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远去的洞庭湖>第二十一章、 夜宿灵官州

第二十一章、 夜宿灵官州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8-12-21 10:57:42      字数:6424

  
  李韦良和德保被派去割牛草。
  “双抢”前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扮桶抹上桐油防止开裂,犁弓、蒲滾请木匠师傅修缮修缮。去年的箩筐晒簟已经破破烂烂,得赶制一批新的。“双枪”的主力——几头水牛,必须突击催膘。全队两百亩水田靠这几条水牛翻耕平整,一场恶仗即将拉开大幕。
  渠沟边、湖滩上的红巴根草虽然生命力顽强,禁不住十几个生产队几十头水牛地毯似的啃食,方圆几里地只剩光秃秃的草根了。队上的几头水牛除了岳二老倌给加黄豆食盐追加营养,还需要足够的青草。
  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从农场穿过,像一条趴在旷野上的水蛇,弯弯曲曲七拐八弯流经长满水稻、棉花、甘蔗、西瓜香瓜的国营农场。河沟有十七八里长,穿过这条河沟,插近路到了洞庭湖北面。那里邻近军垦农场,地广人稀,水草丰盛。
  一条载重千斤的木船,德保掌舵,李韦良拉纤。船上没有真正的舵,只有一支木桨,可以划船,也可以用来控制方向。李韦良不会使桨,只能干力气活。木船顺着河边行进。空船吃水浅,行走比较快。李韦良将纤绳斜挎在肩膀上,沿着矮堤亦步亦趋。太阳炙热,白晃晃的。大地无遮无拦,不时有清风吹过来,带走身上的热气。堤边上开满野菊花,长长的茎顶着一朵朵蓝色、黄色的花瓣摇摇曵曵。矮堤里面风景变幻莫测。一路走过,一会经过一片荷叶婆娑的藕塘,一会走过坠满花蕾的棉田。不远处一大片甘蔗地,竹林一般延绵数里。李韦良不由感叹,如果下放到农场多好,西瓜、甘蔗、莲蓬应有尽有,想吃什么吃什么。
  拖着一条船毕竟比空身走路吃力。竹篾斗笠下面,那张被紫外线晒得黑红的脸上,渐渐滚下汗珠;晒得泛白的红背心湿了干,干了湿,背上显出白色盐霜。时间长了,行走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德保在船上喊:“老李,口干了吗?看看前面是不是西瓜地?”
  李韦良早就喉咙冒烟了,想喝水,不过听说水里面有血吸虫,不敢随便乱喝。听德保喊,不由停下脚步仔细远眺。前方不远有一块绿色庄稼,矮矮的叶片,叶片中间有圆晃晃的东西。他高兴地对德保说:“德保,前面好像是西瓜地,你上来看看!”
  德保将船靠到岸边,兔子似的跑上堤坡,兴奋地叫道:“哇,西瓜田!”
  “好大一片哟。走,摘两个瓜去,渴死我了。”
  李韦良担心地说:“那边好像有一个瓜棚,有人看守。”
  德保大大咧咧说:“没事。你看,甘蔗地过去就是西瓜地,看我的。”他敏捷地跑下堤坡,钻进甘蔗林里;不一会,从甘蔗地里钻出来,猫腰接近西瓜地。只见他眨眼又钻进甘蔗地,飞也似的跑上堤坡。那动作那速度比兔子还快,比猫敏捷。德保怀抱两个西瓜,气喘吁吁说,“快上船,到对岸去。好像有人追过来了。”
  李韦良赶紧收拾纤绳,跳上木船。他们把船划向对岸,德保急不可耐,一拳砸开西瓜,露出红泱泱的瓜瓤;递一块给李韦良,便埋头啃起来,啃的鼻梁脸颊全是红色瓜瓤。李韦良从后船舱拿出菜刀,将西瓜切成几块,不慌不忙地吃。
  瓜没有吃完,守瓜人已经赶到了边岸。小河就十来丈宽,眼睛鼻子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对着他们叫骂:“你们什么东西,敢大白天偷瓜!还驾着船来偷,不知死活啊!”
  李韦良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德保讨好地笑着说:“大哥,我们实在口渴得厉害,没办法,下次不敢了。”
  “少废话,没有下次。”来人口气强硬,“把船给老子靠过来,农场规定,一个西瓜罚一块钱,看你们偷了多少,按数量罚款。”
  “一块钱一个?”德保急的满脸通红,“你们农场也太狠了吧?一块钱可以买三四个呢。”
  那人说:“少啰嗦,快把船划过来。再不过来,等我游水过去,扣了你们的船,让你们晓得老子砂坨坨的厉害。”
  砂坨坨!德保闻言大惊失色。他对李韦良说:“不得了了,碰上了这个活阎王了。这个街痞子特别凶恶,打起人来没得轻重,手段狠毒,公社这边的人都不敢惹他,怎么办?”
  李韦良倒镇定下来。对德保说:“划过去吧,让他看看。总归是我们的错。”
  德保只好硬着头皮,麻起胆子把船划过去。那人跳上船,左看右看,还真的只有两个。他阴阴地说:“嘿嘿,如果我睡着了,你们的船只怕早就装满了吧?”
  李韦良打量那人,头发好久没理,都快遮住耳朵了;皮肤让湖区充足的紫外线烤得黧黑;鼻梁高挺,眼睛里的光放荡不羁,看得出这人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他不卑不亢地说:“这位兄弟,我们真不是来偷西瓜的。我们去灵光洲割牛草,口渴了摘了个西瓜解解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再说,就几个西瓜能卖多少‘米’?”
  米,是当时下放知青年对钱的时髦称胃,也算江湖语言。
  “等等,你是——你不是乡下人?”那人听李韦良语气与措辞与众不同。
  李韦良也敏锐的察觉到这人也不像农场老职工?他发现他那件发黄的文化衫胸前隐约几个褪色的字——市一中。
  “你是下放的?”那人眼睛里发出光,脸色缓和起来。
  “你莫非是一中的?呵呵,我们还是校友呢。”李韦良高兴地说。
  “你哪一届?”
  “六七届,你呢?”
  “我比你高一届,六六届。啊呀,遇上校友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有些欣喜有些意外。
  “我叫李韦良,你叫什么?”
  “我叫高原,小名砂坨坨。走,到我瓜棚去坐坐。”他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回头对德保说:“你也一起去吧。”
  李韦良无法拒绝他的热情,对德保说:“难得遇上同学,走这么远了,休息一下也好。”
  瓜棚里铺着草席,高原从地里挑了一个大个西瓜,一开两边,西瓜上各插一个调羹,招呼他们:“敞开肚皮吃吧,我这里就瓜多。”
  高原告诉他,他们这里一共有二十多个知青,到这里近两年了。农场地多人少,出工非常辛苦。有些女生开病假条赖在城里不来了,呆在这里的人也心灰意懒。娘的,什么革命化道路,什么广阔天地?把老子们扔在这荒坪野地自生自灭,没人理睬了。高原说话无所顾忌,满腹牢骚。
  李韦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上山下乡这样说法,这样公开表示不满。口里不说,心里还是很有同感。
  高原说:“今天干脆不走了。晚上跟我到知青点去,我们人多,很热闹。”
  李韦良摇摇头:“不行不行,跟队上说好了的,三天打回转。为人得守信用是吧。”
  “那好吧,老弟守君子之诺,我不留你,有时间一定要来玩。有什么困难来找我,我们可是一条破船上的难兄难弟啊。”
  李韦良听到高原的肺腹之言,十分感动。他拉着他的手说:“一定来。一定来。”
  临走,高原还摘了俩西瓜,外带几个香瓜,让他们路上吃。
  两人重新上路。
  他们赶到灵官洲,太阳已经西斜了。
  德保说:“老李,队上给我们每人每天三角钱补助,总共一块八角钱。幸亏今天你是沙坨坨的同学,要不这钱就被罚款了。这些钱我们可以好好打打牙祭了。你说,想吃什么?”
  李韦良笑笑:“你安排吧,你比我里手。”
  德保挠着鸡窝似的脑壳想了想,说:“麻绞烧肉怎么样?前几天我到供销社打煤油,看见他们正吃麻绞烧肉,那香味啊,引得我馋水流出一尺长。不瞒你说,我们家还是过年吃了肉的。我想哪天有了钱,一定要吃一餐麻绞烧肉。你看,我们有一块八角钱,可以买两斤肉两斤麻绞,可以敞开肚皮吃……”他兴高采烈吐沫横飞,眼睛贼亮贼亮发出兴奋的光彩。
  李韦良知道他们家人口多,生活困难,一年到头有大半年吃“红锅子”。李韦良心里酸酸的,嘴里还是高兴地说:“麻绞烧肉我还没有吃过呢,一定很好吃吧。依你的,就吃麻绞烧肉。”
  灵官洲离农场场部一水之隔,洲上的红巴根草深过膝盖,又密又嫩的青草铺天盖地,的确是一个割牛草的好地方。他们当天没有割草。德保说:“吃了麻绞烧肉,一船牛草包在我身上。今天的任务是吃麻绞烧肉。”
  德保特别能干。买来肉和麻绞,在湖州高一点的地方用茅镰刀挖了一个灶坑,又捡来一些干枯的芦苇、树枝,点火煮饭。炉锅和炒锅是生产队置办的,米是各自带的。米淘好下锅,叫李韦良看好火,自己在船头清洗出一块地方权当砧板。他一边切肉,嘴巴笑歪了。一边笑一边咂嘴:“好厚的肥膘肉,豆腐一样嫩软……”切完肉,走过去闻闻炉锅,连声说,“别添柴了,饭香了。”他提开炉锅,坐上炒锅,将肥膘肉倒进锅里,不一会浓浓的肉香直往鼻孔里钻。看看煎出汪汪一层油,德保将麻绞通通倒进油锅里,添上一瓢水,盖紧锅盖,锅里很快响起快乐的“咕嘟咕嘟”声。
  德保想起什么,说:“那个砂坨坨怎么对你那么客气?我听别人说过,农场守西瓜的那人是个街痞子,打人没有轻重,附近公社的人都怕他。今天不是有你壮胆,我还真不敢去。我算了会惹身大麻烦,可你跟他一说话,嘿,不但不凶了,还和和气气请我们吃瓜。”德保叹口气说,“有文化的人讲出来的话就不一样。你只几句话过去,他一下子客气起来。”
  李韦良说:“他也不是天生的恶人,肚子里憋着气,找地方发泄。其实心里很苦着呢。”
  锅里的麻绞烧肉发出一阵阵浓浓的香气,德保揭开锅盖,肥膘肉和麻绞在锅里翻滚,夕阳投进油汪汪的锅里,满锅光芒。德保看得眼睛都直了。
  “看什么,快吃啊!”李韦良把筷子递到他手上。
  “吃,吃。”德保接过李韦良递过来的饭和筷子,夹起一块半寸厚肥肉,尖着嘴吹吹,飞快送进嘴里,鼓着腮帮咀嚼,油咕咕往外冒。他赶紧吞咽,噎得眼睛直翻白眼。边费力吞咽,边迅速腾出右手食指将嘴唇周围的油刮净送进嘴里。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李韦良心惊肉跳。
  “慢点吃,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肉多着呢。”李韦良苦笑。
  德保舔干净指头上的油,感叹道:“真的很过瘾吔!老李,快吃啊。”说着,又夹起一条煮得软软的麻绞。
  还是路上吃了西瓜香瓜的,肚子早饿了。李韦良夹起一个麻绞,肉的香味,猪油的香味,麻绞自身的香味交织一起;特别是猪油渗进麻绞里,使得麻绞又柔软又有韧性,嚼起来口齿生香。李韦良边吃边称赞道:“真的太好吃了。德保,你的手艺不错,顶得上大饭店的一级厨师了。”
  德保得意地说:“那是。这一趟没白来吧,我没有骗你吧。”
  德保伸进锅里的筷子突然停住了。
  李韦良奇怪地问:“怎么不吃了啊?”
  德保黯然说:“如果我那些老弟老妹在这里多好。他们长这么大,恐怕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李韦良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沉默了一阵,想起什么,看着德保忧郁的眼睛问:“明天你一个人能够保证割满一船草吗?”
  德保想都没想就说:“这么深的红巴根草,一天都不要。你有什么事只管去,这里交给我好了。”
  李韦良点点头说:“那好,你辛苦一点。哎,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德保说:“还剩两角钱,要吗?给你。”
  
  夜幕慢慢展开。远处场部亮着稀稀拉拉的灯光,再远一点的湖中央闪着几点渔火,四处极静極黑。无风,空气有点闷。德保说:“今晚恐怕有雨,把船棚拉起来吧。”
  两人把船棚拖出来盖好,船舱里铺着德保带的草席,上面盖着李韦良带的被子。两人并排躺着,湖水在船底轻轻涌动,小船缓缓摇,有一种儿时睡摇篮的感觉。德保肚子里填满麻绞烧肉,心里格外踏实。随着摇篮似的节奏,德保惬意的进入梦乡。李韦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睡觉,感觉特别新奇。贴身的船板底下,水轻轻舔着船底,轻轻挤着船帮,像怀春少女羞涩地撩拨情郎,小心翼翼又柔情蜜意。尔后,起了一点风,温暖潮湿的风从船尾穿进船棚,把青草的气味带进船舱,青草的气味在船舱里盘旋着留恋着,留下丝丝隐隐约约的清甜,又从船头溜走。
  风大了一些,船篷外面的浪渐渐热闹起来,浪把船轻轻托起,又慢慢放下。李韦良随着船起伏摇荡,人像在腾云驾雾。这时,船棚上响起雨点声。雨点滴到竹篾编制的船棚上清脆悦耳,“叮叮当当”像谁敲击古筝。他不由想起一支名曲——《雨打芭蕉》。雨点密了,像密集的鼓点敲击船棚。船棚顶上由《雨打芭蕉》变成了《赛马》,节奏急骤而欢快。湖水跟着雨的节奏热闹地喧哗起来。像林涛呼啸,像万马奔腾,特别热闹。夜黑,看不见洞庭湖雨夜的壮观场景,却能够感受到“大雨落幽燕”的诗情画意。船在风雨中摇着摇着……梦在雨中飘着飘着……
  
  一缕阳光从船棚缝里射进来.,李韦良感觉浑身凉浸浸的。伸手摸摸,水。他弹簧似的蹦起一看,船底全是水,他和德保像车干塘的鱼,半边身子浸在水中。他迅速顶起被子大叫:“德保,德保,赶快起来!”
  德保揉着迷糊的眼睛,惊慌地问:“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李韦良苦笑道:“你睡得好死啊,坐水牢啦!”
  德保摸摸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苦笑道:“该死的船棚,好久没上桐油啦,漏得这么利害!真是……”
  两人将船棚叠到船尾,将湿了的被子摊晒在船棚上。德保全身脱得光溜溜,太阳朗朗地照下来。德保光着屁股割草,李韦良笑着说:“德保,你斯文一点吧,莫把鸡鸡甩掉了!”德保满不在乎地说:“不穿衣服割草多好,又凉快又不费衣服。”
  吃过早饭,李韦良说:“德保,你把我送到对岸去。割草的任务交给你啦。”
  德保说:“只管去玩吧,回到岸边叫我一声。”
  上岸不远就是农场场部,这里实际上是洞庭湖深处一个小集镇,方圆几十里的集散中心。李韦良用一角五分钱买了一张绘图纸,五分钱买了一支碳素铅笔,将绘图纸整齐裁成十六开,夹在腋下信步溜达。他在农资商店门口停下来,里面一个妹子引起他的注意。妹子很漂亮,碎花短袖衬衣淡雅清秀。妹子正在柜台上拨拉算盘,挺有画面感。李韦良忍不住手痒痒的,他拿出画纸不声不响地画起来。也就十多分钟,画中人渐渐清晰。秀丽端庄,聚精会神——妹子的眉眼神态活灵活现。妹子察觉有人注视,抬头和李韦良眼睛相遇,警惕地问:“你在干什么?”
  李韦良淡定地笑笑,将画递给她说:“你看看,像谁?”
  妹子接过画一看,满脸绯红:“你怎么把我画上了?”
  旁边几个营业员围过来说:“画什么了?大家看看。”妹子把画递过去,羞涩地说:“这人也是,不知什么时候把我画上了,我哪有这么乖哟!”
  围观的人们咂着嘴说:“像啊,太像了,这不就是丽妹子嘛。”
  丽妹子接过画继续看,爱不释手。她对着李韦良结结巴巴说:“给、给我,好吗?”
  李韦良只是笑笑。
  丽妹子赶紧说:“不要你白送,我给钱,你说多少?”
  李韦良迟疑着说:“按理说不值钱,既然你喜欢,就给两角钱吧。”
  丽妹子吃惊地看着他:“两角钱?看样子你没做过生意。给你五角钱好吗?”
  李韦良不容质疑道:“我不做生意,给两角吧。”
  丽妹子连忙递过两角钱,说:“太便宜了。腊妹子,你也画一张吧,只要两角钱,照一张像还要六角钱呢。你看画得多好,能画出这样水平的人不多嘞。”
  腊妹子早就跃跃欲试,听同事这么一说,爽快地说:“好吧,也给我画一张。后生子是下放学生吧?一看就晓得不是翻泥坨古的。”
  李韦良不搭腔,打量一下她圆圆的脸蛋,埋头画起来。他画出了另一种美——憨态可掬之间透着秀气,浓眉秀目间露出喜庆。腊妹子捧着画,脸颊像绽开两朵荷花。
  “哎呦呦,我有这么漂亮吗?太好了!太好了!”
  两角钱一张的画,画得出神入化。小镇上的人都知道农资站来了一位画画高人,李韦良手中那十六张绘图纸很快画完了。叁块贰角收入囊中。
  他提着两斤肥膘肉,一包麻绞返回灵官洲。德保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李韦良,眼睛鼓得牛卵子大:“你你你不是身无铜板吗?怎么,怎么,就发财了?”
  李韦良淡淡地说:“大惊小怪。你不是给了我两角钱吗?钱下崽了。你的牛草割满了没有?”
  德保说:“满了,只等装船了。喂,告诉我,你哪里来的钱?”
  李韦良说:“真的是两角钱下的崽。”他轻描淡写的把事情告诉了他。德保听完,叹口气说:“还是要读书啊!难怪老班子说,养崽不读书,不如养只猪。像我们这样的人,和猪有什么两样。”
  李韦良笑道:“猪能一天割这么多牛草吗?别小看自己了,田里土里的功夫你样样里手,划船掌舵门门来得,德保能干得很呢。”
  听李韦良这么一说,德保又高兴起来。他将青草一捆捆捆紧,自己上船堆码,吩咐李韦良将草捆扔上船。码草也很有讲究,码得不整齐牢实,遇上风浪就会滑落到水里去。德保做事有板有眼,干净利索,把一千多斤青草堆码的熨熨帖帖,稳稳当当。
  万事妥帖,只等返程。两人商定,吃完晚饭连夜回家。德保拿出肥膘肉,准备开切。李韦良拦住说:“嘴里猪油的香味还没有散呢,又想吃啊?”
  德保尴尬地笑笑:“我这肚子是个无底洞,多少东西都填不满。”
  李韦良说:“昨天你不是还说,你老弟老妹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吗?带回去让他们开开洋荤吧。”
  德保一时愣住了。他结结巴巴问:“你说这些肉和麻绞给我老弟老妹吃?”
  李韦良笑道:“你帮我割了牛草,我帮你老弟老妹赚点吃的,这就叫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符合共产主义分配原则;再说,你今天累得汗流浃背,我呢,轻轻松松,还占了你的便宜呢。”
  德保摇摇头,说:“老李啊,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