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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藤七瓜(10)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2-12 19:15:54      字数:4306

  又是连续的几场暴雪,彻底把小镇推向了隆冬的世界。但冰封的北国,永远锁不住孩子们的快乐。玩爬犁、堆雪人,抽冰猴、打雪仗,寒假中,总是有着玩不尽的花样。二娃、三娃可以尽情地玩,四娃只能在炕上爬来爬去。但长大的孩子,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穷人的孩子就算是早当家,可他们依然盼望着快点长大,让劳累的父母多休息一会儿。
  
  有人曾说过,“有时不是勇敢,而是无奈”。生活的逼迫,孩子不得不从小便挑起家庭生活的担子。不是为了锻炼自己,而只是为了减轻父母的劳累;不是为了让自己尽管长大,而是不能让父母这座山累倒下去。
  “老二呀,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可不能贪玩,差不多就回来,别走远了。”仲英边给三丫围着围巾,边叮嘱着二丫。她今天把三个孩子放出去打柴,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咬牙下了狠心。
  “妈,没事。不都说我吃得多吗?这回我给你干干,看我是不是白吃。”二丫可是信誓旦旦,紧了紧脚上的棉鞋。
  “别逞强了,要是照顾不好弟弟妹妹,饿你两顿。”当妈的还是提醒着。
  “妈,我不用二姐照顾,我能行。”三丫很想显示自己,两只棉手套挂在脖子上晃来晃去,如同加长了的小辫子。
  大娃只是傻傻地看着两个姐姐笑。本来才十几岁、少言寡语的他,干起活来有股子蛮力气;就是心眼不活络,狗皮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面条式的小窄脸。
  “别吹了,听你二姐的。你可要多看着点弟弟。他心眼实,干起活来一条道跑到黑,可千万别让他和木桩子较劲。”真是知子莫若母。
  “嗯,知道了妈。”三丫是一个劲地答应。
  仲英从锅里拿出三个玉米面菜包子,用一个铝饭盒装起来;又在外面裹上了厚厚的包袱皮,递到三丫手中:“这个你管着,中午饿了吃。”
  “妈,我管着吧?”二丫盯着饭盒,主动承担任务。
  “不行,你可管不住嘴,没等到山上就得吃了。”仲英打了一下二丫伸过来的手。
  二丫显然一肚子的委屈,嘴噘得快触到了天。
  “大娃,这斧子、锯由你管,下山时别忘了带回来。”仲英一一交待。
  “嗯。”大娃瓮声瓮气应着,继续勒着他的鞋带。
  “老二,看到远处的山没有?就在那打,不能跑远了呀。早点回来。”仲英指着南边一个小山包。每次是千叮咛万嘱咐,每次都是如同第一次进山。
  “知道啦,知道啦!”二丫似乎有些不耐烦,其实她是想快点显示自己的能力。她现在不仅是想显示家中的老大地位,更是想早早摆脱“能吃”的恶名。
  “妈,我也去!”二娃看着哥姐忙活着,可真有些急了。
  “一边呆着去,屁大点能干啥?”二姐瞪着他。
  “消停地,你就是累赘。”三姐数落他。
  “二弟,等……等着,哥给你找冻葡萄。”大哥安慰他。
  “二娃乖,在家看着弟弟,外面有老虎妈子。”母亲吓唬他。
  没有人支持他去,二娃蔫了茄子,只得眼睁睁看着三个人影、两张小爬犁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海深处……
  
  炫目的太阳射出温暖的光线,在白雪中折射出寒光,从东升到偏西,仲英一边里外忙活,一边揪心着山上的三个孩子,不时地向南山坡望去。二娃这一天似乎也是六神无主,一会趴到窗前盯着南山发呆;一会儿又“噌”地跳下炕,趿着一双大棉鞋跑到院外眺望山的方向。他是在等哥哥姐姐,也是在等山上的野葡萄;三娃拿着一个铅笔头,在旧书上画来画去,描绘着自己的世界。
  “这一天不够你折腾的,里屋外屋蹿来蹿去的,瞧瞧把狗都累得直吐舌头。”每次二娃钻出屋门,半大的黑狗都跟着跑出去一趟。此刻,正趴在灶坑前吐着血红的舌头。
  “姐咋还不回来呢?”二娃自语着。
  “快了,你少折腾点,一会儿妈就做饭。”仲英怀中抱着四娃,倚在墙边,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闺女哟,你说你这是下耗子呢?这一大窝子,啧啧。瞧把你累的。”老太太叨咕着,三寸金莲里外窜,给女儿搬着花生、大枣。
  “妈,累啥累,农村孩子好养活。”仲英对母亲的叨咕满不在乎,扒开一粒花生。
  “啧啧,你就嘴硬吧。哎哟,妈没想到,你这么有文化的人,咋就生了这么一堆娃,妈不是心疼你嘛。啧啧。”
  “我知道,孩子多是累,可看着一帮儿女,一口一个妈地叫,这心里舒服着呢。”
  “妈,你瞅瞅你这老姑娘,这就是贱皮子,这身板都造成啥样了?”姐姐肥胖的身板,一股风坐在仲英对面。“让你给我一个,你就是护犊子,舍不得。活该挨累!”姐姐瞟了一眼妹妹,把大枣盘往仲英面前推了推。
  “姐呀,我身上掉的肉,可舍不得给你,这不是剜我的心嘛。”仲英也瞟着姐姐。
  “得得,我不剜你的心。你就累吧,一辈子操心的命!”
  “姐不是要了个丫头吗?不也挺好的嘛。”仲英知道姐姐又收养了一个女儿。
  “那能是一回事吗?你要给我一个,那是有血脉关系的,这个不是没……没……得了,你就看好你的小猪崽吧,啊!”姐姐扔嘴里一颗枣。
  “啧啧,佰英呀,你就这命,人口稀。你妹妹就是赖瓜籽多,啧啧。累是累点,可这一筐木头咋还不砍出一个有用的楔来,啧啧。”当姥姥的看着孙子孙女成群,其实是高兴的。可老太太真是希望大闺女多生几个,那样至少都生活在城里。可她做梦也没想到,老丫头养了一帮的娃,还都放到了农村。“啧啧,好汉无好妻,赖汉娶金枝。老话就是这么说的,啧啧,有理儿,有理儿呀。”人老了,就喜欢唠叨。
  “妈,你说文治不行呗!”仲英撇着呢。
  “妈,俺们家那口子也不咋地。”姐姐也瞥了老太太一眼。
  “啧啧,瞅瞅,瞅瞅你俩呀,妈说一句,你俩有八句等着,没良心的……”母亲装起了烟袋。
  
  “妹子!妹子!”一声喊叫,把仲英从梦中惊醒。放下抱四娃累得酸痛的胳膊,眨了两下惺忪的眼睛,看到周姐裹着大棉袄推门而入。
  “他周婶,快坐下,烤烤火。呵呵,看着看着孩子就迷糊着了。”仲英有些不好意思。
  “妹子真有福气,抱着娃做美梦呢?哈哈,瞧瞧,一个个睡得东倒西歪的。”周姐往炕沿上一坐,敞开了话匣子。
  “呵呵,还真让姐姐说着了,哄着哄着就着了。”仲英恢复了一下精神,看见三娃趴在炕上睡了,却没瞅见二娃;又往窗外扫了眼,依然没人;瞄了下灶膛前,黑狗不见了,心里一“咯噔”。
  “嫂子,你进院没看见二娃吗?”
  “没有哇!”
  “狗呢?”
  “半大黑狗?”
  “嗯。”
  “也没有哇。我还纳闷,往回来都见大黑狗先扑上来,这回咋连影都没有。”
  “坏了!坏了!”仲英猛地拍了下大腿,弯腰瞧着地上,两只大棉鞋也不见了。
  “咋了?出啥事了?”周姐眼珠子瞪得比灯泡大,脸上的横肉抽搐着。
  “二娃准是上山去了。”
  “上山了?这大冷天……”周姐有些蒙圈了。
  “他姐在南山打柴呢。”
  “这孩子找他们去了?不会吧,胆这么大?”
  “准是,这都惦念一天了。这死玩意!”仲英急忙往脚上套鞋。
  “妹子,快去,我给你看家!”看着仲英急切切地往外蹽,周姐又紧追着,“妹子,围巾!手套!别上火,保准没事!”
  跌跌撞撞,一头扎进冰雪地里的仲英,还没走出二里地,一声狗叫从前方传来;接着一条黑影蹚着雪雾,冲了过来。在仲英面前又是摇头又是摆尾,满是雪的狗头直往女主人腿上蹭。
  仲英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顺手抓起把洁白、冰冷的雪,塞进了嘴里……
  
  “你个死小子,你要吓死娘哟!”爬犁一进院,仲英急忙抱起坐在上面的二娃冲进屋里。
  “瞧瞧,我说没事吧。小子淘气,肯定丢不了!”周婶掐了把二娃黑红冰凉的脸蛋。二娃咧嘴“嘿嘿”笑着。
  “快脱鞋,妈给你焐焐脚!”仲英把二娃的大棉鞋扒了下来,鞋里已经灌满了雪。她使劲用手搓着两个脚丫,“死崽子,愣是不听话,脚冻掉了上哪找媳妇去?”揉搓了一会儿,又解开大襟,把二娃的两只鞋放在自己的怀中。
  “妹子,这老二可不愁找媳妇,鬼精着呢,哈哈。是不是呀,黑蛋。”周婶爱惜地又掐了下二娃的脸蛋。
  二娃依旧“嘿嘿”笑着。他不知道啥是媳妇,现在只是为自己独自跑上山去,找到了哥姐而颇有成就感。
  “妈,哥不乖,不听话,不好。”三娃早已被嘈杂声吵醒,也往仲英怀里挤。
  “就你乖,乖还屁股上烧出了泡。”二娃反唇相讥。
  三娃不作声,噘着小嘴,看着母亲。
  “别听你哥的,他才最不乖呢。三儿乖,听妈话。”
  得到表扬的三娃,满足地把头靠在母亲的胳膊上……
  
  这次冲动地上山寻姐,给二娃两只脚留下了终生的烙印。以后的十几年间,每逢冬季便会红肿痛痒,并伴着脓血流出;夏季便会形成一个黄豆粒大小的圆疤。后来,他知道这叫冻伤,稍不注意,便会年年复发。直到十八岁那年,二娃走入了军营,冷水的洗漱才彻底让他的冻伤痊愈。至今,看到那个伤疤,二娃便会想起童年,想起白雪皑皑的南山坡。那不是伤疤的记忆,而是生活磨炼后留下的成长故事。
  
  岁月是经不住打磨的,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七十年代第一个春天。尽管人们的生活有了些起色,但生存步履依然沉重。多年不变的工资标准,就如同多年不变的物价一样。每个月文治把那几十元钱交到仲英手中,可无论她如何盘算、掰扯,仍然是捉襟见肘,补了这个窟窿,又出了那个漏洞。虽然老话说“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可怎么算计,却还是离不开一个“穷”字。看着孩子们身上的衣裤一天天变小,下锅的米一天天增加,一家之主的文治把钱一交就万事大吉,一切全凭仲英这个巧妇来担起“无米之炊”的重担。
  “我说他爸,这眼看着二娃也要上学了,再过两年,三娃、四娃都得上学,这书本费、学杂费也是不小的开销,要不就不让二丫和大娃念了吧!你瞧这俩玩意,听课认真,考试零分,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仲英边切着白菜,边向坐在灶坑边烧火的文治唠叨着。
  “糊涂!考零分也得念,不然我这老脸往哪放?”文治使劲捅了一下火膛。
  “咂咂,你啥老脸?胡子拉茬的,谁稀罕看咋地。”“当当当”切菜声紧凑起来。
  “你也是有文化的人,我可是老师,咱孩子不念书,这……这咋能说得过去嘛!”文治的“面子”比天大,自己的孩子不念书,那不但是忘本,而且更是在打自己的脸,自己可是一名老师呀。
  “这两个东西不是念不好吗?老师的孩子考零蛋,你脸上就有光了?”“咣当”菜刀搁在了菜墩上,仲英又“哗哗”舀着锅里的热水。
  “那……那咋地?那也得念,咋也得高中毕业再说。”文治掏出一支烟,抽出一根带火的木头点上。老婆说得没错,大丫学习好,下乡了;三丫学习也不弱,但不是批斗会,就是演节目,文化让位了政治。本指望二丫和大娃能加把劲,可每次遇到孩子的班主任,都听到旁敲侧击的“教训”。几年下来,文治也看出这俩孩子脑袋确实笨,根本不是拿书本的料;可让他放下这张“老师”的老脸,让孩子们辍学,那是在挖他的肝、拽他的肺。
  “你就是犟,我不希望他俩学呀?可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啪”一只玉米饼子贴在黑黝黝的锅边。
  “唉,费就费吧,好歹再读两年,一个高中毕业,一个初中念完,再说吧。”赶鸭子上架,实在上不去抬也得抬上去。
  “可这二娃再上学,这学费……”一声叹息,又是一只饼子贴上去。
  “我把烟忌了。”
  “你可就这点爱好了?”
  “忍了吧,能省一毛是一毛。”
  “唉!啥时候是头呢……”
  女人的一声叹息,可不仅仅是生活的无奈,更多的则是对挑战的从容。再难的日子,也难不住水一样的女人。她们在生活的海绵里,总能想方设法挤出一滴水,润色着眼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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