈,我……我不接,让……让给二姐吧。我还年……轻呢。”大娃心眼实,好事从不抢。大娃是啥样的心态,或许谁也猜测不透,他只是不想家里吵翻了天,而且这事还直接与他有关。向来胆小怕事的他,可真怕树叶掉了砸破了头。
  “你个傻小子,将来不娶媳妇了?还指望着你给张家传宗接代呢。”仲英又可气又可叹。始终琢磨不透,这老大咋这么缺心眼呢。
  “不……不是还有仨弟弟嘛,他们肯……肯定比我强。”大娃可不想承担“历史责任”。
  “滚一边去,推着不走,打着倒退。你要气死我哟!”仲英举起笤帚疙瘩。
  大娃一眯眼睛,躲开了一步,受训一样乖乖立在一旁。脸染上了一成猪肝色。
  文治瞟了眼大儿子,没吱声,轻蔑地吐了口烟,瞄了眼老婆。
  “别瞄我,他傻样,就知道与世无争。不行,说啥不能让大娃吃亏。”仲英眼尖,或许把丈夫的心里活动看得透透的。
  “我是倔驴,你咋这脑袋也跟糨糊呢?油盐不进嘛。”文治又急促地鼓起了烟。
  
  “老二,说句话,你咋想的?”大姐看着一言不发的二妹,就猜到她心里闹鬼,总想着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被逼到了墙角,二丫也不得不说上一句半句:“我……我能咋想?听爸的呗。”
  “你瞅瞅,你瞅瞅,都说老二也不精,这不是粘上毛就成了孙猴子了?还听爸的,直说你要接班就得了,拐弯抹角的。”仲英一针见血“呲”了二丫一通。
  二丫也不反驳,瞄了眼父亲,眼皮一撂,慢慢地滴出了泪水。
  “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孩子大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能经得住你这样呲?”文治心里彻底有了底了。两个当事人,一个争,一个让,结果不言而喻。
  “装像!今晚没饭吃。”仲英摔了笤帚疙瘩,拿出杀手锏。就不信二丫不怕饿。
  “不吃就不吃,一顿不吃饿不死!”二丫嘟嚷着。
  “你确定不吃了?”
  “让我接,一礼拜不吃都行。”
  “当真?”仲英紧追。
  “当真!”二丫笃定。
  “你个死丫崽子,气死老娘了。”仲英狠狠跺了下脚。
  “妈妈,别气,听我说。”大丫开始了调停,“我爸说的有理,你说的也对,都是你的孩子,手心手背的事,谁接不都一样嘛。这以后不是总有机会嘛,排队来呗。”
  “和稀泥呢?你爸只能退一次,还排队,接谁的班?再认个爹吗?”仲英一气,说走了嘴。
  “没有没有,哪能还有爹呢,那不是……”大丫故意拉长了音。
  “少给我装神弄鬼的,我明白你的意思。让二丫接,对吧?”
  “妈,这可是你说的。二丫接了班,找人家一嫁,你不就省心了?”大姐把话题越扯越远,越远这气氛越缓和。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有心管别人?想想你自己吧。唉,没一个省心的。”仲英叹了口气,拍着胸口,还觉得有些淤。
  “妈,我给你揉揉。”二丫马上献上了殷勤。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做饭去吧你!”仲英拨开二丫的手。
  “哎!做饭!”二丫乐颠颠跑去了厨房。
  “你个傻瓜儿子!让妈得操死心。”仲英指着大娃,手又落在了胸口……
  “我……我……”大娃嗫嚅着。
  “别我我的了,话都说不明白。”仲英站起身来,又叹口气,“唉,都像三丫自己能闯出路,多好!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哥,谁胜了?”三娃问着二哥。几个看热闹的小脑袋就像看一场篮球赛,眼珠随发言人动,脑袋跟讲话人走。
  “二姐呗,可贼了。”二娃说。
  “那大哥白给咱钱了?”四娃想起曾经过年时,大哥给的压岁钱。
  “大哥太老实,不敢和二姐争,爸偏向。”三娃有自己的看法。
  “才不是呢,爸想得多,看得远。”二娃替老爸辩护。
  “二姐贪,跟抢饭一样,大哥好。”三娃是拿人家的手短。
  “要是妈有工作就好了,还可以接班。”四娃可净想好事。
  “一边呆着,瞎放空炮。”二娃呲了四弟一句。
  “可不是,哭巴精,没事净告状。”三娃想起了四娃告状的事。
  “妈!三哥骂我。”四娃突然提高了嗓门,向厨房里的母亲喊。没见母亲回应,马上就消停老实了。
  “今后咱哥几个可别争,要学三姐,自己往外闯,爸妈才省心。”二娃扫了眼两个弟弟。
  “嗯哪!”哥俩突然懂事般地点点头……
  
  还真是时来运转了,如同文治预测的一样,二丫刚接班不久,街道又开始招工。大娃竟然不知是感动了哪位神仙,居然被公路养路段招了去,成了一名正式的养路工。两个老大难,瞬间就解决了工作,仲英的心里可开了一大扇天窗,连做饭都哼起了《步步高》小曲。
  “咋样,照我的话来了吧?当初你还……”文治得意洋洋。
  “停!停!你高明!你万岁!你神仙!”没等文治得意完,仲英就打断了他的嘚瑟。
  “那是,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
  “停!停!你想长长一个我看看!”仲英又打断了文治的话。
  “嗐,你个老浑蛋,咋老抢我的话呢?”文治瞪起了眼睛。
  “别瞪,你牛眼睛吓人,我要长大眼珠,比你看得远。你这是瞎猫撞到了……”
  “打住!我也抢你一回。我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文治抢了一回,更是长了威风。
  “呵呵,你个老死头子,尾巴上天了?”
  “上天倒没有,可这忧好像又有了。”文治一句话,把本来高兴的仲英说了一个凉半截。
  “又咋了?”仲英紧盯着丈夫。她可不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心想静下来都难。再这样折腾下去,早晚会折腾散架子。
  “好像三丫不对劲。前几天回家,话里话外露出搞对象的意思了,你没听出来?”文治神秘地说。
  “屁!当娘的能不知道?三丫都和我说了。”仲英放下了心,这事她早就听闺女说了。
  “咋说的?”文治一愣,这丫头还向爸爸保密。
  “八字没一撇呢,就是有点那个意思。”
  “大丫、二丫没着落呢,她咋就……”文治有些顾虑。
  “你不是挺开明的吗,这咋又想不开了?这事儿谁先遇到谁先解决。缘分啥时候出现,那可没法说去。”
  “你个老死婆子,咋不早和我说呢?”文治埋怨着。
  “丫头说不让告诉你,你别再给搅黄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你是啥人?”
  “我是……懒得和你说。”文治戴上花镜拿起了报纸。退了休,依然保持着老学究的姿态。
  一个个难题,一点点消化,仿佛这时间都过得快如闪电。
  
  进入八十年代,似乎啥都提了速一样,快得惊人。“改革”成了最时髦的新鲜词,广播喇叭里整日播放的是《春天的故事》,好听的流行歌曲开始在街道上流淌,奇装异服在大街上轮转;曾经宣传栏里“斗私批修”的宣传画,也变成了“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发家致富的口号;小小的自由市场,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地摊一铺、家禽一放、精巧的小物件一摆,乱糟糟的叫卖声便如雨后的蛙鸣连成了一片;还偶尔上演一出戴红袖标的管理人员、追着没办手续的小贩子东躲西藏的“警匪”大戏。
  退了休的文治也闲不着,被镇政府聘去干起了老干部工作,又兼任了“关心下一代委员会”的责任。一辈子没当过官,冷不丁在头上扣了个乌纱帽,文治腿也不痛了,腰板更直了,那股子认真劲、较真戏,真仿佛是前途无量。
  
  “哎哟哟,我说他张嫂,我张大哥这是焕发了第二青春了咋地?这家伙比《甜蜜事业》还甜蜜,哈哈,这老东西老了老了还不安分了。”艾婶刚吃过饭,用火柴棍剔着大板牙,稍微有几颗麻子的脸焕发着光彩。几个老太太一天不凑一起扯上一阵,那就是吃大葱少了一碗大酱。
  “可不是嘛,这老头子是官迷,比姜太公还姜太公。人家还坐在河边边钓鱼边钓周文王呢,他可不用‘三顾茅庐’,一嗓子就屁颠走马上任了,呵呵。”仲英虽是埋怨,可心里美着呢。
  可她整的这两句词,把艾婶可整蒙了:“姜太公是谁?他也钓鱼?没听我老头说呀。三请诸葛亮我知道,小人书上倒是看过。”艾婶疑惑着。
  回娘在边上眯着小眼睛撇着嘴笑:“姜太公你不认识?人家钓鱼不用钩。”
  “别扯犊子了,我老头钓了一辈子鱼,不用钩那是用网打鱼,蒙谁呀。”艾婶更是撇着嘴,比回娘撇得大多了。
  “这个没文化的。”回娘小声叨咕了一句。
  “就你有文化?还不天天吃药。再说了,钓鱼还用文化?切!”艾婶步步紧逼。
  “你……大马脸!”回娘急了,也开始寸步不让,叫出了艾婶的绰号。
  “我愿意。哎,你那核桃皮脸要是成马脸倒好了。咋也没那么褶子哄哄的吧。”艾婶反唇相讥。
  “哟哟,你两个老死太太,瞎掐鼓啥?老不正经的。”仲英说着和泥的话。
  
  此时,俩人像才发现新大陆一样,盯紧了仲英身上的一件旧旗袍。这件旗袍已经多年压在箱底了,仲英只是生孩子前穿了几回,此后又是运动、又是破“四旧”;加之这孩子一个接一个,哪还有心情穿着。如今,三个丫头一个儿子都工作了,三个儿子也正在读书,这形势又突然发生了巨变,她才翻出来试一试,还真能穿在身上。体型没咋变,只是人老了,旗袍旧了,但此时穿出来,还真是惊艳了四方。
  “哎哟我的娘呀,这衣服你都敢穿出来?这也忒……忒那个了。瞧瞧,这胳膊露的,还有这……这也没盖上呀,咂咂。老骚货,赶时髦。”艾婶打量了半天,嘴里也是叹了半天,说不上是羡慕还是鄙视。
  “张嫂,这衣服真漂亮,像古代大美女哟!”回娘由衷赞叹着,并小心翼翼地伸出两个指头尖,掐住一块布料捏了捏、揉搓了两下,“这料真滑溜,是纱的吧?”说得很是内行的样子。
  “呵呵,可别扇呼我老太太喽,这都多少年的老箱底子啦。前两天拾掇屋子找出来的,你别说,还能穿,当姑娘时做的。他艾婶不说赶时髦吗?俺也赶一赶。”仲英不扭捏,她知道越是遮盖,这两个老太太越是挖苦人。
  “瞧瞧,人家这体形,嘎嘎地,真会保养!”艾婶真就不说风凉话了。
  这仨老太太都有一个共性——瘦肉型,身形不错,可就是少肉。也难怪,刚从苦日子里爬出来,哪能补得那么快。
  “你这体形也不错哟,咱仨都跟竿似的,呵呵。”仲英抻了一下旗袍袖,她也觉得短了一些。
  “我可不行,穿上大长衫,往稻田里一站,准能吓唬家雀儿,哈哈。”艾婶自嘲着,还很形象。
  “现在这小青年穿着的,咂咂,花里胡哨的,真看不下眼去。”回娘拉了一下自己钮袢式的深蓝色褂子,她一直都是传统中的保守派。
  “你这眼光又落后了,这叫新潮。没看半大小子大鬓角、蛤蟆镜、喇叭裤吗?一走道跟扫地似的;小丫头片子能露多少露多少,咂咂,世道变喽,变喽!”艾婶还是大背心子,外套一件碎花小衫,不土不洋。
  “你们俩就是老眼光,这都啥时代了?国家领导人都穿西服了,听说西方资本家都这么穿。”仲英见多识广的样子。
  “可也是,电视上还真演过。可惜就是人影太小了,又没色,不知道是啥色的。”几个老太太没少挤到邻家去看九吋的黑白小电视。虽然老眼昏花,可这东西有人有影有声,还真吸引眼球。艾婶每次最积极,边看边笑边嗑瓜子,惹得主人直向她翻白眼。最后一气之下说电视坏了,算是解了“恨”。
  
  仨人聊着唠着,根本不在乎时间过去了多少,只有肚子“咕咕”叫或下学的孩子们归,才会散场。对于她们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哎,老艾婆子,看那边来的人,是谁?”仲英偶然抬头,瞧见远处一个矮小的人影从岔道上拐到了正街。
  艾婶眯着眼睛瞅了一会儿:“哟,俺们家老头子,这是钓鱼回来了。”
  “嘿嘿,姜太公回来了。”回娘打趣着。
  “瞎白话,姜太公多老了,俺家那鬼正当年,哈哈。”艾婶说完,仨老太太一笑,一齐瞅向艾老头。
  艾老头个虽小,可走路“腾腾”有劲,打铁让他练了一身的肌肉,精神头倍儿足。在几位老女人的注视下,心虚地走近着。身后不知是谁家的一只小狗,盯着老头子手里的一只饭盒,一路跟踪“保护”。
  “他艾大哥,又钓鱼去了?”仲英先开了腔。至于这老街坊邻居称呼是咋论的,谁也说不清楚,可谁也不计较。
  “啊,钓点鱼儿。”艾铁匠人短话少,是个实干家。
  “我看看,钓多少?”艾婶抢过一个特大号的铝饭盒,“咔嚓”掀开了盖子,“哎哟妈呀,这么多呀!一会给你炸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马脸也笑成一只歪把瓢。
  “做饭没?饿了。”艾铁匠扫了眼老婆。
  “就做就做!走,回家。”艾婶乐颠颠往家走,又回头冲老姐俩喊了一句,“等会儿给你俩送鱼。”也不等俩人回答,自顾离去。
  刚进自家院,突然问了句:“老头子,和你钓鱼的还有个叫姜太公的?”
  “谁?”艾铁匠迷糊了。
  “姜太公。”
  “没听说,不认识。”
  “听说不用钩钓鱼。”
  “净他娘的瞎嘞嘞,不用钩咋钓?他神仙呀?做饭去!”艾铁匠肚子饿,火着呢。
  “嗯,说话就得。”艾婶钻进厨房,边收拾鱼,边琢磨,这姜太公是真是假、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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