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神的呼唤

　　占尘跌入黑暗之时，仍未能完全弄明白眼前的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唯一能确定的是，同伴们皆已跌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悲伤中，伴随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吗？其悲伤的沉痛与凝重，从所未遇，其强势与恶劣，亦是从所未遇。
　　整个天地，尽归于腐朽。
　　大地消失了。
　　天空消失了。
　　漫天的星辰，消失了。
　　正因为一切消失不见，化为黑暗，英雄们再无立锥之地，唯有跌入黑暗之中。
　　这份黑暗，是永久性的吗？难道说，天地已重回混沌？
　　占尘迷茫之余，心头遽生惧意。对黑暗、对悲伤、对力量的畏惧。因为眼前发生的状况，有可能会将一切剥夺。
　　剥夺之后，天地间的人、事、物，还存在吗？我们，还能回去吗？
　　占尘心里惊惧更甚，不由得生出一抹心痛与悲伤。
　　因为其从所未遇，我们才会如此被动和无从抗拒，我们，回不去了吗？完全的！
　　占尘的心痛与悲伤，愈加强烈。
　　鹿姐姐呢？鹿姐姐还在吗？她现在怎么样？是否面临凶险？占尘心中惶急。
　　对占尘来说，最重要的人，最早是师父，如今却是鹿仙儿。
　　只有鹿姐姐的安全，才是最最最首要的。
　　然而此刻，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气息，她似乎已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鹿姐姐会没事吧？嗯，她一定会的！占尘心底坚信。
　　身畔，能感受到的，仅有一个人的气息，他，他是……画虎！占尘的心湖，微起涟漪。
　　画虎在前方不远处，毫无生机毫不抗拒的，直往黑暗的深渊堕去。他……他怎么啦？他受创了吗？占尘满怀牵挂。
　　这一次，由我来保护他！占尘对自己说。翻身向下，俯身疾扑，朝画虎的气息迎去。
　　虽然一切不可见，虽然黑暗是如斯的可怕和难测，但是占尘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畏惧的，扑向黑暗的深渊，这是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
　　她的内心，填得满满的，是关怀、是爱、是守护！
　　这些，隐隐然已充塞着她的生命。
　　☆★
　　好凝重！如此的悲伤和凝重，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迪巴逊诧异莫名，身不由己的直往黑暗的深渊坠落。
　　弥漫天地的悲伤，仿佛包含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几令整个天地都不堪重负吗？迪巴逊疑虑重重：为什么我感觉到气息的来源，凌驾一切之上？依稀有着神的意志，更有着魔的性情，还有着作为凡人的烦恼。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源起处，是神？是魔？又或者只是，一个平凡人？
　　这份悲伤，是可以改变一切的吧！这份悲伤，并没有杀机，反而包含太多的关怀、怜悯、包容、伤痛、爱和无奈，这份悲伤，本身也是迷茫的吧！迪巴逊叹息，任身陨落。
　　罗布特和山本次郎，两位法师寂静无声，任黑暗将他们吞噬摆布。
　　悲伤的意志，他们虽然不完全赞同，却理解。而对于此番变故，他们知道，不在悲伤本身，而在心！是我们的心，不能承受吗？
　　等，只有等待！等我们的心，能够承担一切。两位法师极其默契的决定，所以他们不予抗拒。
　　抗拒也没用。他们心下明白。
　　这份悲伤，终归是来源于世俗吧？罗布特如是想。
　　为天下吗？还是为世人？山本次郎叹息摇头。
　　无止境的坠落中，有一些疑问在泥鳅的心上生根发芽：是为爱吗？何以为爱竟会如此的悲伤呢？泥鳅不明白。
　　爱？这份悲伤将爱否决？泥鳅忽然感到心痛。
　　不应该，也不能否决爱啊！泥鳅轻念。
　　于是，堕落。
　　黑暗，无止境。
　　楚天歌倒没有想太多，只是心底思潮涌动，似乎有许多记忆从灵魂深处闹腾出来。
　　记忆中，自己执冷电神枪行走在天地之间。
　　独自一人，不知有多少个春秋，多少个日月。
　　久得自己也不记得。
　　久得连天地都褪色，褪为暗灰色。
　　久得忽略了身周的一切，忽略了天地万物。隐隐约约，有一身影，在极远处，静静的注视着自己。
　　好遥远，遥远得无法看清她的面貌。然而那身影的美，令天地失色，令苍穹黯淡无光！这样的美，存在吗？
　　她是谁？她……她是……逆风？楚天歌大吃一惊。
　　可是，记忆不止这些，要更遥远、更遥远……
　　是在那宇宙的洪荒时代吗？
　　一片青草地，无边无涯，没有边际，没有尽头。在草地的正中央，有位绝代佳人，懒懒的躺着，怀中抱着一个孩子。
　　太遥远，佳人的容颜无法瞧得真切。只是佳人气质浑然天成，绝不做作。举手投足间，无不流露出无限的美好与温柔，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每一举手，每一抬足，皆牵动着每一丝风，每一个人，每一份大气，每一粒尘埃，也牵动着日月星辰。
　　这位佳人，她是一切的主宰吗？这位佳人，她是谁？那孩子又是谁？诸多的问号集在楚天歌胸口，不得解答。
　　郁闷中，楚天歌坠落。
　　☆★
　　只问君，是否已真正懂得生活？
　　这声喝问跨越无限，忽略时间与空间的局限，回荡在任何角落，全宇宙内回响。
　　生活么？女神莞尔，依稀触动心底的某一根弦，不由眼眶微潮。
　　女神抬头，仰望高空。女神眼波朦胧，颇有些思绪。
　　生活，让女神亦有些迷惘。
　　群魔默然。
　　女神带领万众妖魔穿梭时空，转换次元，历经无数生死轮回与沧海桑田，虽然在岁月与变迁中，有妖魔湮灭和消失，但也有更新和重生，仿佛自然界之生生不息，永无止境。
　　于是，一切不曾改变。神与魔的格局，一如昨昔。
　　阿尔卑斯神山，巍然耸立。女神凌空踏虚，高高在上。
　　群魔环伺，寂静无声。
　　生活么？星晰眼角有泪，喃喃低语，阿诺斯，你，仍然如此悲伤吗？
　　泪珠，滑过她娇美的容颜，雪白的脸庞，光洁细润，却充满悲伤和心痛。
　　星晰坠落。
　　的确，所有人中，唯有安泽西微笑，闭上眼，沉浸其中。
　　追星逐月般的坠落中，安泽西长发飞扬，仿佛很享受。
　　生活是什么？快乐是什么？爱恨又是什么？是啊，我们都应该悲伤着，并且一直悲伤！安泽西轻念。
　　人们为生活奔波，为爱恨迷茫，更为欲望而疯狂、堕落，人们不懂得珍惜所拥有的，人们常常生活在幸福中而不自知，人们总是好高骛远，等到一切都已失去，不再拥有的时候，才会悔不当初。人啊，终归是愚昧的。
　　人们，真的懂得爱吗？爱，本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更是极为复杂又多变的事情，世人大多都把握不好尺度的。更何况，爱，常常只是人们的借口和犯罪理由，不论是出轨劈腿，或是始乱终弃，甚至是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无不冠上爱之名。
　　移情别恋是因为爱，杀人放火亦是由于因爱生恨、因妒生恨吗？是名，情杀？包括那些自个儿寻死，有病似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世人皆能理解并同情之，称赞，用情专一，痴情！爱，难道便是动不动寻死觅活么？坑蒙拐骗，则是最不可原谅的。
　　这些方面，或许太大。然而，即使很小很细微的方面，人们也是迷糊的吧！爱和欲望，最难分清。大多的时候，都是欲望充斥着。诸多的人，因为欲望和性结合，而不是爱！
　　并不是每一个人心中都有那么多爱的。于是，所有的责任，所有的伦理道德，全被抛在一边。所以，世人的爱，太偏执！更何况当今世界，物欲横流！
　　为世人，我们只能，悲伤着！一直的，悲伤着。安泽西轻轻的说。双手相握，搁于额前，甘愿沉沦。
　　安泽西与那悲伤的气息，和谐共鸣。
　　安泽西的身影，如陨星坠落。似流星划过，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留下痕迹。
　　☆★
　　是他吗？真的是他！我终于找到他的踪迹。在梦境里，不记得已空候多少时间，多少年代，曾经无数次出现的气息和身影，便是他么？总有千年的守候，千年的相思吧！鹿仙儿喜极而泣，忽然流下幸福的眼泪。
　　一千年，我已经忘记他的相貌，可是他的气息，我始终不曾忘记。一千年，总有太多的变迁，亦有多次的轮回吧！他的样子，应该早就不复从前。只是他的气息，没有改变。我记得的，一直都记得。坠落中，鹿仙儿双眸紧闭，却满怀欢欣鼓舞，喜不自禁。
　　只是，光阴如梭，过去这么久，他还记得我吗？鹿仙儿不免有些担忧。不过，片刻之后她便信心百倍的认为：没关系的，我会让他记起我，一定会的！
　　黑暗的深渊，没有尽头。沉沦其中，将不得解脱。
　　然而，鹿仙儿却从所未有的开心，从所未有的快乐。师父说的果然没错，我的梦境只能到尘世中去找寻。而在前往魔法神殿一行中，将会找到爱情。师父啊，你看到了吗？我真的找到了。那气息便在这里，包裹在我的身上，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近，如此的亲切呢。
　　鹿仙儿轻念着，她的娇躯倩影，飞速坠落。
　　梦境，梦境又来了。
　　丛林、草地、阳光。
　　风和日丽，空气中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一片青草地。
　　莱茵河畔。
　　一个人影，在前方，孤独的坐在河边。
　　鹿仙儿漫步上前，走到他的身后，站定，静静的说，你……还在悲伤吗？
　　是的。那个人影说。
　　鹿仙儿轻轻巧巧的走上去，在那人身旁坐下，轻轻的说，我会陪着你！
　　嗯。那人点头，却不回身。
　　鹿仙儿轻轻的说，不论你悲伤也好，快乐也好，我都会陪着你，永远都会！
　　嗯！那人仍不回头。
　　过上一会，那人伸过一只手，握住鹿仙儿纤柔细滑的小手。
　　他的手，好温暖！鹿仙儿只觉全身心暖洋洋的，溢满幸福。然后，她将身子附过去，靠在那人身上。
　　鹿仙儿趴在他的肩后，温柔的问，你在看什么？
　　那人说，我在冥想风的声音，感受大自然的气息，聆听流水的快乐与委屈。
　　快乐与委屈？
　　是的。那人说，你看，一切都是无常的。那边的嫩芽才吐出新生的喜悦，这边的落叶却已飘零。昨天的河水清澈见底，今天却已混浊。看到落叶的孤独，看到河水昨天的快乐和今天的委屈吗？
　　嗯。
　　芦苇动，海鸥惊起。
　　那人抬头，仰望。
　　鹿仙儿叹息说，落叶纷飞，海鸥惊起，貌似秋天将近哦。
　　是的。那人点头。
　　唉，时间好快！
　　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过去，那人说，每一日，不管是浑浑噩噩，还是轰轰烈烈，都会很快过去。秋去春来，又是一年。在一年的光阴里，我们总会遗忘很多，也失去很多。
　　鹿仙儿喃喃说，会遗忘很多，也失去很多吗？
　　那人始终不曾回头，只说，嗯。
　　鹿仙儿苦笑，或许真的会遗忘很多吧！那千年的梦境，我已经开始忘记。曾有的快乐和幸福，曾有的美好时光，曾有的爱、痛、喜悦和悲伤，我都已经逐步忘记。甚至连他的样貌，我也渐渐模糊，记不清晰……
　　真的会将一切都遗忘吗？不会的，一定不会！至少，我记得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声音，我一定会找到他，一定会！鹿仙儿对自己说。
　　泪珠，滑过鹿仙儿娇美绝伦的惊世容颜，她沉浸于梦境中，闪电般坠落。
　　不知要坠往何方，更不知要坠落多久，鹿仙儿没去理会，更不去关心。
　　蓦地，隐约感到有一声音，在呼唤，轻轻的呼唤。
　　是……是他吗？鹿仙儿精神一振，略一凝神，呀，不是，全然不是。
　　那个声音轻轻的说，起来吧，鹿仙儿，你不能在此沉沦，更不该在此沉沦。你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前路，才是你的方向，不是吗？
　　你是谁？鹿仙儿很不高兴。
　　我叫素。那个声音说。
　　素？那位素？素女神？鹿仙儿讶然。
　　是的，素女神。那个声音说。
　　鹿仙儿并不因为女神的出现而有什么惊喜或激动，只没好气的说，素女神，你找我干嘛？
　　女神含笑说，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在此沉沦，你还有些事情必须自己去做哦。
　　我有什么事情要做吗？鹿仙儿一时不明所以。
　　女神轻笑说，至少，你要去寻找你的爱情，不是么？
　　鹿仙儿全身一震，点头说，是的，我要寻找爱情。呀，你，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我是神！
　　这也是啊……鹿仙儿恍然，淡淡的说。
　　去吧！女神说，勇敢向前，道路的前方，不但是你人生的方向，更是你爱情的方向！这一点，早有人对你说过，不是吗？
　　嗯，鹿仙儿乖巧无伦的点头说，师父跟我说过的，只要往前，便是方向。
　　正是如此。女神说。
　　这一次，终于感受到他的气息，我好开心！鹿仙儿幸福的说，啊，对了，尊敬的女神，可以告诉我他如今叫什么名字吗？
　　呃……这个……你一定要知道吗？女神踌躇。
　　废话，当然要！
　　我……我可以不说吗？女神迟疑。
　　你到底说不说？鹿仙儿忽怒。
　　好，好，怕你啦！女神娇笑说，告诉你也无妨，他如今，叫做阿诺斯。
　　阿诺斯！鹿仙儿轻轻的说，这个名字，我记下了。
　　那么，你现在是不是该起来，该继续上路呢？鹿仙儿！女神说。
　　我会的！鹿仙儿点头，昂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