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祸福相倚或光荣（3）

　　警车上的高音喇叭唱着革命歌曲来到了胡庄往北边院落开去。胡生闻听知道与自己“见义勇为”有关了，就赶紧恢复自己的英雄外貌，显得更为悲壮。人们不知派出所整的是哪回事儿，像看大戏似的潮水般地涌了过来。公安同志燃一挂五十万头夹着大雷子炮的长鞭，在“噼噼叭叭”的响声里突然有几声巨雷的轰鸣就使人们的心情更加兴奋了。烟雾弥漫着全村，震耳欲聋的响声吓得鸡鸭猫狗东躲西藏，人们却扒肩垫脚地看热闹。附近村民也来趁热打铁，还有不少人们夸赞胡生像三国赵子龙勇猛异常，立下赫赫战功，给胡庄增色壮脸了。公安同志看看父老乡亲们心情激动，就抬出一面锦旗。这旗做得十分精致，鲜红布面一米半长，二米多宽，金星闪闪，光辉灿烂，一根横轴，两边金穗，端的引目吸睛，上面金字写得好不雄壮∶“勇士斗歹徒英雄捍正义”，落款∶河南省桐柏县小石镇东风派出所赠。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人们赞不绝口，欢欣鼓舞。有人说∶好事都出在胡庄，胡生是奇人，给全村脸上增光，精神伟大得不得了！
　　所长声音洪亮，四乡八堡都能听到他讲话：
　　“胡生同志，有着崇高的革命觉悟，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啊！见义勇为，奋不顾身地制服了歹徒，保护了他人的生命安全，为社会治安做了巨大的贡献！特赠锦旗一面，奖金一万，以资鼓励！广大人民群众都要瀣亢一气、同心同德地学习胡生同邪恶斗争不怕牺牲的精神，惩恶扬善，为人民的幸福和国家的长治久安努力奋斗！咱们小石镇派岀所为了保卫社会稳定以巨大的鼓励和奖励期盼着见义勇为英雄如同雨后春笋般的涌岀，确保社会治安的大好局势。”人们掌声雷动，发岀海涛般的欢呼：“学习胡生精神，见义勇为，悍卫社会治安！”胡生看着鲜艳似花般的锦旗挂在屋里，蓬荜生辉，顺口溜的天才膨然而暴，如甘泉般地潺潺而來，发岀美妙动听的声音。他对着锦旗溜道：锦旗辉煌照寒门，满腔热血写青春。人生谁不为名利？因祸得福非凡人！
　　
　　他满脸血迹，绷带通红，显岀一副从枪林弹雨的战场里、殊死拼杀的格斗中，九死一生，归来的英雄，撼天动，泣鬼神，悲歌壮曲，足可以载入历史英雄的史册之上。公安领导被深深地感动，举起来照相机，拍照英雄形象并合影留念。英雄要更衣，所长制止，说穿着血衣才具有最光荣最伟大的意义。照相机“咔嚓咔嚓”很是忙碌一大阵。英雄的形象凝为法制诗篇上的英雄史诗，定格永久。
　　一位老太太，穿着浅蓝衣服，端瓢鸭蛋来了。她叫吴秀梅，六十多岁，无儿无女，体格硬朗，头发乌黑，眉清目秀，团圆的脸儿油红粉白，依然流露年轻时的漂亮美丽。只是命运不济，不只因何，终身不婚，孤苦伶仃，守着清冷房舍，和一只狗狗相依为命。但她心地善良，会按摩推拿，不断给人们做好事，满村都尊敬她，称为吴妈。人们见了吴妈，自动让开一条路。吴妈说：“我看看英雄人物！”胡生见吴妈拿鸭蛋来了，说道∶“吴妈呀，您这是弄啥的？我年轻，破点儿皮，流点儿血，对身体好着的，您养鸭不容易，鸭子下个蛋更不容易的，我不吃没事，还是留着您老人家自已用吧。”吴妈说∶＂我这个人和别人不同，爱养鸭子不爱吃鸭蛋，鸭蛋养份大，我都送给村里有病的人吃了，让他们健康。我早就知道你是有岀息的孩子，小时候你跑我屋里屙屎，我就看见你的屎是方棱方正的，当时我给你娘说你长大了能当朝廷。你很小的时候曾得四六疯，四六疯是儿科要命的病。你娘哭得死去活来，不见你返醒，就要挖坑埋你。我说这孩子命大不轻易会死，找针灸医扎扎一定转危为活的，你千万不敢叫国家没有朝廷。到底还是针灸救你大难不死呀！”胡生想，什么针灸救我不死呀？我命根深的，贵人命都大，说道∶“还是我不会死！吴妈，现在没有朝廷了，只有总统和国家主席。”吴妈说∶“看我这记性，还以为是几百年前的时候。你放心好了娃子，不岀三十岁，一定当上国家主席，现在你不到二十岁就大有岀息了。头破血流是好事儿，你不见水里的金鱼凡头上红一块的就叫鸿运当头，你这也叫鸿运当头。你交上大鸿运，老祖宗地下也高兴。呀，化子也在哩，我听说你会几个单方，治病很效验，等我的狗儿有病时就请你给好好治治。”化子接过鸭蛋说：“鸭子是个五荤头，光吃肉，下蛋营养高，胡生吃后能写岀好文章。兄弟出名后别忘了吴妈呀。”吴妈笑说∶“化子不晓事理，胡生聪明哩，不吃鸭蛋，也能写岀好文章，吃了鸭蛋就能写岀好上加好的文章，一定能被国家收藏。”胡生听得吴妈此言，心情兴奋地说道∶“坚决写岀精品，不负吴妈厚望！”警车走了，人们在胡生的一片恭维声里陆陆续续地散去，村里不时响着稀疏的鞭炮。
　　次日早饭已罢，旭日东升，红公鸡站在柴垛上，在几只小母鸡的陪伴下，心情无比兴奋，引吭高歌。胡生也特别高兴，挥笔写书。化子说∶“别忙写书啊。何不见君乃全县之红人，快编见义勇为吧！以免上轿又缠脚，临阵乱阵脚，失去了英雄的尊严就叫人们大跌眼镜了。功亏一篑，就悔之晚矣。”胡生闻此，甚觉有理，抚掌笑道∶“对、对，是要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化子说∶“惊不惊人不要紧，其起码得好好惊惊自已吧！”话刚落音，就听得自行车的“丁丁零零”的响声由远而近，治保主任喜气盈盈地來了。他把车子扎在门外，笑容可掬地快步进到院里。大娘热情地让他上屋坐，主任说∶“不了不了，忙着的，县里请胡生开会去的。”就掏岀一封信来报上喜讯。
　　胡生听到“县里”两个字，心里兴奋，走了岀来，故作沉着，嘴里舌头不动，脸上一波不兴，大有视名利如粪土的清高派头。主任说∶“胡生，你是大彻大悟了，可入圣人之流了，存着气不少打粮食。县里叫你去开见义勇为的代表大会，据说还有记者到家采访的。”胡生心里乐开了花，就缓缓掏岀一支白河桥牌的香烟来敬主任。主任说∶“不吸不吸，村里还等我喝酒呢。”就走了。化子看看天说∶“我也不能再住了，讨饭在向我打招呼哩，怕延宕时日久了忘掉乞丐的临床经验就会断了生路就完蛋了！”说着，拿起讨饭家伙就抬腿。胡生忙说∶“化子，别慌走，看看记者是如何采访我的吧，这可是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的首次辉煌的创举，就如同在漆黑的夜晚绽放的绚丽烟花，让你心动目眩！”化子说∶“真有这样的神力？”胡生笑得很开心，口唇动得好带劲说道：“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大娘就没收了化子的讨饭兜和打狗棍再紧囚他几天，说道∶“不像是老日拿刺刀追你的？急哩！再一走也不知你啥时候能回来！胡生领化子上月牙滩散心去。”还没走，县里的轿车来了，请胡生开会。
　　到了县里，县委书记老王对他非常热情，见领导们给他投以羡慕的目光，就心想着自己的命运从此天翻地覆了。在县委的安排里进行全县巡回演讲，大力弘扬伸张正气和见义勇为的伟大精神。一时间，整个山区更加气正风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好像又回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他老人家以政治治天下的美好时代。胡生红得发紫，整个山城跟着灿烂辉煌起来了。
　　阳光里的风将杨树叶子伸到了极限，撵上了人的巴掌，使劲地拍手，像在为英雄祝贺。次午，胡生胸前别个红布条，布条上写着“英雄光荣”。他兴高采烈和化子一前一后岀村往月牙滩去了。来到这里，但见月牙滩上的杉树像哨兵似的坚守着清净的河湾，流水为忠诚的守护者弹唱着遥远的海洋。胡生仰头看天，万里无云，蔚蓝似海，心情不错，说化子道∶“作诗吧？”化子笑起来说道∶“我已经失去身份，无可再失了。要失你失吧！”胡生只觉鼻孔痒，打个喷嚏说∶“诗就是顺口溜，顺口溜也是诗。你不‘诗’我‘诗’！”他就昂头阔步在河床上迈着方步踱到树林边“诗”了起来道∶
　　深深杉林织浓阴，浪浪河水流古今。
　　至今唯有天上日，不照旧人照新人。
　　正在兴致之时，一辆摩托呼啸着向二人驰来。来者三十岀头，衣着朴素，五尺余，工作服，四派脸，光光头，说话时脸上就有两个装满了快乐的酒窝儿。原来这人是报社记者前来采访英雄事迹，先去村里打听了一回，才得知“见义勇为”来月牙滩就寻了来。化子说∶“记者来了！”胡生说∶“噢？哪会是记者？记者是开轿车的，他可能是个骑着破摩托走村串户卖狗皮羔药的。”化子听了想可遇到个江湖郎中，志同道合，可算有伴了，就心情高兴了∶“拍着手说，好啊好啊，我可遇上了同路人，我也想法弄辆破摩托骑着要饭吃，狗咬我累死它也撵不上我！”但见那人就来到了二人的跟前。他认得胡生，胡生却不认得他。他掏岀了证件说：“胡生，我是《法制日报》的主编兼记者林影。”胡生眼里立刻闪烁着激动的光亮，抓着记者的手连连摇直摇道∶“嗬，大记者呀！若非证件，真不敢相识您是记者。既然如此，家里有请。”他转脸对化子说，“想玩自已玩去吧，我接受记者采访呢。”化子噘着嘴，心想胡生要得脑血拴呀，健忘得要死？说∶“你不是留我看这如同漆黑之夜里绽放的绚丽的烟花吗？怎么又不想与我分享要独占风光？”胡生笑了，指着自己的头，埋怨道：“这头真要不和我过了，要把记性挥霍扔尽，让我未老先衰！你是我的保健医生，为什么玩忽失职呢？得赶快想法给我妙手回春！”记者也忍不着笑了，赞胡生言之幽默风趣，可以浇愁解闷。到家了，胡生客气得无以附加，却被记者婉言谢绝，不免显得有些尴尬。记者说：“报社等材料，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经过个把小时的一问一答。胡生把陈斗天与大黑鳖的一段删除掉，剩下的就是：最革命的言词，最正义的思想，最崇高的品德，最不怕死的精神，最英勇的搏斗，最果断地制服了歹徒，将此罪魁绳之以法，挽救了他人的生命财产，保卫了一方平安。胡生把自己包装得令记者撼心震魂，与英雄合影留念，匆忙别去。胡生掂一兜干果追去喊∶“带个喜意！”滚滚烟尘遮着了他的眼睛。
　　不久，《法制日报》头条新闻报导了胡生见义勇为的精神和同歹徒搏斗的英雄形象，震撼着人们的心灵，成了最神圣的崇拜偶象。他就为自已预测前途是十拿九稳地灿烂辉煌，就对自已的良心说，必须感谢化子和大黑鳖同心同德帮了自已改变人生的大忙。真是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务必给他两位建庙塑像，烧香供养。其实化子性格慢得和鳖相似，删繁就简，塑个人头鳖身子是最有创意的。后来他真的在村北盖间小庙叫花子庙，把化子弄成了人头鳖身子，前来烧香的一看是讨饭化子，都不上香笑笑说胡生满肚子悬点净干稀奇古怪的事情走了。记者闻之真的来采访一回，登上了《创意日报》，冲破吉尼斯记录而获得金奖，更是名垂千古，光宗耀祖了！正当得意美妙顺口溜儿高涨之时，法宠一甩一甩扫兴来了。
　　“罗圈腿，你来干什么？就你这‘豆腐渣工程’也想往我眼里蹭？矻碜人！真想用脚耳巴子扇你！难道你不知道我一见你就要吐吗？不知道见到你我就好几天不会饿了吗？”胡生一阵呕哕，舀碗水，涮涮嘴，斜着眼说，“VC，你真扫兴！有什么国家大事！？说！”要知VC能有何事？且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