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杏坛初蕾-1

　　前言
　　贡献与牺牲成正比,没有牺牲就没有贡献，然而贡献者常常又莫名其妙地成为牺牲品。
　　我不钟情于都市生活的浪漫情调，游戏于才子佳人的移情别恋，驰骋在阔老靓妇的三角怀旧，我只想写平凡人，因为平凡才是大千世界的主要构件。平凡人不够风流，平凡人不够你心中偶像的标准，平凡人常为自己的生活而痛苦，然而这也许就是你和我。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无题诗中的两句。其本意，乃是称颂青年男女矢志不移的爱情，不知从何时起，却有人用它来概括教师的人格魅力，本作冒用其意，展示时代变革中教师的苦闷与艰难。
　　常有人把教师看成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把他们说成是渡船，有着无限高尚的品格。这应该是人们的期望。然而，教师也是有普普通通的人，与普通人有着相同的需求。作品中的林陆文就是这样一位极其平凡的教师，他希望得到学生的认可，希望自己有一个富有的生活，希望得到母亲的关爱，也希望自己有能力做到忠孝两全，希望能用自己的教育观去培育学生，为了这些，他不惜采用人们常常嗤之以鼻的小市民的伎俩，他要挟过校长梁心怀，让他在做错事的情况下主动下课，他并不顺理成章地当了校长，他为了自己的生活有一个较大的变化，他与自己的妻子一道与贪得无厌的土地局长玩心眼，林陆文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的人，在当校长时，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想到了送礼，但是当被李局长一顿臭骂之后，他选择了逃避现实，甚至不惜把自己与陶渊明相提并论，他不甘心自己成为孔乙己第二，更不愿做第二个阿Q，他想积极进取，他想成为对教育事业有突出贡献的人，于是他时常怀着一颗改变现实教育机制的心，努力地工作着，他热爱教育事业，为此不惜加班加点，时时刻刻关怀着自己学生的成长，他希望他们有美好的前途，不仅为学生自己，也为国家和民族，他常以忠孝两全的标准去要求学生，以求真务实创新的精神来勉励同事，他想清高，又不免干出下下之作。这就是老师，也就是生活之中的你和我，
　　都市放牛，生活浪漫多姿，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它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人们不当以未来世界来要求今天。透支生活的真实，必然为生活所累。当你走入网络的虚无之中的时候，这部作品也许可以让你再次面对现实。
　　
　　正文
　　
　　“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
　　“女生，注意音高，音高不够！男生，你们后面的几个，面带微笑，面带微笑不会吗？不要太严肃，声音再大一点，浑厚一点，所有同学都要唱出一点喜悦的心情，再高兴一点，自豪一点。”
　　绿源师范大学中文系86级一班的教室里，班长赵艳茹正在组织大家进行合唱训练，这是两天后中文系毕业联欢会上的节目。大学生活四年了，四年来同学们已经不止一次登台演出，可从来也没有今天这样的感觉，从来都没有今天这样紧张，后排的几个男生似乎嗓音都有些沙哑了，公鸭一般地大声歌唱。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四年来，在这校园里有过多少难忘的时光，留下过多少美妙的记忆啊！此刻即将分离，告别敬爱的老师和同学，告别平日里走过的林荫小道，告别池塘边大榕树上鸣叫的知了，告别校园里的一草一木。此刻的他们，多么希望时光可以轮回，回到那个懵懂的时代，回到那个“老子天下第一”的时刻，回到四年前进校的时刻，让四年的大学生活能够再现，然而这一切都已经不再可能。眼下的他们只能选择珍惜，珍惜眼下的一切，珍惜这仅有48小时，必须在这仅有的时间里将自己最闪光的地方留在这校园中，留在老师们的脑海里，留在同学的心中，留给围墙上的常青藤，留给草坪中的鹅卵石，留给玫瑰园中的花朵，留给紫竹院中的长椅。
　　合唱的这首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最能表现他们此刻的心情，这是他们深情的倾诉，是他们共同的愿望。这是最后联欢会，节目的落幕就意味着大家各奔东西。此刻的排练，已经让同学们小心翼翼，他们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这是最后的团队合作，一定要给母校留下深刻的记忆，一定要给同学留下美好的印象，他们都想做到尽善尽美。
　　班长赵艳茹高举着双手，有力地在空中节奏强劲地挥舞，手臂带动着她的腰身和臀部左右前后的扭转跳荡，她一边打着节奏，一边高声喊道：“注意节奏！注意表情，再高兴一点，唉，对了，自豪，自豪一点！”
　　“砰”的一声，教室门突然被重重地撞开了，同学高昌杰醉汉一般地闯了进来，他大声地吼道：“别唱了！别唱了！你们别唱了！我们完蛋了，我们他妈的都完蛋了!”
　　大伙一惊，什么完蛋了，我们什么东西完蛋了，林陆文站在后排的长凳上高声地问道：“高昌杰，你说什么呐，你说清楚，什么东西，大家都完蛋了？”
　　高昌杰见到班里的同学，似乎见到了哺育自己的奶娘，禁不住热泪盈眶，抽噎了起来，他哽咽着大声地说道：“大家……别……高兴了，我们完蛋了，刚才……我从中文系主任……办公室回来，我们的分配情况出来了，已经公示在中文系的教研楼的宣传栏里了，我们班全体同学，无一例外，回到原籍！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梦想完蛋了！”
　　合唱队一阵惊嘘，天啊，这就是几个月来盼望的结果！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怎么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大家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样的结局，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师范大学毕业生也算是稀缺资源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惊叹之余，看看高昌杰痛苦的表情，大家分明地感到前景不妙。已经张榜公示，说明结果无法改变。他们立刻没有了再排练的心情，六神无主地坐到位置上，几个女生伤心地哭了，十多年来，他们寒窗苦读，终于上完了大学，他们有过多少美好的梦想，在高昌杰带来的消息中化为了泡影。
　　绿源师范大学86级一班的大部分同学来自农村，他们原本想着考上大学，就已经摆脱了农村人的命运，他们不用再肩挑背扛，不用再走那泥泞的小路，不用再看自家院坝里的鸡粪猪粪，不用再看老乡们的白眼，不用再听母亲长吁短叹的逼婚，不用再听父亲“叭叭哒哒”吸着旱烟时的沉闷叹息。她们可以穿着干净体面的衣服，出入于城市的高楼大厦，出入于人头攒动的公园，出入于激情四射的商场舞场。在大学的四年里，他们有过多少美好梦想，他们甚至想过，毕业后在城里找到工作，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和对象结婚，然后生一个城市的男孩，再把父亲母亲接到身边，享受城市的现代文明。
　　大学的四年里，他们已经把自己作培养了一个城里人。每到周末，约上班里的女生或男生，手牵着手在公园漫步畅谈，在长阳河畔和异性朋友走过柳丝荫蔽的小路，在公园的长椅上依偎在一起数着夜空中挂满的星星，他们一起浅唱韩宝仪和邓丽君的歌曲，他们一起吟诵舒婷的《致橡树》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他们憧憬过多少甜蜜的未来。可眼下，这一切都将成为烟云，怎能不让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林陆文的眼里也涌起了热泪，原本计划毕业后能和女友何月秋升级他们的恋情，可是，高昌杰带来的噩耗让他的情绪跌落到了冰点。本学期以来，大家都在奔忙。写不完的作业，老师故意不让通过的毕业论文，没完没了的各科考试，早已把大家搞得有些神经错乱。即便如此，大家依然想方设法地接近老师和领导，他们都清楚，必须抓住机会，在老师和学院的领导面前大献殷勤，希望老师或者领导能帮助自己，能够在这绿源市里谋得一个更好的职位。林陆文带着何月秋找过他们的辅导员，他认为自己和辅导员的关系不错，因为好几次辅导员掏出烟的时候，林陆文就划着火柴，给他把烟点上了，这么会来事儿，老师的心理怎能没有好感。陆文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了辅导员，辅导员没有表态，陆文想，这也许就是默认吧，这样的事，怎么可以拿出来说呢。万万没有想到，结局竟然会糟糕到这个程度！
　　林陆文身高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了，也许超过一米七五，体重58公斤，虽然瘦点，但是也有几分英气。他出生在农村，家里没有多余的钱来补贴他的生活费，所以只能靠学校发的32元的伙食补助来维持学业，有时一些饭量比较小的女生常常会把自己没有花完的几角或者几元菜票或者饭票送给男生，林陆文也是接受过女生们赞助男生之一。师范学院要求学生至少掌握一种乐器，林陆文十分喜欢二胡曲，仅仅因为笛子比二胡便宜得多，所以就只好吹笛子了，平日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稍有空闲，他就琢磨笛子该怎么吹才更好听，到图书馆借来演奏的书籍，买来两盒笛子独奏曲的磁带，借用同学的录音机，跟着录音练习，慢慢地也能吹出了点样子来，在大三的一次班级文艺活动中，林陆文演奏了笛子独奏曲《牧民新歌》，效果基本上和录音磁带差不多，他赢得了满堂彩，打那以后，班花何月秋便对他有了好感，说是班花，其实容貌也很并不出类拔萃，个子比较高，身材瘦弱，别人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她穿上一点也撑不起来，没有几件换洗衣服，常常都洗得发了白，更不要说用什么雪花膏了，和同学出门逛街，常常都走路去、走路回，空手去、空手回，从来都不坐一毛钱五站的公交车，女生们都一样，谁也不说谁抠门，即使这样，她们在给男生饭票和菜票时谁也没有计较过，虽然饭票菜票可以在学校的小商店里换钱，或者直接买东西。何月秋每个月都会剩下几块钱的菜票，没有和陆文走近之前，谁问她要，她都给，自从对陆文有了好感，其他男生也都非常知趣，何月秋给陆文一些饭票菜票自不用说，她还每天早早地到大教室给林陆文占座，让陆文和随时和自己同桌，一来二去就升级到眉来眼去，月秋一天不见陆文，心理就没着没落，哪怕是半夜十二点，也要让宿舍的管理员把陆文叫下来，说上几句话，晚上才能睡得着，否则就整夜躺在床上翻腾，她睡在上铺，双层木床在她的翻腾中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响，搞得同宿舍的几个女生不得安宁。同学都理解，并不不过多的指责，但是这么折腾谁也有些受不了，常常嘻嘻哈哈的拿月秋开涮，给她起外号叫“吱嘎姐”，月秋也不过多计较，“吱嘎姐”也是姐，也是老大，愿意叫就叫吧，这美名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男生耳朵里，大家觉得形象生动有意境，都不再叫她何月秋，都叫她“吱嘎姐”了，每回有人叫林陆文出宿舍，大家伙都取笑陆文，“快去呀，‘吱嘎姐’又在‘吱嘎’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伤心了，不就是回到原籍吗，回去就回去吧，回到县城去教高中也不错呀，在小城市教书更加逍遥自在，也没有什么压力，多好呀，有什么呀，大家继续练合唱吧。”班长赵艳茹高声地说着，安慰着大家，她开始指挥大家站好队继续训练。“今天的事，今天先做好，明天的事，到了明天再说。”同学们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激情，懒懒散散站起身来，回到合唱的队列中。
　　陆文把月秋也拉了起来，站到自己的正前面，他们开始继续训练起来，“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赵艳茹依然节奏强劲地抖动着全身指挥着，可是无论她怎样卖力，同学先前的那种激情再也无法调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