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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风云神鸭(3)(4)

作品名称:桐柏山下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18-12-23 17:32:33      字数:5338

  第十九章风云神鸭(3)
  来人不是凑热闹,却有别的想法。他不足五尺,一身黑帆布烂衣,勾腰驮背,黑干糙瘦的脸儿像个骷髅头儿,不到五十,咋看如同五六十岁的样子。脖里挂柄大烟袋,腰里挂一嘟噜器具。小鱼形的钢块,叫火镰子,是取火家私。精美而透明的石头上边钻小洞穿了红绳,叫打火石。还有挂着的小段竹筒,装着纸媒。纸媒是用火纸叠成窄条用来燃火用的叫纸媒。同了彩线结成了老鼠形的坠儿,挂到一起,看着挺新奇的。经常别在腰里,走哪带哪,以为奢侈炫耀品。他就是化子的父亲.
  每当吸烟之时,取出火镰,将纸媒垫在火石上,火镰打擦火石,“嚓嚓嚓”地响起来,火星四飞。很快纸媒着了,冒着蓝烟。从来不用打火机和火柴,炫耀自己是燧人氏的后裔,将钻石取火视为神圣。他把烟袋一捋,烟锅装满烟沫,把纸媒吹出火苗,放到烟锅上,大口大口喷云吐雾,弄得邻院都是烟气。戗得邻居直咳,骂道∶“X!黑鬼又烧大窑了!”因他秉性犟,凡事认死理儿,钻牛角尖儿,村人便送他个绰号∶“品断筋”。品断筋读过私塾,颇知古文,谈古论今,三天三夜不重样。讲大道理头头是道,做事一塌糊涂,能知不能行,老出名了。品断筋见自家兄弟,越人多越张扬,遮没了自己光彩,顿生嫉妒,按捺不着情绪,愤然道∶“生怕别人不知你会弹父亲给的三弦了是不?老人在世时,叫你弹好听曲儿乐人的,你却弹挑衅的调子,显派不够了?!新华书店都是卖书,就没卖三弦的!《西游记》《水浒》《三国》《红楼梦》《醒世恒言》,人们喜欢看,谁爱看你破三弦!寒碜!”他在大庭广众之前口出此言,无疑等于给弟弟一记响亮耳光。奸雄脑羞成怒,举起三弦打哥哥。
  “你打,你打,我叫你打!”品断筋伸着脸说∶“若不打,就不是奸雄!我辛辛苦苦养头大肥猪,卖钱给你娶媳妇,有了杵棍的就不是你了?不知感恩倒还罢了,还刁钻古怪地同我作对,你奸雄奸的太甚!”
  “你好?你好了人们为啥叫你品断筋?”奸雄指着哥哥的鼻子说∶“闲品,贱品,穷品!再品也品不出银子来,恶心!”满座人们无不发笑,笑这俩弟兄,稀少得很,一见面学公鸡掐架,像有深仇大恨似的。此时,院墙根水道眼有两公鸡,因一条死虫,斗得你死我活。一只狗跑来看热闹,鸡子惊叫着飞跑了。狗子闻闻那物,抬腿洒泡尿,顺水道眼儿钻出去跑掉了。狗队长见他见奸雄对哥哥发疯,心想,奸雄不是个物,不管怎样,品断筋再有不对你的地方,念起他弯腰驼背地把你奸雄拉扯大,又给你成家立业,你本应感恩的,非但不感恩,还背地里卖丧,咋坏咋说,吊而毛灰不是好货子!若不是为了分一杯羹,清财我才不插手的。
  狗队长越想越气,劈手夺过奸雄的三弦,骂道∶“鸡娃子毛,会个雕虫小屁,浪摆个啥?他好歹是你哥,你打个球啊!?”奸雄知道狗队长的脾气,吓得不敢吭气。狗队长“嘣”地一声扯断了弦线,敲着三弦的底壶说,“豆腐渣兄弟,窝里炸,臭狗屎!你是清财头子,咋不知道批评教育呢?”
  “批评教育?”奸雄委屈道∶“他一贯自视不凡,还要处处教育我呢。给我娶媳妇是他义务,当经念开了。他为啥给我娶媳妇啊?怕人们笑话,才给我成家的。他完全是为了图个好名。我不会感谢他!平日里给谁做点好事儿,踩着尾巴叫人感谢,慢了就指桑骂槐,闹个鸡犬不宁。问问他,化子因何有家难归?”胡生听这瘦老头儿是化子父亲,心里一动,有了冷静的思绪。奸雄是化子亲叔,互不团结,分崩离析,难怪他化子漂着讨饭。胡生站起身装出谦恭,劝道∶“伯伯,叔叔,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阴谋诡计;要文斗,不要武斗。目前,全国清财一片红,同心同德干革命,长辈且要顾大局,一意孤行难取胜。”二人闻言,就消了几分儿气了。
  月河是清财组的干将,为人精明圆滑,合计着讨个八面玲珑,见上来菜了,红烧肉,木耳,油溜猪肝,蘑菇,豆筋,菠菜,莲菜,卤鸡,烤鹅,整一大桌色香俱全的丰盛宴席,都夸奸雄家的烹饪技术有一套。他就举起酒杯,笑容可掬地说∶“军师语之不凡,言之有理。其实,他弟兄俩不是真闹,只是给你助兴而已。喝酒,喝酒,大家敬胡生一杯!”酒杯举得更高,粗声粗气地说道∶“清财搂得全胜,就靠胡生这个山大王了!”花达叔声音尖亮∶“文人坐阵,稳操胜劵!”月河又说∶“威武大将军!”奸雄说∶“什么将军啊?军师!将军是拿枪指挥打仗的,军师是出谋划策的。”
  “将军?将军是武夫。文人胜过将军。毛主席是文人,坐到窑洞里指挥千军万马,赶走日本鬼子,消灭将匪帮,建立新中国。”孙钟见解非常正确,众人无不信服,都说∶“白白净净,悠悠忽忽的钟子,入得正堂里真有才!”孙钟∶“那是那是,我跟品伯读过《三国演义》!”“军师”就对孙钟赞扬一番,孙钟乐得连连说道∶“举杯庆军师,清财获大胜,贪官都拿下,胡生出大名!”
  说人们高举酒杯,众星捧月似的围着胡生一同敬酒,“叮当”一声,一饮而尽。随即又是一阵赞美声。胡生异常得意,娓娓动听地道了一席祝酒词∶“东风解人意,杨柳话春情,莺歌燕舞花正艳,澍雨绿茵浓,今共众等谋大业,清廉正气鼓角鸣,谁不是英雄?”词惊四坐,无不翘指,异口同声∶“马家河,高家庄,高,实在高!咱们大家都是敌后武工队!”又是一遍恭维着“砰砰”碰杯,哄哄的酒气,嚷嚷地乱喊∶“为胜利干杯,清财万岁!”品断筋不甘示弱,鼓起嗓门,咋呼道∶“黑马黑甲黑张飞,当阳桥下水倒流,一声厉喝退曹兵,山崩地裂鬼神愁!”胡生斟满酒,来到品断筋跟前说∶“伯伯,张飞那声没那么厉害。喝酒,侄子敬你一杯。”人们都端起酒杯,把“老品”包围起来,要个好看了。都明知他不会用酒,要开心酒后是个什么模样儿的。品断筋见众人不怀好意,急于退出,狗队长拽着不让走。“老品”挥着手说∶“曹操酒论英雄,晴空万里震雷霆,皇叔颤栗钻桌下,心中只为骗枭雄。”说着,便学着往桌下钻去。狗队长顺手搙着,捏了鼻子,牛提大盅直往品断筋肚里灌了起来,戗得他面色乌紫,咳嗽大作,“咚咚”地连着屁响,人们捧腹大笑。“老品”晕倒“哇哇”大吐。奸雄持着扫把打他哥,说他哥不到厕所吣,故意恶心人的。月河夺了扫把说∶“你哥酒精中毒了,不赶紧抢救,还狠心打他?”胡生说∶“我来抢救!”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把葛花,冲碗水,亲自给“老品”醒了酒。品断筋慢慢地睁开眼,见兄弟媳妇烟不发、火不冒地打扫污浊,一跃而起,喊着令人振奋的豪言壮语∶“打倒贪污犯,群众喜气连;夺取大胜利,凯歌冲云天!”胡生听得此溜不错,便乘胜进军了。讨伐檄文挥笔而就,像央视播音员的派势,宣读火药味十足的战书。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冒着绿色的光,包围着奸雄。他明白何意,眼珠轱辘轱辘转了几圈儿,暗想∶什么清财清财?都他娘个X给我一样,吃肉分羹!就用了心机,给人们掂出了充满希望的话∶“大家携手杀贪官,发财就在瞬然间!”
  花叔兴趣高昂,踢个二起脚,拍拍奸雄,说道∶“雄领导,再弹一曲凯旋调儿,赞扬赞扬胡生。”奸雄说∶“问狗弟找弦线,三根弦接上才出调儿。”此时,一阵大风将树叶儿刮到屋里,门就“咣当”一响。狗队长笑说∶“胡生真龙天子,风也助威了。”他猛吃一阵,骑车上街去了。奸雄说∶“再敬胡才俊六个大酒,六六大顺……”言犹未了,只听“老品”大呼∶“晕,晕,头晕得很呀,好似孙悟空驾筋斗云一般,恶心要吐……”奸雄恶声恶气地说∶“快上厕所去!”胡生很快地搀着品断筋往西院走去。
  
  
  第十九章风云神鸭(4)
  胡生扶着品断筋一瘸一拐上西院去了,这就是化子的家。空旷院落,十多亩地大。中间高大家槐树,光不溜秋,槐角累累,在风里乱摆。灰喜鹊儿到树上啄那槐实叼着飞跑了。西墙根处是化子种的竹子,如今浓浓绿色自成一道风景,里边藏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乱叫。化母摇着纺车日日响地纺花抽线。锭子上的线团儿越纺越满。见胡生扶着“冤家对头”来了。化母给她丈夫的专利号就叫“冤家对头”。化母看上去能有五十多岁,头发乌云般地盘成一团,身穿斜大襟老蓝色布衫,黑裤子粉红色的面容,鼻梁端直,肥耳小口眉似弯弓双眼叠皮,十分漂亮,她抽身站起来能有五尺多高。胡生心想:这脸口儿如此地不般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咋撮合到一起的?简直是个谜!化母说道说道∶“生娃子,化子光说你好,今见真好。丢了他,灌碗井拔凉,清醒清醒,就没事了。”说着,舀了冷水,叫冤家对头喝。酒醉的品断筋倒真听话,端着冷水往嘴里浇。胡生说∶“大冷天喝凉水受得了?”化母却说∶“你伯平时火气大,打打骂骂,闹得家宅不安,喝凉水火一撤他就消停了。”品断筋冷水落肚,不大会儿真的清爽了。他搬出一堆书对胡生说∶“四大明著,《史记》《春秋》《东周列国》《儒林外史》,孔、老、墨、杨,应有尽有。想看什么,拿去读了便是。”胡生暗想∶这人不咋的,还是书香门第呢!为何知而不行呢?奇怪!说道∶“化哥学习你为什么打他?赶他漂泊乞讨?住山洞学野人?这不是只许当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是吧伯?”“老品”三角眼一瞪,说∶“娃子何出此言?读书学习是天阴下雨下雪的事儿。谁像他,读书简直当饭吃!不拾粪,不拣柴,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要他干啥?!”胡生正要扒书看,月河来了。月河说∶“文人,狗队长弦弄好了,奸雄要你听大调曲儿去。”“老品”也要听,月河说∶“你可别去。去了弟兄俩又掐架的。你不是爱拾粪吗?拾粪挣工分去吧!”
  正说时,南院巧秀端了一筛子线团来络线,彩色线团十分好看。这秀巧是品断筋堂兄的媳妇,四十来岁,身材俊俏,衣着鲜艳,眉清目秀,说话响亮,道∶“嫂子,今个儿天气不错,咱络线吧?”化母说∶“你先把络架支上,我把花捻纺完,倒成线团好再络。”只见巧秀把个大头发辫往背后一甩,取出折叠五寸宽的板儿,伸开足有丈余,稳牢后,排列有序,插十几根豌豆粗细的铁柱,按上了缠满红、蓝、白、黄、绿、紫、粉红色的七彩线团,交错有序地拔出线头,合并一握,拉到七尺开外,拽那线抖将起来,“哗啦啦啦”响声一片,甚是精彩。胡生看得出神,月河又催。他对月河说∶“先回吧,一会去听。”月河说∶“领导专门为你弹奏,快点儿呀!”独自去了。品断筋取铁锹挑着粪箩头,唱着二簧转着捡粪去了。胡生感到络线工艺流程挺有意思,以为古代黄道婆流传的家纺内容了。从棉花到布疋的演练,渗透古今妇女的智慧,就举起照像机拍了几个络线镜头,然后看化母纺花。这纺车与古书里黄道婆的手摇纺车一模一样。像“山”字去了中间一竖的框架。一根横轴串道框架里,用窄板一米长叠成花轮,绳索绷紧,就成了纺花车的转花轮。前端就是摇把,下面横个端头,便是连接框架木柄安的一个器具,那尖长的锭子安在器具上,一根弦索连着锭子中部,套在纺车的转轴上,造型颇有意思。化母右手摇着纺车,左手捏着花捻。花捻用棉花搓成一尺左右的花条叫花捻。随着“嘤嘤”响声,花捻就抽出了银白细线,手臂一扬,那线回到锭子上,不消半个时辰,滚圆的线穗,就取下锭子,再用纺车将线穗络到小竹筒上,形成了线团。化母将颜色各异的线团摆到汉白玉捶布石上数数,不多不少,十五个线团儿,就络线了。她络线技高一筹,提前就完事了。将线束井然有序排到织布机的转轴上,透过经网,一根根彩线串过细密的竹篦缝隙,织疏不乱。竹篦是织布的关键部件。“织布机子咣当,一天织了三丈。”这是小孩们的顺口溜儿。随着脚踏板的响声,梭织往来,经纬有序,便织出了华丽的布疋。胡生叹服织布机巧妙,智慧改变生活,就又对织机连拍几张照片,写农村小说素材,一定派上用场。就高兴地听奸雄弹三弦大调去了。还没出院,便转来了,对汉白玉捶布石反复忖度一阵,想必是出土文物了。问道∶“婶子,这石从何而来?”化母说道∶“不是河里来的,是老奶奶陪嫁来的,闰年闰月,百十年了。往日有几个跑古物的来看,不卖他们,这是传家宝呀!化子说你俩好,像亲兄弟一样。你真爱这石,给冤家对头说说,送娃子算了。”胡生笑着搬起石头,能有百十斤重,心想路程太远,没法拿,就放下地,说道∶“这物给我,我也不要。我有孔夫子、颜回的气节。”化母大笑道∶“娃儿会打浑,天冷燕子不回,来春再说吧。捶布石明明一块儿,哪里有啥气节呀?”说着拿手晃他眼睛问道,“娃儿看见我手了吗?”胡生捧腹大笑道∶“婶子真逗趣,我没瞎,怎说看不到你手呢?”
  正说笑间,忽听噪噪杂踏之声,见大洋领五六个大汉,向老奸雄院里冲去,肯定是寻衅挑事的了。原来,大洋饮酒过多,引起腹痛,找化子针灸。化子话里带出胡生来清财组之事,是对准他的。大洋怒不可遏,找了几个能打善战的亲属来闹事了。奸雄站到当院的桌上,手握三弦。三弦上端绑个红布,下缠着紫布,这叫红得发紫。奸雄摇头晃脑,边弹边唱∶“说大洋,道大洋,大洋兽心像恶狼,当官不为民办事,贪污腐败太凶狂,吃喝嫖赌跑流氓,贪污罪证一桩桩……”他卖力地唱着,雄婶一边掂着铜盆敲得狂响,神鸭也凑热闹,学鸡啼叫得更响亮。满院热闹非凡。
  突然一声厉喝∶“好你个奸雄,聚众蓄谋,陷害本官,老子废了你!”大洋怒气冲冲,眼冒凶光,蹦着骂∶“你煽惑群众杂种,给我做扣,处处为敌!今个儿了结你狗命一条!”言犹未了,几个汉子窜上来捉奸雄。有人上前挡住。奸雄沉着冷静,若无其事继续弹唱,把个大洋骂个狗血喷头,雄婶把铜盆敲得更加响亮。大洋气急败坏,对手下人吼道∶“拧着他,割了舌头下酒!破娘们疯狂球啥?熊样子!”这边月河、花叔、狗队长、孙钟、稀毛、薛大轩个个都是打斗能手。双方劈哩叭啦,展开一场恶战。胡生听得如此激烈,大步流星冲到院里,先看神鸭无恙,便立在一旁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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