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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第667--681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8-11-29 08:35:06      字数:4847

  1958年3月21日星期五晴风(第667天)
  上午上课。午后读《教育诗》。我爱上教育了。我开始在思想上安排,未来的教育生活应当是怎样的;如果在乡下办中学,可能遇到意想不到的困难,但在困难中度过生命是值得的。
  我开始意识到:当一个人的立场问题解决了以后,他还不能成为合乎要求的人。尤其是知识分子,他们身上有许多与立场不相容的缺失:软弱、温情,容易在困难面前露出消极情绪,会顾影自怜,觉得自己在世界上很渺小。他只有把共产主义事业当作矢志不移的目的,以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迎接生活的打击,使自己成为革命的乐观主义者。
  请记住这些话吧: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只有集体和人民的生命才是永恒的。在心中点起解放全人类的火种,让生命之火在生活中燃烧起来。当每个人心中有了光明的时候,脸上才会闪出幸福之光。十四班的一位同学写道:
  时间不断前进,
  事业永不休止,
  人,
  只能每日用创造性的劳动,
  使逝去的年华变成永恒的生命!
  
  1958年3月22日星期六阴(第668天)
  接凤鸣信。给二哥明信片。
  午后交心会,晚无事,把交心会的记录抄出来一点,在手册上。
  
  1958年3月23日星期日阴(第669天)
  这一天是愉快的,因为是在劳动中度过。
  早晨8点半,中文系一个级全体同学去下二台瓷器厂搬砖,距此地约15里路,走到那里,双腿都痛了,大家拣个地方随便坐下来休息,在瓦上、陶台上、陶管上……一种感伤的情绪总不能在我们中间消除。中文系公布了一些不准唱的“黄色”歌曲:《何日君再来》、《天上人间》、《五月的风》……因为这些歌曲会叫人沉湎于个人的哀愁中,腐蚀人的上进心。休息的时候,同学不约而同地唱起了《芦笙恋歌》中插曲。凡是调子中有幽怨和凄凉情调的,总容易引起小资产阶级的共鸣来,有这种情绪就不能说是一个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
  联系工具(锹、镐)、分段作业,拖了很长时间。大中最先在高台上拆砖了,我去帮助。怕把砖扔碎,我找块板架了个斜坡,让砖顺着木板下滑,板子下面的人站成一排,把砖一块一块传给码砖的人。女同学砌砖很注意美观。后来这种滑砖的办法落后了,空中飞砖的技术很快推广开来。栾文彦从上面把砖扔下来,赵洪利很有技巧地把飞过来的砖接住,一块砖很轻悠地落在他的手中。
  因为要建设新厂房,把一个拱形的旧砖窰拆掉。于东坡站在窰顶起砖,王作昌怕出事,喊道:“下来!可别打哈哈!”
  于回答:“唉,不要紧!”
  “要紧就完了!”
  “真不用如此小心!”
  “不要拿生命当儿戏!”
  “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虎性性的,比如长跑,他会一次跑完10000公尺,最后,倒在坑里就爬不起来了。
  王作昌一面干活一面算计挣多少钱,拆一百块砖两角钱,我们已经拆了5800块砖了。他大叫道:“最后突击,一定要达到6000块!”
  大家找到了窍门:不再在拱顶上起砖了,因为那里既危险,又不出活,拆下来的砖动不劝就掉进了窰底,摔得粉碎。大家开始在窰壁上起砖,终于凑上了整数,还拣了10立方米的碎砖。
  任务完成了,大家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工地。头发染成黄色,几个人的手磨出了血泡,有戴新手套的,都磨破了。一共赚了14元多,平均每人6角,收支由系里统一掌握。以后班里还要选会计、安全委员。东波抠砖把大中的手砸破了,能势良子给他包扎,他说“不要紧”。
  潘常静和张淑贤走不动了,我说:“我们抬你们走吧!”
  她俩说:“我们抬你们还差不多!”
  “别逞强了!”
  “不行我们比赛,跟别人比不行,跟你比,你敢吗?”
  我和梁旭昌一起回来。路上,我们谈起了对生活的体验,反倒不觉得累了。他说他很难了解我。他说:“当一个问题考虑不完的时候,连饭都吃不下去。”他说,他以前当组委,对女生的情况不了解,而别的班的一个男干部,能在会上说出女生的思想情况。
  老由和郭铢在“双反”高潮中,本来有决心改造自己。郭铢说:“要看准目的!”近来在交心会上却不发言了。老梁的看法是:“他们不敢说话了。郭铢的家庭出身是伪官吏,迟早会暴露出来,人总不能带着插销生活吧!”
  他说,个人主义每人都有,但要分析是政治的非政治的。”
  他父亲是车辆厂的老工人。有豪爽的性格,但常使他碰钉子。昨天给潘英喜提意见的时候,总想把话说得很委婉。
  劳动是愉快的,因为它使你忘记了一切,劳动果实从手下长出来,没有比创造幸福更崇高的了。
  
  1958年3月24日星期一阴(第670天)
  上午上课,下午上体育,晚听三院长的报告。
  《少年的心》退回来了。我必须忘掉写作,否则改不掉个人主义,优越感去不掉,成功后的幻想会来打搅我。
  
  1858年3月25日星期二阴风(第671天)
  上午去四院,经检查,要做胃液分析。大夫的态度非常和蔼,真是全面跃进了。
  午后普选。我已经第二次行使我的选举权了。
  
  1958年3月26日星期三晴(第672天)
  昨夜很冷,冻得我睡不着,把褥子捞出来盖在身上。
  午后去两孔桥清除污雪。
  我想,想当作家,这没有什么坏处。如果目的明确了,应该首先是个现实主义者,耐性是要有的。马卡连柯四十岁才开始写作。
  劳动让生命开花,只有傻子才在幻想中消耗精力。
  
  1958年3月27日星期四阴风(第673天)
  午后讨论今后如何勤工俭学。大家沉默着。陈本凯提出,这样做的结果是否会影响红的问题。这几天的讨论对社会活动的态度问题,有蒙混过关的表现。
  晚上,班级要我去美专参观活报剧。这是他们在“双反”运动中,看了师范学院的展览会后,进一步发展起来思想改造、灭资兴无的新形式。《辽宁日报》给予重视。
  本来是一些生活小事,却表现了思想本质。我想,创作的秘密就在这里,通过生活的现象,集中地描绘生活的本来面貌。
  展览会没有正面的东西,看不出他们对过去深恶痛绝的决心。
  我在记事本上记了点东西。
  
  1958年3月28日星期五晴(第674天)
  午后讨论班级进一步开展双反、搞活报剧的问题。核心组找我一起研究。本来应当揭露矛盾。我在会上谈了参观美专活报剧的感想。但会上沉默着,大中费尽口舌。
  最近以来,班级最大的问题就政治上的暮气。这里包括看过外系表演《在校徽之后》要解决的专业思想、红与专的问题。
  小张是个很灰气的人,一切都无所谓,麻卑地对待一切。
  晚上,参观外班创作的活报剧。
  十一班把宿舍搬进一舍三楼正厅,表演他们的“流气”——打扑克、互相起外号;王八,背后言论女生,看“爱情三部曲”后的颓废情感。外面进来一个人从门上倒水,然后哭喊叫啸。
  本科四班表演的《黑暗一角》,演整风初期他们的思想动态。其中有几个场面:
  听了大右派张百生的报告后,贾大帅走回宿舍,说:“张的讲演真好,大家没听,真是遗憾!”大家追问讲了些什么。他说张百生真用功,天天往图书馆时跑,去看书。他要求神经健全的纪明到学院来辩论的大字报贴出去有千余人签名。
  有人觉得心灵空虚,大唱《夜半歌声》,外舍的人来干涉,他们就说人家多管闲事。
  李梁事件。李配林把梁叫到宿舍,说:“我早就认识你,我们谈一下,你无耻,你算什么东西?背后暗算人!”李打梁,全宿舍人哄笑。
  有人要和王大中辩论,大家保护大中,用桌子把来人挡在门外。
  流氓有个全身哆嗦的习惯,这是他的特点。
  
  1958年3月29日星期六晴(第675天)
  午后讨论活报剧问题,有些明确了。班级目前出现的暮气,根源是干部。
  小赵和广和对班级的问题很关心,我们到教室去谈了一下,那里很冷。小赵说我在会上说到有人思想挖的不透,他认为我是说他的。说的情况我有记录。
  
  1958年3月30日星期日晴(第676天)
  早九点去医院,分析胃液没发现什么问题。我说,病的时间很长,吃不下饭。医生说反正是胃病,不是胃炎就是溃疡,治疗的方法都一样,不需要透视。我说,即使不检查我也知道我有胃病,却不知道胃里是什么情况,就无法治疗。
  午后洗洗衣服,又研究编活报剧的事。晚看外班的活报剧,生活非常丰富。
  
  1958年3月31日星期一晴(第677天)
  生活变化不定,我保留自己的东西。我常为自己的写作找一个正当的借口,然而自己的意识能够欺骗吗?不写了,彻底地改造自己。不这样,思想不能跃进,幻想会把别的东西挤到一边,学习不会好,精神不会愉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幸运。
  午后看巴乌托夫斯基选集(2),被作者对大自然的爱唤醒了,使人在平凡的事物中发现可爱的东西;把不曾注意的事物升华为美好。
  晚听全省除四害、讲卫生报捷广播大会上的讲话,听吴院长关于安全工作的总结和下步工作布置的报告。
  
  1958年4月1日星期二晴(第678天)
  几天春寒过,令人愉快的春天又回到了人间。风和日丽,年青人热情洋溢,到外面去,把严冬留下的懒惰疏散。
  上午看《文艺报》,有几位作家的座谈发言,对周扬的报告发表感想。人们相信共产主义,因为那真理是不能不相信的。但如果没深入到真理中去,用形式主义去颂扬,用教条主义的方法去阐明,人们的斗争只不过是让真理为个人服务。要真正信仰一种主义,他必须成为真理的本身。
  午后,在蒋文思处拿起一本巴金的《灭亡》,用三小时的时间把它看完了。并非没有收获,我应当荣幸地感到,我是生活在幸福之中,光明的路在我面前摆着,只是为了个人时,才感到痛苦。和自然斗争,把精力放在为集体事业的跃进上,人们就只有快乐。为别人去死固然很崇高,但应当活着工作。这样看来,把罪已当崇高而死去的杜大心,也并非值得学习。
  必须有一颗为革命事业而奋发的上进心,为生活的美好而燃烧着。在人生的长河上,燃料是取之不尽的;在火焰中考验过的闪光的思想,才是人们心灵上需要的光明。让感情的烈火,灿烂地燃烧起来。
  晚看《海魂》。
  学生零售食堂开放了。我今天从职工食堂里转过来。吴院长在窗口卖饭。
  
  1958年4月2日星期三晴(第679天)
  午后,在外语系就读的高中同学鲁德双来找我,我们一起去散步。他正处在幻想的破灭之中,对它还抱着一线希望,新的观点还未树立起来,把进步问题推在客观上,因此很苦恼。
  “你热爱的事物,是不是容易原谅它的缺点?”
  他说我这句话很有道理。不知他从何种角度去理解它。
  晚去四院,给我药面(酵母粉),我没没拿,因为这只能造成浪费。
  
  1958年4月3日星期四晴(第680天)
  今天是我22岁的日子。我本来想改善一下生活,午饭时去食堂晚了些,买了一碟干豆腐,一碟白菜。
  胃仍痛,这使我很烦恼。
  “谁越是感觉生活快乐,这春天的享受也就越多。”马可与安娥作的歌曲《花间之歌》有这样两句歌词,今天唱起来,颇觉欣喜。就拿我对这句歌词的理解,作为我二十二岁生日的礼帖吧!
  青春的道路固然曲折,我确是不停地前进着。在幻想和沉默中送了我的二十一个春天,在这第二十二个春天到来的刻柔软的风中多少有些凉意。
  我和往日一样,怀着愉快的心情,行走在这异乡的大城市,轻风虽软,却煽动了我的灵魂,神经处在警觉的状态。我念着裴多菲的诗歌,灵感瞬间被点燃了。我听到了火焰的“噼吧”声从青春的心房里传出来。啊!我是火中欲倒的房屋,我却没有倒下;大约是革命不怕烈火烧的缘故吧?革命的火给了我新生。感情告诉我,我是痛苦过的,这种痛苦以后还会来打搅我,我希望,不,我决心在第二十三个春天里,能用一颗赤诚纯洁的心把生诞迎接,感谢它给我的理解和祝福。
  让新我在旧我中孕育和诞生,或者永远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可是,当我把个人主义的恶魔扼死以后,以迅雷闪电之势投入人民的怀抱,每时每刻都会有快乐的;因为人民创造的生活,每时每刻都会有奇功伟迹,我不仅会享受得更多,更不相信春天会弃我而去。
  爱情吗?我想过。但在理智与感情的搏斗中,以及性格给我造成的愚蠢,爱情与我将不能自由,因此要对自己大喝一声:我不需要这个!
  片里要与新华书店合作,搞一个售书站。班里要让老马和我等四人负责。晚在一起研究了一下制度,需要我独立做些工作。锻炼一下吧。
  
  1958年4月4日星期五晴(第681天)
  生活是一天一个花样,不,是奇迹。
  在前进社修堤。大风卷着沙尘,横扫长空。虽是早春,沟边的绿草已现出了嫩芽。女同学头上包着各色纱巾,如花朵,比春天的花早开了。几只老鹰在天空里奋翼飘飞。在大风之中,常使它们不能任意展翅。当几百名大学生,用双手把土地的容貌改变,比苍鹰若何?
  大家非常关心我。于东坡因找不到换下我的担子,现出着急的样子。
  晚在小礼堂,中文系召开文艺跃进会,演出快板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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