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失散的未来

　　马克明在完全失去时间和意识的状态中忽然醒来。已是黄昏时分，天上点点闪烁的银星似乎正在逼退远处暗红色的残阳，看上去原本就光秃秃的丘陵更显得荒凉寂静。马克明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坐着思考了一会儿。
　　零星的记忆渐渐恢复，马克明想起来，自己是与女友和好友麦加，通过自己研制的“时空切换”去未来的。那么，这是到了未来吗？可更令马克明感到万分惊惶的是，身边竟看不到秦若和麦加！怎么回事？是时空切换失败了吗？看样子不像，他肯定此情景不是自己所处时代的景象。但怎么看却又不像是未来，而更像荒蛮的远古。
　　“秦若！……麦加！”他下意识地喊了两声，空荡荡的四周立刻将这声音吸去，连一丝回响都没有。他抬起手，又看到手腕上带着的追踪器，显示屏上有一个微弱的红点无力地闪跳着，这是……哦，应该是秦若的方位指示，但却没有麦加的方位信号。马克明站起身，但感到双腿疲软，难以支撑似乎被掏空了的躯体。踉跄了一下，勉强迈开双腿。
　　秦若的信号闪烁不定，断断续续，当马克明向着信号指示的方向走了不多远时，信号突然明朗起来，使得他虽然盯着空旷无边的四野什么也看不到，但内心却一阵激动！可随即，就像电量不足一样，信号逐渐又变得极其微弱、时隐时现了。马克明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凄凉感，独自徘徊于丘陵起伏的荒野之中。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四处居然静得连一声虫啼都听不到。这让马克明怀疑自己是否失聪了？非但如此，举目所及，竟找不到一丝曾经遍地辉煌的属于人类的灯火！难道我的时空切换能量过大，把自己切换到了另一个星球？他这样想。不对，天上的星星他认得，好像星座方位也有很大变化，但大致还在地球上空的方位，这是地球无疑！可怎么就感觉不到丁点人间烟火的气息呢？
　　一颗并不算大的石子儿绊了他一下，他便应声跌倒。莫非这还是在时空切换的梦里？马克明苦笑着翻身仰卧，盯着布满寂寞群星的夜空，不禁从内心发出一声呼唤：“有人吗——？”
　　忽然，在空中群星的映衬下，似乎有一个黑点飞过？马克明目测大概有数百米高。在飞到马克明仰视的正上方时，居然停在了那里。会是什么飞行勘察器？马克明惊喜地抬起手挥舞了一下，并喊道：“嗨，你好！”这东西停了数秒，马克明能感觉到它在盯着自己看。遽然间，它又像被弹射出去一般，迅疾飞走了！
　　还没有等马克明在大脑中分析这是个什么东西之时，他又感到身下的大地剧烈震颤起来，像是小规模地震！他刚坐起身，就又看到眼前一座凸起的土丘状地形奇迹般地打开了！并从里面迅速走出两个穿着奇异的人。马克明终于看到了人，但却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他尚在惊异，就已被这两人架进了地洞里。
　　马克明被带到了一个宽广的洞里。被放下后，他立足不稳，坐在了地上。
　　开始他以为真的又回到了远古，但定神看时，这两人身上的穿戴，却像是远超他那个时代。那类似于磨砂皮之类的料子，在光线映衬下显得柔和，大概吸光。颜色是一种淡褐色，紧贴在他们身上，既像紧身衣又不显拘束，而且没有普通衣服那样的边边角角，通身显得干净利索，这应该是一种制服。他们的相貌也特别，像是黄种人和白种人的混血，他们似乎是年轻人，但令马克明疑惑的是，从他们的样子上却很难判断出他们的年龄。
　　光亮，马克明忽然意识到这洞里虽然有一种莹白的光亮，但却找不到发光源。也就是说这里面根本没有灯火！两个人在交谈，语言令他似懂非懂。听上去像是英语和西班牙语的混合体。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马克明扭头看过去，又有五六个穿戴大致相同的人走过来。其中一个服装的颜色是深黑色，相貌倒让马克明感觉一点亲切，因为他的面相接近自己那个年代西方人的样子，络腮胡一直延伸到耳根。这个人与刚才那两人交流了几句，有些词马克明还隐约能听懂，如“怎么”、“时间”之类。然后络腮胡蹲下身，居然朝他友好地伸出右手，并用英语说：“我叫雷斯洛。这里是……大约公元一万年。你从哪里来？”
　　马克明一阵惊喜，终于可以交流了！他握住对方的手说：“你好！我叫马克明，我们由时空切换而来。来自三三二五年八月。”
　　雷斯洛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又充满同情地盯着马克明说：“又来了！你们？不是你一个？”
　　“我们三个人同来，两男一女。我还没有找到我的伙伴。”马克明语调悲伤。
　　雷斯洛点点头：“时空切换。不是时空穿梭，嗯？”
　　“和时空穿梭有差异。”马克明觉得他很熟悉时空穿梭。
　　“那样的话，恐怕你们再次相见的可能性很小。”雷斯洛说。
　　“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在一个密闭的机舱。”
　　马克明似有所悟。雷斯洛拉起马克明，以命令的语气说：“跟我们走，你的时间不多了。”说着便大踏步朝前走去。
　　“你们是什么人？刚才外面那个飞行物体是你们的侦察机吗？有说汉语的吗？”马克明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英语既然与自己同一个时代，那就一定也有人会说汉语。在他的时代，英语，汉语，阿拉伯语是几大主流语言。在马克明心里，也总是想找到同种人，似乎这样才能更快地找到秦若和麦加。
　　雷斯洛头也不回道：“有人会说汉语！回去就介绍你认识。哦，”他转回身说，“那不是侦察机。那是你没有见过的另一种生物，叫飞煞。是吃人的东西。特别是像你这种从远古飞来的人，更合它们的胃口。它会带上大群的煞来捕捉你。所以我们需要赶快离开这儿。”
　　“等等，刚才你说，现在是公元……一万年？”马克明觉得他在开玩笑，自己怎么可能切换到一万年之后?
　　“我是说大约。我们已经多年没有仔细推算过纪年了。但可以肯定，现在至少应该是你们那个公元纪年的一万年以后。”
　　“你说的‘煞’是什么？”
　　“煞，又一种所谓的高等动物。是目前地球上的新霸主。人只是他们的猎物——准确地说是食物。”
　　“怎么可能？”马克明觉得这太匪夷所思，“我们人类的高科技都跑哪里去了？”
　　“高科技？在煞的面前一文不值！”雷斯洛淡淡地笑道。
　　“煞从哪里来？”
　　“说来话长。不过，”雷斯洛明白马克明的疑惑，“它们不是外星生物，是我们地球上的玩意儿。”
　　“你是说地球上进化出了比人类社会更强大的生物？”
　　“完全正确！知道它们为什么比人类更强大吗？”
　　“除非它们的智慧高于人！”马克明不敢相信自己如此的猜测。
　　而雷斯洛的语气更可怕：“远非人类可比！”
　　他们似乎出了地洞，马克明又看到天空的星星。但好像隔着一层水一样的物质。他问雷斯洛：“我们在什么东西下面？头顶好像与天空隔着一层透明物质。”
　　“那是一种采用天然和人工物质合成的防护设备。如果没有它，恐怕我们这些‘野人’，早就给煞吃光了！”
　　“野人？”这对马克明来说应该是个很久远的名词。好像在公元两千多年的时候，科学家就已经证明“野人”的不存在了。
　　“对，野人。就是逃亡在外，不愿被煞饲养的人。”
　　“被饲养？”马克明想起那时人们饲养的牛羊。
　　“如果不想使自己变成煞的食物或宠物，就再走得快点。”雷斯洛催促。
　　“你是说煞能饲养人？人怎么会被动物饲养？”马克明的意识里只有人饲养动物。
　　“你们古人总喜欢颠来倒去地问一句话。不用惊奇，现在多数人已经是供煞食用的饲养品了。哦，正如过去我们人类养牛。”雷斯洛语气沉重地说，“煞有足够的能力降服人。”
　　“那你们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煞们也要保持‘生态平衡’，”雷斯洛语调古怪，“留一些野味供它们享用、抓捕娱乐，比吃饲养物更令它们痛快！你很幸运，来到了接近我们野人区的地段，没有落到煞的聚居区。”
　　这话令马克明毛骨悚然，但愿秦若不要来到这个世界！可他还是不太相信这个雷斯洛所说的一切。什么生物居然可以进化到能饲养人的境界？
　　雷斯洛又说：“我们花费上百年的时间，才创造出干扰煞探测的气体阻隔层。将它悬浮在我们活动区域的上空，使我们既能享受阳光，又适当阻挡了煞的进攻。但煞比我们高明，它们只要愿意，就能随时撕破阻碍冲进来。所以对煞来说，这个阻隔层就像人类面对一湖水，只是需要判断鱼在水里的什么位置而已。煞会时常在我们的这些区域进行‘捕捞’。哦对，你一定对这下面的光线有疑惑。我们现在不用电灯，如今的地球上到处都是发光的萤石矿，利用它，夜间我们的室内就会有充足的光亮。”
　　走大约三个小时之后，马克明眼前出现了一些房屋。虽然这些房子有些异样，但还是与他那个时代大同小异。“为什么这些屋顶都弄成波浪形？”马克明问道。
　　“那是预防探测波。还有一种吸收探测波的滤草型屋顶。作用都一样，就是防止煞发动快速有效的直接攻击。”雷斯洛说。
　　马克明果然看到一些像被碧草包围的房屋。雷斯洛把他安排到一座深蓝色房屋的室内，他看到一张圆圆的床。
　　雷斯洛说：“先休息一晚，只要你愿意，这里就是你的私人住室。”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这屋里接待过许多不同时期到这儿的古人。还有什么疑问明天都可以得到答复。哦对啦，要吃些东西吗？”
　　马克明感觉已经是很晚了，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于是说：“不必了，我身上带有压缩食品。有水就行。”
　　“好吧，反正刚到这儿的人都不太习惯这里的食物。”雷斯洛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方桌子说，“桌子上有饮用水开关，和你们的自来水大同小异，不过是完全取自轻过滤的地下水，可以放心饮用。”
　　马克明看到桌子上有一只半透明水杯，旁边是一个类似水龙头的水管开关。“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马克明毫无睡意。
　　“什么？”
　　“你好像非常了解时光穿梭的事，在这里时光穿梭已经普及了吗？”
　　“人类在几千年前已经能做到这一步。现在的人却没有条件这样做。只有过去的人常来这里。”
　　“就是说在我到达这里之前，就已经有人利用时光穿梭来过？”
　　“是的，有很多。不过他们的时代都比你靠后。”
　　“这么说他们的时代比我晚，却来得比我早？”
　　“对！你的‘切换时空’的什么玩意儿，比较落后。”
　　“我可以见到那些人吗？”
　　“很遗憾，所有来过的古人，不是死了就是被煞捕获吃掉。没有人留下。”
　　马克明近乎绝望地闭上双眼。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马克明坐在一颗大树下，面前是碧绿的湖水。空气中传来秦若身上特有的芬芳，两只温柔的纤纤玉手从马克明颈后移向他的双颊，马克明顿时觉得无比柔美惬意，兰花般的气息抚弄着他面庞上的每一个毛孔。
　　“在等谁？”秦若的话语甜美细柔。
　　马克明握住那双纤手，笑着说：“等我的灵魂。”
　　“灵魂看不见的。”秦若说。
　　马克明把她拉到面前：“这不就在我的眼前吗？”
　　他俩漫步在湖边。秦若头靠在马克明肩上，并任由自己的头发缠绕住他的脖颈，他们最喜欢这样体会爱与被爱的互相拥有。
　　秦若轻轻地问：“你什么时候娶我？”
　　马克明叹口气说：“等你老了吧。”
　　秦若娇嗔地瞪着疑问的双眸。
　　“你太迷人了，”马克明接着说道，“现在娶你我怕招人嫉恨。”
　　“那我要是等不及变心了呢？”
　　“我就把自己切换到原来你爱我的时光。”
　　秦若依偎着他，喃喃道：“有时我感觉，我们真像是在你切换后的过去时光。”
　　马克明肯定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把我们切换到过去或未来的时光里去。”
　　“你必须带上我！”
　　“我保证！我相信穿越时空的你，永远美丽！”
　　“如果我们老了再回到过去，就只能羡慕年轻的自己了。”
　　“不，我们只将自己的意识穿越回过去的身体里。”
　　眼前好像吹起一片黄色的尘埃，忽然秦若说：“克明，我该走了。”
　　马克明心头一紧：“你去哪里？”
　　“去一个你带我去而你又找不到我的地方。”带着微笑，秦若消失在马克明眼前。
　　“小若！小若！……”马克明被自己的叫喊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