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桥边红药为谁生

　　东风很认真地进行着所有的程序：煮开水、洗茶壶、洗茶杯、洗茶叶、泡茶……他一面借此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刚才他对待苏泽霖的事情有点过火了，惹她生气了。但是，他这样的反应很正常吧？他怎么可能毫不介意地让其他男人追求她，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而她却一点也不体贴他的心情，反而对他发脾气！还要说那么残忍的话来伤害他！他真是好伤心！想起从前，虽然他也经常为她吃醋而惹她生气，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么重的话。而刚才，她就差没有说出“马上在我面前消失”了！
　　唉，现在的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怪他这么久才找到她？想到这里，他心里好受了一点，是呀，他真傻，他为什么会以为她在海外的？明知道她是那么精致的人，怎么可能会待在那些蛮荒之地？他傻乎乎地在外面找了那么久，怎么不早点回来？他越想越懊恼，都是自己不好！
　　东风那么复杂的心境，江宁却是一点也体会不到。她看着他的背影，内心也很复杂。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关春丽的病房，作为主治医师的他应该是因为例行巡房才过来的。当时，他看她的眼神确实有点奇怪，好像想要透视她一般，还有那无形的压迫感，那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然后，就是那天晨跑了，那么突然地遇到过分热情的他，把她吓了一大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医师身份，她真的会以为他脑袋“有问题”的。还有，就是广场音乐会那天，看到小菲和他在一起，那个情景也很奇怪，当时他们坐在对面，居然是面向同一个方向坐的，并非面对面。看到她来了，他也只是跟她打了一个招呼便走了。
　　对于他的了解，除了昨天的相处，便只是小菲所述说的他给她治疗的事了，而那个治疗过程也很是奇怪，被治疗的人居然完全不清楚是怎么“被治疗”的！实在令人疑惑。到了今天，他的表现更是令人无法接受！这会是一个正常的、受过多年高等教育的、拥有受人尊敬的职业的人的表现吗？她真的想不通！就算他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但他的发展速度也太快了吧？怎么样也该有个逐步加深的过程吧？哪有一步到位的？她对他还几乎可说是一无所知呢！
　　东风捧着茶托，轻轻放在江宁面前的小几上，倒了一小杯清茶，递到她的手上，柔声道：“来，喝口茶润一润。”他那情深款款的样子，她真的很不习惯。
　　江宁接过茶杯，低声道了声谢，然后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嗯，茶汤清亮，茶香轻浮而入口软滑，他的泡茶技术倒是不错。
　　东风在她的身旁侧身坐下，右手搭在她后面的沙发背上，温柔地看着她：“还要吗？再给你倒一杯，好不好？”
　　江宁抬头看看他，轻轻点点头，心里却思索着应该如何开始“谈判”。
　　东风便接过她手上的杯子，杯里还有小半杯茶，他便把杯里的余茶喝了，重新给她倒了一杯新茶。他的动作非常自然而随意，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了。江宁不禁想起他昨天在船上把她的香槟喝掉的情景，原来，他并不是刻意而为之，只是自然而然的一个反应。她有点茫然了，是自己记忆错乱？还是此人的一大“怪癖”是喝别人杯里的东西？
　　“董峰——”江宁试探着开口。
　　“嗯？”
　　“你是什么时候回国的？”她决定先绕远一点聊聊其他。
　　“嗯，这次回来大概有半年了。”他认真地说。心想，对啊，她真的很在意这事呢，以后要好好陪着她！
　　“在国外好好的为什么会想回来的？”她随口问，如果他刚好有什么打算，倒是可以从中了解一下他的思想背景的，说不定还可以解决眼前这个“困局”呢。
　　东风痴痴地看着她：“我回来当然是为了你呀！”江宁傻了，这个算是回答吗？这不又绕回来了？
　　他接着说：“宝贝，我出去是为了你，回来是为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江宁不禁皱了眉头：“你又在戏弄我了，是不是？”
　　东风急了：“宝贝，你为什么总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这是实话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出国时并不知道我，你回国时也不知道我，你凭什么说这胡话来戏弄我？”江宁有点哭笑不得，她倒并不感到怎么生气，只是觉得这件事太可笑了，难道在他眼中，她是个见识肤浅、头脑简单的傻姑娘？要不然，他根本从头到尾也只是想跟她开玩笑而已。
　　东风呆了呆，忽然发觉自己真是傻，现在的她不是以前的她，现在的她根本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她自然认为他在欺骗她了！难怪她会生气了！他不禁暗骂自己是个大傻瓜，太过于心急了，竟然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峨嵋的元神并未觉醒！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峨嵋的记忆！
　　东风仔细地思索了一下，然后很认真地说：“宝贝，我知道，我刚才这样说，对于现在的你确实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假以时日，你就知道我说的全都是真的。”
　　“假以时日？”
　　“嗯。我会让你了解更多的。”
　　“哦——原来，你也知道了解是要‘假以时日’的。”江宁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还好，这样的思维还算是正常的。
　　东风有点疑惑地看着她。
　　“董峰，既然你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那么，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呢？”江宁恳切地问。
　　“今天？你是指苏泽霖的事吗？”
　　“今天的很多事……”
　　“宝贝，关于苏泽霖的事，我想，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的反应都应该和我差不多吧？难道我还能笑眯眯地热情地请他追求我的女人吗？”东风紧皱眉头，眼神有点忧郁。
　　江宁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鬼？“我的女人”？他说的那个女人不是“我”吧？
　　“宝贝，我今天也没有怎么样啊，那家伙当着我的面把东西给你的时候，我也忍着没有打他吧？”他居然显得很委屈。
　　“你、你还想打人啊？”江宁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仍是一脸很委屈的样子，满怀忧怨地看着她：“而你呢，东西拿了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答应他要约他？你就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感受的吗？你知不知道我听了会有多伤心？”
　　江宁竟无言以对，她怎么倒成了那个红杏出墙的负心人了？
　　他忧伤地看着她，又幽幽地说道：“然后，你居然还要吃他的东西！”他抓着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宝贝，你知道么？我的心里有多难受？”
　　江宁愣愣地看着他。拜托，刚刚明明是很正常的样子，怎么一说到“苏泽霖事件”，又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
　　“宝贝，刚刚是我不好，是我太着急了，还冲你发脾气！惹你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他恳求道。
　　江宁苦笑：“董峰，你是真的这样想的么？”她想说的是：你真的有必要为了刚才那样的事情而“吃醋”吗？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东风恳切地点点头。是的，这就是他的真切感受。
　　“可是，你觉得你这样子正常吗？”她好无奈。
　　“宝贝，我这样子有什么问题么？”他疑惑地看着她。
　　“首先，你觉得用‘宝贝’来称呼一个认识不久的人，正常吗？”
　　他有点恍然，怜爱地看着她：“宝贝，我称呼我心爱的女人，怎么不正常了？”
　　她哭笑不得：“那么，请问，我是有幸得到你这样‘宝贵’的称呼的第几人？”
　　“小傻瓜，你当然是唯一的那一个呀！”他笑道。
　　“我是唯一的那一个？”她苦笑，这是“泡妞”法则之一吗？
　　“当然呀，我东风心爱的女人一直都是只有一个，只有你一个，从来没有变过。你怎么会不相信我呢？”他的表情异常认真。
　　“可是……”
　　“可是，你都不记得了，是不是？”他连忙说。
　　江宁呆了，这又是什么情况？
　　“宝贝，东风哥哥一定会帮你把所有事情都记起来的。”他热切地说道。
　　江宁有种绝望感，这个家伙根本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啊！这还怎么谈下去？
　　东风看她又默然不语，有点担心地问：“宝贝，你还有什么想法？还有什么问题？都说出来吧，好不好？不要让哥哥瞎猜，好不好？”
　　江宁轻轻坐直身子，很认真地看着他，诚恳地说：“董峰，我真的不明白你刚才都在说什么！其实，算起来，我们才刚认识不久，也没见过几次面。虽然，是的，你昨天不顾危险救了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是，就这样，你就说我是你所心爱的人，这，这实在让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才合适，突兀？愕然？惊吓？不可思议？
　　“宝贝，”他温柔而爱恋地看着她，“以前的事情你都想不起来了，所以，你才觉得我所说的一切和所做的一切都不可信，对不对？”
　　她咬着下唇，没有回答。光这句话已经让人很无语，什么是“以前的事情”？他们有过“以前”么？太无稽了吧？
　　“别担心！我的宝贝，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让你恢复得和以前一样的！相信我！”他充满信心地说。是的，他相信，凭着他东风大神的强大力量，一定可以把峨嵋唤醒，让她重归六合。
　　江宁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种莫名其妙的言论因何而来，也不明白他那莫名其妙的坚持是因何而起，她只知道，她真的很累，她真的不想和他这样莫名其妙地纠缠下去了！否则，她担心自己真会疯掉！
　　“董峰，我们，我们能不能正常地说说话？”她无力地说。
　　“宝贝，我们一直都在正常地说话呀。”他疑惑地看着她。
　　“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回到昨天以前？”
　　“昨天以前？对啊，我一直都是那样想的呀，回到以前，回到我们的最初！”东风激动地说，他情不自禁地把她拉进怀中紧紧拥抱。
　　江宁呆了，她又说错话了吗？她努力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怀抱。
　　“董峰，不要这样，放开我。”她低声道。
　　“宝贝，东风哥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过你了，让我再抱一会儿，好么？”他痴痴地说着，又用力抱紧了一点，她只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董峰，放开我，我、我透不过气来了……”
　　东风轻轻放开她一些，但仍是双手抱着她，他只想一直抱着她，永不分开。
　　江宁用力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我说的回到昨天以前，是指，回到我们不相识的时候；回到我们只是普通邻居的时候；回到我们普通地见到面也不用打招呼的那个时候！你明白么？”
　　东风愣了，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
　　“那样，你不用烦恼我是否要约什么人，你也不用管是谁来找我，你更不必在意我是否开心还是生气；你仍是那个骄傲的董医生，人见人爱，而我呢，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江宁；你过你的桥，我走我的路。彼此都是自由自在的……”她恳切地说。
　　他仍是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
　　“那，那就是说，我们两个各不相干呀。”
　　“为什么？”
　　“就是，你不要管我呀！”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了。
　　“为什么？”
　　“你、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在干涉我的私人生活了？你影响了我的生活，你明白么？”她有点火了，失去了耐心。
　　他有点怔忡地看着她，眼圈竟是红了，声音发抖：“宝贝，你、你是，嫌弃我么？你、你已经不喜欢东风哥哥了，是么？”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是哽咽。
　　“你这人怎么回事呀？怎么说都说不通的？”她急了，大声道。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你要我怎么明白？”他也提高了声音，“我、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了你，你、你却跟我说，要我不要管你！你、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你不想要我了，却说什么我不讲道理？”说到后来，他的眼眶中充满了泪水，他已经伤心到说不下去了。
　　江宁惊呆了，她无法面对这个英俊而骄傲的大男人在她面前掉眼泪！她真的受不了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
　　两人默默对视着。东风努力控制着激荡的情绪，这个女子永远都是他心中最最柔软最最脆弱的那个部分！
　　良久，东风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情绪，他努力压抑着，轻声道：“宝贝，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早一点找到你，是不是？”
　　江宁愣愣地看着他，神啊，告诉她应该怎么应对？
　　“宝贝，东风哥哥真的，真的一直都在找你！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这么多年以来，哥哥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哥哥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想你的一切！每一天都在渴望着和你重逢！你可知道，这些年，哥哥是靠什么捱过来的么？全靠想着终有一天会和你相见，才撑到今天的！要不是终于找到了你，我，我真的撑不下去了……你知道么？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有多苦？没有你的日子，有多苦？”他的眼圈又红了，那些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是的，他早已经在寻求毁灭东风大神的方法了！
　　面对他伤心欲绝的眼神，江宁无言以对。她真的很想安慰他，即使他那番话是编出来的，但是，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她真的完全无法理解他所说的一切！
　　“董峰，我并没有嫌弃你，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真的……”她艰难地说道。
　　他的眼神瞬间由悲转喜：“宝贝！”
　　“可是，我真的、真的，没有任何……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一切，也无法去理解……”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的你记不起来，我知道的！”他急忙道。
　　“所以，我想，你能不能，给我一些时间，不要，不要逼我……”她努力解释着，希望能尽力化解眼前这个困局。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宝贝，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是我太心急了！是我没有体贴你的心！是我不好！”他又惊又喜，拼命道歉。只要她仍是她，他愿意等，他愿意等下去，而且，他也需要时间，他要想办法唤醒她的元神，那么，当前的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
　　“所以，我们能不能和昨天那样，和普通朋友一样？”江宁艰难地说道，至少，昨天的他还算是正常的状态吧？
　　“普通朋友？”东风的眼神又阴暗下来。
　　正在此时，门卫对讲器响了起来。
　　“江小姐，你好！有一位林志远先生过来拜访。”
　　江宁一听，大喜，二哥来的正是时候！她忙应道：“好的，请他进来吧。谢谢！”
　　东风仍是那副忧伤的表情。
　　她恳切地说：“董峰，我二哥过来了，有什么事，我们迟点再说，好不好？”言下之意是，你能不能先离开？
　　东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那么，我今晚再过来陪你。”
　　今晚？江宁又呆了……
　　不过，林志远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他是来接小妹回家吃饭的。当晚，从姑妈家回来，林志远又陪江宁坐了好久，聊了好多关于他最近所去看过的房子，让妹子参详一下，看她想要住到哪里去。两人还摊开花城的城市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番。
　　本来江宁还担心董峰会不会又要跑过来，她又不能当着二哥的面把他挡在门外，但是，董峰并没有出现，也许他知道林志远在吧。
　　其实，东风一直都在，当他们仔细研究着那份城市地图时，他也站在江宁的旁边认真地思考着。是的，他也很希望她搬出这个屋子，这里毕竟是西风为她准备的，一想到她住在西风的房子里，晚上睡在“西风的床”上，他就浑身上下不舒服，恨不得立刻把她搬到他的“御东路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