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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8-07-05 10:56:55      字数:6105

  尽管仲夏徐徐拂过的惬意暖风、夹杂着大田里泥土的特殊气味,以及从绿油油的玉米叶片散发出的青涩芬芳、撩拨得人心微醉,可这美好的感觉,仿佛跟于得水毫无关系。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此刻的心情充满了难以释怀的郁闷。当然,这种郁闷情结也只有他一个人知晓——多半是来自于刘建军上午去大队赴任团支部书记。于是他心里便罩上了一层阴影,自然也就迈不过那道坎了。
  眼下,于得水一边闷着头往玉米根茎追撒化肥,一边在脑子里面纠结这些事情。越是这样想,于得水心里就越觉得憋屈得慌——他哪一点不如刘建军?撇开自己的点长职位不说,就是以前在学校那会儿,他还多次被评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而且还经常登台给莘莘学子们作报告呢!现如今,他竟落到“龙入浅水遭虾戏,风入深林被雀欺”的难堪窘境。除此之外,于得水心里面还装着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他一直都在望眼欲穿地期盼来自“广阔天地”另一处的“鸿雁传书”——他写给心仪女生吴芳菲那封情意绵绵的信,已是半月有余,而他几乎每天都在心底里呼唤着她的名字,渴望她的回信。尤其是在夜里,吴芳菲美丽的倩影,便会出其不意来到他的跟前,与他拥吻在一起……于是,吴芳菲不顾世俗的炽烈感情,便将于得水彻底“熔化”掉了。日复一日,这份心驰神往的臆想,又让他变得焦虑、焦躁起来。因此,无论这仲夏时节蕴含了多少令人惬意的迷醉,也都无法激起他的兴致。
  此时此刻,那些在大田里劳作的男女知青,他们差不多都已完成手中追撒化肥的活计,陆续坐在田埂上稍事歇息,等待队长丁贵堂发出一声收工的指令;而眼下唯有于得水还在远处及腰的玉米地里,不紧不慢地追撒化肥。
  但是,那些已经坐在田埂上歇息的女生却看不过去,冲着于得水大声嚷嚷:“于得水,你能不能抓点紧呀?再磨蹭一会儿,连晌饭都快被你耽误了!”
  于得水因为一直在郁闷不乐想心事,所以,他并没有听到女生们的催促声。
  见此情形,吴庆义忽然想起电影《南征北战》中的几句台词,便一脸坏笑地对那些女生大声诵读:“‘张军长,看在党国的份上,赶紧伸出手来拉兄弟一把。’”
  诵读完毕,吴庆义瞥见那帮女生都是一副漠然的面孔,以为她们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于是他又接着补充道:“你们还有没有一点阶级感情?眼瞅着于得水同志就要累倒在庄稼地里,难道就不能伸出你们革命友谊的小手来拉他一把?”
  孔令珊用鄙视的目光乜了吴庆义一眼:“你跟着起什么哄?记住了几句破台词就开始装大尾巴狼!告诉你吴庆义,我记住的台词比你还厉害——你信不信?”
  吴庆义伸出舌头,冲着孔令珊扮了一个鬼脸。
  孔令珊朝吴庆义撇了撇嘴,然后摆出一个部队政委的造型,握紧拳头开始朗诵:“‘同志,我也想今天晚上就打冲锋,明天一早就把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全部消灭。可是不行呀,同志,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仗要一个一个地打。’”孔令珊话音刚落,那帮女生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吴庆义自知说不过孔令珊,于是凑到丁贵堂身边,伸手就去摘系在丁贵堂腰间的烟口袋:“丁队长,卷根烟抽。”
  丁贵堂瞥了吴庆义一眼,嗔怪道:“瞧你这副样子,咋就落魄成了三蹭?”
  吴庆义知道丁贵堂是在故意奚落他,却不明白“三蹭”是怎么一回事。他于是覥着脸问丁贵堂:“丁队长,我怎么听您话里有话……您干脆把话给挑明了,三蹭是什么意思?我咋就落魄成三蹭了?”
  丁贵堂没好气地说:“你小子连三蹭都不知道,就敢站在俺跟前咋咋呼呼背啥狗屁台词,还没脸没皮撩拨人家女同学。你把耳朵竖起来好生听着,俺现在便告诉你啥叫三蹭”。丁贵堂脱掉脚上的黄胶鞋,放在一旁晾着。顿时,一股难闻的臭味就散发开来。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接着说道,“这三蹭就是:蹭烟、蹭纸、蹭火。咱丁家堡穿开裆裤的孩子都知道啥叫三蹭,你咋会不知道呢?”说完,丁贵堂又忍不住“噗嗤”一笑,然后从腰间取下烟口袋,递给了吴庆义。
  吴庆义捏着鼻子说:“瞧您这话说得——丁队长,我吴庆义怎么会落魄成三蹭了呢?”他一边嬉皮笑脸地接过烟口袋,一边迅速卷好一支烟,递给丁贵堂;同时他又给自己卷了一支。不过,吴庆义点烟的过程却不那么顺利,连续擦了三根也都没有将火柴棍给燃着。
  丁贵堂“哼”了一句:“你可拉倒吧,别再浪费俺的火柴了,俺的火柴认生呢!”说完,丁贵堂便从吴庆义手里夺过火柴盒,取出一根轻轻一擦,“嗤”的一声,那根火柴棍就燃着了。
  吴庆义于是自我解嘲说:“唉,真是人穷志短啊!蹭人家一回烟抽,竟然连根火柴都点不着——心里发虚呀!”
  丁贵堂喷出一口烟,故作嗔怪说:“妈了个巴子!啥叫人穷志短?你小子其实比鬼还精呢!二里地都能听见你肚子里‘噼里啪啦’打算盘;蹭烟抽也要给自己找回一个好理由,就怕脸面挂不住。”
  吴庆义一本正经地说:“该蹭的时候还得蹭,不然的话,我吴庆义啥时候才能把这呛人的旱烟给抽习惯了?如果我连旱烟都抽不习惯,我也就成不了真正的丁家堡人!”
  丁贵堂说:“我看你是越发胡言乱语了!你以为把这旱烟抽习惯了,你就成了真正的丁家堡人了?照你这么个说法,丁家堡人个个都是烟鬼了……”
  吴庆义赶紧解释说:“这可不是我在胡言乱语,这话是丁贵发大叔对我吴庆义的谆谆教导啊!”
  “你小子净放狗臭屁!他能对你说这话——鬼才相信!”
  “天打五雷轰——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不敢掺半句假话;如果您不相信,现在就去问他。”
  丁贵堂听完这话,神色顿时就黯然了。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罹患沉疴,将不久于人世的本家兄弟——丁贵发。于是便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棋盘山。
  那个时候,树木葱茏的山巅之上,正聚拢着一团白云。那团白云缱绻而悠然,同时又恣意改变其形态,以此展现给那些仰视它、并且膜拜它的凡夫俗子们。但是瞅着凑着,丁贵堂的眼睛忽然就开始发涩、发痒。再举目远眺时,他的眼睛感觉像是被蜘蛛网给粘住了。于是他赶紧抬起手背、轻轻按摩双眼。不久,当丁贵堂再度将目光投向山巅之上,那团白云却诡异地变成他的本家兄弟——丁贵发的模样。当时,丁贵发泰然自若地端坐在迷幻般的白云中间,顺遂清风、缥缈摇曳。旋即,貌似丁贵发的那团白云、随着山巅空气的不断翻腾流转,霎时就又变了形态,开始向远方慢慢游弋。
  过了一会儿,丁贵堂才想起来问吴庆义:“对了,你们最近去看他了么?”
  “当然。前些日子我还去了趟他家。老丁大叔让我给他剃了一个光头。”
  “唉,难得你们这份热心了!”丁贵堂十分感慨。
  说话的工夫,田埂南端传来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吴庆义循声望去,只见王冠杰翘着二郎腿,斜靠在田埂旁,绘声绘色地给其他几名男生讲《七侠五义》。估计那一刻是讲到了高潮处,所以才赢得了大家的热烈掌声。与此同时,他又听见王冠杰说出那句吊胃口的结束语:“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王冠杰讲故事有个特点:每当故事讲到引人入胜的时候,他便戛然而止了,任凭大伙儿怎么央求,他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这样一来,那些喜欢听故事的人,就有了意犹未尽的感觉。于是每当闲暇之余或晚上睡觉之前,他们就会央求王冠杰说上一段;哪怕故事是他王冠杰信口杜撰出来的,他们也乐意听。总之,在当时艰难困苦、娱乐匮乏的日子里,王冠杰讲给他们的那些故事,无疑是一剂平复烦恼、除却疲惫的灵丹妙药。
  此时,于得水终于将簸箕里面的化肥追撒完毕。当他晃晃悠悠走出庄稼地,坐在田埂上准备歇息一下,丁贵堂却在这个时候发出了收工的指令。
  于得水为此感到十分不悦。在他看来,丁贵堂的做法实在显得有些过分了——他早不喊收工、晚不喊收工,偏偏等他坐下来歇息才喊收工,这不明显跟他过不去么?另外,现在所有知青都开始不把他这个点长放在眼里,动辄还用尖酸的语言来取笑和挖苦他,好像他前世欠了这帮人百十两银子似的;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生产队长丁贵堂——自己以前是多么支持他的工作啊!可是现在怎样,丁贵堂开始对他采取不冷不热的态度,甚至有时候还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就像眼下这种情况,不用自己张嘴说话,丁贵堂就完全可以行使他的队长权利,命令大家发扬一下团结合作精神,帮衬自己干完最后那点活儿。虽说这都是情理中的事情,但是丁贵堂却视而不见……
  另外,丁贵堂不帮忙也就算了,可他却不考虑别人的感受,跟吴庆义坐在田埂上聊天说地、相谈甚欢。他想不明白丁贵堂为何偏要这么做?而他又情何以堪?更何况他目前仍然还是丁家堡青年点的点长,他以后的工作又将如何进行呢?
  于得水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心灰意懒。因此,当大伙儿开始往大田外面走时,他低下头唉叹了一声,之后就躺在了田埂上。
  不久,这片绿油油的庄稼地就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除了偶尔吹拂而来的柔和暖风,使得玉米叶子发出一阵“窸窣”声,这里便是一片静谧的绿洲。
  说实话,来丁家堡插队落户的这几个月里,于得水还是头一回享受这般美好时光。此刻的他,如同婴儿一般躺在巨大无比的摇篮里,摇篮周遭衬着生机勃勃的绿色;他除了尽情沐浴仲夏温暖的阳光、贪婪地呼吸泥土的清新味道之外,他还可以尽情欣赏天上飘过的朵朵白云,感受清风徐来的无限惬意。间或,他会闭上眼睛,缓解一下疲劳的视网膜。不过这个时候,他的眼帘便会呈现出一片神奇的橙红色。接着,于得水就又沉浸在另一种感受当中了。
  受此影响,他之前郁郁寡欢的烦乱心情,也逐渐变得好转起来。但是,让于得水料想不到的是,眼下的这般美好时光,对他来说却又十分短暂,因为在这之后,新一轮的精神打击,又让于得水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透顶,甚至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于得水回到青年点时,午饭差不多快已经结束了。除他之外的那些男生,此时都围坐在外屋的饭桌旁,缠着刘建军跟他们讲上午去大队任职的事情。
  于得水没有直接进屋。他在门口踌躇了片刻,然后就去了厨房那边。女生们这个时候也早已吃完午饭,躺在炕上休息了。因此,厨房里并没有其他人。于得水蹑手蹑脚走进厨房,轻轻掀开锅盖,盛了一碗土豆片汤;他同时用筷子插了一个玉米面饼子,准备端到自己的寝室里慢慢吃。
  可是于得水刚刚走近男生宿舍门口,他就听到屋里传来男生们嘈杂而又不乏热烈的交谈声。于得水心里明白:包括周炳忠在内的那帮男生、他们此刻肯定都在讨好和巴结刘建军。于是他在门口停下脚步。与此同时,嫉妒心和失落感、也在这个时候开始冲击他的大脑,让他无法直面屋里那帮“趋炎附势”的人。这样一来,于得水心里更是觉着烦乱,端着饭碗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稍作犹豫之后,于得水干脆就坐在门槛上,没滋没味地吞咽着玉米面饼子和土豆片汤。
  此刻,男生宿舍里的气氛却十分活跃。这期间,刘建军一直都在讲邵德全如何有能耐,如何费尽周折、四处捯饬汽车零部件,并且亲手改装了一台取名为“双山牌”的汽车;后来,当刘建军讲到大队准备择优录取司机的事情,吴庆义顿时就激动起来。他搓着手问刘建军:“真有这码事儿?”刘建军看了一眼吴庆义:“你以为我也有冠杰的本事——编个故事给大家听?”
  王冠杰在一旁插言说:“建军这话我喜欢听。我……”
  “你先别打岔!”吴庆义拦住王冠杰的话,接着又对刘建军说,“建军,此事如果当真,你明天去大队部的时候,顺便把我的名字也给报上去!”
  “怎么,你也想学开车?”刘建军问。
  “我本来就会开车,只不过没有驾照而已。”吴庆义十分自豪地拍着胸脯说。
  “反正吹牛不上税,你就瞪着俩眼吹吧!对了——庆义,我们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你吹过这个牛?”虞子俊一边揉着肚子,一边用怀疑的口吻调侃吴庆义——自打上午喝了程丽娜熬制的大蒜水,他的胃肠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除了不再有恶心的症状之外,他刚才还吃了小半块玉米饼子,以及半碗土豆片汤。
  “常言说得好:狗肚里装不下二两香油。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你吴庆义还能憋在肚里这么久,也舍不得拿出来跟大伙儿显摆显摆?”王冠杰也对吴庆义会开车的事情,持以怀疑态度。
  吴庆义倒是不急不恼。他睃了虞子俊和王冠杰一眼,然后自鸣得意地问道:“怎么,你俩也不相信我会开车?以为我吴庆义在吹牛?说句实在的,吹牛你也得有资本啊!我……”
  刘建军摆手拦住吴庆义的话:“跟你说正经的——庆义。你吹不吹牛,我反正是管不了你的嘴,但如果你真会开车,也想开车的话,那我明天就把你的名字报上去;至于你能不能被选上,那就要凭你的真本事了!”
  于得水在屋外听得真切,但又不能贸然进去参加他们的热烈讨论。于是便在心里跟吴庆义叫板:你小子会开汽车?我他妈还会干车床上的活儿呢!
  事实上,吴庆义和于得水这两个“冤家对头”,就因为他们各自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一个机缘。在临近毕业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也都分别掌握了一门生存技能。尽管他们所谓的生存技能暂时还不可用“娴熟”二字来形容,但是,仅从他们目前所储备的“技术含量”,能够达到这样的一个水准,其实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时,吴庆义的父亲在市纺织工业局车队当队长。而作为车队队长所溺爱的长子,吴庆义三日两头就跑到汽车队,央求父亲或是其他司机教他如何驾驶汽车。这样一来二去,吴庆义便慢慢掌握了开车的本事,而且还把车开得有模有样——就差一张可以上路行驶的驾驶执照了。
  于得水当时的情况其实跟吴庆义大致相同,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一个是喜欢,而另一个却是无奈。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于得水的父亲在市纺织机械厂当供销科长。他不仅人脉广,而且手里还掌握着省、市纺织行业的“整机设备”,以及各类“专件”的统筹销售权。(其中一部分属于计划外销售)因此,高瞻远瞩的供销科长,便以极其“强硬”的手段,隔三差五地把他即将毕业下乡的儿子、“押送”到“关系”厂家,让他“突击学习”车床技术。尽管于得水当时并不喜欢这门日后可以养家糊口的本事——他的人生目标是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但是,他又抗拒不了父亲对他的恩威并施。除了服从命令听指挥,于得水也找不到更充沛的理由和更好的解决办法推脱此事。总之,无论他喜欢或是不喜欢,他都得绝对执行父亲制定的“技不压人”的“既定方针”。
  如此这般,在此后短短的两个月里,于得水就已经初步学会了操控车床,以及加工一些简单的纺织配件;包括如何在砂轮机上磨一些简单的刀具之类。至于所学的这些“三脚猫”功夫,日后能否派上用场,于得水其实压根儿就没有过多去考虑;当然,如果今天吴庆义不在大伙儿面前咋咋呼呼,说他如何学会了驾驶汽车之类的狂话,那么,于得水也不会突然想起他曾经学过车床那一档子事。
  浑然不觉中,于得水喝完了最后一口寡淡无味的土豆片汤。不过,剩下来的一小块玉米面饼子,他却如何都咽不下去了。扔了,又觉得不忍心——毕竟是粮食,浪费粮食就是犯罪。小时候他就懂得这个道理。但如果此时青年点饲养的那几只鸡在场的话,他就可以将剩下的玉米面饼子捏碎,然后再分享给只求奉献,不图回报的那几只公鸡、母鸡们。可是,它们现在连影子都看不见,估计不是在树荫下打盹,就是四处觅食去了。
  于得水端着空碗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接着他又打了一个饱嗝。
  与此同时,屋内的嘈杂声也跟着戛然而止——劳作了整整一个上午,疲惫的感觉已然分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瞌睡虫,它们异常兴奋地侵入到知青们的身体里面,使得刚才还在“热情鼓噪”的他们,渐渐陷入了无力抗拒的午休模式。
  趁此机会,于得水赶紧站起身,把剩下的那一小块玉米面饼子放进碗里,然后搁在厨房的灶台上。
  回到屋里的时候,那些理想盲从的“新时代”劳动者,果然都摆着各种睡姿,倒在炕上歇息了。
  受此感染,于得水此时也跟着泛起了困意。他忍不住张开大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甚至把眼泪都给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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