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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周堂卖马(一)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8-09-24 19:26:20      字数:3134

况祖成、况祖民见老人如此威严,也是噤若寒蝉。见大家散了,悻悻地回到大圣集!况清福、况清贵等得焦躁,见了他俩,忙问道:“找到他没有?”况祖成沮丧地摇了摇头。赵拴住道:“他不在家?”况祖成道:“你想累(应想到),他敢回家嘛!”赵拴住劝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况祖成苦笑道:“别给俺衬(调侃)了。”况祖民猛地在自己脸上连抽几记耳光,唏嘘骂道:“我叫你发贱,我叫你多管闲事!”况祖成拦住他,嗔怪道:“你这是治啥呢?不就是板(丢)两头骡子嘛!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要是不去那地里逮鱼,出不了这种事!三哥!骡子咱板(丢)得起,人可板(丢)不起呀!咱就是拉,也得把这两车粮食拉到徐州,不能耽赶(误)了期限。”况祖民听他说得在理,低不语。赵拴住也跟着劝说。于是两人驾辕,两人拉套,四人撅着屁股,拖着粮车重新上路。临走时,况祖成向赵拴住问道:“沈塘有个老头,挺打吆(有威信)的,他是谁呢?”赵拴住问道:“长得啥样呀?”况祖成、况祖成争着描述了一番。赵拴住道:“是沈四爷!他是沈姓的长辈,做事公道,人也正派,沈家的晚辈们都很怕他!”况祖民的心里又有了希望,自言自语道:“从徐州回来,咱去求沈四爷!兴许能把那两头骡子要回来。”
再说沈立宝盗得骡子,一路往北,从张口出境,来到周堂集!周堂集和渠阁集一样,也是个边境集镇!录属于山东省鱼台县。周堂街南渔河大堤下有个牲口市,这天正是初五,周堂集大会,牲口市人山人海,骡马成群,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沈立宝把骡子往西南角一树桩上一拴,冲一人招手道:“老钱!”一个长得黝黑,骨子里透着狡诈的汉子晃悠着走过来,笑道:“这……这……不是沈立宝吗?可……老大崩子没……没见了,这一年多你……你……你狗日的上哪儿发……发财去了?”正是邵盼头的小舅子,家住鹿湾,叫钱宗红!是个牛经纪!沈立宝赔笑道:“卖两头骡子!”
原来牲口交易,买卖双方并不见面,须经中间人撮合。乡间牲口交易,多是牛、骡、马、驴,又以黄牛最多,撮合的人便被称为“牛经纪!”牛经纪大都有些势力,否则入不了这行。牛经纪是个市场产物,本无可厚非,但有些牛经纪却不怎么地道,他们往往和地方恶势力沆瀣一气,欺行霸市。如果不经他们买卖牲口,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有句俗话说得好:“两角钱卖头猪!拴在门口,它里拱外撅!”说得就是他们!一旦有人私下交易,被他们闻知,串通一气,两头捣鬼,对买卖双方均恫吓威胁,令人闻之色变,不寒而栗。庄户人大都本份,那经得起这番折腾?所以,买卖牲口先找牛经纪,宁可多花钱,也不惹这麻烦,增添烦恼。卖牛的把牛牵到牲口市,找相熟的牛经纪,告诉他牲口的底价。而买牲口的这位事先在牛市上转上几圈,相中牛后,也找相熟的牛经纪!也有图省事,直接委托牛经纪相看牛的。于是俩牛经纪碰头,蹲一旁讨价还价。这一切是在暗地里进行,藏有玄机,大有奥妙,不许买卖双方知晓。不论冬夏寒暑,牛经纪都穿长袖大褂,讨价还价靠在袖子里摸,摸好价后成交,买卖双方实则不知最终底价。牛经纪们就靠赚取这中间的差价生存,俗称“割牛耳朵!”因牛经纪是件肥差,钱宗红依仗邵盼头势力,背靠大树乘凉,干起了这种营生,靠坑蒙拐骗,吃香的喝辣的,很是春风得意。
钱宗红见沈立宝牵来两头膘肥体壮的骡子,顿时眼睛一亮,知道赚钱的机会到了,讪笑道:“没……没想到沈……沈立宝发财了,这是从哪儿弄……弄来的骡子呢?”沈立宝道:“先说这两头骡子值多少钱吧。”钱宗红掰开骡子嘴巴,仔细察看岁口,赞道:“好……好骡子!想卖多些钱呢?”沈立宝随口道:“你看着给吧。”听他这么一说,钱宗红眉毛一耸,就知骡子来路不明,非偷既抢,不由得暗打主意,要敲他的竹杠。
钱宗红心里狂喜,说话立马不结巴,大模大样道:“给你二十块大洋!”沈立宝问道:“一头骡子二十块大洋?”钱宗红嗤之以鼻:“你……你狗日的想……想发横财?两头骡子二十块,还不中吗?”沈立宝瞠目结舌,急红了眼道:“老钱!你也忒欺负人了吧?一头骡子也得值四、五十块大洋呀!你两头才给二十块,不是明抢吗?割个牛耳朵就中,还想砍走整个身子?”钱宗红恐吓道:“沈立宝!别占了便宜卖……卖乖!你老实说:这骡子是咋来的。说出道道来,牛耳朵我也不割。”沈立宝道:“你管得着嘛!我又没偷恁家的。”钱宗红笑道:“我就……就知道是你狗……狗日的偷……偷的。走吧,跟……跟我上局子里去。”
沈立宝嚷嚷道:“你血口喷人!这是我费死八难从河北贩来的骡子,你咋说是偷来的呢?”钱宗红耍起赖皮:“你不是承认了嘛!”沈立宝瞠目结舌:“谁承认了?”钱宗红道:“你刚才是咋说的:‘我又没偷恁家的’!对不对呀?”沈立宝茫然道:“是……是啊!”钱宗红得意道:“你……你这不是承认骡子是偷的嘛!”沈立宝如坠云雾之中,怔怔道:“我咋承认了?”钱宗红狡黠道:“不是偷俺家的,肯定是偷……偷别人家的,偷谁家的都是偷。”沈立宝气极而笑:“结巴着嘴,别看话说不利索,掰字眼倒是行家!”钱宗红恫吓道:“你他娘的别‘敬……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点头,在周堂集你能卖了骡子!”沈立宝脸涨得通红,怒道:“你欺负人!”钱宗线不耐烦道:“别……别说废话,我咬咬牙,再……再给你掌(加)……五块,中……中不?两头骡子归我,二十五块大洋归你,咱俩成交。”沈立宝气极败坏道:“你这是明讹人!”
钱宗红虎视眈眈道:“讹你咋了?把爷爷惹急了,一皮锤送……送你上姥姥家去。我……我是明讹人,可我没讹好人,你狗……狗日的也不是啥好玩意!穷得屌蛋精光,哪来的骡子?我讹你不假,你偷人家的骡子也是真,咱爷俩是‘老鹄落到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你狗日的得二……二十五块大洋就不错了,要是叫骡子主人找……找上门来,得揍你个半死。依我说,赶紧把骡子脱……脱手走……走人!”沈立宝见钱宗红讹定他了,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牲口市本就喧闹,见两人争吵,围上来一大帮人!沈立宝心里有鬼,赶紧把钱宗红拉到一旁,低声下气道:“咱俩是前后庄上的邻居,乡里乡亲,你不能忒亏我,两头膘肥体壮的大骡子,咋也得给四十块大洋!”钱宗红两眼犀利,斜睨道:“这……这两头骡子是咋弄来的?”沈立宝尴尬道:“这……这……”钱宗红冷笑一声:“‘这’你……恁娘里个屌!还跟我……我……讨……讨价还价!就二十五块大洋,多……多一块我也……也不给。”
沈立宝气极败坏道:“就算我给狗剃个头,二十五就二十五。老钱!你可得给我现钱!”钱宗红见他终于架不住了,嘴角微翘,闪出一丝嘲弄,爽快道:“阎王爷找伟(啥时)该(欠)过你小鬼的钱?我老人家给你现钱。”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一把大洋,在油腻的手中数出二十五块,递给他道:“掰……掰开眼看准了,正式的袁大头,都是纯……纯银的。”沈立宝接过大洋,冷冷道:“两头骡子也不假!你买骡子是给毛驴配种吧?”钱宗红反唇相讥道:“给你……妹妹配种,我五……五折优惠。骡子配不上,老钱亲自下把(手),非给她俩代(配)上不管。”沈立宝道:“你这叫黑吃黑。”钱宗红道:“这……这沫子(回)你说错了,得再另(重新)说,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立宝诅咒道:“骡子可不调停,专踢没心没肺的东西!”钱宗红反唇相讥道:“正……正说你胳膊吊着,原来是这两头骡子踢……踢的呀?”沈立宝见打嘴仗也讨不到便宜,翻翻母猪眼,气哼哼地走了。
沈立宝有了钱,顿觉四肢生风,急忙跑进饭馆,沽瓶酒,撕上二斤狗肉,自酌自饮,不一会,便喝得酩酊大醉。金乌西斜,又买了条熟狗腿和两瓶烧酒,用荷叶包着,手拎烧酒,摇摇晃晃地往沈塘走去。暮霭时分,他趔趔趄趄、醉眼矇眬地回到沈塘。闯进庄子,见村头有人乘凉,涎着脸招呼道:“在外头凉快呀?”却没人理会,人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窃窃私语。沈立宝见没人理他,踉跄着往自己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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