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冷暖乡情（3）

　　九
　　野外,碧绿的草地上点缀着几朵鲜艳夺目的野花，红的，黄的，慌乱地开着。燕子也似乎听到了什么信息，它们成群结队地从南方赶回来，站在枝头上，站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树上小鸟也在说着什么，老扬树也开出了毛毛虫似的花。四周的树木都长出了新枝嫩叶。新芽的个儿真小，悄悄地伸展着两片幼嫩的叶子，颜色嫩绿嫩绿的，像是一阵春风把它催出来似的。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抚摸着嫩芽，也吹拂着小草，一会儿扬起她的长袖，一会儿飘动着她的彩裙。一株株柳树上都挂着鹅黄色的枝条，风一吹，就悠悠地飘荡起来，既像是披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又像慌乱的新娘头上垂挂的一串串珍珠，迎风乱舞。
　　医院很快行动起来，院长徐金秀亲自指挥，组织了一支有十人组成的专门的抽血化验医护工作人员。然后，坐在办公室电话机旁，与周边县市区的医院进行紧急联系。
　　半个小时后，乡镇上的乡直单位干部职工，男男女女涌进了医院，列队在化验室窗口接受抽血化验。
　　四十分钟后，当地驻军乘着车赶了过来。他们在医院大门口下了车，列队开进医院，在医院化验室门口，接受抽血化验。
　　
　　十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来钟。
　　月亮湾河两岸新生的绿草儿愁眉苦脸的，像是和低着头的蒲公英说着村里发生的事情。草地边，一棵棵、一行行的杨树、槐树……枝条虽然绽出了嫩绿的叶芽，舒展着娇嫩的身躯，迎接着着温暖的春风，但怎么也快活不起来。远处柳树垂下的柔软如线的枝条，在春风的吹动下，在空中摇摆着，远远望去像一团团随风飘的烟，像在集体商讨着什么。
　　张金贵他们坐着拖拉机回到月亮湾村后，立刻走进村部办公室，打开了高音喇叭，向全体村民做紧急动员：
　　“村民们，村民们。大家可能已经知道，咱们村的牙儿，头部受伤去镇上医院了。她失血过多，需要输大量的血，才能保住她的生命。可她的血型很奇特，血源很难找。咱们医院没有，恐怕很多人也不是这样的血型。咋办？牙儿是咱们村的人，咱们过去管她，现在更应该管她。咱们都赶快到镇医院去抽血化验，只要有一个人的血型与她一样，牙儿的命就能保住了。另外，牙儿治病需要很多钱，咱们也得伸出手来帮帮她。家里有钱的，都带上；没钱的，拿些屋里值钱的东西到镇上去卖卖，给孩子凑钱治病呀！村民们，村民们。赶快行动吧！”
　　月亮湾的村民们，听了高音喇叭里张金贵的紧急动员，纷纷从自己的家里走了出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高的低的，胖的瘦的。或骑着自行车，或坐着拖拉机，或驾着牛车，或干脆徒步行走。他们家里有钱的，拿了钱；没钱的，扛了袋粮食，抱了几只鸡鸭，牵了一只羊，赶了一头猪，浩浩荡荡地向月亮湾村外的龙潭镇上奔去。
　　刘女儿在家里也听到了高音喇叭里的张金贵的话，她在床上急得大哭，却没有办法动弹。正好，二富娘不放心她，带着二富来到她家安慰她。可任凭怎么安慰她也不行，她坚持要到龙潭镇医院去看看刘新月。二富娘拗不过她，只好套了辆架子车，把她安顿在架子车上，与二富一起拉着架子车出了月亮湾。
　　
　　十一
　　龙潭镇人民医院化验室门前，站着长长的两排人。一排是龙潭镇政府机关的干部职工和乡直单位干部职工，男男女女、胖瘦高矮、各色衣服的人都有；一排是穿着绿色军装的青年小伙子们。他们队列整齐，徐徐地向前移动着，都要求接受医务人员的抽血化验。
　　医务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地给前来抽血化验的人们一个一个地抽着血样。他们穿着白色的衣褂，戴着白色的帽子和口罩，一组在化验室的窗口，一组在化验室的门口。每一组由一名医务人员负责抽血；另一名负责将样血送到化验室。化验室的医务人员仔细地观察着化验过程，急切地想从中看到Rh血型。
　　急诊室里，刘新月静静地躺在急救病床上，两名护士和一名医生守在她身边，密切地观察着她的病情变化。点滴仍在继续。输氧瓶观察口冒着气泡儿，心率测试仪“嘀、嘀、嘀”地叫着。医护人员五分钟给她测一次血压。
　　王强、马五车、魏柱子守在急救室门口，神情不安地一会儿看看急救室的门，一会儿看看急救室的走廊。
　　那名主治医生，一会儿跑到急救室来问问；一会儿又跑到化验室去问问。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病情的危险性在一层层地加重，有Rh血型的人还没有出现。
　　
　　十二
　　月亮湾的村民们，正在加紧往龙潭镇上赶来。
　　魏兰花，怀里揽着心神不安的王家宝，与张金贵等村民坐在张大富开的拖拉机上，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随着浩荡的村民队伍，向龙潭镇赶来。
　　远远的队伍后面，二富娘与二富拉着架子车上病瘫的刘女，艰难地快步向龙潭镇赶来。
　　
　　十三
　　一个四十多岁，身穿警服胖乎乎的男人，坐在医院办公室镇党委书记楚青山身边。他就是龙潭镇派出所的所长李海敏。李海敏的身边还坐了一个面色白净，年龄与他差不多的身穿酱色体恤衫的男人，他叫葛文华，是龙潭镇的副镇长。他们都是为了抢救刘新月才来到镇医院坐镇指挥和维持秩序的。
　　李海敏的神情十分复杂。将近二十年前，他贪恋刘女的美色，给刘女谈朋友，结果他与另一名女子在一块儿睡觉，被刘女发现了，刘女流着眼泪愤愤地给了他两个耳光，离开了他，嫁给了中原市来月亮湾村下乡的知识青年赵庆国。李海敏一直怀恨在心，嫉妒在心。七年前，暗中与李海敏有黑市生意勾结的吴拐子，因为卖给刘能一个女婴，刘能与吴拐子事先说好的两千元钱，刘能借口他卖给的是女孩，生生扣去了一千元钱。吴拐子恼恨刘能，就到李海敏处说明了拐卖女婴的事儿。李海敏得知刘能就是刘女的父亲，他感到司机报复刘女的机会到了，就把案情报告了县公安局。结果，就出现了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惨案。他本想把女婴抱走，让刘女彻底尝尝与他作对的下场，就是彻底让她鸡飞蛋打。没想到疯女人刘女反应那么强烈，还啃伤了他一名干警的耳朵。村民那么支持刘女看护女婴。县公安局局长周坤进村后，不仅答应了村民们的要求，还给了刘女抚恤金。他倒因此受了个大大的处分。他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不舒服。再后来，听说刘女是装疯，公安局也不予以严肃处理，还放了她。他更是耿耿于怀。
　　现在，刘女瘫了，他心里高兴。如今，刘女抚养的女婴刘新月又出现这么危险的病情，眼看是没有多大指望了，他的心里更是像喝了蜜糖一样润泽舒服。
　　一个小时过去了，周边县市区没有Rh血型血浆。
　　两个小时过去了，驻军的战士中没有Rh血型人，镇政府干部职工中没有Rh血型人，乡直单位干部职工中没有Rh血型人。
　　楚青山要副镇长葛文华，拿起医院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镇政府所在地龙潭村的村委电话，要求村干部紧急动员龙潭村村民到镇医院抽血化验。
　　此时，张金贵带着月亮湾的村民赶来了，迅速组织排队，接受抽血化验。龙潭村的村民也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排在月亮湾村民的队列里，接受抽血化验。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仍没有出现Rh血的人。但是抽血化验，仍在进行。
　　急救室里，刘新月面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越来越微弱。
　　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后，所有赶来抽血化验的人全部抽血完毕，还是没有出现Rh血型人！
　　生命红色警示灯开始闪亮！死神的气息越来越重。
　　所有赶来抽血化验的人，都在议论着小新月，为小新月的生命而惋惜。有的暗暗地落下了眼泪。王家宝抱着魏兰花的腰站着，头埋在他母亲的怀里，悔恨地痛哭着。他不敢把用石头砸刘新月的事情告诉他母亲，可他又痛恨死了自己的错误行为。他矛盾极了。
　　
　　十四
　　二富娘拉着架子车，二富在后面推着架子车，架子车上躺着病瘫了的刘女急切地进了镇医院。
　　当他们知道所有人抽血化验后都没有Rh血型人时，他们三个人哭着喊着请求着，要给自己抽血化验。医生只好接受二富娘和二富的抽血化验，但说什么也不同意接受刘女的抽血化验。
　　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仍是没有Rh血型！
　　“医生——，求求您。医生——，快答应俺。就让俺抽血化验一次吧。俺不甘啊——，俺不甘！牙儿啊——，可怜的孩子。是娘害了你啊——，是娘对不起你！”
　　刘女的恸哭哀求，使所有在场的人都落下了眼泪。
　　王强、魏兰花、二富娘、王家宝等，更是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他们都給医生跪了下来，哀求答应刘女的心愿。
　　满脸泪水的镇党委书记与副镇长葛文华、派出所所长李海敏、医院院长赵涵上前扶起了王强、魏兰花、二富娘、王家宝等，答应刘女做抽血化验。
　　此刻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龙潭镇人民医院，已经成了人山人海。
　　幽蓝的天空一丝儿云都没有，一丝儿风都没有。周围的山坡上和房舍边的树木、花草纹丝不动。就连平时爱淘气取闹的孩子们，也都安静地站在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身边，个个成了懂事的孩子，眼睛大大地瞪着，注视着医院的方向。
　　秒针在“哒、哒”地走着，时间在静静地流着，所有人的心都在紧紧地揪着。
　　两个小时五十五分，化验结果出来了。主治医生手里拿着化验报告单，奔跑着，热泪盈眶地喊道：
　　“刘女——，Rh血型！刘女——，Rh血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