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田黄

　　杨梅真正感到好奇的并非手中这个陶瓷人偶，而是连如江本人。莫名其妙的她感觉连如江身上有一种光环，就像看上去很古旧的文物，但经擦拭后就能有一种年代的隽永。连如江远非那种少年老成的男人，但他的率性而为却在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男人特有的魅力，班里已经有不少人暗中议论他和刚才那个胖丫头的关系，甚至有人反映到辅导员和她这儿来，有时候她俩当着很多人就可以打打闹闹，丝毫没有为官者严谨。但杨梅发现连如江看陈娟时没有那种男女私情交流时候的暧昧，倒是和他的前女友，虽然昨天酒宴当着众人他俩掩饰得都很好，可是楚谷偶然一瞥连如江时，眼神间流露出一种热烈和痛苦之色，连如江则故意装作懵懂无知，作为成熟女人，杨梅太懂这其中意味了。刚才遇见连如江和陈娟一起回来，她就想提醒一下连如江人言可畏，但不知怎的，她也和连如江一样，被这个陶瓷仕女吸引了，总觉得其中有甚秘密。她跟父亲学过鉴赏文物，很多时候需要的不是仪器，也不完全是经验，而是一种感觉，她在想：是不是自己对于连如江的困惑转移到了这个仕女像上了。当她发现在仕女像脖颈处有一丝浅浅裂纹时，几乎可以断定里边一定有秘密，女人都是好奇心重的动物，她现在更加坚定了要淘宝的念头，除非连如江硬撵自己走，否则一定要想办法探知这里边究竟有什么东西。
　　连如江见杨梅痴痴呆呆地凝视着仕女像的头部，不禁再次暗叹一口气。他起身想给杨梅倒杯茶，谁知道拿起暖瓶晃晃，才发现早就空空如也，肯定昨晚自己喝醉回来喝了不少水，否则一般都保留着的两瓶开水不会一点水也没有了，想到此他拿起烧水壶去卫生间接水，同时问杨梅：“书记，昨晚上我真喝多了，只记得唱歌，后边就断片了。我是不是很狼狈。”
　　杨梅猛地被他的声音唤醒，笑着回答：“嗯，是很狼狈，但也很感人。你那个警察同学和你抱头痛哭的场面让你同学都感动得快哭了。”
　　“我和凌红岩抱头痛哭？”连如江大为羞惭，“不会吧，我们两个大男人！”
　　“男人真性情也不错呀，送你回宿舍时，你那个女同学没少费了劲，不过她说只要你没吐就不要紧，看你在车上打呼噜震天响我都很担心。不过我也喝了点酒，进学校就回自己宿舍了，只知道是她和另外一个男同学送你回来的。”
　　连如江不由看了看卫生间的镜子，自己脸色少见地红了。听着开水壶烧水的声音，杨梅心机一动：“如江，你说我们用开水煮煮你这个瓷器会不会找到打开问题的钥匙呢？”
　　“杨书记，根本没有什么秘密，我发现你有点走火入魔了。”
　　“嘻嘻，反正你也没花多少钱，要不你把它转让给我，我拿回去好好研究怎么样？”这一军将得连如江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要是陈娟他就会顺水推舟说送给你。如果这样说，杨梅会将计就计直接拿走，他虽然不是真正了解杨梅，但看她的精明强干却远非那个胖丫头所能比的。
　　看他不说话，杨梅就笑了：“嘻嘻，如江同学，舍不得了吧。我倒是有个主意你不妨试试，昨天你不是和同学在一起讨论梅花易数吗？连南京碎尸案都能别具慧眼，你干嘛不测测这里边是什么呢？”
　　这句话真得提醒了连如江，他拍拍自己脑袋，对杨梅拱拱手：“主要是当着我党的领导干部宣扬封建迷信东西，不知是不是合情理？书记你可别在班会上批判我呀。”
　　杨梅把瓷人摆放在茶几上，站了起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青灰色西服，自有种职业女性的干练之色，只是好衣服好像小了一点，有种紧绷在身上感觉。连如江不自觉地看看她的眼睛，杨梅居然脸红了，连如江在心里感叹:杨书记好漂亮，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
　　见杨书记没有上纲上线，连如江就用几根火车测了一卦，这一卦他判断起来毫无困难，上上卦不说，竟很应景：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他见此大喜道：“杨梅，你判断没错，这里边藏宝了。而且卦象组成一个水天型，也就是有水有天就能重建日月，我们就用你说的办法，到阳台上去用开水烫开吧。”
　　杨梅也很高兴连如江对自己的认可，说道：“你没算出是什么物品吗？真得是珍珠？”
　　“那不会，要是珍珠的话，烤瓷的时候高温会让它融化。这卦里有龙相，应该是皇家的东西，但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要真能算得那般精确，估计我就不在咱们这儿培训了。”他想得是自己要能再精进一步，能化解病厄就好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又想起了楚谷的面相。
　　二人手忙脚乱了一番，找脸盆、烧开水，然后又按照连如江的说法搬到阳台上摆弄，忙了一个多小时，烧了四壶开水浇灌瓷人上半身，一直忙到夕阳西坠的时候，仍然没将这个陶瓷打开，只是脖颈间的缝隙已经昭然若揭，很明显是一圈纹路，到最后连如江实在不耐烦了，趁着杨梅去房间里倒水的空隙，右手握紧仕女头部，左手抓定身子，奋力一扯，只听咔吧一声响，就让他们分家了。也许力气用的大了一点，左手一滑，乓得一声，身子居然掉在地上，摔成了几块。
　　听到动静，杨梅急急赶出来，看连如江正攥着那个瓷人的头颅出神，果不出他们所料，瓷片里边有一团叫不上名字的材料，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柱形东西，也许是刚才热水用得太多原因，上边竟然有股热气弥漫。
　　“是什么呀？”杨梅问道
　　“应该是一枚印章。”连如江用手拉拉长方体柱状物，只是它卡在那种灰白色材料中十分紧凑，竟然没拉出来。
　　“我看看。”杨梅伸出手来。连如江毫不犹豫就递给了她。
　　杨梅仔细端详起这团东西，外边仍包裹着一层瓷，中间却是一些灰白色絮状东西，稍微一动，竟然有几点散落出来，中间部分就是一枚方方正正的柱状物了，只是表面并不光滑，而是有个凸起部分竟似原来悬挂什么东西用的，他们看到的是未曾刻字的一面，摸上去有种圆顺滑润感觉，仔细端详竟然有种萝卜纹。
　　“这是一枚田黄印！”杨梅欣喜叫道。“连如江你发财了。”
　　田黄印，顾名思义就是田黄石刻成的印章，田黄石，是寿山石品种中的珍品。由于它有“福”（福建）、“寿”（寿山）、“田”（财富）、“黄”（皇帝专用色）之寓意，具备细、洁、润、腻、温、凝印石之六德，故称之为“帝石”，并成为清朝祭天专用的国石。连如江也是久仰其名，今天居然见到此等宝物，脸上就像花开一样崭露出迷人的笑容，他问道：“是不是寿山石？”
　　杨梅点头称是，她很奇怪地问连如江：“你也懂得寿山石？”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连如江应声虫一般连连点头，“我曾听一个朋友说起过，寿山石是中国传统‘四大印章石’之一，听说它品种繁多，色彩斑斓，不同的石种从外形、色泽至肌理都有其独特之处。但上佳珍品和粗劣下品之间有天壤之别。”
　　杨梅不由对连如江刮目相看：“你说得对，福建省福州市北部山区的寿山乡里有一条约1千多米长，宽2百多米的山溪，就是田黄石出产地。它是脱离石脉而独立成块，长期埋于沙士之中，是‘无根而璞，无脉可寻’石材。寿山石之所以出名，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都是田黄的功劳，明清两代田黄石盛名于世。许多达官显贵，文人雅士竞相刻意收集田黄石。相传清初时期皇帝祭天，神案上都少不了一方上品田黄石。”说着说着她就有点兴奋，想磕碰一下把这方印章取出来，但她力气就是小些，已经用尽了全身气力，那块深藏于灰白泡沫状物体里边印章仍是纹丝不动。连如江逞能般拿过来，呲牙咧嘴用了半天劲，印章也是毫无反应。他耸耸肩膀，说道：“看来我俩谁也没运气得到它。不然怎么会拿不出来呢？”
　　杨梅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给我再试试。”
　　恰在此时，连如江听到他放在床铺上的手机想起来，急忙跑过去，擦擦手拿起电话，是武毅打过来的：“连哥，你在宿舍吗？我带了点好吃地送你。”
　　连如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在，武毅你到哪儿了？”
　　“我现在学校门口，马上就到。”
　　“好！你直接上来吧。我在宿舍等你。正好有个东西想让你帮助我取一下，把你车上那把瑞士军刀拿过来。”那天坐武毅车的时候，看到车门旁边座椅上方挂着一把名叫“攀登者”的瑞士军刀，能像变魔术一般组合成各种功能，当时他就特别感兴趣，只是那天忙碌，再加上喝了一点酒，否则他一定顺手牵羊拿回宿舍了。
　　武毅这几天也是特别高兴，那本宋版书他让人捎到北京后找专家做了专门的鉴定，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一本从未发现的宋版书《说文解字》第五卷，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完本，相较于现在北京故宫博物馆里的残本来说显得尤为珍贵，据初步估计价值在一百五十万元之上，姑姑找人重新修缮装潢以后，把它单独装在一个木盒子里，准备在爷爷寿诞之日作为礼物奉上。姑姑说邀请了连如江和王凌雪一起到北京拜会一下爷爷，这让武毅更加高兴，他让姑姑定好时间他和连如江一起回聊城去接凌雪姐姐。
　　今天中午时分军区里厨师告诉武毅，有渔民在镇江捕捉到了两条九两左右的刀鱼，江刀鱼平时栖息于中国东部接近江口浅海，每年初春成群溯水而上产卵，是典型的洄游鱼种，也是一年之中最早的应季时鲜鱼。被称之为长江三鲜之首，他忽然想起那个特别喜欢吃鱼的连大哥，马上命人收购，然后派专车送到南京来。
　　江刀鱼被明末清初文学家李渔称之为“春馔妙物”，现在由于大肆捕捞的原因，已经渐成珍品，近年来，长江刀鱼已近灭绝之态，美馔祸水，难逃百千大网，再好的餐厅里想要吃上一道清蒸刀鱼，也属天价难求。寻常人家清明食刀鱼的风俗已成奢侈。原来曾有媒体撰文写“你吃过江刀鱼吗”，现在已经改成“你见过江刀鱼吗”。人们对刀鱼的追捧，直接让其变身为鱼中贵族之一。早春入江的刀鱼肉质鲜美细嫩至极，刀鱼鱼鳞不刮掉，因为鱼鳞中含有大量的脂肪，加工后会变成一层美味鱼油，只要把鱼肉放入口中，像婴儿吃奶一样的吸吮，鱼肉便能脱离鱼骨，既嫩又鲜，清香爽口，令人百吃不厌。厨师们做刀鱼却是极其简单，配春笋或者苜蓿烧至最为鲜美即可，武毅在车上装了一箱白酒，又让厨师炒了几个家常小菜，带上蒸好的刀鱼就奔向学校，开始他还担心连如江不在，听说在宿舍等他，心里喜不自胜，急匆匆来到了他的宿舍。
　　武毅见开门的是一个少妇，个子不高，面带笑容，见面就称呼他武少，有点惊异，正要询问对方是谁的时候，连如江大汗淋漓地在房门口出现了，他手里不知攥件什么东西，见面毫不客气地问：“武毅，瑞士军刀拿过来了吗？”
　　武毅点点头，又看了杨梅一眼，连如江请他进来关上门，介绍道：“这是我们培训班的党支部书记杨梅，我俩正在研究一个文物古玩，你看看你能取出来吗？”说完就把手中仕女头像递了过去。
　　武毅把手里提着的餐盒和白酒放在门边，接过东西仔细端详起来，仅十几秒钟的时间他就惊奇地喊到：“田黄印章？”连如江二人一起把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杨梅更是诧异地问道：“你也认识田黄石？”
　　武毅点点头：“我爷爷就有一个田黄印章，还是当年在福建时得到的，爱若珍宝，从不给我们小辈儿玩耍。九七年咱们国家邮电部出过一枚邮票就是国宝乾隆田黄三链章。我仔细研究过这方面知识，你看看纹路和手感，田黄石中的极品田黄冻石的材料。连哥，你怎么发现的这枚印章。”
　　连如江支支吾吾说道：“这是我在蔡阳那儿捡的漏，也算是凑巧吧。武毅，你能把它从这些杂物中取出来吗？不行就用瑞士军刀刮出来。”
　　“这有何难？”武毅边说边双手使劲，啪得一声，刚才二人想尽千方百计弄不开的印章，竟然很轻易的让武毅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