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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一藤七瓜(2)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2-04 20:56:23      字数:3382

  “李妹子,走哇!傻愣啥呀!”这位李妹子进院后就一言未发。她是上下左右瞅了个够,然后又趴到窗户上眯眼往屋里瞧,像“小偷”踩点一样细致,至于她们俩唠的啥,压根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听到周姐一招呼,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文文雅雅地进了屋。
  “姐呀,咱俩谁大?”屁股没坐定,李妹子便迫不急待地问起了年龄的事。对于屋内的干净整洁,对于这位新邻居的热情好客,更对于仲英的温文尔雅,李妹子是看在眼里,也是“恨”在心头。可这一切都抵挡不住姐妹的年龄重要。她最在乎别人说她长得老,那可是忒伤自尊的一件事了。
  听她这么一问,仲英立即感觉到这是位好脸又好强的女人,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她知道,甭管这些女人多大年龄,叫妹子,且是漂亮妹子,女人都喜欢听,哪怕是假话。于是,仲英边端瓜子,边笑着说:“哎哟,妹子,这还用问?一看就知道,你当然年轻了,我呀可是四个孩子的老妈子了;你瞅瞅你,多年轻,今年也就二十三四?”仲英用羡慕的眼光,笑眯眯地看着她。
  “呦,姐呀,你可真会说话,我哪有那么年轻呀。倒是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李妹子心花怒放,又顺手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两下,“听说姐是城里来的,读了不少书吧?”
  “啥叫不少书?那叫老鼻子。”周姐坐在炕沿上,“噗”地吐出几瓣瓜子皮,“张老师说过,是……是啥小毕业的,你还想比划两下……切!”“吧嗒”又扔嘴里一枚瓜子,“咔嚓”嗑开了。
  “又没问你,老欠儿欠儿干啥?哪都有你,瓜子也塞不住你的嘴!”看来这姐俩在一起斗嘴可不是一两天了。每天不在对方身上占点便宜,那晚上就睡不着觉。
  “呵呵,也没读多少,就认个字吧。”仲英倒了杯白开水,递给李妹子。
  “瞧瞧人家,就是不吹牛。哪像你,能扛五十斤,愣说能整一百斤,吹吧。”李妹子“嗞”一口水。
  “吹啥吹?《红灯记》里不是唱吗,能挑千斤担,不挑九百九呢。”周姐嘴也不让人。
  “你们姐俩可真逗,说话都有意思。以后咱既是邻居更是好姐妹,有啥事相互照应着点。”仲英依然面带笑容。
  “就是就是,将来我孩子上中学,可就找你家张老师了,咱说好了。”周姐赶紧套近乎。
  “姐,我在供销社,买啥东西告诉我,妹给你留着。”李妹子也拉关系。
  “对,找她,她办不到主任能办到,主任连她一块办,哈哈。”周姐又冒虎气了。
  “要死呀!肉磙了!”
  “呵呵,你俩真有意思。哎,对了,还不知道你俩姓啥呢?”仲英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还真庆幸搬来才两天,就结识了好姐妹。
  “姐,我姓李,木子——李;她姓周,周扒皮的周,外号‘肉磙子’。”李妹子嘴此时此刻快了起来。她担心周姐再抖擞出啥不中听的话,所以,先下手为强。
  “是吗?妹子,照这么说,五百年前咱还是一家子呢。”仲英感叹道。
  “妹子也姓周?”周姐瞪着眼睛。
  “呵呵,我姓李。”
  “少套近乎,姐和我五百年前是一家,别整那张冠李戴的事儿。”李妹子又抢了先。
  “甭管姓啥,叫姐妹就亲。”周姐可算插上了话,“这回好了,白天我可有伴了,哈哈。”
  周姐这一开怀大笑不打紧,睡在炕上的大儿子突然惊醒,“哇”地大哭起来。
  “嘚瑟吧,把孩子整醒了吧?来,让姨瞧瞧大儿子,真好,乖……”李妹子又抢了先,夸奖起了仲英的孩子……
  女人自来熟,三两句话,便能成为知己;但女人翻脸也不慢,一言不和,立马分道扬镳。
  
  临近上秋,这所新的学校终于建成开学了。当地小学毕业的孩子们,再也不用远走百八十里去外地中学上学,这让年轻人的初中教育普及率直线上升。立下汗马功劳的文治,虽然获得了领导、组织的表扬,更得到了孩子家长的口碑,可在这所崭新的校园里,他依然被打回了原形。按仲英的话讲,“你该干嘛干嘛去,领导的那把椅子不是你的屁股能坐的”。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文治似乎有些麻木,心里有气,可口中服气。“你就是干活的命!当官,甭想!”老父亲的话就是他耳边的警钟。
  “别琢磨了,不当官能死?无官一身轻。”仲英操起旧毛线,织起了毛衣。
  “我就是憋气,校长外派的,书记上面指定的,我这坐地炮干完活靠边站了?还有没有天理了?”牛眼珠鼓鼓着,大背头如同牛舌头舔了一样,文治手中拿着笤帚疙瘩,一根一根往下拽着。天气还很热,半开着的窗户也不见一丝风,身上的挎篮背心可是兜不住脖子上流下来的汗水。
  “哎哟,你这死老爷们,笤帚疙瘩招你惹你了,让你揪成烧火棍了,败家爷们!”仲英把毛衣一扔,抢过笤帚疙瘩。快一岁的儿子趴在炕上,一伸手抓起了毛衣。“小祖宗哟,扯秃噜针啰,这么不老实,打!打你!!”仲英挥手比划着。
  “啥破官,不当就不当,谁稀罕咋的。”文治自我安慰着,顺手摸起炕上的烟。
  “啧啧,这就对了嘛,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你想想,日本时期你就是老师;国民党来了,你在铁路局还是小职员;现在新社会,你不还是老师?你呀,就是干活的命,甭想了,咱还是等电吧。”仲英嘴里翻腾着历史,手中穿梭着织针。
  
  话音刚落,突然外面一声大吼“来电啦”。几乎是在瞬间,家家屋里射出了刺眼的灯光。电灯泡已经安好几天了,几个孩子天天望着灯泡愣神,今天终于看到了光芒。
  “来电啰!来电啰!”点着油灯写作业的大姐,炕上玩着口袋的两个妹妹,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这声一叫确实突然,叫得在炕上爬的儿子一愣,接着便是“哇哇”大哭起来。突然的闪光,姐姐们意外的举动着实吓着了这个小家伙。哭,成了孩子抗拒恐怖的最好武器。
  仲英急忙抱起儿子,使劲地掂着,手摸着儿子黑黑的头发:“不哭不哭,摸毛吓不着……”
  “消停点,把炕都蹦塌了,看把弟弟吓的,死崽子!”本来心里有气的文治,让电一冲气消了一半;可让几个丫头一闹、儿子一哭,这气又回来百分之八十。怒斥着淘气的两个丫头。
  
  儿子还在哭,且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表现。仲英慌了神:“文治!文治!这孩子咋哭个不停呢?可别再哭抽了哇。”儿子四个月大后,便得了一种怪病,哭泣时间长了,小手小脚就攥着拳头抽;又是板,又是掐,折腾好一会儿才能过劲。为此,两口子是小心又小心,生怕抽大劲,影响儿子的智力。这可是张家的根呀。
  “快哄呀,给点奶吃,快!可别再抽了,唉!”文治是真急了,脸胀得通红,手中还没点着的烟搓成了粉沫。
  好一阵折腾,儿子的小手终于不使劲了,叼着母亲的乳头,还在一口一口地出着长气。每一次如此的折腾,两口子都在心上蒙上一层阴影。
  
  屋里渐渐平静下来,晓华在亮如白昼般的灯光下写着作业,心里也亮堂起来;两个妹妹早就趁机蹽出屋子,欣赏着万家灯火的光景去。
  “老大,把油灯吹了,别浪费!”仲英摇晃着安静的儿子,提醒着大丫。
  “嗯!”随着“噗”的一声,晓华吹灭了油灯,也终于吹走了一段满屋煤油味的历史,“妈,这电灯真亮,这回我的眼睛不疼了。”
  “丫呀,太亮对眼睛也不好,往边上挪挪,这回可好好学习呀。”仲英扫了一眼大丫的作业本。
  “知道了,妈。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也当老师。”晓华自豪地说。
  “好好,我闺女就是懂事,这叫女承父业,嘿嘿。”文治终于露出了笑容,重新摸出一支烟,吸了起来。“吧嗒”两下嘴,“哎,老婆子,这烟咋有股怪味?”
  “哎哟,我忘告诉你了,那烟让儿子给尿湿了,放炕上炕干的。是不是有臊味?”仲英脸上挂着狡猾的笑容。
  “没有,好抽,童子尿治病,好抽!”文治又吸了一口。
  “真能瞎白话,喝童子尿才治病呢,没听说抽童子尿泡过的烟治病。”仲英把睡着了的儿子放在炕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事,问,“哎,不是说要成立什么大食堂吗?咱参加活动不?”
  文治没言语,一口接一口抽着烟。最近大食堂运动,可是搞得风起云涌的。小家变成了大家,吃大锅饭可倒是省事,但能不能长久,文治心里可是画着老大的问号。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都伸着碗从锅里舀饭,可这米哪里来呢?
  “问你话呢,参加不?”仲英追问着。
  “不参加,我看八成这饭吃不长。”在仲英的逼问下,文治下了决心。
  “为啥?”
  “为啥?都伸嘴吃饭,粮食从哪来?”
  “这可是政治行动,你不响应?”
  “我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干部,小白人一个,怕啥!”
  “要不你就当不了官。”仲英撇着嘴。
  “屁!说假话能当官,可那良心呢?”文治提高了音调。
  “瞧你那犟样,不怕挨整?”
  “整就整,再整也得有人干活!”声音又高了一度。
  “哎哟,小点声。好好,不参加,不参加活动,听你的。唉……”
  
  不是因为文治有长远的眼光,或许他只识得一个老理:天上不会掉馅饼,更或许他瞎猫撞到了死耗子。大食堂从红红火火开启,到偃旗熄鼓解散;从干饭、炒菜、肉,到清汤寡水无点油,仅仅坚持了两年的时间。天灾与人祸的叠加,正在加剧着中国经济的下滑,人们对生活的忍耐,犹如越拉越紧的弓弦,随时都会绷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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