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犬丁当(二)
作品名称:烈犬丁当 作者:凡尘一客 发布时间:2018-04-24 19:09:13 字数:3177
那天早晨一如既往地阳光明媚,集市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狗贩子找了个人流量较集中的地方把狗笼放下,不一会狗笼边上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宛芳就是其中的一个。
宛芳眉清目秀平易近人,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辫,远远地我就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暖暖的亲和力。趁着狗贩子吐沫横飞地向众人推销自己那些所谓血统纯正的名犬时,我偷偷地溜出狗笼跑到宛芳身边,我亲吻着她的脚,向她摇尾乞怜。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有什么丢人的,我实在太想要一个爱我的主人了,我相信宛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我渴望她能带我回家,我有直觉,宛芳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主人。
看得出宛芳也很喜欢我,她蹲下来用手轻轻抚摸着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温柔地抚摸过了。我的老主人曾经这样抚摸过我,可那对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小金和贾艾妮也这样抚摸过我,但我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这两个人。
狗贩子见宛芳和我这样投缘,正好趁机把我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她。他热情地对宛芳说:“妹子,我看这狗和你很投缘,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你说个价,给多少都行。”
宛芳虽然很喜欢我,但狗贩子说要把我卖给她的时候,她却显得非常犹豫,她似乎并没有考虑过要带我回家,我感到非常失望。所幸狗贩子总有办法让动了心的人自愿掏出钱来买他的狗,更何况这一次就算宛芳一分钱都不给他,他也打定主意要把我硬塞给宛芳了。
宛芳在狗贩子巧舌如簧的游说下,出了二十块钱将我买下。宛芳这回赚到了,她用二十块钱买到了一条纯种的荷兰牧羊犬,可惜宛芳根本不懂狗,她一直都把我当成一条基因变异的土狗养着。
宛芳带着我坐上一辆三轮车,这些三轮车没有营运证都是黑车,在乡村这是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随叫随到,服务态度也不错,除了没有保险外挑不出什么毛病。
三轮车一路摇摆抖动,道路两旁田园阡陌林木葱郁,还路过了一片水草丰美的湖泊,一群白鹭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优雅地降落在那一碧如洗的水面上,似一朵朵美丽的白莲花盛开。我们沿着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一路飞奔,空气里充满了泥土、青草和鲜花的芬芳气味。
我蜷缩在宛芳温暖的腿上,内心无比踏实,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睡着了。我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座漫山遍野都种满果树的村庄,这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葡萄园,屋舍俨然炊烟袅袅。
宛芳是家里的独生女,父亲叫龙升,外号“黄鳝龙”,是个只进不出的吝啬鬼;叔叔叫龙潜,大嗓门争强好胜,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就看是谁的嗓门比他大。宛芳还有个寡居多年的奶奶,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大家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龙升家的门口朝西开,龙潜家的门口朝南开,老奶奶那间屋子就挨在龙升家的墙上。
我的到来显然不受欢迎,老奶奶一见到我就惊叫:“宛芳,你怎么带了一条病狗回来?你看它身上那毛燥得像干菜,肚子上肋骨都突出来了,这狗养不活的。”
龙潜说:“宛芳,你看看这条狗的腿,这么高,这骨架将来不得了,两个人的口粮都不够它吃。”
龙升当场就黑脸了:“宛芳,快把狗送走,你不送走,我也要把它给扔了。”
只有宛芳的妈妈秋云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
宛芳大喝一声:“谁敢动它!”我就算是这里的家庭成员了。
我有了自己的狗窝,虽然没有以前的狗窝高档漂亮,但更加温暖舒适。
宛芳在我的脖子上系了一个铃铛,就像给婴儿的脖子上戴银项圈一样,都有平平安安长大的寓意。
“我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我的小狗狗。”
“宛芳,我有名字,叫球球。”
“你整天戴着铃铛在院子‘叮叮当当’地跑,就叫你小丁当好不好?”
“好吧!你说了算宛芳。丁当这个名字虽然不洋不土,但我可以接受的。”
从此,我也算是一条有身份的狗了,我的大名叫丁当!
“丁当——”宛芳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总是先找我,我会飞一般地出现在她面前。这个时候秋云正提上菜篮往地里去,龙升坐在院子里的石板上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我,或许他此刻正把我想象成一堆香喷喷的狗肉,我亲耳听到他说总有一天要吃了我。所以,我会很识趣地远远避开他。
过了一段日子,我已经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了,还结识了我的好兄弟旺财。旺财是龙潜养的矮脚狗,身体与四肢严重失衡,前腿呈标准的外八字,走路时很喘,跑起来蹦蹦跳跳的很欢快。
刚开始旺财对我的突然出现表示非常不满和抵触,对于我的主动示好,它有时会眯着眼睛假睡把我当空气,有时会龇牙咧嘴恐吓我,让我有多远滚多远。不过,它这副高冷的样子并没有装多久就跟我打闹成一堆了,它是寂寞的,我知道。
旺财跟我一样也有一段心酸的过往,它谈起自己的经历,心情沉重:“我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被一个男孩装进纸盒带上了火车,记不清那‘哐当哐当’的火车声在我耳边响了多久。装我的那个纸盒子很小,我在里面无法动弹,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恐惧吞噬着我,我知道这样下去,等不到下火车我就已经没命了。我拼命地撕咬那个纸盒子,我可不想就这么死去,我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多少日子,我不甘心。终于纸盒被我咬开一个洞,我逃了出来。
“火车上挤满了人,我在座位底下像个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这样不知过了几个站后,我又被一个女孩抱下了火车。女孩把我带回家没养多久就厌倦了。就这样我被送到了乡下,她的父母家里。她父母更不喜欢我,女孩一走,他们马上就把我送给了龙潜。他们想让龙潜把我杀了当下酒菜,龙潜嫌我太小没有肉,就丢到一边随意养着,一转眼一年多就过去了。其实龙潜嘴巴毒,心眼不坏,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多了。”
“总之,我们都活下来了,每天都可以看到太阳从我们的眼皮底下跳出来(雨天除外),这就够了。”我安慰旺财,也安慰自己。
我突然很感激宛芳没有给我起像“旺财”“来福”这样土得掉渣的名字,“丁当——丁当——”宛芳呼唤我的声音真是阅耳动听极了。
来到新家,有了宛芳的悉心照顾,我的身体倍儿棒,再也没拉过肚子了。说我养不活的老奶奶一脸疑惑,活到这么老,终于看走眼了。
但是,老奶奶还是找到了我是一条病狗的证据。她满头银发,面色红润,像个老神仙,开口前先摆出一副早知道的表情。她说:“宛芳,你看看丁当,养了这么久,吃了这么多饭,还是那么瘦。我说它有病吧,它肯定有病。”
老奶奶一语惊醒梦中人,宛芳冲对着我大叫:“丁当——你那个肚子是无底洞么?整天不停地往里填往里填,身上一点肉都不长,你那些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我很无奈,这能怪我?
老奶奶还是那句话:“这狗有病!”
宛芳说:“有病就治。”
第二天,宛芳一大早就带着我到兽医站去看病。兽医站在小镇上,宛芳把我放进篮子里,篮子上面盖着一件花花绿绿的旧衣服,宛芳认为生病的狗和生病的人一样,都应该老老实实地躺着,盖好被子。
然后,摇摇摆摆的三轮车又把我给哄睡了。过了许久,我突然感觉周围一片明亮,宛芳把我从篮子里抱出来,我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正对着我和宛芳笑得阳光灿烂。
这就是要给我看病的医生么?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真的行吗?
“你的狗怎么啦?”
“它很能吃,但总不见长肉,你看看这是什么毛病?”
“哦,是这样,你把狗给我。它不会咬人吧?”
“不会,它很乖的。”
小伙子对着我的眼睛鼻子检查了一遍说:“很好,鼻尖湿漉漉的没什么毛病,应该是肚子里长寄生虫了。”
“它肚子里长虫啦,严重吗?”宛芳惊叫。
小伙医生笑着说:“不严重,我给它开几颗治虫药,一吃就好。”
“你的意思是,我的狗没病?”
“当然,没病。”
“宛芳,你听到了吗?医生说我没病。”眼前这位是我见过最帅的小伙子。
知道自己没病,我很开心,宛芳更开心。
从兽医站回家,宛芳马上跑去告诉她爸龙升:“爸,兽医说了,丁当没病。”
告诉秋云:“妈,丁当没病。”
告诉老奶奶说:“奶奶,以后不要瞎猜了,丁当没有病!”
直到今天,我终于被洗白了。我是一条正常的狗,不必担心我哪一天会突然死去。
狗既然没有病,当然不能闲着,宛芳想方设法要带我到田野里去接受训练;她哄我,骗我,引诱我,而我死活不肯出门。
宛芳纳闷,这狗还真怪,哪有狗不喜欢出去玩的?真是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