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宋•叶绍翁《游园不值》
　　满园春色美不美，全在于你的眼和嘴。出墙红杏美不美，也在于你的眼和嘴——眼的发现，嘴的殷献。如果把梅圣兰比作一支待发现的红杏，那真是毫无夸张之意。那么王加强就是那个用眼睛和嘴巴去发现、去争取的人了！至于能否让红杏“出墙”，那就看王加强的眼和嘴了！
　　当然，此时我们知道最终王加强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动李烟柳，感动梅圣兰！那么为何，王加强当初那样辛苦得到的“红杏”，现在自己又是如此得不珍惜呢？
　　比如，在梅圣兰的内心世界，非常看重在清明节给父亲“做清明”。可是在这件大事上，王加强却没有随身相陪！对梅圣兰的此种心理，王加强不是不知道！不知道，他以前就不会年年相陪！再说，还有几岁的儿子跟着母亲上山来，这样“孤儿寡母”的，在这个阴雨绵绵的天气，就这样无依无靠地上了大梅山，作为父亲，作为丈夫的王加强就放心吗？幸好，今天上山做清明的人还真是不少，不然，毫无疑问，梅圣兰和王阳阳母子，肯定是“怕的”！即使梅圣兰不怕，王阳阳也怕！即使梅圣兰不怕自己父亲的这座千里“孤坟”，她也会怕山头上其他许许多多的“孤坟”！
　　关于做清明祭祖，万佛湖镇方圆几百里都有个非常明明白白恒久未变的说法：做清明可以在清明节前十天或者是后十天进行。但是，乡下人基本都在清明节的前十天就做完清明了。而如果清明节在农历三月三之后，那么，做清明还必须要赶在农历三月三“鬼节”之前。而且如果死去的先人活着时只是个凡夫俗子，那么做清明也是不可在清明节那天进行的，因为那天只适合特殊的人为特殊的鬼做清明。
　　据说，清明节那夜（又说是三月三“鬼节”那夜），是鬼界大庆之日，大鬼小鬼都要出来巡游一番。何以为证呢？那就是晚上在山中墓地处时隐时现的鬼火了（当然我们现在知道那是死人骨头中磷的自燃）。而鬼们拿什么来玩呢？那就是活人在做清明时用冥纸等剪成的，插在墓地上的“坟烟吊”。
　　当然鬼们出来玩，也是要购物的，所用的钱就是活人做清明时烧的纸钱。如果活人（当然大多为死人的后代）不能赶在鬼节前做清明，那么他们的祖先就会在鬼界抬不起头来，矮鬼三分。更有甚者，如果长期是这样，就可能被判为“孤魂野鬼”而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那样不仅是活人的罪过，而且死去的祖先也是会发怒的。当然祖先一发怒，后人就会遭殃。更要命的是，如果先人被判为孤魂野鬼，那么这一门户的鬼界“户籍”就会报销，那样后人在将来百年之后，也会落个孤魂野鬼的，岂不忧哉！
　　是真是假，谁人知道。但大家都是从祖辈那里传下来的，向来如此，岂有假乎？再说这也是关系到活人自己的兴衰得失的，活人宁可相信之。其实，在万佛湖镇，其实又何止在万佛湖镇，我们有很多国人，也许不是真信神信佛，也许不是真信仙信鬼，也许不是真信真主信耶稣，而真正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祖先。
　　不要说帝王之家的太庙，不要说百姓宗族的祠堂，但就家家户户供奉的先人照片，即可看出来我们国人对先人的敬重！甚至，非常搞笑的是，即使先人活在时，后辈们不孝顺；但是，长辈一旦成了先人，嘿嘿！你别说，那后辈们的孝心可就萌芽了，直至茁壮成长了！
　　另一方面，我们的国骂之一“我操你祖宗”，岂不就是敬重祖先的反面例证吗？更有甚者以挖人家祖坟来对别人进行“坑害”！由此可以看出，祖先，在我们国人心目中的位置又是何其重要啊！所以，我们对那些数典忘祖者，不仅要谴责和唾弃，更要给予教育和拨正，不可让其偏离轨道，越走越黑！所以，在我国的法定假日中，清明节名正言顺地名列其中！
　　既然，祖先的位置，祖先的护佑，不光在万佛湖镇，就是在整个中国，都具有很大的影响；那么，按照风俗习惯，在清明节前为先人上坟祭祀，又有什么可以推辞的呢！而且，退一万步说，赶在清明节和三月三前做清明也不是难事，大家又何必不遵从呢？对于这些，梅圣兰是不相信的，但是，为了母亲和九泉之下的父亲，她又是百分之百地遵从。当然，也不得不说，在年年的遵从之后，也就慢慢变得相信了！
　　梅圣兰知道，最近几年，自己再也没有大学毕业之后那几年唯物主义了，甚至当年那种近乎纯之又纯的无神论思想，也在慢慢消失！工作在小镇，生活在农村，自己的思想也在慢慢退化吧！至于怎么退化，梅圣兰也是说不清楚。但是，梅圣兰发现，自己除了在工作上还尽显自己的特色外，自己在生活中，已经越来越变得像母亲和婆婆那样了！但是，究竟是具体哪样呢？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唉，这就是过日子吧，这就是生活吧，这就是入乡随俗吧！更何况，这个乡本来就是自己的故乡呢！
　　虽然三月三被认为是鬼节，但活人在三月三这天，也不是闲着。家家户户都要做蒿子粑粑吃。那样可以粘住自己的魂魄，不至于当年当天当夜被鬼拉去。特别是还没有过12周岁的孩子，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吃上几个蒿子粑粑的。更何况，这蒿子粑粑还被赋予新的功能呢？
　　当年——2006年的三月三中午，王加强的母亲就在百忙之中做了很多里面包有香喷喷腊肉的蒿子粑粑，和王加强一起送到当时的龙河镇中心卫生院，连哄带拉、软硬兼施地让梅圣兰一口气吃了三个，然后心满意足、如释重负地放心地回去了。说来也奇巧，每年三月三中午，都会按时给梅圣兰送蒿子粑粑的母亲，那天却没有来给女儿送蒿子粑粑。
　　下午一下班，梅圣兰没有按照来接她下班的王加强的主意去他们家，而是直奔自己家，当然王加强也是尾随而来。妈妈早已做好一大锅蒿子粑粑等着他们。梅圣兰想，当时要是没有回去，会多伤妈妈的心啊！当然母亲也是高高兴兴地让王加强吃了自己做的蒿子粑粑。
　　母亲李烟柳是极力撮合梅圣兰和加强的恋爱和婚姻的，而且母亲特别满意王加强，甚至认为梅圣兰和王加强就是绝配。王加强当然是一百二十个乐意吃的。要知道，全村中，谁做的蒿子粑粑最好吃呢？当然，就是梅圣兰的妈妈李烟柳了。据说，李烟柳当年也是靠做如此好吃的蒿子粑粑而粘住了梅朝阳的心。王加强吃完之后，笑嘻嘻地看着梅圣兰。好似说：这下你走不掉了吧，我们粘在一起了吧！梅圣兰看着这个从去年暑假就在自己身边转悠的、而且早已得到母亲大人首肯的大男人，能不投降吗？能不束手被擒吗？
　　7岁的儿子王阳阳十分懂事，懂事到妈妈的表情有丝毫地变化，他都有所感觉。阳阳看到妈妈一脸心酸，就靠在妈妈怀里说：“妈妈，是不是阳阳要买烟花，浪费了妈妈的钱，让妈妈不高兴啊？”梅圣兰一把搂住儿子，使劲地摇摇头。但是，泪水却不争气地滚了下来：“妈妈想外公、外婆了，不是责怪阳阳。”阳阳迷茫地看着妈妈，的确弄不懂妈妈究竟在想什么？
　　梅圣兰和阳阳走在回去的山路上，梅圣兰看到人家的祖坟是又大又圆，而且还有墓碑；而自己父亲的坟墓不仅没有墓碑，而且还非常得小，更是感到自己的不孝。当然，不是梅圣兰不想为父亲立碑，而是母亲李烟柳一直反对。非要说要等到她自己死后，再让梅圣兰为自己和老伴共同立一个碑，那样她就能和老伴始终在一起了。
　　想到这，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袭上梅圣兰的心头，梅圣兰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也许是母子连心，阳阳看到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自己也是显得六神无主而低头不语。这又引得梅圣兰一阵心酸，拉住阳阳，强忍住悲伤，使劲地和阳阳笑眯眯地说着话！
　　快到70岁的母亲一身是病。在梅圣兰的心中，一直都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亲的病，都是因为年轻时为了女儿——梅圣兰而劳累所致。因此，一想到母亲的病情，梅圣兰就有一种深深的自责。特别是这十几年来母亲患的风湿病，更是梅圣兰的心病。自己虽然个医生，却对母亲的类风湿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省城大医院的医生也只会开些激素类药物，母亲吃了药之后，好似好了些，但是，根本就不能治愈。母亲一旦疼痛起来，梅圣兰就拍打着自己，强烈得感到自己的无用无能。
　　虽然这几年梅圣兰不让母亲过多地劳作，而且一直劝说母亲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但是，母亲就是不愿意。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每到星期天，就到附近的教堂“忏悔”。忏悔什么呢？母亲这一生除了做好事，坏事与她无缘。而她一直忏悔的呢，就是不该把父亲留在自己身边，而让父亲受苦受累，而且还英年早逝。
　　梅圣兰也不知母亲到底信仰什么？家中供着观音菩萨，每周还到教堂做弥撒。梅圣兰常常研究着自己的母亲，这样好“对症下药”。后来，梅圣兰才明白，母亲真正信仰的就是父亲。母亲几乎所做的一切就是怀念父亲。甚至母亲对梅圣兰、阳阳和王加强的爱，除了自己本份内的母爱外，甚至还饱含补偿父爱的成分。即使母亲疾病缠身，她还时时牵挂着女儿的一言一行，点点滴滴。这也使得梅医生为治好母亲的疾病，不惜上城下乡，寻医问诊。
　　虽然，凭着自己的医学常识，知道母亲的类风湿难以断根，但是，哪怕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能够减轻母亲的疼痛，梅圣兰都是在所不辞。这对一个女儿身的梅圣兰来说的确不易！不过还好，母亲的类风湿虽然不能断根，但这么多年来，靠怀宁县的一位老中医祖传的药丸保着，还算能平安过着日子，虽然有时也会疼痛。
　　说来也巧，这老中医家的药丸还是在万佛湖镇街上开超市的王加强母亲介绍的呢！2004年一个秋冬季节的早晨，梅圣兰母亲李烟柳上街时因为风湿病发作，腿疼得厉害，就迫不得已地在一家超市歇歇脚。店主舒勤与王高峰夫妇给予了好心照顾，而且女店主还推荐了她邻县的一位本家老中医的祖传秘方。之后的一段日子，梅圣兰带着母亲去过邻县老中医家，也买回了一些药丸。说来也算幸运，那种药丸还真有效。于是梅圣兰每年都要跑几趟，看着母亲病痛好了些，梅圣兰心里也稍些安慰。
　　真是无巧不成书，谁曾想到，2005年春学期因为学生打架，当时担任镇中心校团支书且为班主任的王加强老师送受伤的学生到镇卫生院治疗，而当时的主治医生竟然就是梅圣兰。在那时，王加强才知晓镇医院还藏着一位单身的女神。也在那时，王加强才将曾经驿动的心收回来，然后再聚焦到镇中心卫生院，聚焦到梅圣兰。
　　于是，2005年一放暑假，王加强就对梅圣兰展开了正式的攻势。让王加强意想不到的是：本以为会很快拿下阵地的，却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阵地战、拉锯战。这场攻势，比王加强在大学时初夺女人心艰难得多。就在王加强打理完、打理好所有外围战场之后，准备强攻最后阵地的时候，却受到女主人公梅圣兰的寒霜冰雪封喉。不过还好，谁说寒霜之后就没有春天呢！要知道冰雪下面都是春天！只要你等待，只要你执着，只要你不退宿，你就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
　　这不！2006年的三月三，梅圣兰还不是吃了王加强母亲舒勤送来的蒿子粑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