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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无私心杨敏发脾气 有情义吕辉挨责打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18-06-22 19:41:32      字数:4829

  诗曰:
  斜亭无意任流水,
  自别未了几人回。
  竹林簇起怀旧地,
  满心惆怅却为谁。
  泰山依旧惹人醉,
  望月楼空曾相随。
  挽住落日照两层,
  一缕重阳留余辉。
  如今说黎明之时,忽闻晴空雷声阵阵,杨敏(字星魂)猛地从梦里惊醒过来,慌忙转进内帐,眼见榻上无人,心知不妙,便忙出来问道:“梦竹何在?”左右道:“小爷往左营巡视去了,至今未归!”杨敏懊恼不已,急道:“速令武卫各营集结,去飞虎涧!”于是率众忙往山林里去。
  飞虎涧前,吕辉(字梦竹)所部兵马已经全军覆没,尸魔灰烬尚温,只留他一人眼含热泪,心说道:“怪我一时任性,害了众位将士性命!”傻傻坐在当下,一时也不敢动,等待他的,或许是严厉的军法处置也未可知,远闻一阵急铃,杨敏跨马在前已赶过来,旭日相映,雾气中也看不清情境,只见三军将士死得惨烈,杨敏呆了一般不知所措,翻身下马便去察看地上的尸体,含泪喃喃急道:“梦竹……?梦竹……?”直到吕辉面前,吕辉已不忍看他,低头饮泣起来。
  杨敏见吕辉无事,先来抱住捶打一番,虽忍住不哭,泪水早已落下,众将士闻讯赶来,杨敏已扶起了吕辉,一顿,再看将士们盯着四下死难的将士发怵,因将吕辉交给行军主簿,叹道:“将他锁了,回去问罪!”左右都吃了头雾水,可见杨敏表情凝重严肃,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便忙近前将吕辉锁住拿下去了,就在当日清晨,玄锡维(字穹高)深知中线战局事关中原安危,也深知杨敏、吕辉皆性情中人,因也忧心不已,随在朝会上驳回朱从友与诸臣力劝,留从友守京师主持内阁工作,御驾亲征,率龙武卫、羽林卫队六千余人驰援湖北。
  再说吕辉被押回来关在自己帐中,自己也知道私自动兵冒进,害了三军将士,已经犯了军规,却不知杨敏此时心里犹豫起来,喜得是吕辉无恙,安然回来,忧得是他既任性犯了险,难保日后不再闯祸,于是想按触犯军规罚他一回,李兵(字问天)看透了他的心思,低声劝道:“这是他亲近的人,既受命而来,就是钦差大臣,他能打得骂得,你又岂敢打他?”杨敏遣散了左右,摇头叹道:“局势艰难,倘若军令不行,祸不远矣,你且放心,我不是和他置气,这也是为他好,既然动不得军法,他在玄门,还是我们的兄弟,我身上兼着宗门内副主教的差事,为严以律己,动家法教训他一下,总不为过罢?”李兵一顿,又轻轻叹道:“他就来了,何不等他到了再议?”杨敏阻道:“你还不了解他?倘一时心疼饶过了,教这小祖宗日后闯出大祸来,岂不事大?”李兵听到这里才不劝了。
  三日后,杨敏在校场点齐兵马,当着三军将士论吕辉罪责,定的竟然只是吕辉轻敌冒进之过,将官们都知杨敏有私,只都凝眉不语,李兵见势,怕节外生枝,便忙传令道:“来呀!扒了他的裤子,重责四十廷杖!”不等吕辉辩白,行刑官上来就是一顿暴打,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直打得吕辉皮开肉绽,路都走不了了,这倔脾气愣是一声没吭。
  挨了这四十板子,吕辉也算领教了军法的严厉,只是当着三军将士扒了裤子挨打,让他觉得没了颜面,因此又是赌气,连日称病卧床不起,任凭李兵再怎么劝,就是不饮不食,一连两日下来,杨敏也慌了神,进来看时,正巧有卫兵在劝吕辉吃药,那吕辉只是冲里趴着不肯回头吃药,杨敏喝道:“他不吃就让他疼着!平日里都是你们惯坏了他!这是战场前线,你们以为是在家伺候主子爷不成?”吓得内侍也退出去了。
  李兵在帐外听见了,便忙进来看看,见杨敏颤抖着双手攥紧了拳头,悄悄近前拉他出来了,才又劝道:“你为他好,怎就不对他说?有这会儿发火的罪受,何苦来呢?”杨敏叹道:“亏你还好意思说这个,不都是你们惯的?他来了问起来,你去回话,我伺候不了这个祖宗!”李兵玩笑道:“你还怪我?当着三军将士扒了他的裤子打板子,叫谁能下的来台?”因又低声笑道:“他不过觉得脸上不好看罢了,慢慢就好了!”
  二人正说笑间,哨官进帐拜道:“滚报到了!”杨敏一惊,忙接过去打开与李兵详看,才听李兵喃喃叹道:“七天前才说銮驾还在山东,来得好快!”杨敏扭头瞥了一眼内帐,撅起嘴来将滚报直接塞给了李兵,李兵笑道:“可别给我,你是主帅,这个还是你来!”杨敏哼了一声答道:“这时候我是主帅了?”李兵忙道:“罢了罢了,别矫情了,还是先准备下怎么接驾才是正经,这两天可就到了!”
  大军沿途不停,玄锡维亲率卫队在前,片刻不得安闲,次日清晨,已到南河行辕,幸亏李兵务勤,才点齐了兵马,就见驿站传了信来,于是等杨敏换了衮服前往迎接,杨敏急急忙忙脱了铠甲,又道:“接连三道滚报传来,怕是就要到了,咱们还要出十里迎接,这会子还容得换衣裳去?光着屁股咱们也是兄弟,不换了!”索性穿着一件旧袍就出去了。
  刚行六七里路,山谷口一阵快骑声来,玄锡维见弟心切,也只穿了一件旧袍,已经到了山前,兄弟三人远远相顾,凝眉不知怎么开口,近前下马,杨敏、李兵要跪时,玄锡维已一手架住一个搀扶住了,只含泪笑道:“咱们之间不要这样,不习惯!”杨敏盯着锡维身上的旧袍摇头一笑,李兵不由大笑起来。
  兄弟三人携手步行而归,三军将士都喊万岁,玄锡维怕是早就听说了吕辉挨打的事,便只试着问道:“怎么不见吕梦竹?又闯什么祸了?”李兵摇头一笑,看了看杨敏不言,才将此事详细说了一遍,直说的锡维偷偷一笑,还是吭了一声一本正经锁着眉头,杨敏先发制人,赌气道:“反正打也打了,哄也哄了,你看着办,要知道你这个好弟弟这样,我就不叫他来,总之你若怪我,就自己带了去,我还也不管了!”怎料锡维轻轻一笑,竟道:“他犯了错,你打就是,倒是埋怨起我来了!我哪儿又得罪你了?”兄弟间一阵哄笑起来。
  进了行辕,李兵去安排膳食,玄锡维随杨敏一起进了大帐,锡维才又笑道:“我来了还怕治不好他的病?”杨敏一愣,玄锡维已起身转进侧帐里去了,听见玄锡维的动静,吕辉更来劲儿了,索性拿被子蒙了头,脸也不给一个了,杨敏欲上前时,锡维忙拦下了他,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便独自走了过去,乃见他猛地掀了吕辉的被褥,一把抓起吕辉一只脚来,趁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食指已戳在了吕辉涌泉穴上,好吕辉这会儿再也矜持不住了,爽朗朗一阵畅怀大笑,气也消了,觉也不睡了,只在床上打着滚哀求道:“陛下……哥哥,我知错了,快放手罢!”锡维这才问道:“病好些了?还气不气、吃不吃饭了?”吕辉直笑得眼里流泪,上气不接下气的,求饶道:“吃饭吃饭,不敢了不敢了!”杨敏才摇头偷偷笑了。
  临晚,玄锡维、杨敏、李兵、吕辉围坐亭下,案前摆着一叠军报,各自凝眉不语,内侍仙官端上酒菜来,才听锡维叹道:“军情如火,饭不能不吃,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腾出心思来商量怎么对付他们!”吕辉便把军报收拾起来,杨敏随道:“你和梦竹在家里协调粮草的事儿,我带老十六去罢!”吕辉一怔,总还是年轻,也不知是杨敏不信任他还是惹的祸让他有了什么别的看法,心里还不是个滋味,只一言不发,看着面前的焖肉发起呆来,锡维猜出了他的心思,一笑道:“你又不吃肥肉,看能看进肚子里去?”随道:“把那瘦肉吃了,肥肉夹给我来吃!”
  吕辉孩子似不自然的一笑,忙把瘦肉吃了,玄锡维才无奈的松了口气,李兵见此情境,大概也明白了杨敏之意,心说道:“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不懂,今儿才知道,为何性格各异的数十个兄弟……都愿跟着他了!这就是我们的皇帝哥哥!”锡维见他也走了神,忙提醒道:“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这饭还吃不吃了……?”随都引得大家一笑,锡维方道:“这样也好,梦竹还小,性子急、脾气倔,出去带兵打仗,还得慢慢的来!……让他留在我这儿罢!”
  皓月当空,明晨杨敏便要出兵了,自然也睡不下,听见玄锡维在外头咳嗽一声,便忙出了帐来,适才问道:“梦竹睡了?”锡维道:“睡了,就是睡不下,像当日崇阳那样,他也得装腔作势的老实儿躺一会儿了!”杨敏听见崇阳二字,不觉心头一酸,松了口气没有搭话,好一会儿锡维方道:“他有那份稚气,时而没心没肺的,时而又疯疯傻傻,看性子、贪玩儿,真像是崇阳当年那样,可论心气,又有些像凤哥儿……,说心里话,这十几年,我也算阅人无数,见过些起起落落的事了,反而有些难以琢磨他!”随都一笑,杨敏点头叹道:“是有些像他,就是叫人喜欢,可又怕酿坏了他,误了你的一番苦心!”锡维这才握住杨敏的手,摇头答道:“老十六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话说的偏了,岂不知衣服穿久了就贴身,人处久了就贴心?你们哥儿几个是咱们风风雨雨一路走来的兄弟!有时候离你们远了,也是为了保全你们,这些年树大招风的事儿,让我也怕了!梦竹还小,不想他太累,慢慢来罢,这才应了崇阳当年的话,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与他近了,是为了验证这个理,有意疏远一点他,也是为了验证这个理!”
  消息传到乌霞岭上,张若昀(字朝阳)凝眉端坐帐中,摇头叹道:“匪夷所思!尸魔如此本领,竟毁在一个少年手里,对了,才刚你们说那少年叫什么来着?”平逍郡王张前进(字如临)奏道:“吕辉吕梦竹,原系修真朝潼关守将,在京师挂职伺候权贵,没想到区区一个公子哥儿,朱舒淇竟然俘而不杀,献给了玄穹高,如今穹高视其为心腹留在了身边,已收在了门下!”若昀苦苦笑道:“修真朝旧臣……?公子哥儿……?有点儿意思,我倒越发的感兴趣了!”宁遥郡王张利坤(字如永)摇头叹道:“梦竹者,鲁中吕辉也!梦者浮生,竹者傲骨,梦竹乃主诚真,玄穹高视为杨星魂分身、王崇阳复生,乃更恩宠之,故赠以字,此人虽生于豪门,然已多受历练,行有百灵护尉,坐有玄穹高悉心呵护,朱舒淇为纯教主,献此人必有缘故,欲夺其志,谈何容易?”
  张若昀闻言松了口气,叹道:“不是说朱舒淇袭破我汉中粮草大寨时,将我们囚困着的许睢聪党羽也救出去了,还让那个什么徐……徐徵明的说服了他,全部收在部下,看来这朱舒淇,还真是深得玄穹高教诲的!”说着轻轻一笑,随道:“天下英雄何期弃我而去也!”张利坤道:“许睢聪与吕梦竹不同,这几日接连有探报来,诛尸魔的事,回去杨星魂反以家法责打了他,可见玄穹高之恩宠,将来这吕梦竹,必将为其重用也!”张前进讥笑道:“打了他,何以见其恩宠?”利坤叹道:“杨星魂发怒却只动了家法,是无私心!吕梦竹受戒却情愿挨打,是有情义!他们手足之间的默契,实可畏也!”
  次日清晨,张若昀熬了半夜还在沉睡时,忽然鼓号声起,张前进浑身是伤匆匆冲进了大帐,急道:“二爷快走!杨贼杀过来了!”张若昀一下从梦中惊醒,猛的坐了起来,忙不迭去拿衣裳,披了斗篷就往外走,前进急道:“今晨探马绕道看见玄贼兵马往这儿赶来,据说玄贼一人一骑,昨日就到了,事不宜迟,尸魔已死,飞虎涧再难抵御玄贼兵马,我等誓死守在这里,二爷速速离开才好!”
  张若昀出帐往外看去,前寨已经厮杀起来,跑上观战台去,远远只能看见大雪豹旗下杨敏跨马立于阵前,身后各路兵马不计其数,真可谓势不可挡,本部将士早已吓破了胆,多半心生畏惧,手握宝弓还在发抖,若昀心知此时死拼也必将全军覆没,暗暗叹道:“区区乌霞岭,岂能拖住杨贼如此兵马?我若退去,走不多远必为所擒,我命休矣!”
  正犹豫时,又听见正背面喊杀声起,张若昀吓得直冒冷汗,紧赶着往下跑时,张前进道:“二爷快看,是长沙王到了!”凝眉细看去,果然是张艺兴(字孝心)驰援而来,若昀喜忧参半,苦苦笑道:“看来长安已难再取,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战机,就不知什么时候了!”随忙下令杀出重围,与张艺兴合于一处,拼死冲开一条血路,避开杨敏向南逃去,自此,曾经雄壮一时、危及中原之地的张若昀部一去不复返了。
  赢玄建元十八年,玄元五十六年冬,腊月,玄锡维修书蜀山各派坚决抵制张若昀入川,各路夹击之下,张若昀不敢停顿,只得继续仓惶南下,此时杨敏、李兵部与汪明啸(字子期)、张振远(字子瑾)部已经合围汉川,发起了光复湖北的最后一击,郁鹏飞(字子远)、郭增帅(字爱慕)不敢出城迎战,四门昼夜都在攻城,城防破损不堪,二人守城七日不见救援,眼看兵马死伤惨重,粮草难以维持,且此城恐怕难以坚持多久,情急之下,不得已弃城而走,恰在洞庭湖一带偶遇落荒而回的张若昀部,冬日严寒,都已无心再战,便一同退往益阳暂避,年关,湖北全境基本光复,杨敏率部前往江夏屯扎,静静的等待着来年开春的决战。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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