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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长篇】人生到处知何似(8、学跳舞)

作品名称:人生到处知何似      作者:特快专列2011      发布时间:2012-06-27 12:24:09      字数:4640

  过了春节,冬天就要结束了。我是在小站上陪着周玉晶过的春节,小站上的春节仍和平常一样冷清。在零点左右,我和周玉晶站在站台上,看着灰黑色的夜空,默默地为新年许着愿。一列火车从远处奔跑过来,呜呜地鸣响着,火车在经过我们身边时,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大声地朝我们喊:“新年好。”
  我和周玉晶都哈哈地笑起来,我们欢快地跳着,大声地对远去的火车喊,“新年好,新年好。我们大家新年好。”在这个时候,我的性格也变了,我的心情变得开朗、活泼,似乎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灰黑色的列车象一只巨大的甲虫,远远地甩动着一个丑陋的屁股。很快,火车就跑得完全没有影了,蹲站在车站尽头的红灯,努力睁大了眼,傻傻地看着我们。新年的夜静静地立在我们的面前,黯黑色的山石,舒卷出一团团浓云一样深沉的黑色。从天空望去,只能看见山上的银色白雪,看不到从城市冲腾上天空的礼花,更听不到远远的鞭炮喧嚣。
  在春节后的几天时间里,春的讯息薄薄地吹送到小站上。因为是轮班的关系,每天都有人在城里享受了喜乐后,回到小站上。也有人下了班,像一只鸟,飞回到城里去。我和周玉晶在小站待了四天,我们才回到城里,坐在每天一趟的慢车上,我们的心儿早就飞回到城市的上空,察看没有我们的城市,是不是有些落寞,是不是有些伤感。当我们站在城市的街头上一看,城市没有变,喧嚷依然如我们到小站前一样,只是在一些角落里,多了些红色的鞭炮碎屑,或一些贴在门脸上的红色春联。
  我有些失望,没有我们的春节,城市依然故我地过着,枉费了我们对它的牵挂。周玉晶的感受不一样,她快乐极了,感觉终于又回到了城市的怀里。在我的眼里,春节前后的城市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周玉晶说城市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是跟春节前不一样的。
  我们手拉着手,走在人行道上拥挤的人群里,周玉晶紧紧地靠在我的身边。我们没有任何目的,周玉晶说,走在这样多的人中间,感觉真的很舒服。路边栽种的法国梧桐树上的叶早就掉光了,只伸展着铁条一样的树枝,泥黄色的树枝上生出一个个的小突起,正慢慢在长大。
  在这些法国梧桐的中间,偶尔有一棵白玉兰树,白玉兰树上的青黑色粗枝上,长出的一个个囊肿一样的锗黄色花苞。
  白玉兰的花开得很快,第一天看到的一些花苞,第二天,第三天就成了一朵朵伸展着粗厚而洁白叶片的花朵了。我站在人群里,看着路边上的白玉兰,心里特别的高兴,这就是对冬天的宣判,是春天的信使,春天来了。
  周玉晶已经把织毛衣的事彻底忘记了,她每次到我的小屋来,总是先推开夏嫂的门,轻轻问一声:“夏嫂,还在织呀。”夏嫂抬起头来,朝周玉晶笑笑,周玉晶也不等夏嫂说话,就把门拉上,到我的小屋里来了。
  春天正式来了,四处都吹着风,风加快了春天走动的脚步。周玉晶说想去学跳交谊舞:“江军,你不觉得交谊舞比较健康吗,解放初的时候周总理他们都跳,比我们去的那种舞厅的档次高多了,格调高,精神境界也高。要不然,你总是疑神疑鬼的。”
  我想想也对,交谊舞肯定要健康得多。有一天上班的时候,我对黄玉升说:“黄哥,我女朋友想学跳舞。”
  “想学跳舞,好啊。我在东乐街办了个学习班,你们一起来吧。”
  晚上,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让周玉晶能学得高兴,我请黄玉升在东乐街上的一个火锅馆里吃饭。黄玉升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衣服走进来,我和周玉晶赶紧站起来,对着在人群里搜寻的黄玉升喊,“黄哥,在这边。”
  黄玉升走过来,看见我身边的周玉晶,眼睛一下子就放亮了。我看到那张睁大了的瞳孔,我的心一下就蒙了一层阴影,在车间里,黄玉升的名声并不好,我多多少少也是听说了一些的,难道我送羊入虎口了?
  周玉晶看到黄玉升,高兴极了,喊着黄老师,拉移着凳子,挨近了黄玉升的身边坐下来,高兴地跟黄玉升说话,我则张罗着服务员赶紧上菜。
  “别喊老师,叫我黄哥就行了。”黄玉升一双灵活得过度的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
  很快,周玉晶就跟黄玉升聊得火热了,我则成了局外人,话也插不上,默默地坐着,慢慢地从锅里夹出菜,喂进嘴里去。吃完饭,我们从店子里走出来,我说:“雪儿,你跟黄哥去学吧,我在这楼下等你。”
  黄玉升说:“江军,你不学嘛?我还以为你们俩一起学,还能成为舞伴呢?”
  “我不学,我是舞盲,听不懂舞点,走不对步子,学也是白费。”我心里也是酸酸的,白白的把周玉晶送进狼窟里,我会放心吗?
  “可惜了,你这一身衣架子,高高的,学舞比我都好。你不学,你女朋友总不可能独自一人跳,还得找个落单的舞伴。”
  “黄哥,那你就费心物色一个吧。”周玉晶说着这样的话,我听着就象她要把自己推销给媒婆似的:“帮我物色个好人家吧!”
  “不用到处找了。我跟江军这样熟,正好我的舞伴到上海去学习了,要大半年才回来。小晶又是初学,找别人当舞伴,别人不一定肯。我既当老师,又来当她的舞伴,你看可以吗?”黄玉升原本是对着我们俩说话的,到最后询问时,就将头转到周玉晶对面,用眼神鼓励地看着周玉晶。
  “那太好了。”周玉晶拉着黄玉升的手,“我学起来就更快了。”他们往黄玉升教舞的那栋楼里走去。
  我独自一个人,在淡黄的路边灯光里,拉长了黑黑的影子,彳亍在昏暗的街道上。我游荡在一个又一个还开着的店门前,店里的灯光从里面直直地射出来,象一把把刀,劈向我。我心里十分的后悔,我宁愿周玉晶每晚出入在那些噪杂而空气污浊的舞厅里,被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搂抱着,也比送进黄玉升的狼窝强。
  在车间里,我早就听说了,黄玉升借着跳舞的幌子,行着玩弄女人之实。他的妻子,早在几年前就受不了他的花花行为,跟他离了婚,独自带着儿子走了。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初春的寒气渐渐从街的角落里升腾起来。我不得不抱紧了膀子,抵御越来越紧的寒气。
  有一次,我和黄玉升、张彪到六平镇出差。白天我们在那里一起干完活,一到晚上黄玉升就出去了,说他在小镇上有跳舞的朋友。张彪跟黄玉升熟,就开玩笑说:“刚出门就想打针了?”
  黄玉升笑笑,出门去了。我不明白意思,以为黄玉升是感冒了,或者生别的什么病了,他去找的朋友是个医生或护士,能给他治疗。那晚黄玉升很晚才回来,张彪一看黄玉升回来了,马上坐起来,兴趣高涨地问:“快讲讲,战果如何?打针了吗?打了几针?”
  我渐渐才从两人的对话里明白,“打针”这个词所隐藏的意思。
  周玉晶从楼里走出来,我已感到很冷,看见她,身上得到一些暖意。周玉晶走过来,抱住我的膀子,我觉得火在我的手臂上烧,身上变得暖和。
  “黄哥的舞跳得真好,在他教舞的屋里,满墙都是黄哥跳舞所得的奖状。跟黄哥学跳舞的有十多个人,我悄悄问了别人,缴给黄哥的学费是多少,有个人告诉我,每个月是四百多呢,你看我们要缴吗?”
  “当然要缴。不缴学费,别人怎么教。”
  第二天,我把钱给黄玉升,他推开了我给他的钱。“都在一个车间,跟着学就行了,不收钱,不收钱,就当是玩呗。”
  我坚持着把钱塞给了黄玉升,“你教这个也很不容易,要租地盘要出水电费,还费神淘力的。如果是个熟人都不收钱,你也贴不起呀。”
  黄玉升终于还是收了钱,我心终于放下了一些。但愿,他有一点做生意人的道德,不伤害周玉晶。
  周玉晶学这个的兴致很高,到时间就拖我陪她去。她上楼去学两个小时,我在街上游来逛去的待两个小时。天逐渐地暖和起来了,在迷迷糊糊的路灯下,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星星灿白灿白的,很有精神地缀在黑绸一样的夜空里。我孤独地走在慵倦的街头,有一种百无聊赖的悲凉。
  等了几个晚上,我学聪明了。带上一本书,送周玉晶上楼后,我就去某个酒吧里,要一杯茶,独自喝着,看看书,打发无聊的时间。
  学了两个月,周玉晶说市里要组织一个交谊舞大奖赛,她也报名参加了。周玉晶说她为了这个比赛,要多用些时间练习。周玉晶休息的时候,连白天也在黄玉升租的小屋里练舞。
  黄玉升请了事假,在车间里也看不见他,我问黄玉升那个组的工长,工长叫何明。何明五十岁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一听我问黄玉升,就笑起来:“你说大黄棒吗?这个工作,对他还不是一个副业,他主业就是跟玩女人,哦,错了,是跟女人玩。在我这里,三天两头请假,很正常,我也不管他每次请假都干些什么事。”
  我第一次听说黄玉升在组里还有这样一个“外号”——大黄棒,我听了胃就特别的难受。我心情变得很恶劣,整天都阴沉个脸。下午的时候,主任安排的一件活,我干得特别的糟糕,主任就拿脸作色的说我。
  我心里的火气一股股的冒,当时没忍住,就跟主任顶起来了,把主任气得直喘粗气。我从主任屋子里出来,才有些后悔。主任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我这样对他,他肯定非常难过。
  我把工作重做了,拿给主任看的时候,低着头对主任说对不起。主任大度地原谅了我,问我是不是遇上什么挫折了。
  我什么也没说,走出了主任的屋子,屋外是几棵高高的松树,松树细小的叶密集地簇集在一起,青黑地把绿荫盖在黄白色的阳光上。
  晚上,我饭也没吃,匆匆跑到黄玉升教舞的那间屋子。推开门一看,黄玉升跟周玉晶抱在一起,随着音乐的流动变幻着脚步。
  黄玉升看我走进去,并没停下跳动的脚步,而是边跳边向我打招呼:“江军,下班了?”
  “你们饿了吗?”我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拿我刚带来的怒气怎么办,我就压住心头的火,“我给你们抬点什么吃的来吧?”
  “好啊。你到下面馆子里去抬三个人的鸡火锅。今天跳了一天,还真有些累了。不过,江军,你这女朋友还真是肯下工夫,进步特别快。”
  “哪要多谢谢黄哥的辅导了。我这就下去抬三个人的火锅来,黄哥要喝点酒吗。”我很慢地说话,脚步并不动,眼睛去看周玉晶。黄玉升说不要酒,我支吾着,眼睛追着周玉晶,而周玉晶的眼睛始终看着别处,我怎么捉也捉不住。
  磨了一会,我还是下楼来了。走到一家鸡火锅店,点了三个人的鸡火锅。老板喊厨房的人做去了,我站在店门口,不知道该走上去,还是在店子里等待。店子里有台电视机,里面正在演着肥皂剧。我站在门口,眼睛盯着电视机,心却跑到那间只有两个人练舞的小房间。
  等火锅好了,我带着那个服务员把火锅抬到楼上去。我在后面替服务员推开了门,服务员先进去了。我进去时,两人已经停止跳舞了,黄玉升走过去把缓缓流淌的音乐关上。
  我们三个人挤在另一间很小的房间里吃饭,饭吃得很沉闷。周玉晶的眼睛仍然看着别的地方,也不跟我说话。我总是努力找寻着周玉晶那双看往别处的眼睛,黄玉升对我说话,我唔唔地敷衍着。
  吃完饭,就三三两两的有学跳舞的人进来了。我把吃完的锅抬回火锅店里,然后继续在酒吧里喝茶等待周玉晶。
  我没带书,就独自喝茶,出神地想别的心事。
  周玉晶从黄玉升那里出来,我赶紧迎上去。周玉晶别开我的身子,快步往前走去,我急急地追着往前跑。追了两条街,周玉晶走累了,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眼中冒着火,怒目看着我。
  “你怎么回事?我说了是练跳舞,你不相信我,是吧?”
  “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我是不相信大黄棒。”一不小心把黄玉升的外号都溜出来了。
  “什么?大黄棒?”
  “什么大黄棒喔,我是说大黄哥。”我急忙否认,“怕他教你教得太累,你学也学得累,被累垮了身体,我是在关心你。”
  “关心我?应该是你的妒忌心在作怪吧。”
  “我妒忌怎么了?我还不是害怕失去你,我整天都失魂落魄的,为什么,我总是担心你被别人拐起跑了。”
  “你不信任我,不相信你的女朋友?我不过就是好玩点,想充分享受一下生活,连这都不行吗?你也去过我的小站的,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了几天,憋屈了几天,我就想用同样快乐的几天生活,把那几天的生活弥补回来。”
  “我是妒忌呀!你尽情地玩,你很高兴,很快乐。可我呢,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害怕一不小心,你上了别人的当。”
  “我是三岁的小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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