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坛初蕾-6

　　林陆文收起地上的行李和张四晓丢下的十元钱，在教育局附近找到了一个很小的旅馆,他住进了一个大通铺的房间，每个床位2元，林陆文总算是把自己给安顿了下来，他把行李往床下一丢，就顺势躺在了床上，尽管旅馆的条件很差，总不至于露宿街头，不至于让大黄狗光顾，这就够了，就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了，陆文张望着天花板，看到墙角有蜘蛛结网，而且不知疲倦，他想起中学期间老师讲的一些故事来，大概就是说，一个人要想成功，必须付出极大努力，要不怕失败之类的一些话，林陆文想到这些，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滑稽，这才哪跟哪呀，不过就是昨天晚上露宿了一次罢了，就这也算困难，还不得了的，如果那样，要是在将来真遇到困难，岂不是要哭鼻子，呼天抢地！那样的话，这人活着还有什么价值。他想到了张四晓给自己十元钱的事，这事一定是刘玲玲逼着他这样做的，所以他很不高兴，很不愿意。刘玲玲会怎样呢，会不会继续挨揍呢，今天这十元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陆文知道，即使自己工作了，工资也就是41.3元，刘玲玲送给十元，已经是相当大的人情了，如果过几天能领到工资，一定尽快还给她，林陆文这样想着。
　　陆文继续为刘玲玲的生活担忧，那样的一个家庭，那样的一个男人，她能幸福吗，刘玲玲的经历也太奇怪了，母亲为了打麻将，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管不顾，这哪里还有一点当妈的样子！你说这个丈夫是个什么东西，为了得到女人，不惜卑鄙无耻，共同生活了几年了，自己得不到了，用不上了，就无耻地转让给自己的弟弟，那个做小叔子的更是没有个人的样子，居然强逼自己的嫂子，常言说：“朋友之妻不可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嫂子，这哪里还有一点点道德可言。这个刘玲玲也真是，在这样的家庭中，居然也能生活下去，这让人怎么看她，她早就应该离开那个诡异的家庭了！想当初，多少男生给他写过纸条，就便是同班最差劲的同学，也不至于让她过得如此没有尊严。
　　想到这些，陆文很想找那些曾经给刘玲玲写过纸条的同学说说刘玲玲的情况，刘玲玲还很年轻，才二十二岁，人也漂亮，虽然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可是身体一点也没变形，不说别的，就说这容貌，也是很有吸引力的，要是哪个同学娶她做老婆，那也一点都不吃亏，要是自己没有何月秋，他就自己娶她。当然这也需要一点勇气，一方面得破除旧俗，要放下那些廉价的贞操观，过去高中时不懂事，大家在一起闲聊，在学鲁迅的作品《祝福》时，就发生过激烈的辩论，有人认为这就是炒剩饭，有人认为即使是剩饭，只要没有变质，剩饭往往比新鲜饭更好吃。其二就是，林陆文对照着自己的条件，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自己有工作，有固定的单位，那个张四晓，很快就会找到他的，今天上午，林陆文领教过张四晓的拳头，他可知道，那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林陆文惧怕挨揍，在学习杨沫的《青春之歌》的时候，他就把自己和林红、林道静对比过，虽然他们都姓林，他估计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林红那样视死如归。不要说酷刑了，就是随随便便地搞几下，他肯定就会投降，就会出卖组织，做一个可耻的叛徒。虽然做叛徒也没好结果，也会被除奸，可那死得快，一下就过去了，死得并不痛苦。当然这也只是也许，要是自己真的到了林红的那一步，也有可能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因为自己也姓林，没有理由没有林家人的血统。
　　这个张四晓不好欺负，最好是带着刘玲玲远走他乡，先躲起来，让那个张四晓找不到。让他无计可施，时间长了，这个张四晓也就不再找了，毕竟他们只有事实上的婚姻关系，并没有法律上的婚姻存续关系。刘玲玲跑了，他还能怎样，只能以头抢地耳。
　　林陆文琢磨这事，他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处理，只能回到朗格区后，找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帮忙，找一个小个子女生去把她约出来，张四晓见是小女孩子，也不会怀疑，带出来以后，立刻由男生把她带走，先带走，再说结婚的事。
　　林陆文这样胡思乱想着，设计着如何尽快解救刘玲玲，可是他哪里知道，这问题的关键是刘玲玲自己愿不愿意出来，这不是他自己凭空想象的那些主意所能决定的！
　　林陆文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他才醒了过了，他赶紧提上行李跑到教育局报到，他很快找到教育局人事部门，接待他的是一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老师，老师接过陆文送上的报到证，看看陆文，说道：“大学生啊，了不起，前几天，教育局就接到了你们的工作关系了，你们可以到工作单位去报到了，工资关系已经转到你的户口所在的区级教育部门了，你在我这里注册一下，我再给你换一个报到证，你就可以去报到了。”
　　陆文说：“老师，我不能留在县里的学校任教吗？”
　　老师说：“今年省里有规定，你们这批大学毕业生都要分配到最需要的地方，特别是乡村学校去任教，因为那里的教育力量最薄弱，放你们下去就是要充实教育力量，达到各地教育资源的基本平衡，省里明文规定，各县级中学，不能截留今年的大学生。不过呢，县教育局也在协调，你们先下到基层，工作几年，然后在视情况，把你们调整到县里的高中任教。”
　　陆文十分气愤，说道：“为什么是这样？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要我们去村里教小学吗？”
　　老师说道：“具体我们也不清楚，要看区文教部门怎么考虑的，你先到去文教局去报到吧！”
　　林陆文十分气愤地从县教育局出来，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讲道理的地方，和办事的人员抱怨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只不过是办事员而已，他们哪有什么权利让谁到什么地方去工作，要找也只能找教育局局长，找局长，人家愿意接待你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毕业生吗，很显然是不会的，局长也一定知道这事很难办，接待他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嘛，林陆文知道，他们被分配回区教育局不是县教育局长所能做出的决定，问题的根源还在省教育主管部门，难道省教育主管部门不知道，分配这批大学生下到基层有些大材小用嘛，他们一定知道，可是省教育部门站的高度不一样，人家要面对全省教育共同提高的问题，不是一花独放，而是百花满园，要是找他们讲理，人家直接给你说，难道农村孩子就不该享有优质教育资源嘛，难道只能是城里人才可以享有嘛？难道你忘了你自己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吗？这回答当然是否定的，林陆文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可是真正落实到自己身上时候，这让他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谁不知道城里的条件比农村好，谁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些道理谁不懂呢，可是当自己成为那往低处流的水的时候，这怎么能让人甘心呢？
　　林陆文提着他的行李走向汽车站，路上他十分的焦虑，他已经多次告诫自己，想多了，想多了，不是还没有到区教育处嘛，自己的分配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怎么就一定会分配到乡村小学去呢。自己原本的想法不就是区中学吗，本来也没做好在县中学任教的准备不是，林陆文一路走，一路安慰着自己。
　　山路依然是那样的崎岖颠簸，林陆文被颠得绿苦胆都快要吐出来了，终于到了朗格区教育处，他终于拿到了自己最后的报到证，赵家楼小学，他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坐在区教育局门前的花坛边上发愣，这事那里说理去！说什么，关键是说什么，不去，坚决不去，不去又去哪里？去，难道自己这么多年辛苦的求学路，就是回到原地，周而复始地重复父辈们的故事！林陆文十分的难过！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高中毕业不上大学，直接到村里做个民办教师得了，还费经心机地考上这大学干啥？之所以要考大学不就是为了不回到原点吗？
　　林陆文十分想不通，可是他也想换位思考一下，假如自己的小学老师是大学生，那效果是不是比现在要更好一些呢，自己的家乡，自己不去热爱，指望别人去热爱？难道赵家楼那些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就该没有一个像样的老师教吗，不，绝不是这样的，既然是这样，那我不去，谁去！林陆文努力的调整着自己，他有些想通了，然而，自己混成了这个样子，何月秋能跟她过那样的日子吗，即使何月秋没有意见，他林陆文能让月秋受那样的委屈！就算是刘玲玲也不行呀，更何况是月秋呀，唉，这可怎么办啊！
　　林陆文决定先不管这些事，不管怎样，自己的铁饭碗还是端上了，虽然在农村做小学教师，那也是城里人的户口，这一点，即使将来有了儿子，那也是城市户口，他不再忧伤。
　　朗格区中学是陆文的根据地，陆文在这里度过了他三年金子一般的高中时光，在镇上，陆文有很多老师同学，大学四年，每学期放假回来，陆文都要去看看高中老师，聆听老师的教诲，师恩难忘嘛，自己从一个穿草鞋的变成今天一只脚穿上了皮鞋，应该说与老师们关心不无关系，陆文先去看望自己的班主任唐老师，几个月不见老师，陆文发现老师似乎有些老了，两鬓白发多了不少，师生见面，唐老师很是激动、高兴。吩咐夫人赶紧准备午饭，让夫人把端午节学生送来的一小块腊肉也煮了，作为师生的下酒菜。唐老师突然想起陆文喜欢吃猪大肠，吃一口满嘴流油的，很是解馋，他让夫人赶紧到街上肉铺去，看看还能不能买到猪大肠，买不到就到小饭馆买一份回来，陆文看老师如此盛情，显出几分羞赧，告诉师母不必麻烦，陆文知道，他说这话等于没说，师母自然不会听他的，每次回到母校去看望老师，每次都是空手而往，酒足饭饱而归，做学生的，也没有什么钱，哪能买得起什么礼品，即使如此，老师依然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儿子一样兴奋，他们交流思想，畅谈感受。陆文拿出自己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交给老师，陆文知道，自己的大学文凭也是班主任老师的骄傲和自豪，毕竟在1200多个高中毕业生中，陆文是第六个拿到大学文凭的，而且还是唐老师一手培养出来的“亲儿子。”这是多大的奖励呀，做老师的，只有这个奖励，才是老师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唐老师接过陆文奉上的证书，轻轻地抚摸着，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泪花，然后把证书交还给陆文，吩咐陆文一定要妥善保管，陆文点头答应，老师询问分配情况，陆文告诉老师，自己分到了赵家楼小学当老师，唐老师有点遗憾，但是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唐老师说道：“陆文呀，我家就住在赵家楼，我也是从赵家楼小学走出来的，那里山清水秀，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那里的老乡都非常的淳朴，孩子们也都非常用功，你去了，就更好了，也算是替我尽了一份责任。其实一个人呀，在哪里做事不重要，关键是看你怎么做事，苏霍姆林斯基刚开始也是教小学的，美国目标教学法的提出者，本杰明·布鲁姆也是从小学的教育研究走向神坛的，所以，你先到小学历练，我看这是件好事，至少可以让你对中小学教学有一个完整的理解。”陆文点头同意老师的看法。
　　师母端上了午饭，唐老师和陆文几杯小酒下肚，陆文说起刘玲玲的事，唐老师立刻站了起来，他涨红着脸，显出痛苦的神情，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手心。陆文知道，在老师眼中，这“手板手心都是肉”，刘玲玲学习成绩虽然差点，但在老师的心中，都是自己的亲骨肉，如果说自己是老师的“亲儿子”，刘玲玲就是他家的“亲闺女”，闺女过得不好，做父母的岂能袖手旁观！
　　陆文安慰着老师，说出了自己的一些设想，老师支持陆文的想法，他让陆文赶紧找镇上的同学商量。想想办法，看看原来和刘玲玲关系好的写过纸条的男同学，现在还有没有愿意和刘玲玲结婚的，如果有，他愿意做媒，唐老师说：“我们要尽快把玲玲救出来！”看到老师着急的样子，陆文也有一些感动，做老师的，要都像自己的班主任那样该多好呀！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没有学习好不好的偏爱，对待每一个孩子都一样地慈爱，一样地温暖。不仅关注学生的现在学业，也关注学生的未来的生活，每一个学生在老师的心中都是自己的孩子！
　　唐老师的一言一行再一次给陆文上了一课，什么是学高为师，什么是身正为范，班主任老师给出了最令人信服的解释！这是师范大学的功课所不能正真诠释的！陆文也想成为这样的老师，他拷问这自己的内心，真能像自己班主任那样吗，这需要未来实践来检验！
　　就在刚才，自己还在为分配到乡村小学而耿耿于怀，患得患失。对照面前的班主任，难道自己不是很渺小吗？陆文努力的地斧正这自己的杂念，他决心做一个受人尊敬的乡村小学教师！
　　陆文从唐老师家出来很快找到同学唐红英，小个子女生唐红英，在高中同学中很有影响力，她从小在部队长大，十岁的时候，父亲专业安置，来到这朗格镇上，她唱歌特别好，性格外向，为人和善，聪明直爽，有点男孩子性格，很讲义气，所以班里的男生女生都喜欢和他交往，唐红英还是学生会的组织部长，别看他个子小，他说话，就连年级中几个捣蛋的家伙都听她的。
　　陆文找到唐红英，说明来意，红英很快召集了附近的十几个同学，来到他家商量，很快就商量出了帮助刘玲玲同学的办法。高中同班同学高晗现在在广州工作，当初他给刘玲玲写过无数次纸条，大家认为，高晗人不错，脑子也活套，过去又那么喜欢刘玲玲，他应该可以接受刘玲玲带着一个孩子的情况，大家还记得，当初在学习《祝福》的时候，高晗就支持祥林嫂改嫁的，还对封建社会的所为“三从四德”大加批驳，在课堂上还和同学们发生过激烈地辩论，他认为，女人的贞操自然是很重要的，但是和生命相比，和人的一生的幸福相比，贞操什么都不是，他反对“三从四德”，言辞激烈，说：什么玩意儿，什么妇容，妇德，妇言、妇工、对女人要求那么严，男人们为什么不自省，女人要守住自己的贞操，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这是什么道理，这简直就是道德绑架，谁家没有姐妹，谁家没有母亲，想出封建伦理的那些家伙，纯属变态狂，还不如一只公鸡，你见过那只公鸡要求母鸡一定要为它守住的贞操呢？高晗的发言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不仅赢得女生的掌声，男生们也为他的发言叫好。
　　想到这些，大家决定给高晗发电报，让高晗回来，把刘玲玲带出去，即使不结婚，也要先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