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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藤七瓜(5)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2-07 20:21:20      字数:3503

  人的忍耐极限到底有大多,没有人会说出一个确切的结果,但三年的自然灾害,在人们煎熬与抗争中,悄悄退出。伤痛却永远留在了曾经经历过的人们的记忆中。
  阴历一九六三年底的一场暴雪彻底掩盖了一切,冰封的世界,凝固了大地的血液,却催生了孩子们脸上的红润。井台边,漫长寒假中孩子们发疯地扑到光洁冰亮的滑道上,创造着属于那个时代、那个童年的乐趣。
  张家屋内的锅台边更是热气蒸腾,大木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黑铁锅里沸水翻着细花,炕上的仲英“妈呀呀”一阵阵地喊叫。女人就是如此,在创造一个新生命时,痛苦得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啊!啊!不活啦!让我死吧。”惨叫声由高到低,是最后一丝力气的挣扎。
  “坏了!文治!文治!”接生婆一窜跳下炕,奔了外屋。
  “啧啧,这是咋地了,吓人劲儿吧。”仲英母亲从市里赶来,看着女儿遭罪的样子,也只能一个劲地咂嘴。小脚女人精神头十足,她再次亲临了生产的一线。
  “文治,不好了不好了!孩子是坐盘生的,屁股先出来的,这可要了命了。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可咋整哟!”接生婆抹了把汗津津的脸,使劲拍着大腿。
  “那也得生呀!”文治胡子拉茬的脸,瞬间胀成了紫茄子色,在火光的映射下更显猪肝色。
  “会有危险的哟,弄不好难产了!”接生婆怕文治听不懂,又急忙说道,“不是大人有事,就是孩子……呦呦,你快拿个主意哟!”两只干枯的柴禾棒手使劲搓揉着,如同钻木取火搓冒了烟。
  文治一时语塞,两只大手也在不停搓着,仿佛要搓出火星。
  “啧啧,哪有那么邪乎?我闺女我知道,又不是生第一个了。接!没事!”老太太颠着小脚走了出来,褶皱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焦急,语气平静,波澜不惊。大风大浪经历多了,生死对于小老太太或许已经麻木了。
  “嗯哪,有老太太坐镇,准错不了。”接生婆似乎心里有了底气,转身向屋里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又回头问了一句,“保哪个?”
  “啧啧,都要!啰嗦!”老太太三寸金莲一跺。
  “嗯哪嗯哪!”接生婆不再多言,一闪身“咣”关上了门。
  “妈,会不会……真要那个,保仲英。”文治叫了一声岳母。
  老太太不再言语,面向西双手合十,干瘪的嘴唇开始蠕动着,念念有词……
  
  东方已经泛白,一个新的黎明到来了。这是一个冬子月的早晨,再过几天就进入了腊月门。老太太合十的双手突然颤抖了一下,屋内猛地传来清脆的婴儿啼哭,却没有听到女人的惨叫。老太太垂下了双手,靠在土坯墙上;文治的心“忽”地扯到了嗓子眼,俩人如同雕塑一般,只有满厨房的蒸气在四处乱窜。
  “儿子,大胖儿子!”接生婆拉开屋门,冲厨房喊了一嗓子,又“咣”地关上了门。
  这门声一响,惊醒了文治,急忙挪着步子凑到门缝处,焦急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他在担心着仲英。
  “呼啦”门再次拉开,接生婆一伸头,差点与文治相撞:“看啥?快整点红糖水,给你媳妇喝呀!”“咣”门又关上了。
  “哎!哎哎!啊?啊啊!”文治胡乱地答应着,脑子一片空白。可他知道妻子没事,有事能喝水吗?“叮叮当当”碗勺的撞击声,“妈妈!”看到木头一样的岳母,文治急切地喊了起来。
  “啧啧,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太太小脚奇快,抢过文治手中的碗……
  
  “大娘哟,你老可是好福气呀,又是一个大外孙子。”接生婆洗着手,嘴是一刻不停,“我的妈呀,坐着就生下来了,吓死我了。你看看这孩子,多胖,我掂了掂,咋的也有八斤多,呀哟哟!这小身板,呀哟哟!吓死我了。”喝了几口水,润了下嗓子,还是意犹未尽,“这老话讲,坐盘生的能当官,老太太就等着享福吧,咂咂……”
  老太太喂着女儿红糖水,脸上的皱纹似乎开了不少。看着瘦削的女儿,瞅瞅胖乎乎的孙子:“这小子讨债命哟,差点没要你妈的命。啧啧,讨债鬼哟。”又心疼地把勺伸到女儿的嘴边。
  “妈……”仲英虚弱地叫了一声妈。无力地抬起右手放在儿子的襁褓上。
  “啧啧,甭说话。你哟,就是欠老张家的,嫁过去就没消停。啧啧,还生不?”一勺糖水送到女儿口中。
  “不生了,再也不生了,要命呀!”仲英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在周婶家借宿一夜的几个孩子,早早爬了起来,齐刷刷地小脑袋挤在窗台前,透过挂满霜花的玻璃向里张望。
  “周婶说是小弟,这回好了,有两个弟弟了。”晓华个高些,站在最后,边看边说。
  “弟弟不好,妹好!”晓明紧紧趴在窗台上,前胸沾满了黄土。
  “为啥?”二姐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弟弟。
  “那我没好吃的了。”晓明嘟嚷着。
  “听听,二姐,和你以前说的一样。自私!”丽华瞟了俩人一眼。
  “我才不像他呢,傻了巴叽的就知道吃,哼!”玉华不服气。
  “你尖,你可尖了。不然能硬要一双瓢鞋?”丽华口不饶人。
  “愿意,要你管!”小孩子争的天性毫不掩饰。
  “行了行了,就知道瞎掐。这回有弟弟了,谁也别和他争了,要有大样。”晓华拿出当老大的姿态,开始教训几个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
  “大姐好,还背我呢!”晓明也看出了眉眼高低。
  “你没良心,三姐没背过你?”丽华不愿意了。
  “你还摔了我呢!”晓明说着,下意识地摸下屁股。
  “那因为你,爸还踢我屁股了呢。”丽华瞪着弟弟。
  “行了行了,还没完了?”大姐瞪起了眼睛。
  大伙马上闭上了嘴,继续盯着屋内。晓明还是好奇,边盯屋里边问:“妈说,我是粪堆里刨的,姐是路边捡的,那弟弟哪来的?”
  几个人的目光一齐看向大姐,似乎大姐说的才是权威。晓华已经长大,知道母亲“骗人”的话,可她不知道咋跟弟弟妹妹们解释;又面对着几双渴求和崇拜的眼光,她要维护自己大姐的地位。于是一甩两条小辫:“是爸爸在雪堆里挖的。”
  “那不冻坏了弟弟?”丽华有些不信。
  “瞎说,弟弟身上不是有被包着嘛。”玉华自作聪明。
  “老大,你们几个进屋来看看弟弟!”房门一开,文治伸出头来喊了一嗓子。似乎自从二丫出生以后,每出生一个孩子都会出现相似的一幕。
  “呼啦啦”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小燕归巢一样,孩子们钻进了屋,一股热流从门缝里挤出来……
  
  孩子生多了,“坐月子”也就不当回事了。人多力量大,可人多口难填,仲英是深深体会到了养家糊口的难处。本来就身体差的她,除了那股刚毅的精神,也就只剩下了一副硬而细的骨架了。文治咬牙从学校借了点工资,买了一只老母鸡,可依然是催不下充足的奶水;多亏了老太太带来的小米熬的米汤,勉强让这个胖墩墩的二小子填饱肚子。
  孩子满月,接着过年,春打“六九”头再降临黑土地。时光匆匆前行,孩子却是吃的多,长得慢,这可愁坏了仲英。她是想吃,想产奶,可望着一个个可怜的小眼神,也只能一人一口了。“真是狼多肉少,唉!”如此的叹息,时常溜出仲英的口。
  与生活的困境相比,社会的运动却红得似火,热得发烫。仲英就是不明白,填不饱肚子的人们,哪来的这么大的激情。喊口号、贴标语、开大会、搞串联;连孩子们都如同打了兴奋剂,变成了一团火,加速燃烧着,小腿紧捣腾着……
  
  “张晓华,走喽!晓华!”晨曦刚刚照进窗子里,几位一身草绿色军装的丫头,背着背包,出现在晓华家院前;边尖声细嗓抻脖子喊,边向里边张望。
  “来了!来了来了!”早早收拾好了行装的晓华,似乎早已迫不急待,多次探头瞅着院外。突然听到了喊声,屁股像锥子扎了一般,“噌”地弹开炕沿,拎起小背包跑了出去。
  “疯了!这小丫头片子真疯了!”仲英忙着整饭,没留神老大擦着身边跑过。“吃饭!不吃了?死丫崽子。没个稳当劲儿。”手里的一个玉米饼子还冒着热气。
  “妈,给我!”话音刚落,老二玉华便抢过饼子,上去就是一口,烫得“稀溜溜”又吐了出来。
  “饿死鬼呀?慢点!”仲英又从锅上揭下一个,送给了从里屋跑出来的老三丽华和儿子晓明。
  “我姐去玩了,上毛主席那里。妈,我也去!”丽华噎着饼子。
  “别胡说,上北京远着呢!你个小东西去,半道丢了让狗吃,消停点!”母亲瞪了一眼。
  “三姐不去,我去,我不怕狗!”晓明显出男子汉的气派。
  “一边呆着,北都找不到,还上北京呢。”二姐塞满了嘴,瞟着弟弟。
  “二姐,你能找到北吗?”丽华晃着头看着二姐,两条小辫不停地摆动。
  “切!我也不去,外面没吃的,饿!”玉华埋头吃、含糊答。
  “就知道吃,猪!”丽华白了姐姐一眼。
  “愿意!愿意!馋死你。”一口气没上来,呛得玉华“咳咳”地咳嗽起来。
  “该,嘚瑟!”
  “妈!二姐三姐打架,不乖!”晓明告状了。
  “当”的一声,水瓢重重地磕在缸沿上,吓了三个孩子一跳,也让仲英一惊。葫芦抠成的瓢,也不是好淘换的,家里的每一件生活用具,她都得小心地使用。“吵!吵!!吃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你们说,我养你们这帮狼崽子有啥用,除了吃就是吃,屋里去!别碍眼。”仲英发火了。
  在母亲的喝斥下,俩姐跑进了屋,可晓明依然站在地中间。
  “你咋不进屋?”仲英抹了一把烟熏的眼睛。
  “还要!”晓明小声嘀咕着。
  “唉!上辈子欠你们的,给!”仲英又掰块饼子塞到儿子手中……
  依然是一个人的工资,但却已经变成了七口之家,钱没涨嘴却多,仲英攥着钱,就等于攥着命。她越精打细算,越是觉得累,轻飘飘的钱,却压在心口上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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