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浴1509之迷途

　　简介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废。”本书只是一个小人物的历史。将近知天命之岁时，我忽然想记录下点什么，也许是不想让一段历史以及曾经的血与火湮没在浩瀚中。
　　战争在铸造生与死的同时，亦使得当年一群年轻的中国士兵，产生了生死与共的热情和献身精神，同时也铸造冷漠、残酷、凄凉和野性。在炮火横飞的战场上，所有人性的胆怯、脆弱被无情地洗涤。
　　只有对敌人的仇恨与战友之间生死与共的情谊，支撑起一个个疲惫且斗志昂扬的躯体。
　　军人特有的忠诚与信仰，挺直了一副副不屈的脊梁，而这种精神生生不息。
　　据史书载，自秦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新军在收复河西的大战中横空出世。其众对上忠心不二，且训练有素，武器精良，骁勇善战，被天下惊呼为“锐士”。
　　而本书所叙述的正是这样的一群昔年军中“国之锐士”。而每一个兴盛民族的背后必定屹立着一支强大的军队，而这也是历史所赋予你、我、他这代人的使命……
　　
　　开篇之序
　　
　　在这，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开始叙述如下的故事，是自身的历史过于厚重？亦或是将近半百之岁的我，几经岁月的消磨褪光了棱角？还是我不愿再去触痛哪根回忆的神经？
　　时光转瞬，就在那么不经意间，我以为已然没有多少人知道中越之战的特殊含意，也没有多少人会去怀念哪个曾经令人热血沸腾的岁月。记得它的只有活着的我们和死去的他们，记得它的只有南疆那依然如血的红土，无边无际的丛林，重叠反复的雷区……
　　当年轮倏然转到2017年岁末时，冯导的一部《芳华》将我又拽回了哪个岁月，透过光与影的渲染我又跌入了片中自己曾经历的时代，与片中那群命运多舛的男、女军人们同呼吸、共命运。就在那跌宕中，电影胶片折射出一幕幕熟悉的往昔，那也是我曾经的芳华……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现在，就在我心底老是念叨着孙衍散文中的这段话的四个月之后，我又坐回了电脑前，敲击起键盘，我想记叙下自身的历史，我又强扯开记忆的神经。
　　故事开始的那年，我只是一个初上战场普通且年轻的中国士兵，那年我刚入伍一年零俩月……
　　——谨以此书致在十年中越之战中为捍卫共和国领土主权与完整牺牲了的和活着的英雄们！致我们终将逝去的芳华。
　　
　　第一章
　　血浴1509之迷途
　　
　　在我的记忆底片里深深烙印下的就是伴随第一次战斗的连绵雨幕，就在这绵密且无边无际的雨幕中，我们穿行在如墨般漆黑得夜里。
　　那夜，热带雨林空寂得诡谲，往日熟悉的虫鸣兽吼都悄无声息，剩下的只有我们粗重呼吸和大负重前行的蹒跚脚步。
　　肩扛驭背八十余斤的武器装备，左右双肩横七竖八的带子紧缚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大口喘气，头上GK80式钢盔下颚带早把下巴勒出了血印。
　　太重了。是的，的确是太重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们国家刚刚改革开放，军队的生活及物资保障要略高于地方，但这也是一个军队要忍耐的特殊时期。
　　那年，我们这群年轻的60、70后士兵还没有现如今陆军士兵设计科学合理、符合人体工程学先进的单兵携行装具。
　　那年，在上级和战友眼里，我只是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军队高干子弟少爷兵。
　　确实，那年入伍仅仅一年零俩月的我，思想深处的确没有多高的觉悟。
　　“跟上！快跟上！”副连长压着嗓音不停地前后催促着略显拖沓的队伍，听得出，他在努力压抑心中的焦灼。
　　此刻，同样焦灼的还有团前指首长们的声音、透过884电台不时传来：“太慢！太慢！你们的行进还是太慢！必须按时到达攻击发起位置！贻误战机！军法无情！”
　　那年的军人们对上级的指示和命令绝对服从，那年的连、排乃至兵头将尾的班干部们，普遍来自农村，且普遍文化程度不高。
　　那时候的人们思想单纯，生活水平不高，军人亦是一份令人羡慕的职业，农村娃子们挤破脑袋趋之若鹜地渴望穿上那身国防绿，为的是一口饱饭、入党提干跳农门。所以，到了部队的他们老实、听话加苦干实干，千方百计地想引起上级的注意，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将俩兜的士兵服换成四个兜的干部装。
　　而我，对此却嗤之以鼻。其实，生于军营、长于军营的我，打小对军队也有一种渴望，但16岁即投身行伍却并非我意。
　　此刻，虽穿上军装已然一年两个月，但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在军中扎根并建功立业。以至于即将开始的战斗，我脑子里还是电影上的枪炮烟火和流血牺牲。战前形势教育、思想教育我完全是在随大流，战前训练只要不当老末，咱也一样流汗累成一摊泥。
　　心中自然还揣着对父亲的一番愤恨，但我不会对任何人表露我的内心，包括与我处得尚好的同年兵项阳，小小年纪就如此老谋让人琢磨不透。现在回头想想，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究竟是咋样的心态，反正，我当时就是带着这样的情绪走上了战场。
　　此刻，我不知道团里所有兵们的想法，因为这个问题对于那会小嘎崩豆屁也不算新兵蛋子的我来说确系难题，我连本营、本连、本排的人头还没摸熟，何谈整个18团？回忆到此，我不禁也对自己摇起头来，我这一年多兵当的，浑浑噩噩，不知道在干啥。
　　打仗，对于驻扎西南边陲的18团来说并不是啥陌生事；打越军，对于军、师头等主力的18团来说也不是第一次。1979年2月的那次奋起还击就早已兵出过国门，现时隔数年再一次同越军交手，对于79年2月战后提拔起来的各营、连主官们来说多少心中还是有数的。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战前对侵占我国土刀山——越军称之为1509高地的敌情侦察早在数年前就开始了。浑浑噩噩的我只是在战前形势教育课上听指导员说过，中越边境线上的重要骑线点均被越军在79年2月战后侵占。
　　至于其它的我根本没有去细听、细想，革命战士是块砖，那里需要那里搬。年纪还是稚嫩伢崽的我倒是学得故作老态。现下，从未对自己前途命运考虑过的我，怎会去考虑国家和军队的前途命运？
　　我也知道，班里、排里、连里的战友和干部们对我这比旁人特殊的兵既不招惹，也不得罪，只要说得过去就行。平日里别说相互间的玩笑，就连话语也是少得可怜，也只有二排六班的同年兵项阳偷摸着背人和我叨上几句。
　　我心里忿恨，嘴上不说，一切显得都是那么平静，就这么平静地走上了战场。
　　雨，无休无止地下，被荆棘、刺草划破的军衣早被雨水和汗水浸得透湿，双腿如灌铅般有沉重。我又紧了紧肩背上的负重，紧盯着前面兵的钢盔后沿那点荧光，机械地迈腿向前、向前……
　　“停止前进！”由后至前传递的命令声刚一落音，隐约中我就瞅见一个佝偻着腰的熟悉人影向前快步走来。不用细看我就知道那是人称“甘老虎”的本营营长甘旭洪。
　　待堪堪来至我的面前，甘老虎停步扭头用一只眼瞅着我，本性倔犟的我亦站直身子回瞅着他，但见甘老虎右眼上缠裹的纱布绷带渗出的一块血迹已被雨水洇开，他那右眼是临战前实验用反坦克地雷炸防步兵崖壁时因靠得太近被弹片崩的。
　　负伤后，卫生员一检查伤势，顿时就直咧嘴，嘴里立马就嚷着这伤他处理不了，得去师野战医院。
　　甘老虎一听，急扬起血糊啦啦的脑袋，冲卫生员怒嚷起来：“这伤你都处理不了？这下面要打起来后面对一堆伤员，你该咋整？”这话立时杵得卫生员哑口。若不是团长车永鑫闻讯赶来，将他强送医院，他真能捱住不去医院。
　　即使去了医院，在得知需住院治疗后，这老兄一张嘴便问军医：“你处理我这眼睛得几天？”军医答：“两天。”
　　“好！那我就住两天！”甘老虎雷厉风行。
　　“同志哥。现在不是几天的问题，而是你这只眼睛保不保得住的问题。”军医苦口婆心。
　　闻听，沉寂良久，甘老虎悠悠说道：“我没时间了。”
　　军医闻听后，亦唏嘘无语。果然，第三天，甘老虎裹着伤眼，坐着通讯连的挎斗摩托回到了营里。要说起甘老虎在18团，乃至179师，甚至20军都是挂了号狠角色。
　　与越军首战79年2月的他，25岁便成了一级伤残军人，昏迷六天六夜醒来后的他，即重新学习坐、卧、行，历时八个月的煎熬，他又重新回到部队由连长升至三营营长。
　　目下，尚是少年的我并不因为穿上军装就脱去了稚嫩，只是我的内心过于早熟。但早熟的心，对于亦早已被三营众老兵口口相传甘老虎的英雄事迹还是佩服有加。
　　平日里，我对这貌似凶神的营长还是敬而远之，我俩的矛盾是因甘老虎的一道命令而起。
　　临出发前，甘老虎命令全营官兵剃头、写遗书。剃头我积极，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收拾了个干净。写遗书我就不甚感冒了。本来心里对父亲就满是愤恨，更兼班里某些战友写着写着先是泪洒信笺，跟着就千里黄河水滔滔，咋也劝收不住。
　　一来二去闹腾得我污心烦躁，一烦躁就干上了。事情折腾凶了，惊动了甘老虎，他带着一身虎势就闯进了我们班帐篷，一见是我这个腻歪兵挑事，手一伸至我面前道：“你的遗书呢？”
　　“没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梗着脖子硬巴道。
　　“为啥不写？”甘老虎压着虎气。
　　“没家！往哪写？写给谁？”我抖动着眉毛回道。甘老虎是清楚我来历的，加之目下军、师、团三级政工部门都有不许额外增大临战官兵心理压力的训令，甘老虎此刻也不敢对我肆意训斥。他抬手在我面前虚点戳几下后，愤然转身而去……
　　细雨，不知什么时候竟停歇了，与我四目匆匆一番对峙后，甘老虎忙招呼身旁的通讯员通知各连连长前来议事。
　　我听见他低声吩咐通讯员的话语，但那时的我，不会去上心该是领导们操心的事。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们营竟然迷失了路途，与预定攻击发起位置背道而驰了。
　　此时，正是198X年X月XX日凌晨一时许，距攻击发起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