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夜逢血案欲缉凶（下）

　　名剑山庄在近三十年来，一直执武林剑道之牛耳，是江湖剑客公认的剑道之权威。无论是剑、剑法、剑手，只要是与剑有关的事，如果名剑山庄说不清、道不明，恐怕世上就很难再有人能说清楚了。
　　白风欲追缉三义庄血案之凶手，就得从一剑刺破心脏的线索查起，也就是要从剑上做文章。当然必须亲上名剑山庄，求教于剑术大家名剑山庄的陈慧如庄主。
　　凡称得上权威的人当然是能人，天下武林人人皆知的自然是名人，能人且又出名当然是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人必然有傲气、有个性，表现为架子大。陈庄主的架子当然也不会小，尽管很多人找过陈庄主，却不一定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非陈庄主不知，乃陈庄主不说也。
　　但白风却有信心，只要见到陈庄主，只要陈庄主知道，就一定能使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风之所以智珠在手满有把握，是因为陈庄主曾对他有一次承诺，这次承诺的过程完全是一个偶然，虽然他从没把这个偶然记在心里，也从未想过使用这个承诺，但为了三义庄的血案他不得不使用这一承诺。
　　想到这个偶然白风不由得笑了笑，那是两年前在钱塘江发生的事。钱塘江乃是历代棋坛高手荟萃之地，不少围棋名手均在此脱颖而出。那天，白风记起师父讲《棋诀》时讲过一个故事，北宋棋坛第一圣手刘仲甫曾在此处与骊山老媪对局。刘仲甫执白让骊山老媪执黑先行。骊山老媪下至五十余子时旁观者看出白方形势不好，下了百余子时，骊山老媪道“大局已定，吾当赢矣。”再下二十子，大家都认为黑子赢定了，可刘仲甫道：“我只要走一步就可胜十余子。”大家不信，双方继续对阵，刘仲甫落下一子后，局势大变至收官结束，白方果胜十三子。想到这里白风就着棋盘，将双方各走五十余子的棋谱摆了下来。正在独自欣赏，却听有人道：“好棋，可惜白子输了。”白风抬头一看，却是一位白面老者站在对面。便道：“老先生差矣，何以见得白输黒赢。”白脸老者道：“年轻人休逞口舌之利，棋势已定白棋焉能不败。”白风道：“我看未必，再走几十子白棋一定会赢。”老者道：“竟有这等事，老夫倒不姓邪，试试吧。”于是老者执黑，两人对弈起来。白风棋谱在胸自然不慌不忙。老者棋力深厚，棋风凌厉颇有当年骊山老媪之风，下了三十余子，果然棋势大变收官数子，白方赢得四目。老者却也爽快：“好，年轻人棋艺高超，让老夫大开眼界，佩服佩服。”言毕老者起身对白风说：“老夫有事不能再陪，只得告辞，但年轻人若有事到名剑山庄老夫定鼎力相助。”白风这才知道这位老人就是名剑山庄的陈庄主。
　　武林人最重一诺千金，白风登门求教，陈庄主能不履约么。只是此地离名剑山庄倘有数百里之遥，欲抄近道，就得翻山越岭，因此必须备足食物。
　　于是来到太白酒楼，只见酒楼对联写道：“市上数百家此是李翰林乐处，瓮边尺寸地可为毕吏部醉乡。”观其联当知酒楼不泛美酒。举步而入，恰好东侧有一个座位，忙坐下当即呼小二送酒来。不一会小二送来一壶酒，白风满斟一杯一饮而尽，满口醇香。不觉赞道：“好酒，唯此酒方不会辱没了太白酒楼的名声。”想到一路再无酒店，便吩咐白云：“此去名剑山庄一路都是山径小道，去准备两日的酒食来。”白云应声而去。
　　白风忽觉芒刺在背，扭过头，发现后面靠窗的座位上有一双闪亮的目光钉着自己，脸上罩着面纱。白风站起来，一阵呼啸之声破空而来，举手应声抓去，却是一张字条：“勿去名剑山庄。”字是眉笔所书，字体似曾相识。用眉笔写字当然是女子，远隔数尺能将轻若无物的字条掷来，且带呼啸之声，其内力非同小可，武功高强的女子并不多，可遇而不可求，既相遇岂能不相识一下。转过身，靠窗的座位已空空如也。白风一惊暗道，好快的身法，竟在眼皮底下突然消失，心中如有所失，再看字条，却发现与约李庄主见面的字迹一摸一样。心思电转：这女子为何阻止自己去名剑山庄；为何约李庄主见面；与杀害李庄主的凶手是否有关系；为何也在这里，是跟踪自己而来，还是偶然相遇。思索一阵一时也难以弄清，但至少可以明白两件事：其一，名剑山庄必然与血案有某种联系；其二，这女子必然与凶手有一定关系。想到这里，心中释然，在此琢磨莫若到名剑山庄一问。见白云已将食物备好，便匆匆吃完，结帐启程。
　　鸡公山位于豫、鄂之间，山势不仅挺拔险峻，高大雄伟，而且峭壁奇立，剑锋千仞，其山径更是曲折盘旋，崎岖难行。若非当年陈庄主指点，谁会想到武林中声名赫赫的名剑山庄，竟隐藏在这险峻的山腰之中。
　　疑团待解，心急如焚，幸喜山路偏僻，很少行人，可任意施展轻功而不致惊世骇俗，几天日夜兼行已经来到山庄前院，中间一块大石拦住去路。石上写道：勿闯山庄，欲入请呼。白风运气大声喊道：“晚辈白风拜见陈庄主。”连呼三声，不见动静。
　　奇怪，怎么没人来呢，两人飞身掠过大石，直往名剑山庄急奔。
　　平日迎客路上，今日不见人影，四周寂静无声，更显阴森可怖。
　　“嘘——”一支响箭破空而来，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凄厉可怕。忽然六名蒙面大汉从树上跳下来，手执弯刀将白风和白云团团围住。
　　白风问：“诸位意欲何为？”六人不答，只将手中之刀扬了扬。
　　白风又大声问道：“不知几位因何袭击在下？”六名大汉仍不吭声，其中一人做了一个手势六刀齐砍。白风与白云身体倒射三尺，堪堪避过刀锋。六人持刀紧逼又将两人困住。
　　六名大汉刀法诡异，砍、劈、抡、刺似无章法，但六刀合击则是有攻有守，攻守兼备。六名刀手集快、狠、诡、奇于一身，顷刻已劈了六六三十六刀。
　　白云身上已被刀风将衣服裂成碎片，白风急忙挥掌将砍来的刀荡开。两人且战且退，六名刀手紧追不舍。
　　眼见两人已被逼至断崖边，前有追兵，后无退路，欲避不能，欲逃无路。只见白风觑定空隙说声起，两人同时跃起离地五尺，挥掌朝下连击，但听噼噼叭叭几声，六刀落地，六名刀手呆若木鸡。
　　两人伸手扯去六名刀手的蒙面巾，巾落人倒，嘴角渗出黒血，已是中毒而亡。六人长得勾鼻、白肤、发呈金黄，全不像中原人。查看其刀，其形古怪，刀呈锯齿，刀尖带勾，刀柄刻着几行篆体字：“盘龙无敌，所向披靡，人在刀在，人亡刀离。”
　　怪不得刀法如此诡奇，原来竟是盘龙刀手。白风恍然大悟。“什么叫盘龙刀手？”白云问道。
　　白风想了想：“盘龙刀手，是最近在江湖上出现的一个凶狠毒辣杀手组织。”两人边走边聊。白风便讲述了盘龙刀手情况。
　　原来这盘龙刀手的创始人是一位扶桑武士，东瀛高手。三十年前来到中原，一路过来，专挑武林高手相斗，力挫三十余名武林名人。这东瀛人自以为天下无敌，目空一切，扬言要打遍中原寻敌手，谁知不久就连连受到挫折。先是上少林，被少林掌门觉慧大师的一记金刚掌击伤，养好伤后又上武当，打败武当五名高手后，点名要与武当掌门玄云道长一见高低，又败在玄云道长的太极剑下。
　　这东瀛人心高气傲，争强好胜，到中原连番受挫，虽是败在武林领袖少林、武当掌门手下，仍不甘心，发誓若不练成天下无敌之绝技，不再在中原出现。
　　自此三十年不见音讯，有人传言他伤重而亡，也有人说他已回扶桑苦练绝技。总之是已经消声匿迹。
　　近几年江湖上兴起一个杀手组织，其杀手刀法诡异，刀形古怪，类似于三十年前的那位东瀛高手。后经人查证，这一杀手组织的创始人正是那位东瀛高手。
　　那位东瀛高手与玄云道长比武败于太极剑下，伤势颇重。本来玄云道长给了他疗伤之药，但他认为，战败已是耻辱，若再受人之惠，则是耻上加耻。故此，他拿了药后并不服用，而是效中国古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所为，将药丸装入一小布袋里悬于床上，又觅一深山僻静之处，苦练刀技，刀技练成，但因上次受伤颇重，功力有损，自忖凭一己之力，实难与少林、武当再较短长，便从西域、东瀛、苗疆等地收集儿童，大都为一胎所生的孪生子，自幼扎下武功基础，稍长教以刀法，练成合击之术，训成职业杀手，专与武林人士作对，意图在中原武林掀起腥风血雨，与武林人再较高下。
　　白风说到这里十分诧异：“名剑山庄，庄规甚严，离庄五里左右不允外人擅入，更不许人在此打斗。我们在此打斗这么久竟无人出来干涉，莫非山庄亦遭变故。”说完如鸟一般飞掠而过。
　　声名显赫的名剑山庄，此刻已是一片废墟，昔日金屋大院，只剩下断壁残垣，满地的瓦砾砂石里，时时透出一阵阵浓浓的焦烧味，呛人鼻肺。
　　白风以奇快的身法，绕山庄残址转了一圈，找不到人，也找不到尸体，哪怕是断肢残躯也无法找到。白风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公子，这里一块铜牌。”白云拾起铜牌递给白风。
　　白风接过一看，心里一惊，忙揣在怀里。他认识这是大内侍卫的腰牌。如果此事有大内侍卫介入，事情就要复杂得多。他想起那晚在三义庄，官兵们得反常举动，一丝阴影袭上心头。他双目凝视远方，凝重的神情里，露出坚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