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疤女行医

　　夜，漆黑的夜，空间局促的漆黑的夜……
　　随着箱子下坠的震动，昏死的少女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时，暗夜侵袭，只听得暗夜之外，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道：“接下来的事，归你了！”少女的脑海中才回闪起一位容貌娇媚衣着贵气的千金小姐凶狠狰狞的表情和她对自己的暴虐行径。少女记得此前正是无尽的疼痛将她击溃，她下意识伸手抚摸脸颊，奇怪的是，除了手指接触脸部皮肤上数道凹凸的伤痕之外，竟然完全没有一丝疼痛的感觉，而且浑身的隐力似乎有所提升，整个人筋骨硬实了许多，连月事的腹痛也消失殆尽。可这是哪里，周围铁一般的坚硬，难道自己被困在一个狭窄密闭的空间里？
　　少女不经意地用手指触碰眉心，霎时一道圆亮的光圈穿透漆黑的夜，光圈外的短发女子抚弄锁环，却将手上的锁头丢弃。临行之时，少女以心语之术，窥见短发女子的祈福之声，也听见对方心声中提及小师妹被千金小姐设计陷害而死的事实。少女猜想这些种种一定与自己有关，却一直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所幸功力尚在，权且收回魔瞳之术，少女重回暗黑的夜色环境，思虑良久，口中蹦出三个字——“姬辛夜”，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吧。
　　姬辛夜毫不费力地双手顶开箱子铁皮，铁皮上尚未凝合的新土也随即翻落一旁，从黑暗的箱子里出来，重见天日后，她甚至记不起千金小姐长什么样子，也不明白那蛇蝎小姐为何要对自己下此毒手，她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干什么。但见手臂上熟悉的手环，也许能从中找回自己的信息。异世界的手环有认主功能，除非主人操作，手环内的信息，外人是怎么也无法获取的。这也是裴语琴并未收缴手环探寻少女师父身份的原因。打开手环后，姬辛夜收到一条最新来信：不知者不罪，早点平安回家就好！对方的信号名是“师父”，而信息发送的定位所在竟是地图上显示的“家”。原来自己在这世界里不但有师父，更有一个家。姬辛夜不禁欢欣，早将被坏女人毁容的事情抛诸九霄云外。
　　驱动长流，按照手环地图上的坐标显示，姬辛夜顺利而快速回到那个陌生的“家”，见到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俊朗男人为她开门，她愣住了，目光聚焦在对方的脸上，心道，这就是我的师父？任海辰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只等好徒弟姬辛云从湄洲小筑回来。白日黑夜形影不离相处了半年，他习惯了身边有这个漂亮的小女人为伴，突然大半天不在一起，居然有种莫名的想念与担忧，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想起来竟不免一丝小幸福，确实是想多了。任海辰给姬辛云发了条信息，便茶饭不思地等着。他明知小女人是去寻找她的情哥哥，也做好了姬辛云被师哥温柔扣下的心理准备。直到门铃响起，心中似乎也有一头小鹿在砰砰撞门一般。
　　“这么晚回来，是不是陪你的师兄吃过——”任海辰拉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姬辛云衣服，身上血迹斑斑，蓬头垢面，满脸旧疤痕的丑陋女子，山谷浸淫多年，养成随时警惕的习惯，潜意识里判定她必是罗刹杀手，立即摆开阵势，沉着应对，“你是谁？是不是裴语弦派你来杀我的？为什么穿着我徒弟的衣服，你把她怎么了？”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手环上显示这里是我的家，你应该就是我的师父，所以我就回来了。”姬辛夜闻到一股菜香，轻松挡开对方的阵仗，径直闯入，坐到餐桌前，“哇！这么多菜，是为我做的吗？正好我也饿了，那就不客气了。”
　　从婉转的声线和身形体态来看，与小女人徒弟惊人相似，任海辰关了门，坐在餐桌另一侧，正眼观察女子津津有味吃饭的样子，抛开脸上的旧伤疤，那温柔可人的杏仁眉目，简直就是姬辛云本人无疑。可为什么出门时还是精致迷人的小脸，回来时却成了这样一副尊容？唯一可以解释的，大约是小女人想回避因误解而赔罪的尴尬，特意换个丑陋造型转移注意力吧。任海辰自以为猜透了小姑娘的小心思，便偷偷走到她身后，趁她正吃得忘乎所以，伸出双手，妄图撕掉那张布满刀疤的假面。
　　“呀——”姬辛夜扔下碗筷，迅疾地回头将对方两只黑手牢牢扣住，“你这什么师父，没事捏我脸干嘛？”
　　力道刚劲，隐力欠缺的任海辰手腕被扣得死死的，不得不求饶道：“疼——疼——”小女人这才放手，继续坐回餐桌吃饭。
　　事实证明小女人的俏脸被毁，任海辰本该为小女人的悲惨遭遇而义愤填膺和无比怜惜，可受过重伤的俏脸为什么可以这么快就愈合了伤口，仅仅只留下些许疤痕而已，这奇妙的现象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庆幸的是，小女人对于毁容一事似乎并不介怀，想必她在厄运之外又碰上什么奇遇，提升了自身功力，否则也不会只抓他手腕便令他动弹不得这么厉害。
　　“那个——辛云，你上午去找师哥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你的师哥翻脸不认人，把你害成这样？”果然这飞上高天成龙凤的年轻公子原形毕露，对小师妹六亲不认了，任海辰这样想着，总有一天，等自己功力恢复，定要去湄洲小筑替小女人讨回公道。
　　“我不叫辛云，我是姬辛夜，我今天好像是被一个女人在我脸上划了十下，然后就被关进黑夜一样的箱子里，我从黑箱子里出来时，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姬辛夜。对了，你是我师父，你觉得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小女人又失忆了！犹记得姬辛云从云隐山崖坠落后，只昏睡了半天就毫发无伤地醒过来，唯一的伤病只是失忆，而在云隐谷吃过谷中鲜花后，记忆渐渐恢复。当务之急，还是返回云隐谷，以鲜花的滋养，让小女人尽快恢复记忆，如果能让脸上脱胎换骨般恢复原貌，就再好不过了。小女人不在的整个上午，他一直在考虑如何最快捷地混入神秘的市政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姬辛云夺得“盛世美颜”的花魁桂冠，在他眼中的脱世城三大美人中，柳梦蝶久居会馆，风尘气重；盛非雪美貌有余，灵性不足；唯姬辛云正值青春，阳光洒脱，且古灵精怪，学习能力强，有柳老板稍加点拨，必能在大赛上艳冠群芳。
　　念及此处，任海辰不免潸然，现在小女人的俏脸被毁，花魁夺冠已无可能，只盼她早日复美如初，阻止市政厅的阴谋是男人的事情，无论小女人多有能耐，也绝不再让她在饿狼围困的所谓选美大赛上抛头露面，涉入险境。
　　“我吃饱了，师父，你自己怎么不吃？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姬辛夜推了房间内几道门，才找到小浴室，也不避讳，直接褪去一身污浊之物，任温热的清水冲刷尽血腥的记忆。一会儿工夫，花洒停水后，待氤氲蒸汽散尽，她将布满水汽的镜子擦拭一新，突然看到镜子中那张依然丑陋的累累伤痕的脸，猛地大哭起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爱美是女孩的天性，尤其是月事期的小女人。姬辛夜光着身子痛哭良久不肯出门，任海辰也无暇顾及男女之嫌，取出一面浴巾，冲进虚掩的浴室内，裹在她蜷缩在地板的身子上，宽慰她说：“别难过，这只是暂时的，一会儿带你去一个地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失颜之痛发泄过后，姬辛夜情绪稳定下来，换上崭新的丝绒，将任海辰特意准备的遮颜丝巾蒙在眼前，遵师父之言，启动高阶隐流，来到异林深处老梧树下。任海辰凭记忆寻到出谷洞的隐匿结界口，正待小女人以隐力破此流界，却听得梧树洞内发出一个微弱的人声：“救——救我——”便再无任何声响。二人循声而找，仍不见人影，直到姬辛夜开启魔瞳，才在树洞最阴暗的一角找到一只奄奄一息的鹦鹉。“刚才说话的，难道是这只鸟吗？”姬辛夜双手托住昏迷的鹦鹉，向师父问道。
　　“没错，是它！我们进谷再说！”任海辰接过鹦鹉，让它昏睡在自己掌中，使小女人能腾出手来打开流界。二人进了云隐洞，却又听得洞内一声狂啸，从洞内另一边的山谷猛冲而来一头小豹熊，姬辛夜慌了手脚，正要启动浪格抵挡：“这又是什么鬼！”任海辰忙制止她说：“这是你自己救回来的小家伙，你还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斑斓，你真是脑子烧坏了！”
　　原来如此！姬辛夜急不可耐道：“师父，你说的恢复记忆的花药长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姬辛夜牵着小斑斓，转遍了七晕八绕的洞内，一朵花也没找着。
　　“你随我来！”任海辰领着小女人从最宽的谷洞穿出，顿时豁然开朗，这伴随了他四年半的云隐谷又重新呈现眼前，对失忆的姬辛夜而言却是无比新鲜好奇。“哇！真的好多的花！”姬辛夜欢快地徜徉在云隐谷的花海之中，采摘最鲜艳的花瓣，放在口中细嚼慢咽，期望尽快恢复遗失的记忆。
　　“丫头，别急，你先摘几朵花碾碎了给这只鹦鹉服下！”师父的提醒让忘乎所以的小女人立刻收了心，她依照师父之言，靠在师父身边，将鹦鹉的喙掰开，把花瓣送入它口中，可这禽鸟昏然无知觉，咽喉也做不出任何下咽的行为。
　　“师父，这只鸟怎么会说救命？还有，你说那小豹熊是我特意安置在这里的，这又是怎么回事？”自身体内的花药还没起反应，小女人已对小动物开始好奇起来。
　　“小斑斓的故事，等你恢复记忆，你就清楚了，至于这鹦鹉嘛，我以前跟你说过，市政厅明令禁止捕捉两只动物，一只银丝猴，一只会说人话的鹦鹉，应该就是它了，我也想知道这只鹦鹉跟市政厅有什么关系，既然它会说人话，一会儿等它醒了，我们问问它便是！诶，它怎么没吃？”任海辰恍然记起父亲在《隐格六度》中记载过，“浪格一重”救人功法可将外服药物直接送入病患者体内，便指导小女人正确使用“浪格一重”救治鹦鹉。
　　姬辛夜依言行事，将浪格隐力聚集双掌，通过空气流，凝于鹦鹉胸腹，但见鹦鹉终于张开口，把花瓣吞咽下去，随着小女人输送隐力不断，鹦鹉缓缓睁开眼睛，尔后脚爪子一张一合，腿部一蹬一缩，翅膀也扑棱起来，竟然在片刻之间，就痊愈如旧，飞上一旁蹲着的小斑斓毛茸茸的头顶：“这位姑娘，你这脸虽然超级难看，不过你的医术却让我佩服，我现在伤势全好了，真的谢谢你！”
　　“真的吗？你说是我治好了你，而不是这些花？”姬辛夜为自己有能力救死扶伤而深感欣慰，至少自己带着一张丑脸，还是有活着的意义的。
　　“这云隐花自然有它的功效，不过我却是得到你隐力的输送而痊愈的。作为报答，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毕竟在这脱世城里，没有我小樱不知道的事情。”鹦鹉扇扇翅膀，骄傲地说。
　　任海辰早知这鹦鹉的能事，只苦于一直未能遇见，况且它倔强傲气的秉性，一般人绝对无法从它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此时机会难得，他最想知道的是市政厅的所在，于是急切问道：“我有一个问题！”
　　“你可没救我，免谈！”鹦鹉的确一点也不留余地。他只能求问于小女人，奈何小女人一口气连续问了三个问题，把他探听市政厅的路完全堵死了。
　　“那你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刚才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你打伤的？”
　　“你可真是个傻姑娘，怎么净问我的事？没办法，我也不会给你问第二次的机会！”鹦鹉从斑斓头顶飞下，落在小豹熊的肩头，“我来自这异世界的一个动物王国，名叫幻世森林。”
　　幻世森林？姬辛夜好奇地瞪大眼睛惊问：“那你快说，那幻世森林在哪里？你又是怎么来到这脱世城的？”任海辰的诧异一点也不亚于她，从未听父亲说起过，异世界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这幻世森林自然比市政厅更吸引人
　　“我说过了，拒绝回答第四个问题！况且这是我与幻世之主的约定，绝不能将幻世森林的秘密告诉别人。”小樱守口如瓶，二人也奈何不了它。
　　“那好吧，我不问了。”姬辛夜略感失落，但对小动物的关爱仍记在心上，“那你说说，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是双周麻将馆的白管事周公瑾，他听闻一个姓马的下人说在异林边见过一只鸟跟人类女孩说话，便趁脱世城筹备三大盛会之际，违背市政厅的禁令，带着电光枪，来异林找我，我被它的电光枪击中，伤了翅膀，从树上跌落下来，他逼问我说出我主少子的下落，我假意答应告诉他，趁他不备，逃离他的魔掌，奋力飞逃，最终伤势过重，躲在豹熊的家里，昏死之前，听到了我熟悉的人类女孩的声音。”
　　“那你主少子又是谁？”姬辛夜又违背了鹦鹉的原则，小樱沉默，拒绝回答。任海辰似乎听懂了什么，既然鹦鹉来自被称为幻世森林的动物王国，而全城只有鹦鹉和银丝猴是市政厅明令保护的对象，如果猜得没错，小樱口中的幻世林主少子，一定是那只通体银白的银丝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