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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污浊不是梦

作品名称:踏进门槛,才进家      作者:飞翔的大鹏      发布时间:2018-07-29 10:37:58      字数:3076

  清晨,秋风瑟瑟,细雨蒙蒙。在蕙玛市作协的办公大楼前,有一条大道连接到大门口。在道路的东边,有一排宣传橱窗。里面张贴着毛主席巨幅的画像,《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前,有三个人,低着头,颈脖挂着用硬纸板糊上白纸的牌子。牌子上面,用毛笔蘸黑墨汁,书写有低头站立请罪人的名字。在名字的外围,用红墨汁画个圈,再打个差。有时上面还加上一排小字,滕小平的牌子上,有这样一排小字:汉奸、叛徒、反革命分子。其他两个人,就没有这么繁琐了,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
  这三个人,每天早晨,必须要在上班前半个小时,站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前,向他老人家请罪。请罪结束,心情就像给神父做了忏悔一样,心灵中的一切杂念,都已剔除得干干净净,带着一种清净,一种近乎净空的思想,心安理得地去上班了。
  刘淑娴还没有达到滕小平那样的思想境界,她想得很多,她想到的是滕磬笛。和滕磬笛的同学,想到的是滕磬笛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创伤;想到了滕磬笛的同学,是会怎样地嘲笑滕磬笛,她的同学会谩骂,欺凌滕磬笛吗?性格倔强的滕磬笛,即使是在外面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也别想她回来后说出半个字。有一次,刘淑娴亲眼看见,滕磬笛的小面颊上,有一块铜钱大的青淤;后脑勺上的头发乱乱的,小辫儿也有些松散了。刘淑娴问她,她什么也不说,怎是把话题岔开。
  滕磬笛不耐烦地说:“我老妈,你烦不烦啊!我最亲爱的老妈妈,你赶快烧饭好不好?我都快饿昏过去了。我晕了,我晕了。”说着,她就假装着头晕的样子,一手捂着头,一手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刘淑娴一边忙活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瞥了小磬笛几眼。看看这坚强的孩子,这一点大,就承担着这么大的精神压力,心里酸溜溜的,很不是个滋味。
  滕磬笛似乎早已习惯了一切,对什么事情的发生,都满不在乎的,即使是偶然看见爸爸在进家门前忘记取下了胳膊上套着的黑袖章,也装着没有看见,曾不多问一句话。
  一天晚上,刘淑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她忍不住了,憋在肚里的话,这几天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今天晚上非说不可了。刘淑娴推了推滕小平说:“滕小平,你说,我想把滕磬笛送到农村去寄养,你说好不好?”
  “我还没有疯,你怎么就疯啦?”
  “我知道你很坚强。但是,你可考虑过孩子的心理感受呢?你天天站在那里,孩子看见了,心里是啥滋味,你想过没有?”
  “我站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面前,给他老人家请罪,我并不感到是一种耻辱。怎么啦?委屈你啦?”
  “没有,没有。我是说孩子,是孩子的心理感受。她现在,可正是精神培育的成长期啊,万一给孩子带来过大的精神压力,到那个时候,后悔,可就晚啦。”
  “这是啥世道啊?”
  “不要瞎说,我们现在正处于一个革命的火红年代。错,是你滕小平的错。现在,只要你每天认认真真地给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罪,其它什么也别说了,好吗?我的老祖宗哎。我们单位老刘家,和我们家的情况是一样的,他们就把孩子送到她们的大姨家了。”
  “现在的孩子,书也不读了,天天搞什么学军,学农,学工。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停课闹革命,径直就是……”刘淑娴一把将滕小平的嘴捂住,不让他说下去。过了一会,刘淑娴将手松快,滕小平又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一天晚上,刘淑娴对滕磬笛说:“磬笛,你看,你们学校现在已经是停课闹革命了。我想,你还是到农村去生活一段时间。我们单位老王家的那个愣小子,和他一起玩的小孩翻了脸,骂他是国民党狗特务的狗崽子,他气不过,就和别人打了一架。结果呢,还不是又要赔钱,又要赔礼啊。”
  “我想在家看书。”
  “孩子啊,你看的那些书,会给你爸爸添麻烦的。你知道吗?你到农村去,我们给他们生活费,你在那里,不也是一样可以看书吗?”
  滕磬笛点点头,说:“好吧。你和爸爸一定要经常来看我。”
  “乖孩子,我们每月都要给你去送生活费,我们不可能不看看你就回来啊。”
  滕磬笛到农村去,已经有好几天了。孩子天天在身边转来转去,刘淑娴感觉到每天有操不完的心;孩子不在身边呢,下班回到家以后,心里又感到空唠唠的。这天晚上,吃过饭,刘淑娴在公共自来水池洗碗,无意中,抬头望见,有一个小孩,羞羞答答,犹犹豫豫,出现在大院的门口。天黑看得不十分清楚,朦朦胧胧地看,像是滕磬笛。刘淑娴以为,是自己太想孩子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这个孩子慢慢腾腾,晃晃悠悠地越走越近。是的,是我的小磬笛。刘淑娴看清楚了,她连忙放下碗,跑着迎了过去。小磬笛。看见妈妈跑着迎来,她也向妈妈跑去,一头扑向妈妈的怀里。刘淑娴刚把滕磬笛抱入怀中,只听见,小磬笛失声地痛哭起来,刘淑娴从来没有听见这孩子这样委屈地失声痛哭。
  刘淑娴心酸地拥抱着小磬笛,自己的眼泪也噙满在眼眶里,只是没有滴落到小磬笛的头上。刘淑娴心想,孩子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否则,性格倔强的滕磬笛又怎能哭得这样凄惨呢?
  刘淑娴拉着小磬笛走进屋里,她看见小磬笛的头发已经松散。一只小辫,扎的头绳已经丢失,头发散乱着,另一只小辫的辫稍上的红头绳也快要滑落了。小辫蓬松,有的头发都散乱出来。头发上,粘有许多稻草的秆屑。滕磬笛原本白皙皙的小脸,现在已是乌乌黑黑的,皴红的脸颊上,像是堆满了灰垢。全身的衣服又是泥巴,又是灰尘。衣服上原有的花色,已被太阳晒得褪色,更显得灰楚楚的。小磬笛上身背着一件包裹,是用一件小上衣系扎的,包裹着小磬笛所有的家当。上衣的衣摆扎得紧紧的,纽扣全都扣着,一个也不漏,像是藏有万贯家产一样珍重,确保不会丢失。两只衣袖,一只从右肩搭到胸前,另一只从左肋穿过,两只衣袖,在胸前打个结,系得紧紧的,包裹服服帖帖,驮在背上,活生生就像一个小难民。
  妈妈每次拉她,或者是抚摸她,她都本能地将头往下一缩,就像是受到电击一样,纤弱的肩胛骨微微抖擞一下,猛然地往后往后退缩几步,仿佛像是防备受到什么恶意攻击的模样。滕小平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小磬笛的模样,径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他都望傻了,傻得两眼落下了眼泪,自己都不知道用手去擦。
  刘淑娴心疼地看了好半晌,才扭身去烧热水,准备给小磬笛洗澡。滕小平把小磬笛的包裹解开,看着小磬笛瑟瑟发抖的神态,心酸地将女儿拥抱在怀里,不断地用手抚摸着小磬笛的头发,直到刘淑娴将洗澡的热水准备一一当当。
  滕小平走了出去,把门关好。刘淑娴将小磬笛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外套是脏兮兮的,脱到内衣,刘淑娴就闻到一股股汗臭,越往里,汗臭味越发浓烈,最后都有股恶心的汗气鱼腥的恶臭。
  冬天里,天气寒冷。刘淑娴将小磬笛的衣服脱光以后,竟没有一点寒冷的惧怕,只看见小磬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滕磬笛到家以后叹的第一口气,在刘淑娴看来,小磬笛仿佛像是刚从噩梦中醒来,一阵惊慌以后,才缓过神来,刚才的一切,原来是梦。又仿佛像是舒缓了一口气,这下终于脱离噩梦,回到家了。
  小磬笛赤身裸体,站在洗澡盆里,刘淑娴舀了一瓢热水,从小磬笛松散的头发浇下;污水,从小磬笛的头发流出,顺着肩膀流到她微微突起的胸前,又从胸沟流到肚皮、腿肚。洗澡盆的水,渐渐变浑,直至再也看不见洗澡盆的底部。刘淑娴没有停下水舀,仍然一瓢一瓢的舀,一次一次的浇,直到从头发、身上,流出的都是清净的水流。
  刘淑娴将第一盆洗澡水倒掉,又换了一盆。她拿着洗澡毛巾,轻轻地在小磬笛的身上擦拭。灰垢像小蚯蚓一样,从小磬笛的颈脖、后背、前胸,滚落下来。慢慢地,小磬笛的身体被刘淑娴擦红了,虽然还是有些灰垢,但是刘淑娴不忍心继续擦拭下去了。
  刘淑娴把第二盆洗澡水倒掉,又换了一盆。刘淑娴用温热的水,不断地往小磬笛的身上浇洗。小磬笛又叹了口气,说了一声:“真舒服啊,妈妈。”说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刘淑娴将小磬笛搂在怀里,抚摸着小磬笛不断抽泣,颤抖的身体,自己也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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