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由于保卫工作严密，也因国民党有所忌惮，开国大典顺利完成，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孟局长特意把杜文泉和陈燕春请到家里吃饭，告诉他们市局的嘉奖令很快就下来，他们俩都立功了。这顿饭不仅仅是犒赏他们，又给他们布置了新的任务。
　　孟局长收起笑容：“你们俩给我听好了！咱们的聂老总，也就是咱北平，不不不，现在应该叫北京啦。咱北京的聂荣臻市长已经做出决定，要在元旦之前查封所有的妓院。”
　　杜文泉：“早就该封了，留着它就是祸害。前段时间，有的敌特分子就躲藏在那里。”
　　陈燕春：“可不是嘛，那种地方，我们不方便进去查。”
　　孟局长：“查封行动由咱们分局负责，你们南街派出所是正管，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杜文泉和陈燕春异口同声地：“保证完成任务！”
　　孟局长：“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你们可要有思想准备啊。不仅八大胡同要封，对其它街区的妓院和暗娼也要消灭。”
　　杜文泉：“不就是一千多号妓女吗？消灭她们，难道比消灭小鬼子和国民党反动派还难吗？”
　　孟局长：“除了头等和二等的妓女，那些三等、四等以下的，大都是穷苦出身，被迫做的。对她们不能动粗，即便是头等和二等的，也尽量挽救。”
　　陈燕春：“挽救？她们好吃懒做，还能挽救得过来吗？”
　　杜文泉：“就是！要我说，都抓起来，统统杀头。”
　　孟局长瞪着杜文泉：“难怪孙政委总担心你犯错，你呀，就是缺根弦。记住我的话，妓女绝大多数是苦出身嘛，是我们的阶级姐妹。”
　　杜文泉和陈燕春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不理解。
　　孟局长：“当然了，对那些仇视新中国、帮敌特分子做坏事的，也不要客气，坚决镇压。”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晚饭后，公安部长罗瑞卿大将亲自坐镇指挥，对全市的妓院全部查封，包括暗娼在内的上千名妓女收容教育。
　　杜文泉和陈燕春身着便衣，带领派出所的十几名干警提前进入八大胡同。杜文泉扮作商人，陈燕春则是女扮男装扮作跟班。他们把每家妓院的老板和老鸨叫到派出所开会，老板和老鸨们虽有不满，但也不敢违拗，都乖乖地去了；与此同时，多辆军车载着全副武装的军人，查封了所有妓院，绝大多数妓女没有反抗，只有少数人或哭闹或撒泼。
　　杜文泉和陈燕春就遇到了难缠的货色。有个妓女不肯离开，杜文泉向她宣讲政策，这个妓女竟然撕开上衣，说杜文泉对她非礼，还对其他干警吐口水。杜文泉和手下人赶忙转身不看她，她反而更加放肆，用脱光衣服相威胁。杜文泉火了，拔出手枪要毙了她。陈燕春拦住杜文泉，让他和大家退后回避，然后自己摘下礼帽露出长发对妓女吼道：“你要是不怕冷，就给我脱！”
　　妓女一看陈燕春是个女的，顿时傻眼了。现在正是隆冬季节，她已经冻得浑身发抖了，如果再脱，肯定会冻坏的。她愣了一会，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陈燕春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然后将她搀扶起来，她乖乖地跟着走了。
　　杜文泉佩服地冲陈燕春竖了下大拇指，陈燕春低声对他说：“别动不动就掏枪，要多动脑子。”
　　杜文泉也悄声说：“多谢媳妇指教。”
　　随后，南街派出所参与了对妓女们的教育和安置工作，这项工作并非一帆风顺，杜文泉发牢骚说是用大炮打蚊子。幸好陈燕春有耐心也有办法，最后总结评奖时，南街派出所成绩最好，荣立集体三等功。杜文泉第一次意识到陈燕春的工作能力，庆幸自己有这样的贤内助。
　　
　　尽管周霞每天唠叨，周广源依旧对古玩店的经营提不起兴趣。好在账面上还宽裕，隔三差五地给周霞支点钱，也影响不了店里的生意；而且账房先生精通生意上的事，周广源就是个摆设。周广源还是三天两头去天桥剧场听戏，一进戏园子他就忘记了所有的烦恼。
　　这一晚，兰晓竹演唱的剧目是《西厢记》，周广源觉得很多唱词已经不合时宜，散场后他便向兰晓竹建议修改唱词。
　　兰晓竹欣喜地说：“太好了，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啦。现在是新社会了，咱得跟上形势。广源，你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就拜托你啦。”
　　周广源点点头：“理当效劳，理当效劳。这样吧，你把唱本给我，我拿回去跟玉萍一起帮你改，这方面她比我强。”
　　兰晓竹起身施礼：“那敢情好了。她是个才女，她的才华，你的幽默，有你们夫妇的珠联璧合，一定会很出彩儿的。”
　　三日后，周广源把他们修改的唱本给兰晓竹送来，兰晓竹吩咐助手给周广源泡上一壶好茶，两人一边饮茶，一边看唱本。
　　周广源品了一口茶，随口吟诵道：“清香入口碧螺春，一本西厢传后人。茶道古今思陆羽，晓竹大鼓送温馨。”
　　兰晓竹笑了：“随口就来，不愧是大才子啊！来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周广源与兰晓竹碰杯，两人边饮边聊。兰晓竹对修改过的唱词赞叹不已，还时不时地唱上几句。看到兰晓竹很满意，周广源也很开心，兰晓竹执意请他一起吃完饭，他也爽快答应了。
　　元旦之夜，兰晓竹就改用修改过的唱本登台演唱，赢得满堂彩，多次引发叫好声和掌声。而后，连续演了半个月，几乎场场爆满，就连国家领导人和市里的领导也有很多人前来观看。兰晓竹名气大增，她对周广源说，还是新中国好，新中国让她感到有了地位，不再受歧视了。
　　这天下午，兰晓竹买了糕点和水果，带着助手来周家道谢，主要是要面谢韩玉萍。
　　杜文泉下班回来，见两个妆扮与众不同的女子进了周家大院，又见周广源非常热情地把她们接进了堂屋。杜文泉心里道：描眉画眼，还抹着红嘴唇，走路扭屁股，旗袍开衩那么高，一看就是一对狐狸精。哼！周广源，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竟然跟这种人来往？杜文泉真想把周广源喊出来教训几句，见陈燕春提着菜进来，便忍住了。
　　一袋烟的工夫，周广源把兰晓竹和她助手送出了大门。杜文泉快步走出去，拦住了哼着大鼓词回来的周广源：“周广源，你给我站住！”
　　周广源诧异地：“文泉哥，有事吗？”
　　杜文泉瞪起眼珠子：“我说周广源，现如今可是新社会了，你那些臭习气能不能改改？”
　　周广源不解地：“啥臭习气？”
　　杜文泉：“少跟我装傻！我问你，那俩狐狸精找你干吗？”
　　周广源笑了：“哦，你是说她们呀，个子高的那位叫兰晓竹，唱京韵大鼓的，你不认识吗？她可不是什么狐狸精，市领导都夸她是艺术家呢。”
　　杜文泉：“我不管她是什么家，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跟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你就不怕你媳妇吃醋？你就不怕坏了周家大院的名声？再者说了，这个大院住的不止是你们周家，你们不怕被戳脊梁骨，我们怕。懂不？”
　　周广源皱起了眉头：“文泉哥，你要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首先，我得纠正一下，兰晓竹并非不三不四；其次，兰晓竹是名角儿，来周家大院，是周家大院所有人的荣耀；再其次，她来是找玉萍……”
　　杜文泉：“你少跟我胡诌白咧，你在外面爱咋耍咋耍，带到大院里来就是不成！老话咋说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这样明目张胆地跟戏子来往，让你媳妇咋想？我告诉你，新政府绝不允许三妻四妾。”
　　周广源也变了脸：“我说杜大所长，你海边长大的吗？是不是管得宽了点儿啊？我和戏子来往怎么了？我们更光明正大，身正不怕影子斜。”
　　杜文泉提高了嗓门：“你还身子正？她来找你媳妇，你媳妇不出来接，也不出来送，而是都由你代劳，你骗三岁小孩儿去吧！”
　　周广源：“你……”
　　杜文泉：“我说得有错吗？周广源，我是看在你曾经照顾我妈的份上，才好心劝你，你要是不听劝……”
　　周广源：“我今天还就不领你这份好心啦！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坑蒙拐骗，你凭啥这么教训我？要不你把我弄局子里去得啦。”
　　杜文泉：“你以为我不敢吗？就凭你乱搞男女关系，我就该把你抓起来。”
　　周广源双手一伸：“来呀，你铐我呀。”
　　陈燕春快步走出来，不顾手上粘着面：“文泉，你给我回屋去！”然后对周广源，“你也少说两句。”
　　杜文泉：“他乱搞男女关系，我好心……”
　　陈燕春：“哎呀，我都看到了，不就是送人家出去嘛。”说着，连拉带拽把杜文泉弄回自家。
　　这时，韩玉萍从正房堂屋里出来：“广源，咋了？”
　　周广源：“没事，没事。”
　　周广源强做出笑脸，拉着韩玉萍回了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