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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大户小姐(5)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1-20 18:03:36      字数:4257

  战火硝烟的年代,时光在人们的记忆中时快时慢。隆隆的炮声让岁月停留在战火中,人们煎熬着一颗不安的心;暂时的平静,又让日子在喘息中匆匆流走,难得与空中的飞鸟尽享一份阳光。正是在这样打打停停的起伏中,人们终于迎来了东北这片黑土地真正的解放。
  一九四八年初,吉林省境内,除长春市仍然被围困外,东北抗联已经解放了全部土地,吉林市这座古老的江城终于迎来了她第一个崭新的春天。
  
  “今天还是去搞粮食吗?”看着急忙洗漱准备上班的丈夫,仲英不无担心地问。
  “还得去呀,不然全铁路局的人吃啥?”文治对着镜子在刮脸。
  “这也忒危险了。上次去桦甸,你说……”仲英没继续说下去,她似乎还没从前几天的惊恐中回过神来。那次丈夫带了六七个人、三四条枪、六挂马车去乡下收粮,一会儿遇到土匪,一会儿又遭到国民党的散兵,还受到一群牛犊般高大的狼群袭击。虽然人是一个不少地回来了,可仍然有人受了伤。现在丈夫还要出去购粮,她能不担惊受怕吗?
  “没事,没事,这次是去延吉方向,坐火车去;而且那边就一直是抗联的控制区,根本没有危险的,放心吧。”文治擦着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就你心大,没事没事的。那万一有什么,我……”
  “别瞎琢磨,怎么会有事呢?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保证回来,别自己吓唬自己。”
  “我不是吓唬自己,真的是怕……”
  “都解放了,怕啥?好好照顾家,多帮爸妈干点家务。要不多回你妈家住两天,省着你瞎琢磨,没事也琢磨出事来了。我去了。”文治推门欲走。
  “哎!吃饭,哪有饿着肚子上班的?”仲英嗔怪着。
  “不吃了,一顿不吃饿不死。”“咣当”一声门响,文治奔向了他的外面世界,仲英被隔在了小小的天地里。
  “又不是当官的,假积极。”仲英气愤地一跺脚。
  有哪个媳妇不去关心自己的丈夫?天刚晴、地刚静,但危险并没有完全消除。看着整日忙着外出的文治,仲英心里吊吊着。好一容易躲过了战争的灾难,若再倒在和平的重建中,那自己今后可咋活?小女人,没有宽阔的胸怀,她要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不是大千的世界。
  
  “媳妇呀,文治又走了?”婆婆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娘,是呀,也不吃完饭,急匆匆就走,可倒是怪积极的。”
  “嗨,你甭管他,和他爹一个样子,没个一官半职的,干事还劲儿劲儿的,都是头犟驴。走,吃饭去。”婆婆瞄了眼儿媳妇,先转身进屋上了炕。
  “娘,你不知道,这次他又得走十天半个月的,那多危险呀。上次就差点……”仲英把碗往桌上一放,眼神呆呆地盯着一双筷子。
  “唉,人的命天注定,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吃饭!”婆婆拿起一块玉米白面两掺的饼子咬了一口,又“滋”地喝了一口酸菜汤。
  “娘,看你说的,多不吉利。”
  “好好,娘不说,不说,吃吃!”
  仲英掰开一块饼子,放在嘴里,如同嚼蜡。自打结婚以来,虽然这世道不太平,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丈夫的身影,好歹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的,这心里也没怎么觉得抓心挠肝的。可自从丈夫经常外出后,三天两日、五天七天,她这心就总是悬在嗓子眼,生怕有什么噩耗传来;尤其是桦甸乡下一行,更让她坐卧不安,掰着指头、扒着窗户等待着那熟悉的身影。
  “哎!哎!愁啥呢?吃呀,一会儿都凉了。”婆婆扫了眼六神无主的儿媳妇。
  “啊,吃吃。娘你吃!”仲英心里一惊,半块饼子掉在桌上,赶紧捡起来。
  “我知道,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可你就是饿死能管啥用?一切皆有定数,听娘的没错。”婆婆又咬了一口饼子,眼睛盯了仲英一会儿。突然来了一句,“仲英,你俩结婚有两年多了吧?”
  “啊!娘,咋了?”儿子结婚多久,当娘的会不记得?仲英心里画起了魂。
  “咋还没个动静呢。”
  “动静?啥动静?”
  “哎呀,这个傻丫头,娘是说咋还没有喜呢。”
  “娘……”仲英“腾”地羞红了脸,深深地浸下了头,手中的饼子捏得稀碎,渣子掉了一桌。
  “看看,都是小媳妇了,还有啥不好意思的。这有啥害羞的?咂咂。”
  “娘……”
  “别娘娘的,抓紧时间,文治这小子也不务正业,净整那没用的。回来娘跟他说,赶紧的,嘿嘿……嘿嘿……”
  婆婆越是“嘿嘿”个不停,仲英这头越是低得要命,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来,媳妇,多喝点酸菜汤。老话说‘酸儿辣女’,管用。”婆婆把一大碗酸菜汤推到仲英面前。
  喝着酸菜汤,仲英这心里还在想着远方的丈夫……
  
  延吉,这个朝鲜族人聚居地,一直以来都控制在抗联的手中,就是小鬼子的势力也没有波及到多少,因此,文治和几位同事采购粮食也十分顺利,他都觉得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看着已经装上车皮的粮食,心里踏实了许多,期盼着能早点顺利回去,也好交差,省着媳妇惦念。
  “文治哥,恐怕咱还得等呀。”正寻思着回家与老婆团聚,同行的小丁一句话,让文治一激灵。
  “什么?还得等?咋回事?”文治焦急地问。
  “车站的调度说,又有几列往长春运兵的车,咱还是排不上号。”小丁沮丧地说。这个刚参加工作、还不满意十八岁的孩子,头一次出远门,心里真的没底。
  “这该死的国民党,咋就不降呢?抗联的也是,攻下来不就得了,老这么围呀围的,得困死多少人呀。”文治狠狠地呸了一口,气急败坏地猛踢了车皮一脚。就觉得这钻心的痛从脚趾上传到心口,“哎哟哟”单腿跳了几下。
  “嘿嘿,丁呀,你看到没有?你文治哥哥和铁较上劲了,那可是自讨苦吃。嘿嘿,他这是急着回家抱媳妇。”和文治同龄的李大个调侃着。
  小丁“嘿嘿”笑着:“李哥,我可没说呀,反正我又没媳妇,不知道啥滋味。我老娘可说了,好好工作多挣钱,媳妇自然就有了,不急。再说,我上面还有三个哥都光棍着呢。”小丁用袖子抹了一把鼻子,眼见得袖口有些发黑发亮。
  “看看,倒是孩崽子,毛都没长齐,嘛都不懂呀。这事不早下手那哪来得及呀。你文治哥小时候就下手了,叫什么梅什么马的。你呀,到时候准抓瞎,嘿嘿。”李大个明显是指桑骂槐。
  “老李,就你胡咧咧,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个正经的。”文治狠狠瞪了李大个一眼,又偷瞄了下小丁。
  “敢情,咱不是厚道人嘛。说实话,不能当孩子面说假话不是?那不把咱小丁娃带坏了,嘿嘿。”李大个继续打着趣。
  “净整没用的,还是多打听打听消息吧。”文治心思真没放在开玩笑上面。
  “得,你文治哥老正经,不识逗,咱还是少惹乎他吧,别把驴惹毛了,嘿嘿。”李大个转身跳上车皮,倒头便睡……
  两天后,粮食车终于启动了,仨人的心瞬间敞亮了不少。可走了几个小时,又“呜”地一鸣笛,再次停在了一个小站,这一等又是小半天。就这样走走停停,不到四百公里的路程,居然走了三天时间。这一路上的憋气带窝火,再加上饥一顿饱一顿的,等下了车,几个人跟逃难的差不多了。
  
  “哎哟,你这咋跟要饭的呢?又遇到土匪了?”看着胡子拉茬、脸形消瘦、浑身脏兮兮的文治,仲英这心是落了地,可这心疼的劲又涌上来了。
  “嗨,别提了,土匪是没遇到,倒是遇到了兵车。这一路火车比牛车还慢,差点没急死我。快搞点水,我得好好洗个澡。”文治边说边脱衣服,一股难闻的气味直扑仲英的鼻子。
  “嗐,这味顶风能臭出二里地去,去浴池洗吧,好好泡泡。”仲英捂着鼻子。
  “浴池多费钱。在家洗,多烧点水。”
  “这个抠门,能费哪去?”
  “精打细算嘛。”
  “省省窟窿等。”
  “乌鸦嘴,烧水去!”文治一瞪眼,胡子一扎,真够吓人的。
  “你就像土匪!”仲英回了一句,转身烧水去了。
  
  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对于一心过家的小女人来说,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在这样的小女人眼里,只会有丈夫、孩子、亲人。连长春是什么时候解放的,东北全境什么时候平静下来的,她都不知道。因为她的家一直平静着,没有变化的家,就证明着没有变化的世界。这个女人改变不了世界,也不想改变丈夫;但为了这个家,为了自己的靠山,她也有过一次令人感到石破天惊的壮举。这一壮举,改变了这个家的走向。
  那是抗联第一次攻占吉林,文治和李大个有幸被派往长春参加“工人政治大学”的学习。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机会,但也意味着要承担怎样的风险。此时,并没有成家立业的文治,自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在父母的鼓动下顺利入学了。
  一个多月不见文治哥的仲英,心生奇怪,壮着胆子寻了个借口去了趟文治家。当她知道真相后,脸色煞白,一言未发。她只是他的一个邻居,一个一同长大的玩伴,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哥哥的前途;她有的只是悬着的心、吊着的胆。
  突然有一天,文治背着背包,衣衫破烂,脸上带着划痕血迹回到家中。仲英听到消息,撒腿疯了似地奔出了家门。
  
  “儿呀,这是咋整的,咋这样了?”看着蓬头垢面的儿子,当娘的心疼地呆愣住了,水舀子“咣当”掉到了地上,翻了个个儿歪在一边。
  “妈,国民党军队打过来了,我们打散了。”文治喘着粗气。
  “啥?抗联败了?”
  “四平没守住,长春也丢了,飞机把我们炸散了。”
  “呀哟哟,你这是捡条小命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当娘的赶紧拉过儿子,摸着脸上干涸的血渍。
  “我们还得走,往蛟河撒退。明天在江南集合。”文治甩下烟熏火燎的背包,捡起母亲掉在地上的水舀子,舀了半瓢水“咕咚咚”灌了下去。
  “还要去?退蛟河?这……这……”老太太拍完大腿,开始抹眼泪。
  “要去,要不我们的人不是白死了。”
  “这……”老太太犹豫着。
  
  “不许去!咱不去了,当逃兵就当逃兵,比丢了命强!”房门“咣”一下被推开,仲英闯了进来,胸脯起伏着,满脸绯红。
  “仲英,你咋来了?”文治一惊。
  “仲英,快坐下,有话慢慢说。”文治娘抓过仲英的手。似乎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
  “婶,不能让文治哥去了。且不说抗联和国军哪个能打胜,万一丢了性命谁胜了有啥用?”仲英看着婶子说话,却在给文治听。
  “说的也是呀。”文治娘跟了一句。
  “什么也是的?这是革命,是有纪律的,能说不去就不去吗?”文治不服气地说。
  “有纪律咋地?都打散了,死活都不知,上哪集合?咱不要什么当官、前途,只要命。”仲英说得干脆利落。
  “嗨,你凭啥管我的事?”文治有些发蒙。
  “凭我……凭……啥也不凭,就是不许去!”仲英一步蹿到门前,用背挡在了门口。
  文治更是一惊,平时温顺体贴的仲英今天是不是发疯了,咋这么大的火气。这一举动还真把文治给震住了:“你……别胡闹,这和你没关系。”
  “就有关系,就有!”
  “有啥关系?你说。”
  “就有关系,有……婶……”仲英乞求的目光看着文治娘。
  “有!有关系!仲英说得对,她替我看着你呢。你哪也不能去!”老太太本来犹豫的态度,一下子明朗了。
  “妈……”
  “听仲英的。仲英呀,替我看好你文治哥,这几天哪也不许他去,给我盯紧了!”
  “嗯哪,婶!”仲英脸上露出笑容,挤着双眼眯看着文治。
  “你……你们……”文治忽悠一下,蹲到了地上……
  
  每每想起这件事,仲英总觉得十分自豪。她不需要丈夫飞黄腾达,她只要他平平安安,她要当他一辈子的小女人。所以,每当文治大男子主义爆发时,她总是忍让,靠着这一段“辉煌”的回忆,去冲淡内心的不满。一个水一样的女人,用她的柔情浸泡着一块坚硬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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