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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磨盘日子(6)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2-18 18:21:13      字数:4100

  孩子们渐渐长大,生活起居也不方便了,所以,文治早早在南北大炕中间搭了道隔墙,将男女分成楚河汉界。母亲一走,三姐妹转到自己的炕上,说起了悄悄话;几个男娃也消停了,围着梨盆大吃起来。
  大娃似乎想起来什么,看了看三个弟弟,又扭头望了一眼厨房里忙活的母亲:“走,大哥带你们到后院玩去。”大娃从来没有主动过,这或许是平生的第一次。
  “大哥,总是在后院玩没意思,咋不带我们去大河滑冰呢?”二娃不屑地看了眼大哥。
  “妈不……不让去,上大河多……多危险。”大娃脸又红了。这次是羞红的,因为他不能带弟弟们突破母亲的束缚,去违拗母亲。
  “三娃,你去吗?”二娃问老三。
  “不去,不好玩。”三娃说得干脆。
  “大哥,我跟你去。”四娃没少得到大哥的照顾,喜欢和大哥在一起。
  “叛徒!谁稀罕。”三娃撇嘴。那次偷笔记本挨了揍,他始终记得。
  “你俩不……不去?哥有好……好东西。”大娃表现出少有的神秘。
  “真的?去!去!”大哥从来不说谎,哥俩也从没怀疑过大哥的承诺。
  四个人一溜烟钻到了后院,大黑狗也跟了过来;猪圈里的猪听到有脚步声,以为来了吃食,哼唧着拱着食槽。
  “哥,啥好东西?”三娃急切地问,眼睛盯着大哥干瘪的口袋。
  “别……别吵!”大娃神情紧张,透过窗户看了眼厨房里的母亲,心稍微安稳了些。把三个弟弟往墙根处扯了扯,粗大的手在裤兜里摸索着。三双眼睛紧盯着大哥的手,一眨不眨。
  “钱!”当大娃手里攥着几张一毛钱从兜里掏出来时,二娃惊讶地喊了一声。
  大娃瞬间脸面充血,“腾”红到了脖子根:“别……别……”
  二娃一捂嘴憋了回去。
  大娃又神色慌张地瞄了眼屋的后门:“哥攒的,买……买小鞭玩,别……别让妈知……知道。”结结巴巴,额头冒出了白气,迅速往一只只小手里塞了两毛钱。
  钱就是糖,就是鞭炮,就是汽水,几个娃想什么就是什么。小手紧紧地攥着,有的放进衣袋,有的舍不得撒手。
  看着弟弟们满足的表情,大娃瞬间觉得自己高大起来,真正有了大哥的样子。
  
  房门“吱吜”一响,仲英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泔水走了出来。看着神神秘秘的哥几个,心里画着魂。还没等问,耳边传来了二娃的声音。
  “大哥,打雪仗呗,好不好?”声音相当大,明显是让母亲听到。
  “不打不打,你玩赖。”三娃配合得很默契,也高声大叫。
  “死小子,出什么幺蛾子?就不能玩点好东西!”“哗”仲英把脏水泼在一个雪堆上,转身进了屋。水声更引起了猪的条件反射,哼哼得越发厉害,拱得越发起劲儿。
  “好险呀!”二娃吐了下舌头。
  “老四,还当叛徒不?”三娃盯着四娃问。
  四娃紧紧攥着钱,使劲摇头。
  “算你有良心,再当叛徒,臭狗屎,谁也不理你。”
  四娃眼泪汪汪看着大哥。
  “别逗四弟,以后你们多帮妈干……干活,哥还……还……”大娃“还”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是“还给钱”,还是“还给好东西”。
  “大哥,还给钱?”三娃急切地问。
  “贪!大哥得攒钱娶媳妇,都给你拿你换媳妇呀?哈哈。”二娃一句话,哥仨大笑起来。大娃羞得脸再次红了。
  “胡……胡说,不要媳妇!”
  “大哥,二姐是不是也偷着攒钱了?”三娃脑筋快,问道。
  “不……不知道。”大娃摇头。
  “走!去问问。”二娃提议。
  “喂!别……别说我……我……”大哥追着三个弟弟背影的声音,被“咣当”关门声挡在了后院……
  兄弟之间的感情,或许并不是钱能衡量的,但如果说和利益没有关系,那又不是那么回事儿。或许他们对“兄弟”一词理解得还太浅薄,直至长大的时候,才把兄弟与利益分割开来。
  
  老话说,人一开始回忆就是衰老的开始。仲英担心自己是不是也开始老了。前一段时间,总是梦到母亲。不久前,这位小脚老太太便走完了自己“第一夫人”的人生路,甩下了两个女儿和远在天边、不知死活的丈夫;后来,仲英听姐姐说,她曾与那个父亲的继子“弟弟”有过几次的书信往来,父亲也作古于南方那块土地上。
  母亲走后,仲英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生死的挡墙。她似乎一抬眼,就能看到自己路途的终点,以前是母亲的身影挡住了那个圆圆的坟头。可仲英总认为自己才刚刚活过来一样。孩子们刚一个个长大,一个个成人,一个个走向社会,她享受生活的路才刚开始。她只是刚重生,不会早早结束这一切,她的希望还刚刚燃起。十七岁成家,一路就是跟着丈夫漂泊,一路就是诞生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一路就是围着锅台、孩子、柴米油盐转,总算看到了曙光,她的心劲还足……
  “老二,走,跟妈去给你姥姥送俩钱去。”仲英夹着几卷烧纸,踏着夜色先出了门,二娃懂事地拎着烧火棍跟了出去。
  其实,二娃心里很怕死人,更怕鬼。小时候听了不少鬼的故事,走夜路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他想保护母亲,可又以母亲孱弱的身体当支撑。
  不远的十字路口,一堆火燃了起来。仲英续着纸,嘴里不停地叨咕,“钱”就这样送给了姥姥。抽出两张纸,扔在了火堆外边:“野鬼收着吧,别打扰老太太。”
  “妈,鬼也抢钱?”二娃心里毛毛的。
  “都一样,这样你姥姥就能花得安稳了。”仲英用棍子拨弄着火。
  “这钱真能收到?”
  “能,可准了。”
  “妈,你送给姥姥多少?”
  “一万!”
  “这么多?姥姥能花完吗?”
  “那边东西贵。”母亲煞有介事,二娃也当了真。看着这堆火,总觉得身边有不少伸过来要钱的手。
  数年后,当母亲走了,二娃经常给母亲送钱,而且是几亿几亿地送。他不知道母亲收没收到,但他终于明白了,在这里、在火光中,他才再一次见到母亲,听母亲再唠叨唠叨……
  回忆,经常出现在仲英的脑海里,但她认为自己并没有衰老。
  
  “老太太,发啥呆呢?”透过窗户的阳光被一道黑影的切割,搅动着光线的波动。仲英猛地从沉思中惊醒,看着艾婶风风火火地往屋里闯,赶紧合起笔记本,轻抚了下眼角。
  “哎哟,你这老太太猴急的,家着火了?呵呵。”仲英望着刀条脸的艾婶。
  “着了更好,他娘的火烧旺运呢,哈哈。”艾婶不拿自己当外人,一屁股坐在炕上,抓起瓜子就嗑。“一进院,就看你捧个破本子在那瞎划拉。咋地,写情书呢?”“啐”一口瓜子皮吐到地上。
  “就你这乌鸦嘴,给我艾大哥写呢,成吧!老不正经。”仲英拿着艾婶的老头开起了玩笑。
  艾婶听后更是“哈哈”大笑,大板牙呲得更长了,“咔咔”咳嗽两下:“你可别逗了,他一个大字不识,给他写……还不如我捎话呢,哈哈。你们这些文化人呀,酸,不如来点实惠的。”
  “滚一边去,越老越不正经。”仲英挺喜欢艾婶的性格,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香油,有啥倒啥。
  “说真的,你这一堆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也开始省心了,别整那么累。我呀就看着你一天天不闲着,这小身板造的,咂咂。”艾婶瞟了眼仲英,“不过,你这脸蛋可真不显老,是我张大哥胡子给蹭的吧,嘿嘿。”
  “嗯,你也不显老,不会是艾大哥用铁块子磨的吧。呵呵……”
  “哈哈!”“嘿嘿!”两个女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够了,艾婶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对呀,今天老回太太咋这么消停呢?把她喊来!”没等仲英言语,艾婶趿着踩堆了后跟的布鞋推门就冲进院中。经常在一起的老伙计,少了哪一个,都觉得如同菜里少了盐一般。
  
  “回大妹子!老回太太!来呀!”十几年的邻居,艾婶宏亮的公鸭嗓一喊,谁都知道是她。声音穿过了王家大院传到了回家,等了一会儿,没见动静,艾婶又叫了起来,“回大妹子!耳朵塞驴毛了?回……”
  “喊啥?!跟叫丧似的。”门“吱吜”一响,邻居老王太太伸出了头。嘴角叼着一支洋烟卷,个子不高,小腿不慢,几步溜到栅栏边。
  “哟,王妹子,声太大,把你喊出来了,嘿嘿。哟,洋烟卷?整一支。”艾婶张嘴就要。她知道这老王太太基本上是一人带着四个孩子守家,丈夫远在外省搞建筑,一年只回来一次。但人不回来,可钱却不能少邮,老太太家不穷,抽烟卷很正常。
  “就你那一嗓子,土地佬都能喊出来!给,抽死你拉倒!”王妹子递给艾婶一支“大生产”烟。
  “这老回太太咋回事?今天咋没动静呢?”艾婶吸口烟,没舍得吐全部咽下了肚。
  “嘘!你不知道吧?准是那个不是东西的老公公看着呢。那老死头子才不是物呢。你说那儿子精神病,儿媳妇上照顾老,下照顾小,中间还得管着疯子,多不容易。瞧把老太太累得抽抽成麻土豆了。出外和邻居说会话都不让,呸!咋不早死!”王妹子嘴本来有些瘪,现在一撇更没有形了。
  “可不是嘛!我要遇到这样的老公公,早给下药了!”艾婶瞥了眼回家,吐口烟,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梁山好汉劲。
  “别瞎白话,你老公公不是早没了?不会是你……”王妹子奸笑着。
  “别胡说!咱能干那缺大德的事?”艾婶急了。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世间的很多是非,不都是扯闲话扯出来的。
  “瞧把你吓的,你要敢做,你家老头子大铁锤非得削扁你不可,板牙给你砸稀碎,嘿嘿。”
  “就是,那死玩意劲大着呢。”艾婶也“嘿嘿”起来。
  
  “你俩进屋唠吧,隔着杖子说得有来道趣的,啥意思!”仲英隔着窗子看着俩人说起来没完,可就是不见回娘的影子,按捺不住钻出屋来。
  “唠啥唠,不是这破锣嗓子跟驴叫似的,我还在做美梦呢。”王妹子接话道。
  “做吧做吧,老头子一年才回来一次,不做梦,这日子咋过?嘿嘿。”艾婶见机会就损人。
  “就你好,天天抱铁块子,咋没压死你!呸!”王妹子狠狠呸了一口,“我回去接着做梦,气死你!”
  “那什么,不过来坐会儿了?”仲英问。
  “不了,你们聊。”王妹子一扭头转回了屋。
  “走,咱俩接着唠。这老太太不咋地,鬼心眼忒多。”艾婶叨咕了一句。也的确,这几个老太太之间,与这位王太太似乎总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你这家伙抽人家的烟,还说人家坏话,也不咋地。”仲英跟了一句。
  “抽她的烟是看得起她,不抽白不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嘿嘿。”艾婶狠吸了一口烟头,差点烧到了手,“哎,对了,昨天我老头子钓的小鱼,中午炸了给你送点来,甭做菜了。”艾婶又坐在了炕上。
  “得了吧,能钓多少?还不够你家那几个狼崽子吃的呢。”
  “小看人了呢?我家那老东西,别的不行,钓鱼那可是贼厉害。”艾婶有些洋洋得意。
  “行,咱也不吃白不吃。”仲英“呵呵”笑了。
  “和老王太太两回事,咱仨谁跟谁呀。得了,回去择鱼,中午给你送来,别做菜了。”艾婶针扎屁股般“嗖”地抬起,趿垃着鞋往外走;没迈两步,又转回身,狠狠抓了一把瓜子,“嘿嘿”一声不见了人影……
  这样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仲英习惯得很,也踏实得很。在她的世界中的人,就是这样的纯朴、实在,又粗犷。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留在城市,如果成为上班一族,会不会也生存在这样的纯朴环境中,但对于乡村人的善良和小心眼,她还是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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