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犬丁当（五）

　　小不点（我管那只猫叫小不点）现在风头正劲，就算是条狗我也懂得这时应该避其锋芒。宛芳不会老盯着那只猫的，那猫没有我跟她亲，她知道的。可眼下人家立了功，谁叫我这么没用，连只老鼠都捉不住。
　　旺财最近不敢出门，它怕再遇到四眼，幸运之神不会每次都来眷顾我们，碰到四眼心情不好，它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撕个皮开肉绽，我们必须消停一段时间，让四眼不再注意我们。我们每天都在墙脚无精打采地蹲着，枯燥又无聊。
　　小不点真是矫情，一会黏在宛芳脚边，一会爬到宛芳的怀里睡觉，有时我靠过去，它就用它那尖尖的爪子招待我，宛芳从不责怪它，反而开心地“咯咯”笑，我觉得我已经被打到冷宫里了，真悲哀！
　　晚上，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家里的那些老鼠开始搬家了，拖的拖，拉的拉，还有肉嘟嘟连毛都没长的小老鼠，被鼠爸鼠妈叼在嘴里，匆匆忙忙地跑到隔壁那个独居的老太太家里去了。小不点要下岗了，如果小不点没有三天两头捉只老鼠来炫耀，我的情况会不会好些呢？现在，我要为那个可怜的老太太祈祷，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就先闯下了一个大祸。
　　那天早上，我和旺财无聊地趴在院子里的土堆上。这堆土是挖井时留下来的，没有移出去，一直这样堆着，时间久了上面长满了杂草。我和旺财最喜欢藏在土堆上的杂草丛中，睡觉，晒太阳，安静又隐蔽。我和旺财眯着眼睛正打盹，李寡妇家的老母鸡跑进来了，它在我们睡觉的土堆下刨食，“刷刷刷”搞得尘土飞扬，马上就引起了我和旺财的注意。
　　旺财见到老母鸡很兴奋，匍匐着慢慢向它靠近，我盯着旺财，它突然朝老母鸡扑了过去。母鸡吓得拍着翅膀跳起来，旺财把老母鸡追得满院子跑，它原先是逗着老母鸡玩，渐渐就红了眼，扑上去咬老母鸡身上的毛，鸡毛飞了一地，我闻到一股血腥味，亢奋了起来。
　　事后，老母鸡的主人一手提着奄奄一息的老母鸡，一手叉着腰找上门来了，她蛮横无比大吵大闹，把所有的邻居都惊动了，搞得龙升和龙潜很下不来台。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偷偷溜回家里躲了起来。
　　龙潜说旺财不可能会干这种事，理由是他养了旺财一年多，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并振振有词地说我是条喜欢干坏事的野狗，因为我的长相与其他的狗不一样，这就是证据。
　　龙升赔了钱气得冒烟，责怪宛芳没事弄条野狗回来闯祸。宛芳真诚地向老母鸡的主人赔礼道歉，老母鸡主人骂骂咧咧地闹了半天，秋云向她说了一箩筐好话才放过了我。
　　宛芳震怒，她把我关在家里，用树枝结结实实地抽了我一顿，抽得我好几天不敢从床底下爬出来。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宛芳，我当时不知道自己犯下的错有多严重，如果我再次去危害家畜，就会被当作疯狗处理掉，宛芳要我牢牢记住这次教训，永远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去碰那些鸡，连地上的鸡毛都绕着走，再也不敢惹宛芳生气了。
　　老鼠搬家以后，小不点果然闲了很多，但它对捕鼠的热情并没有消褪，家里没有老鼠，它就跑外面去捉，时常一整天都见不到它的身影。我又可以亲昵地依偎在宛芳的怀里，这种久违的感觉使我的内心充满了温暖。
　　老鼠事件到目前还没有结束，它们搬到隔壁的老太太家里以后没了天敌，很快又泛滥成灾。老太太被一群老鼠祸害得苦不堪言，日咬，夜咬，疯一般地咬，把老太太床里的蚊帐和棉被都咬出了好几个洞。老太太三十六计都用尽了还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能来求龙升了：“龙升，我家遭老鼠了，能不能把你家的猫借我几天。”
　　龙升说：“猫是长了腿的，怎么借，你抱了去，晚上它还是跑回家来的。”
　　龙升不借猫，是怕猫到了老太太家，到时老鼠却跑回自己家里来，自讨苦吃。
　　老太太第一次没借到猫，过了几天，又问龙升来借猫了，她央求龙升：“龙升，把猫借我几天，我给它吃鱼，养胖胖还你，成不。”
　　龙升说：“可别，你给它吃那么好，它到时连家都不肯回了，成了你的猫了。”
　　老太太又一次失望地回去了，恨恨的，嘴里念念叨叨。
　　没过几天，小不点死了，在院子里抽搐了一阵，再也不动了。老太太为了快速消灭老鼠，投了毒，小不点吃了被老太太毒死的老鼠，成了老鼠的赔葬。就这样老鼠和猫突然都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墙脚的小草刚泛绿，小不点短暂的一生没见过一朵花开，老奶奶这回说中了，这猫活不过这个冬天的。
　　小不点死了，我是不是应该高兴？我很难过，我发现我的窝里冷了许多，我失去了第一位朋友。
　　龙升很后悔，他说：“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初把猫借给老太太就好了。”
　　可是龙升，千金难买早知道，你该改改你那吝啬的毛病了。
　　过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春节，我就算是成年了，成年并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四眼不会再对我客气，它把我当成了影响它地位的最大的敌人。
　　春天来了，雨水丰沛河面高涨，葡萄藤吸饱了水，芽苞一个接一个悄然绽开。漫山遍野的草绿了，花开了，宛芳的心情也愉悦了，她每天都会带着我去踏青，挖野菜，采新茶，生活丰富多彩，就连龙升心情好的时候都会喊：“丁当，旺财，出去玩了。”
　　我完全融入了这个家庭，一切都顺理成章，老奶奶也很喜欢我，因为我活过了一个冬天，长大了，她笑眯眯地说：“没想到，这条狗真的被宛芳养活了。”在老奶奶眼里，能活着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而我，却趁着春暖花开恋爱了，这是我的初恋，没有经验，特别毛躁激动。
　　村里的母狗小花发情了，它深深地吸引了我，情不自禁。小花的主人好吃懒做，是村子里出了名的“懒料”，但这不防碍我喜欢小花。我情窦初开可情场不如意，小花身边已经有了我最强的对手四眼，小花的交配期四眼日夜不停地守在它身边，不给任何狗有见缝插针的机会，我要是想靠近小花，就必须先打败四眼，在我看来这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所以，我失恋了，我的第一次恋爱是一场非常痛苦的单相思。
　　我为此抑郁了好一阵，直到宛芳说要带我进深山去采山货，我的心情才云开雾散精神百倍。采山货真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山里的好东西数不胜数，竹笋，茶叶，各种草药，运气好还能挖到一株香气扑鼻的兰花来种在庭院里。我不喜欢太浓重的花香，太浓的花香会让我忍不住想打喷嚏。
　　进山那天艳阳高照青天见碧，宛芳和秋云一块去山里，带上我和旺财，做了充分的准备。宛芳和秋云每年都要进山几回，这一带的人都习惯在春天进山去采备一些食物和草药存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对于一直梦想着要捕捉一只野兔的我和旺财来说，这回可以增加一个更大的目标了。我跟着宛芳和秋云穿过陌生的村庄，走一段山路，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月牙形的湖泊，湖水清澈呈深碧色，倒映着两旁那巍峨的高山和蓝天白云，是一副灵动绝美的画卷。
　　进了山，我和旺财除了亢奋就是兴奋，完全不可控地往山上疯跑，宛芳一路叫唤我们，而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她。我们不停地奔跑，跳过小溪，钻进茂密的树林，林子里到处都能闻到野生动物留下的粪便和皮毛的气味，这些气味刺激得我和旺财眼睛都红了，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它们。
　　等我和旺财跑够了想起宛芳时，却看不见宛芳的影子了。眼前的山林是无边无际的，山路有好几条，都通往不同的山谷，宛芳回会从哪条路进山了呢？
　　我和旺财筋疲力尽地趴在路边大口喘气，和宛芳走散了，我们要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旺财觉得山面太辽阔了，一个人在山里就像一颗灰尘一样渺小，不一定能找到，它的意见是我们自己先原路返回，在家等着宛芳和秋云。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宛芳和秋云总要回家的，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但我怎么可以把宛芳丢在山里自己先回去呢？我要去保护宛芳，我放心不下她。
　　我希望旺财跟我一起去找宛芳，山虽然大，但不要忘了我们是狗，狗最值得自豪的优点就是有一个嗅觉灵敏的鼻子。宛芳这会是走远了，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往哪里走，可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在沿途留下气味，可能那气味会很淡，对我来说有一丝就够了，只要宛芳留下一丝气味，我就能找到她。
　　面对着那片看起来神秘且凶险难卜的茫茫山脉，旺财坚持不肯去冒险，它劝我要理智，单独行动是非常危险的。
　　让我丢下宛芳自己回去，我做不到，既然旺财和我意见不一，我们就各自分道扬镳了。我独自向那片山林里跑去，没什么能够阻止我去寻找宛芳。
　　宛芳，等我，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