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连载】无处话凄凉（14）

穿行了教学楼前的整条文化长廊，林书航的脚步依然没有止住。
他们在凉水店小坐，店里的装饰很温馨，桌子椅子全是木质的，长长的藤条从天花板垂下来，坐上去像当秋千一样，晃晃荡荡，煞是好玩。只是一杯奶茶干了又换，林书航却仍是期期艾艾，未能说出个前因后果来，凌伊瑟本来是有些愤怒的，却忽然生出柔情，伸出手想抚摸下林书航的脸颊，又缩回来，双手互握，问：“是不是因为蓝凤？”
林书航有些吃惊和犹豫，回答：“是的。”
她看着他，“为什么？”她的心瞬间似被利斧劈开般疼痛不可名状。
他并不直接回答她，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本本厚厚的书，手臂穿过桌面，递给她。
凌伊瑟心荒如鹿撞，是一本诗册，青幽幽的封面，有唯美的图案，翻开来散着浓烈的书香气。
“这是上次在纸条里我说要给你的东西，那会我看过学校上次作文比赛时，在公布栏上你的文章，文采非常棒，研读宋词，这本书送你，对你写作多有裨益，苏轼的词多写男女相思，写花间酒下的伤别，有磊落纵横豪放之襟怀，摆脱花间词婉转之态。”林书航一顿，又说：“但也有许多极清空幽秀的作品，风格是多样化的，亦喜亦悲，大开大阔，品人生沉味，最为醇厚，读来颇荡气回肠！”
凌伊瑟手指抠着桌面一角，指尖疼到麻木，她想让自己清醒些。
林书航的眼睛出奇的亮，沉思了一会，又道：“李清照的词呢，则自辟途径，语言清丽，感情真挚而细腻，铺叙酣畅而精巧，寂寞凄凉跃然纸上……”
“总的来说，李清照的词哀婉动人！苏轼的词豪情干云！”她概括。
凌伊瑟看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时间慢些在慢些，让她把这张脸铭记于心。
两人都在低缓的音乐下没有再说话。
凌伊瑟抬头来，就与林书航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从对方的眼里一下子扑捉到文字背后的华丽苍白，那种颜色如此熟悉，以至于一下子从他眼中看到了她自己。在惊叹彼此夺人炫目的文学风采时，依旧沉默，只是静静的感受对方欣赏的眼光。
她追问：“为什么？”
“我爸爸年轻的时候跟蓝风的爸爸是好朋友，后来蓝凤她我妈妈又和蓝凤的妈妈分别生下我和蓝凤，便定了娃娃亲。我当然不是一定要去遵从长辈所谓的订亲，去执行什么，很多原因，我不便明说，但是我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我们大学毕业是要出国留学的，将来也一定会在一起，虽然蓝凤她任性了些，但是我也不想她受到什么伤害，对不起。”他的话够妥当，也够直接。
是不是她的心脏足够大，所以她才要得不到上天眷顾，一次又一次承受那些她本不应该承受的？
到最后凌伊瑟懂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明眼人都不会不明白她对林书航的情感，包括林书航他自己，他的话说的委婉，言外之意就是他和蓝凤感情很好，由不得外人插入，所以不管对方是谁，林书航都有义务和责任教训对方，由不得谁猖狂，包括你凌伊瑟。
她不相信爱情和杯子的比喻，只知道自己不小心的挪动了别人的杯子，注定不是自己的，理所当然的偿还和远离，就像一场戏，上演到最后，全场只剩下自己，留给自己的只是撕心裂肺的痛罢了。
偿还的最好方式，是离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虽然自己有了心理准备，但到了此时，却还是这般心痛这般疲惫。
凌伊瑟的眼泪顺颊而落，她扭过头，不想让林书航看见，她声音已经开始发颤，“你需要我怎么做？”
末了。林书航的声音才悠悠得传过来：“以后见我和蓝凤都做不认识，如此就好，校园遇到自动绕过，还有，我知道你的文采不错，不管是在广播室还是到编辑社，你都是一个不可少的人才，作为社长，我也不想你离开，但是我不想让蓝凤误会，所以，请你自己提交退出信，退出社团！”语气是那样的决绝，她的心一阵阵地冰凉到底。
林书航拿过奶茶喝了一口，“我很抱歉这样要求你，但作为报酬，将来你遇到什么事情，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帮你，只要我办得到。这样，你觉得可以吗？”
林书航对她说了对不起，却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男人比女人更心恨，更决断，她觉得恍惚。
凌伊瑟是很想要站到林书航面前甩他一巴掌，或者是大声的质问他凭什么这要严苛的要求自己这样那样做，怎么可以挥之即来，挥之即去？再或者当面诅咒他和蓝凤的爱情不得善终。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有都没有做，只能无力点头。
她捂住胸口，心痛到不能呼吸，跌跌撞撞的奔出凉水店。
她突然又很想要找人说说话，才发现底盈盈和黄春媚都不在身边，夭折未果的爱情，声浪喧嚣灯红酒绿的的孤独城市，凌伊瑟感慨人情的凉薄，终于潸然泪下。
奔到街上，看到了各色各样的人，便想自己在社会中扮演什么角色呢？一切都那么的不易，望着街上移动的人群，他们也许为了学习，为了生活，亦或者了事业奔波劳碌着，凌伊瑟的双眼又模糊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那样的反问是寂寞入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那样的心境是轻愁锁眉。
那些句子长长短短，细细密密，错错落落的落在她心理来，只消看上几眼便能记住，她也有种无处话清凉的悲痛，只感觉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一颗心痛到几乎不能够呼吸。
直到有一声尖悦的刹车声响起来，司机从驾驶座探出头来，对着凌伊瑟骂骂咧咧，“你想死吗？想死也别撞到我车上，大清早的真是晦气！”她低头，连连道歉，接连说了三声对不起，然后继续往前走。
凌伊瑟不知道她要走到哪里去，只是这样没有目的没有归途的一直走，直到双脚发麻，还是一直走。
每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她就开始迷茫，那一刻，凌伊瑟是多么希望，林书航能意识到他的过分，追上来，牵着她的手走过，为她指明一个方向。
感觉好累，好像就此停下，真的好累。
底盈盈说过，“人可以失望，但不可以盲目。”可是她不是失望，而是绝望与盲目了，可是，是否她的人生也是如此，如此迷茫？
当凌伊瑟睁着水汽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张宇恒时，他惊讶的说：“你干嘛？”她终于抬起头来说：“我想吃冰淇淋…”
张宇恒双手做投降状，应承道：“得得得，姑奶奶，一大清早就吃这么冰凉的东西，不如换点别的？”
“给不给？”凌伊瑟说。就要撑不下去了，一恍神，好像眼泪就会争先恐后的掉落。
“姑奶奶，我算是服了你了，好，我们就吃冰淇淋！不过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看得我头皮发麻。”
她点头，欢喜的跳起来，双手伸过去一把勾住张宇恒的手臂，说：“我想吃可爱多。”说完，然后往前跑去。
张宇恒站在原地，嘻嘻地傻乐。
凌伊瑟回头看着他说：“你走不走啊？是不是反悔了?”
“不能呀，哪能呀！少爷我今天舍命陪女子，走呗！”张宇恒追上去，不易察觉的搂住了她的肩膀，嘻笑得往便利店方向走去。
解决了几个冰淇淋，凌伊瑟还嚷着吵着张宇恒让他带她去城东活水世界。
街上下班过后的人群里，反方向的人流似乎永远比他们这边汹涌，张宇恒会在可能有人碰到凌伊瑟的时候，揽一下她的肩膀。
上了车，没有座位，张宇恒便拉了她站到他身旁。他的手总是有意无意的护着她，生怕她摔倒一样。凌伊瑟心理暗自觉得好笑，未曾想，他竟如此细心。
去活水世界的其间张宇恒还跟凌伊瑟贫，他问：“是不是有人欠你一百万？老是扳着个脸，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绑架未遂。你跟哥说说，我带几个兄弟去砍翻他，把你的钱要回来，这劳务费嘛，随你怎么打发，你随便给个几百上千的也行！”
凌伊瑟不理他。打落他缠在肩膀上的手，眼睛继续盯着窗外，双手死死的抓着林书航的诗册不肯放手。
张宇恒又贼兮兮的说：“要不这样吧，咱不收小费了，我帮你免费要回来怎样？说说，那人是谁？”
她终于笑出声，“不对啊，这哪里算平衡，我等于再次失恋啊!”她笑道，用食指一下又一下的点着他脑门，“亏你想得出来！”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