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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5-18 07:08:09      字数:5907

  车子驶入郊区,胡若雯超过一辆出租车,减速打左转灯,手伸出窗外示意停车:“姐,送你到这吧。”稍作停顿,“替我捎句话,他的付出,我会加倍还在茗贞身上。”
  两人下车,胡若雯从后备箱提出一只拉杆旅行箱,王晓寒接过,随口问:“买了这么多?都是些什么?”心里想的是,你知道他是向南还是向北,万一买错了,带着岂不是累赘。
  “再过一百天,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给他买了两套西服,一些初春和春夏交替的衣服,一双皮鞋、一双旅游鞋、一双拖鞋,还有一些内衣。”胡若雯说着,把车后座上一个密码箱拎出,说,“这里,剃须刀、洗漱用具、书,还有一个银行卡,密码是雪梅姐手机号,箱子密码是手机后五位数,卡上的钱是我两年积攒的工资。姐,千万别说是我给的,真的不想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
  “那让我怎么说,你心这么细,让他往我身上想更不合适。”
  “替你想好了,就说让彭主任买的,也不知道是否合适。”
  上了出租车,王晓寒脑子里总抹不去胡若雯说过的“再过一百天,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心里酸酸的。草木可以一岁一枯荣,人去了,留下的全是回忆。不幸的是一切的美好都在记忆中,不能更新,生长,更不能触及。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柠檬酸厂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新的设备、新的厂房、新的工艺,只是,不能改变的是柠檬酸厂人的心态。她想着,一丝惆怅弥散在心头。
  出租车快到干休所,王晓寒给吴敬仁打电话,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她给许银花打电话,让她对吴敬仁说,接他的车在大门外。
  车子停在了路边,王晓寒犹豫,是否送到车站?记忆中,自己只送过自己的丈夫,从未送过别人。上大学的时候,每次离开家都是妈妈送行,从大学回家,尽管有几位暗恋她的男生借着种种理由想送她到车站,她总是拒绝。她觉得自己离开的是学校,不是某一位同学。离开家时,只有妈妈能代表整个家乡,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有一位室友说,你这是小题大做。她说,不是,是对友情的一种态度。
  不能送他!王晓寒想。可是,决心还是迷恋在心头,引起阵阵隐隐作痛。不去,岂不是太冷酷了?人家妻子坟土未干,连头七纸都不能烧,马上背井离乡,这一切为了谁?想来不可能是为了胡若雯的幸福,也不是为了一桩无爱的婚姻;因为他已经对张雪梅妈妈做过承若,什么样的婚姻都接受,只要这个人能对茗贞好。
  在雪梅的坟前,他完全可以把我的话当成说与雪梅,自己装着深受其害的样子,让生活自由泛滥,以至于把我的过失酿成的悲剧移植在若雯身上。她正想着,吴敬仁出了大门,一步三回头地向出租车走来。王晓寒犹豫了,送他吧,不为别的,为雪梅!为他带走所有的困惑和付出的痛苦与牺牲。
  吴敬仁上了车,王晓寒问:“火车站吗?”
  “是。”
  “要去的地方明确了吗?”
  “不想告诉您,免得别人问起成了您心理负担。”
  一路无话,到了火车站,王晓寒提着行李说:“东西是别人买的,不知道是否实用,密码箱里有一个银卡,密码是雪梅的手机号,箱子密码是手机后五位数。钱若是不够一定要通知我,千万不要一个人扛着。”
  “钱,算我借你的。一个烂摊子,千疮百孔,您可多保重啊!”吴敬仁的神态非常平静,没有一丝克忍,平静得让王晓寒心痛。
  她想,也许我需要他说点什么,哪怕是几句埋怨的话,埋怨谁都行。难怪有人说,小悲则言,大悲则静。南山遇难的时候,我不也是什么都不想说吗。
  听着吴敬仁的临别赠言,她楞了一下:“嗯,我知道的。”说着,鼻子不由抽吸一下,伸出手与吴敬仁轻轻握了一下。
  吴敬仁双手各拎着一个箱子,转身,脚步沉稳,有力,没有一点犹豫,到了售票大厅前,稍微停顿一下。王晓寒以为他会回过头来,可是,他只是停顿了几秒钟,毅然前往。
  说不清为什么,王晓寒冲着他的背影举起手臂,长时间挥动。她想,假如他回过头,她不会招手,只是漠然送去一声听不见的“一路保重”。
  她莫名地想着耿兰新对吴敬仁的评价:“外表沉冷,内藏柔情”。这个评价不全面,其实,他还是一位在大是大非面前敢于鼓起勇气面对的人。这一步走出去,等于和过去所有的人生积累告别;工作没了,亲情被撕裂,友情被隔离,当他回来的时候,故乡变他乡。
  王晓寒走下阶梯,想着,人的肌体病了可以去医院,让医生医治,而生活的局部出现病变却无处问诊。若雯为了减轻张雪梅父母的丧女之痛,愿意用一个女孩最珍惜的婚姻当一剂并不一定见效的药;祝姣曼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背叛爱情,竟然用刀刺向周如生。与其说这一刀刺在对手的腹部,不如说刺中了刘田园的灵魂,让一个只懂得爱女人下身的男人暴露无遗。
  周如生不但阴险残暴,同时也可怜到了极限,当自己的阴谋难以得逞的时候,竟然野蛮到了杀人的地步。我们所处的社会需要发展,亟待强大。假如忽略精神、文化、修养、善良的吸收,一味地摄取财富,那么与一个体弱多病的人,短期肌体强大起来,神经错乱又有什么两样?我不反对改革,讨厌的是全社会如此疯狂地追求财富的病态心理!这股改革的潮流,如洪灾泛滥,把人性的善,文化的美当成可有可无的浮萍随波逐流。
  一个缺失善良的民族,只靠富足无论如何不能强大起来。
  她走下一段长长的台阶,车站门前的广场消失在台阶的尽头,几位出租车司机围上来,用当地的方言拉客。她忽然失去打车的念头,沉默地从众多司机中间走过,想着,走完十几公里的返程。
  傍晚,夕阳倦意地越过城市的上空渗入她体内,照在血液的海面,映在一面孤独的船帆上。这时,车站内的广播传来一阵清晰的声音,“由广州开往北京的列车现在开始检票”。王晓寒转过身来,仰望高高的阶梯尽头。忽然,夕阳的余晖中有人挥动一只胳膊,看上去像与整个城市告别,尽管她看不清面孔,感觉一定是吴敬仁。
  她想挥手,可怎么也抬不起来,看着挥手的人沿着广场的边向北走,两只手各拎一个箱子,一大一小,不禁轻声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要去的方向。”
  高台上的身影消失,王晓寒忽然对自己的感觉警觉起来,想把看见的那个挥动胳膊的身影赶走;自己顺着夕阳尚且看不清他,他逆光怎么可以看见我?人家是在向自己的城市告别。
  她沿着宽阔的大道边快步行走,不再想吴敬仁会去北方哪一个城市,也不再想他此刻的心境,思绪被一股强劲的真空吸纳,禁锢与被强行阻断的空间——雪梅为何要去冥岗山?
  毋庸置疑,没有人能强迫她去,只能是发自内心的需求。她不得不想清楚,丈夫和雪梅之间到底是什么回事。当然,周如生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他的话都是阴谋的工具,不可能诱使雪梅只身上山,唯一的可能就是……
  王晓寒再次把思绪阻断,强迫思绪转向丈夫。
  一次,她为一位车祸患者做开颅手术。是一位年轻的女伤者,为丈夫外遇,一怒之下撞向丈夫驾驶的轿车,结果脑浆四溢。家人以为女伤者必死无疑,但经过开颅手术,伤者活了下来。出院的时候,女伤者拉着王晓寒的手,一副看透人生的顿悟,说:“你救了我的命,把我从阎王爷脚下拉了回来,报答的话不想说,只想把用命换来的人生体会告诉你。听说,你的老公也是做生意的,所以想对你说,现在做生意的没有一个好人,因为好人做不成生意。我的丈夫以前是教师,多好的一个人啊,自从做了生意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人,真的是润物细无声啊!为了公司的形象,你不能不让他聘用美女,但凡美女哪有不爱成功男人的?久而久之,滴水穿石啊!我看着你就想到该有一个多么位优秀的男人。听说,你老公生意做得很大,而且在千里之遥,时间长了,再无缝的鸭蛋也会发臭!王医生,你要爱他就别让他做生意。我现在多羡慕那些在工厂一同上下班的工薪夫妻啊!贫穷不一定是坏事,在普通的生活中像一道僵固的城墙,圈着自己的爱!”
  当晚,王晓寒在与丈夫通话时,把这个女士的话说了,最后跟了一句:“说与你听就是想听一下,你有何感想?”
  安南山说:“这位女士的话让我想起一段往事。在自卫反击初始,我所在的部队打穿插,一夜的急行军让这支部队极度疲劳。黎明时分,部队首长下令休息一个小时。我负责警戒,随时提醒站岗的战友不要瞌睡。不一会,太阳出来了,山岗上到处蒙上湿漉漉的露水,山很陡峭,雾气从山下弥漫,渐渐把山谷填平。越南的山秀丽迷人,我站在山梁上,眺望山谷,忽然听到一位战士惊喜地叫了起来:‘看哪,佛光!’我看快到行军的时间,没有制止。很多战士被惊醒,站起来看佛光。我也想过去看一下,回眸之间,对面的云雾中竟然出现自己的身影。阳光把我的身影投射在云雾间,形成七彩的光环,而我的身影在中间放射着绚丽的光芒。
  “刹那间,我震惊了,原来,传说中的佛光都是观赏者自己的影子。可悲的人,有许多误以为是佛在召唤,虔诚地纵身跃入深渊。那一刻我在想,一个人的成功、荣誉,不就像这眼前的光环吗?很多人误以为真是自己在放光,这与跃身悬崖,随佛而去的人又有什么不同。当一个稍有成功的企业家,也如同身在光环中,财富、市场和社会只不过是眼前的风景,成功的太阳把自己的身影投射在风景中,我清楚地知道,发光的不是自己,是阳光,雾气和高耸的山脉。我不可能愚蠢到舍弃身后的太阳,一头扎向七彩斑斓的雾气中。晓寒,说句珍藏在心底的话,我和其他的企业家不一样,大多数的人以成功为太阳,而我生命中的太阳是自己的妻子,眼前的风景再好,欣赏一下而已。这位女士的话带有普遍性,请相信,不代表所有企业人都堕落。”
  想到这,王晓寒终于敢直面张雪梅为何要去冥岗山;她去,不是为了所谓的“感情”,而是因为她在对待周如生的问题上有过姑息养奸,以致阻挠了安南山对周如生的惩处,给他争取了实施阴谋的时间。她之所以与周如生势不两立,针锋相对,是在救赎。当周如生被她打翻在地,她带着救赎的心去冥岗山告慰安南山,这有什么可质疑的?她把工作服脱下,埋下,当时的心境一定是做出了离开清源生化的决定,用“埋葬”表示内心的不舍与纠结。在雪梅埋衣服时,周如生抵达山顶,趁她情绪极度糟糕,滑下陡坡,把毫无防备的雪梅推下山崖。
  王晓寒堵塞的心室顺通,憋闷已久,却又不敢触及的疑惑瞬间释放,同时,一种罪不可赦的内疚袭上心头。我对周如生的态度是关门打狗,雪梅是把他逐出家园,两者目标一致,策略不同;假如我对雪梅有足够的信任,相信一定能说服她,两人步调一致,绝对不会给周如生留下可乘之机。雪梅用生命完成了救赎,那么我呢……
  这时,手机响了,胡若雯问她在哪?她说在走着。
  “天都黑了,你一个人走什么?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你陪着雪梅爸妈。”
  继续行走,虽然接听电话,王晓寒思维格外活跃。想着,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会儿心里特难受,我拿什么救赎啊!在今后的岁月里,真的无颜面对雪梅的爸妈。
  胡若雯说:“姐,麻烦来了。刚才吴敬仁的妈妈来了,说她儿子从火车上打来电话,要离开家一年半载,让家里人不要找。我妈一听就急了,说,离家?分明是与我们家一刀两断啊!樊阿姨说,雪梅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儿媳妇,茗贞的妈妈;同样,我儿子到什么时候也是你的女婿,他这个时候离开家,有着怎样的心情?你可能不知道,反正我这个当妈的是知道,万念俱焚!不是我说怪罪谁的话,都什么时代了你还以旧拘新,逼他在百日内成亲?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宠物!两位前辈说话越说越重,我见妈一肚子话说不出,想必是我在的原因,只好下楼给你打电话。姐,我有一点后悔,怎么办呢?”
  “若雯,雪梅的妈妈因过度悲伤乱了心神,她的第一感觉是认可你这个女儿,同时也不想失去敬仁。你若与别人结婚,雪梅妈妈会觉得这个人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亲不起来。吴敬仁再婚,老人家同样也隔着一层,且不说没有血缘关系,是否认她还难说。可悲的是,这样在情入理的愿望很难得到当事人的认同。你说,假如吴敬仁是你喜欢的哪一种,你会拒绝吗?”
  胡若雯不语,稍停片刻,用微弱的声音说:“不会的,还有一个原因,吴敬仁身后始终站着一个人。雪梅姐就对我说过,真的很后悔夹在他们之间。原以为,大家结了婚,一切都是过去式,没想到,天地可以改变,人的感情却难以改变!”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好受多了。也许,随着吴敬仁的离开,雪梅妈妈百日完婚的想发会就此画上句号。假如她执意这么做,你和徐驰就满足她的心愿。”
  “姐,我知道了。哦,樊阿姨出来了,我要上楼。”
  胡若雯挂了电话,王晓寒不经意看见一个熟悉的路口,忽然想起,这是通往看守所的路径,一股强烈的思念涌上心头:曼姐,好吗?
  她伫立路口,犹豫再三,拨通项中天的手机,说想见祝姣曼。项中天“噢”了一声,说:“看守所下班的时间不允许探视。这样吧,我让办案人员去提审,你跟着去。”
  “谢谢项局!”
  “先别谢,我刚好约了检察长,想请他对祝姣曼尽快提起诉讼,你是否也赏光?要知道你出面效果很更好。”
  “行,我听您的。”
  王晓寒就近买了一些水果,洗漱用品,回到路口等候。
  不一会,一辆警察停在路口,一位女警下车对王晓寒恭敬地:“王女士,请上车。”
  上了车,开车的警察说:“怎么这个时候去见呢?”
  “送人,路过此处,触景生情。对不起,这个时候打扰你们。”
  “没事,干我们这一行的,什么时候都一样。”
  到达看守所,警察办好提审手续,三人一起进入提审室。
  两位警察做出提审的样子,把一些卷宗放在桌上,女警与同伴低语几句,把一份材料递给王晓寒,意思是,做个样子给看守所的警察看。
  王晓寒接过,是一份“和解协议”,刚想细看,铁栏内门开了。祝姣曼身着黄色囚服进来,她见王晓寒,想一下扑过来,身后的警察呵斥:“坐下!”
  祝姣曼的身子一颤,用眼光传递意外、亲切、惊喜。
  女警说:“我们来,是想问清楚你对和解协议的态度。”
  祝姣曼身后的门关上,狱警离开。
  祝姣曼低声地:“我不要什么和解,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女警对王晓寒说:“你们说吧,我俩看材料。”
  王晓寒仔细端详祝姣曼,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坐牢的哀愁,眼睛布满万里晴空,眸子如一轮初生的太阳,鲜润、温暖,有一种笃守上升的从容不迫。
  “晓寒,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前天来过,在墙外站了一会,很为你担心。家里一切都好,曼姐放心。”
  “嗯,有你,我没有任何牵挂。刚进来时很是不习惯,二十几个人挤在一张砖头炕上连翻身都不能,过了几天渐渐习惯了。晓寒,我太想知道公司里的事了,说些吧?”
  王晓寒把人事上的调整说了,祝姣曼听了,脸上露出些许担忧,说:“最担心的是用郭连成,千万不要指望蛇会变成龙。还好,你没有把总经理的位置让了,否则,后患无穷啊!许颜芹让出财务部长是项公舞剑,你千万要提。”
  两人说了一会公司的事,项中天打来电话,说,客人已到。王晓寒说,这就过去。
  祝姣曼说:“去吧,见了你心里踏实多了。”
  王晓寒想说,要给你爱人捎句话吗?还没说出,祝姣曼说:“今天上午,有一人来看我,你猜是谁?”
  王晓寒欣慰地:“啊,他终于来啦!你不知道,前些天他来过,站在墙外,我劝他看你,他拒绝,当时心里有多难受。”
  祝姣曼脸一下收紧:“他来了?不见我!还真做得出呢!”
  “哎,这不是来了吗。”
  “来的人不是他,是干休所的程方排长。”
  “他——”
  警察说:“就这样吧,别让领导们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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