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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老兵周安福

作品名称:木脑壳和他的傻兄弟      作者:读行匣      发布时间:2018-08-09 07:45:46      字数:6268

  星期天木脑壳常到背后冈去玩耍,有时和瘪笋子、张扬去,有时和别的同学去,有时带顽强、智强去。有一回他和瘪笋子去,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老头。
  那老头看上有六十来岁,耳朵有点聋,一只眼睛看不见,蹲在地下用树枝在土路上排兵布阵,旁边放着他的碗筷和水杯,他的中饭就是一碗白米饭和两个大的腌红辣椒。木脑壳脑海中一下就想起了古代那些军事将领,如孙武、诸葛亮、白起、廉颇之类的。他好奇地喊瘪笋子过去看看。
  木脑壳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花生坨坨给老头,拿出另一个来,掰开,把大点的给了瘪笋子。
  老头咬了一口花生坨,甜甜地笑了,他大概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一下跟两个小孩亲近起来。木脑壳问他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耳朵好像有点背,犹豫一下,从衣服的上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红壳的小本子给木脑壳看。
  那是一本军人残疾证书,上面填写着简单、重要的内容。木脑壳这才晓得,老人叫周安福,曾经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炮兵,生于1923年,1943年入伍,1953年复员回家务农。
  木脑壳和瘪笋子对老人肃然起敬。木脑壳一算,老人才47岁,怎么满脸皱纹、满头白发;还秃了一半,眼也瞎了一只,耳朵也不大听得见了。
  瘪笋子问他:“伯伯,你比我爸爸大不了蛮多,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哦?”
  瘪笋子重复了几遍老人才听清。他回答道:“我负伤了,眼睛炸瞎了,耳朵炸聋了,就复员了。身体残疾了,在农村做农活不利索,没人愿意跟我,讨不到老婆,生活就过得没有规律,所以身体不好,老得快。”
  周安福说完,呵呵一笑,极其平静。
  木脑壳说,本来我们今天是到山上去找鸡脚爪(山梁的一种水果,状似鸡爪,味酸甜)吃的,先不去了。你能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吗?瘪笋子说:“打仗的最好。”
  周安福说:“我愿意同你们两个后生崽讲。在村子里,没有人愿意听我讲。”
  周安福说他打过最大的仗就是渡江战役了。两个小孩都说太想听了,喊伯伯你快讲。老人像换了一个人,全无老态龙钟的衰态,侃侃而谈。
  “你们一定看过《渡江侦察记》吧?就是电影里的那条江,长江。解放军渡过去就是要打南京,国民党的总统府就在那里。解放军的第二、第三野战军和第四野战军一部,强渡长江,打败了国民党的汤恩伯、白崇禧两集团军。我那时是个参谋。”
  “记得是1949年春天,部队下发了刘总司令员写的《渡江作战之研究》《敌前渡河战术指导》两本教材,又下达了《关于渡江战术注意事项》的指导性文件,对实施渡江作战规定了十项重要的战术原则,对渡江部队提出了具体的、详尽的要求。到了1949年4月20日,国民党政府最后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上签字。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就发布了《向全国进军的命令》。1949年6月2日,第三野战军一部解放崇明岛,至此,渡江战役结束。”
  瘪笋子说你这就讲完了,不好耍。木脑壳说伯伯,你就讲得细些嘛。老人说好吧,那样话就长了。
  “国民党有70万兵力防御长江,想阻止解放军渡江。那时经过了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以及在战略决战阶段的其他战役,国民党军大部主力已被我们歼灭,解放军解放了东北全境、华北大部、西北一部和长江中下游以北广大地区,各解放区已经连成了一片。解放军的总兵力发展到了400万人,装备改善了,士气很高,大兵团作战的经验也更加丰富,完全有把握打赢国民党军。”
  木脑壳和瘪笋子听得津津有味,好像他们俩也是解放军的一员。
  “国民党军正规军还有71个军200多个师的番号,大约110几万人,加上特种兵、机关、学校和地方部队,总兵力还有200多万人。蒋介石为了争取时间,依托长江以南半壁山河重整军力,等待时机卷土重来,一方面于在1949年初宣布引退,由副总统李宗仁任代总统,并出面提出与中国共产党进行和平谈判;另一方面仍以国民党总裁身份总揽军政大权,积极扩军备战。到1949年4月,国民党军在宜昌至上海间1800余公里的长江沿线上,共部署了115个师约70万人的兵力。其中,汤恩伯集团75个师约45万人,布防于江西省湖口至上海问800余公里地段上;白崇禧集团40个师约25万人,布防于湖口至宜昌间近干公里地段上。同时,以海军海防第2舰队和江防舰队一部计有军舰26艘、炮艇56艘分驻安庆、芜湖、镇江、上海等地的长江江面,江防舰队主力计舰艇40余艘分驻宜昌、汉口、九江等地江面,沿江巡弋;空军4个大队计飞机300余架分置于武汉、南京、上海等地,支援陆军作战。
  “此外,美、英等国也各有军舰停泊于上海吴淞口外海面,威胁或伺机阻挠人民解放军渡江。”
  “美国、英国还来捣乱?干他们什么事?!”瘪笋子说。
  木脑壳要他别插话,说听伯伯讲。
  “中央军委决定以百万大军发起渡江战役,夺取国民党的政治经济中心。1949年2-3月,军委依据向长江以南进军的既定方针,命令人民解放军第一、第三野战军和中原、华东军区部队共约100万人,统归由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和第三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陈毅、副司令员粟裕、副政治委员谭震林组成的总前委(邓小平为书记)指挥,准备在5月汛期到来之前,由安庆、芜湖、南京、江阴之线发起渡江作战,歼灭汤恩伯集团,夺取国民党政府的政治经济中心南京、上海以及江苏、安徽、浙江省广大地区,并随时准备对付帝国主义可能的武装干涉。同时决定,第四野战军以第12兵团部率第40、第43军约12万人组成先遣兵团,由平津地区南下,归第一野战军指挥,攻取信阳,威胁武汉,会同中原军区部队牵制白崇禧集团,策应第二、第三野战军渡江作战。”
  木脑壳说伯伯,你这讲的都是大的方面,我们听不懂。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呢,你不是一个小兵吗?
  周安福说,我在山梁读完高中到安徽走亲戚时赶上新四军招兵就参了军,因为有文化,被分到师部当作战参谋。我的记性好,那段时间废寝忘食地向老兵学习,读苏联的军事教材,进步蛮大的。司令员经常给我们讲形势,说全国一盘棋,总指挥就是毛主席。所以,我对很多数据记得很牢,对战争形势了如指掌。回来这些年,好多事情我都忘记了,就是对这些数据记得清清楚楚的。
  “你的证件上不是写着你是炮兵吗?”木脑壳问。
  周安福说:“那是写错了。我复员前,已经因为脑震荡引起癫痫,就是疯了。部队和地方交接时,他们问了我很多话,我疯疯癫癫说的,可能是自己说错了,他们就给我办错了证件。回到家乡,几年以后,我慢慢好了,很少发作了,才发现证明办错了。不过不要紧,能证明我是革命军人,不是国民党兵就行了。这样,我每月有15块钱的补助呢。”
  木脑壳问:“伯伯,你是什么级别的官呢?”
  周安福说:“我最后是司令部作战参谋,副营级军官。”
  木脑壳叹息一声:“唉,本来想听听打仗的故事,可你是参谋官,没具体打过仗,听不成啰。”
  周安福说:“你们怎么这么蠢?比我这个真的疯子还蠢?我要是没打过仗,耳朵怎么会聋?眼睛又怎么会瞎?怎么会成为残疾军人回山梁呢?”
  瘪笋子说是啊,我们两个硬是蛮蠢。
  木脑壳说那伯伯你快点给我们讲讲你亲身打仗的故事吧。
  周安福说:“好,我讲我在四川打仗的故事给你们听,你们等下子到山里去,要带点东西回来给我吃。我这几天断米了,肚子好饿的。”
  木脑壳和瘪笋子说好,他们正襟危坐,比在学校上课时认真多了。
  “1949年11月1日,‘西南战役’开始。这是以解放军二野为主力,一野、四野各一部,在地方武装配合下,解放西南四省的战役。二野一部从湖南进入贵州,15日解放贵阳。二野、四野各一部由湖南常德、湖北宜昌西进,30日解放重庆。此时,胡宗南部正由陕、甘南部向成都方向撤退。为了把敌人歼灭于成都地区,二野分由贵阳、重庆迅速抢占乐山、邛崃、大邑等地,完全截断敌军向西南逃跑的通路。同时,一野一部由陕、甘南部分路穷追逃敌,直逼成都,协同二野完成对成都敌人的包围。12月9日,云南、西康的国民党军先后宣布起义,两省和平解放。被围在成都之敌,除一部分在突围中被歼外,其余宣布起义或投降。12月27日解放成都。全战役历时57天,共歼国民党军90余万人,解放了四川、贵州、云南、西康四省。
  “我在指挥部待久了,总觉得自己是纸上谈兵,没意思,跟首长强烈要求到前线参加战斗,哪怕当一个兵也行。首长看我坚决,就让我带一个连到贵州的安顺县去追击、消灭国民党突围出去的一个营。”
  “你们一个连,国民党一个营,怎么打得过呢?”瘪笋子着急地问。
  周安福说:“国民党那一个营是突围出去的,死伤一半了,所以比我们多不了几个人。再说,那时候解放全国的声势浩大,势如破竹,国民党有些畏惧我们。当然,真正交起手来,他们还是很拼命的。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对方打死嘛。
  “安顺位于贵州省中西部,距贵阳90多公里。那里山高林立,地形复杂,是著名的瀑布之乡,居住了布依族、苗族、回族、侗族、彝族等20几个少数民族。
  “我们要消灭的国民党部队躲到了山里,企图凭险据守,负隅顽抗,等待时机,撤退到广西。他们的驻地在一片风景地间,附近有黄果树瀑布、陡坡塘瀑布和水帘洞瀑布。
  “临行前,首长专门跟我谈了,要我注意三点:一是那里是少数民族居住地,要注意党的民族政策,不能滋扰他们,侵犯他们的利益;二是那里是全国著名的瀑乡,那些优美的风景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不能因为战争而遭到破坏,要我们保护好这珍贵的遗产,说将来和平了,全国人民都会来这里观光旅游的;三是那地方气候凉爽、湿润,一天之内多次阴晴反复,属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战士们的身体可能会不适应,一定要注意防范,以免发生非战斗性减员。我请首长放心,带部队夜里行军,走了两天两夜,到达了安顺,安营在离敌军30里处。
  “整休半天后,我召集几个排长研究了作战方案。最后我讲了首长的三点嘱咐,要大家传达下去,牢记于心,情愿牺牲生命,也不能破坏这稀世风景。
  “没有想到,这伙国民党溃逃之兵很有心计,他们派人摸到我们的驻地,抓了我们一个士兵。那士兵是刚入伍不久的新兵,没什么经验,但很勇敢。当敌军官问他我方的战斗方案时,他坚决不说。敌人威胁他,不说就打死他。他坚强地说,打死我不要紧,我的战友会为我报仇,最终消灭你们这些国民党反动派的。我们一定能完成首长交给我们的任务,团结、保护好少数民族兄弟和祖宗留下的优美景区,消灭你们。
  “敌军官从这个战士的口中听出了我军的方针政策。他叫人抓来了30多个少数民族村民,把他的有生力量布置在三大瀑布附近,等待我军的到来。”
  “我得到报告说失踪了一名战士,意识到可能被敌人掳去了,就重新召开了排以上干部会。大伙认真分析了形势,认为首先应该派两个侦察员探探军情。
  “我派了两个机灵的士兵去侦察,他们化装成老乡探到了敌军的情况。我决定暂时不打,拖几天,待敌人精疲力竭时想办法解救出老乡,再将敌军引出景区,再猛烈进攻。”
  “伯伯,你这战术是不是叫‘一而再,再而三’?”瘪笋子急于表现。
  “才不是呢,应该是‘以逸待劳’吧?”木脑壳说。
  周安福说:“你们讲的都对,不过,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哦,对对对,我刚才讲错了。”瘪笋子伸出舌头。
  “敌人能那么蠢吗?他们会上当吗?”木脑壳问。
  “当然不会。”周安福说。
  “那你们怎么办呢?”瘪笋子抓耳挠腮。
  “双方按兵不动到第三天,敌军扛不住了。我们在外围,轮流吃饭、休息;敌军全部压在了三个景区,战线长,又分散,互相不照面,无法及时了解情况,调整战略。两军相比,我们占了便宜。那个战士无意之间的泄密,反而歪打正着,将敌军引入了歧途。先是陡坡塘瀑布那里的敌军崩溃了,看到三天解放军都没进攻,竟疏忽地允许了老乡吃饭、喝水,我军小股队伍迅速将老乡与敌军隔离,掩护乡亲们往山下撤退,大部队迅速向敌人发起了进攻,四十分钟就解决了战斗,打死打伤敌人38名,只有个别的逃走了。
  “另两处的敌人知道两军交火了,睡意没了,紧张兮兮地等待着我军进攻。我们没有开火,继续换班休息。
  “又过了两天,我们的战士身上也有味道了,我想敌人身上一定很臭了,意志衰退了,就命令士兵向空中开枪。枪声一响,敌人乱作一团,水帘洞瀑布的押解士兵慌了神,很快被我的几个神枪手击毙,我们没费太多力气就救出了这里的老乡。这里的守军看已经没有老乡为他们挡子弹了,憋得受不了了,不听指挥向我方主动进攻。我命令战士且战且退,远离了景区。然后,我军突然杀个回马枪,猛虎下山似地压向敌人,激战一个小时,全歼了敌军,一清点,加上被俘的,这里共有61人。
  “三股敌军两股被歼,我军士气大振,敌军悲观失望,惶惶不可终日。想不到的是,敌营长已经在刚才的水帘洞瀑布战斗中被我们击毙了,结果黄果树那边的20几个敌人竟主动向我军缴械投降了。”
  “太好了,还有这样的事,他们自己就投降了!”瘪笋子拍手称快。
  木脑壳问:“伯伯,现在还有你说的这几个瀑布景区吗?”周安福说:“当然有,我没钱去不了那里,但我想,肯定天天都有人去那里观光旅游呢。那真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啊!”
  木脑壳说:“只是旅游的人都没想到,那里曾经发生过这样的故事。”周福安说是呀,哪个想得到呢?
  木脑壳突然问:“伯伯,那你天天坐在这个地方是为什么?”
  周安福说:“后面的山上,埋葬了我的一位战友,我闲来无事,到这里来陪陪他。”
  “那你给我们再讲讲他呗。”木脑壳请求道。
  “好,我讲给你们听。他就埋在那块黑色的大石块下面,你们看到没有?”周安福说。
  “看到了那块大黑石,但看不见墓。”木脑壳说。周安福说,找到那块大石头,墓就在下面,是我埋的。
  瘪笋子说伯伯你讲讲吧。周安福眼望着远远的山、石、墓,打开了话匣。
  “他叫苏俭,是山梁人。我是在刚到四川时认识他的,我陪首长去一个团里布置工作,他是团长的警卫员。首长和团长在屋里谈事情,我和他在外面聊天,我听出他的山梁尾音,问他是不是这里的人。他说是的,还说首长您怎么知道?我说我也是山梁的,他特别高兴,说我们是老乡。
  “过了两个多月,我又陪首长去那个团时,团长的警卫员不是他了。我问团长苏俭到哪里去了,团长说牺牲了,已经一个礼拜了。
  “我很难受,半晌说不出话来。团长说苏俭是自己要求上前线离开团部的,去了几天后就炸碉堡牺牲了。战前他说打仗总是要有人死的,不炸掉这个碉堡就会死很多的人,不如他去炸掉它死他一个。他说他想妈妈,爸爸死得很早,是妈妈养大他的,没有享他一天的福。他说如果他牺牲后有遗物,让战友们交给军部的周安福参谋,埋在家乡的山上,永远陪伴着妈妈,还说妈妈就他一个儿子。
  “团长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顶炸得稀烂的军帽,说这就是苏俭唯一留下的东西。将来革命胜利了,如果你还活着,帮他完成这个心愿吧。我从此就把苏俭的这顶破军帽带在了身边。复员回来后,我疯了几年,想不起这破帽子为什么在我的行李里面。我父母兄弟帮我收好,他们想一定是极有意义的纪念品。后来我好了,记起来这件事,就和我哥哥埋在了后山的那块大黑石下面,算是苏俭的衣冠冢。”
  “苏烈士的妈妈还在吗?”木脑壳问。
  “晓不得。当时战争年代,我们匆匆认识,又匆匆分手,我没有问那么详细。所以,我至今不知他是哪个乡哪个村的,更无法替他照顾妈妈,尽点孝心。”周安福十分遗憾地说。
  瘪笋子说:“伯伯,你可以要求民政部门帮你查查呀。”
  周安福说:“我去了,没有查到苏俭这个人。看来他参军后改了名字。”
  木脑壳说:“伯伯,你讲了这个故事,我就要上山去看看苏俭的墓。下个星期天,我给他锄锄草。”周安福说我经常去锄草的,你们不用锄了。
  木脑壳和瘪笋子告别了周安福往后山走,周安福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有十几里路呢。你们不用给我摘野果子了。下个星期天我还来这里。”
  木脑壳两人爬到苏俭的坟墓处,果然干干净净,一根草都没有。一块石碑上写着苏俭烈士之墓,红色的印迹还很显眼,看得出是新近涂上去的。没有死者的生卒年月及其他记载,只在石碑的下方刻着“不孝儿苏俭叩谢慈母”九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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