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文学·小说连载】我不是盲流(二十三)
作品名称:【筐篼文学*连载小说】我不是盲流 作者:茧庐主人 发布时间:2012-10-22 09:56:05 字数:7325
听了阿昆的介绍,徐成德并不怎么起劲,十六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很大的数目,对徐成德而言也不算太小,养着一大班人,他其实比很多人都更需要钱,何况,这十六万,不需要太多本钱,付了动手术那位上海来的医生四万五,剩余的十一万五千基本就是纯利了,这十一万多,可以办许多事了。徐成德提不起劲的不是为这个,他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刘志闵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但他的脸色显然暗示了事情的严重性,徐成德何许人,在江湖上摸爬了几十年,还能领悟不了。所以,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这一件事,他得认真考虑整个团伙的下一步。
“阿昆啊,这事你去办,但是千万要小心,眼下风声太紧,半点不能出纰漏,你做事时动作尤其要利落,决不能留下半点痕迹。”徐成德交代完这句话就闭上眼,俄顷,他又突然睁开了眼,一脸凝重问阿昆,“贵州那边什么时候发货?”
“三天后,三天后要发一个车皮的海带过去,到时把那几头蛮牛塞在里面一块送过去,保准一点事也没有。”阿昆回答。
“嗯,阿昆,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说完,徐成德起身到大班台拉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沓钱放台上,“这些天会很辛苦,你先带几个弟兄去放松一下吧。”接着,又把自己填到大班椅里闭上了眼。
农亦非和孝娣似乎已经过习惯了,听课、吃饭,听课、睡觉,已经成了规律,农亦非整个人看上去和来这儿前并无不同,但是,农亦奋感觉出了,这个弟弟傻了许多,眼睛里丝毫看不到那种少年人本该有的机灵和活泼,一脸死气,像是在监狱里呆了十数年的犯人,白皙皙,但没有血色。孝娣也差不多,像个没有半点感情的蜡像。
农亦奋在他们身前站立了许久,一直盯着躺在各自铺位上的这两个人,可是,亦非和孝娣尽管都睁着眼,却像是根本没发现到站在身前的农亦奋。
“唉,”轻轻叹了口气,农亦奋在亦非睡的位置坐下了,“非非,喏,包子,裹肉的,很鲜,趁热吃吧。”农亦奋推了推亦非,解开其中一袋包子,又转向孝娣,“孝娣,给你们买了几个包子,趁热吃吧。”
跟顺从地立即坐起来拿起包子就吃的亦非不同,孝娣没起身,她用冰一样冷的眼色看了农亦奋一眼,随即,转过了身,留给农亦奋一个后背。
“阿奋,电话,一个男人,说无论如何都请你去接一下。”农亦奋的尴尬被那位守着电梯和电话的打手喊声打破了。
“哦。”农亦奋赶快应声而起。
孝娣当然也听到了,看着农亦奋走了,她也撑起了身子打算跟着去,但是,想到了这里的环境,她终于没站起来,便坐着,呆呆地望着电话的方向。
电话是毛肃清老师打来的。
“亦奋,你妈妈找到你了吗?”
“我妈妈?毛老师?我没有妈妈,我妈妈早死了。”回应毛老师这句话时,农亦奋喉咙僵硬了,这话说得很吃力。
“亦奋,你妈打过电话给你了?”听农亦奋这么一说,毛肃清立即懂了,毛亚青打过电话给他儿子,但是,农亦奋不想接受这个妈。
“毛老师,不说这个了,家里还好吗?”农亦奋不想纠缠到这个让他很纠结的事情中去。
“家里都好,倒是你们,你们好吗?特别是非非,他还乖吗,适应公司里的生活了吧?”
“嗯。”
“亦奋,今天打电话,除了向大家问个好,更重要的是,我是受乡亲们委托,还是想请你回来参加选举。”
“选举?”
“是啊,选举。小港村太需要有些见地的人来领着大家奔生活了,外面的生活一天天火热,可我们小港村,还是那个样,太需要改变了,亦奋,知道吗,最近村里又有一伙后生去了城市打工,可惜,都回来了,说他们苦死也死在小港村,他们不想被城里人称他们做盲流,盲流盲流,反过来读就是流氓啊!”
“毛老师……我。”亦奋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句话了,而且,他听了毛老师那句反过来读就是流氓后,背心像是被人砸了一大铁锤,连心都差点被砸出来。
“唉,其实小港村是个不错的地方,大家和和气气,门不闭户,尊老爱幼,谁跟谁都一家人样,多好,哪像城里,一层楼对面,谁也不认识谁,倘使家里没人,死在床上十天半月的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城里,不就是比我们这多几个钱吗,要是村里像你这样有些本事的年轻人多些,这钱我们也可以挣回来啊!”
“毛老师,快别这样说了,我很惭愧,本事,我哪有什么本事哦……”
“亦奋,这就不对了,本事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你看看,你一个人带了五六个家里人出去,让他们都有了发展前途,这还不是本事吗?再过个几年,他们都能带上技术和钱财回来,那时,我们小港村不就有了希望……”
农亦奋看不见毛老师说这话时的神色,但他感觉出来了,毛老师肯定一脸的希望。又正是这种感觉,农亦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嗯,他们会回去的,很快,很快他们就回去了……”农亦奋说不下去了。
“不说这些了,你自己考虑一下乡亲们的想法。亦奋,倒是你娘,你娘见到你了吗?”
“毛老师,说了不提她,好吗?”
“不,我想,我有必要哆嗦几句,我知道你肯定很难接受你娘,但是,她千真万确就是你娘,是生你的亲娘……”
毛肃清从毛亚青的当时境地说起,谈农村的艰辛,谈农村的无奈,也谈了他对农村一些习俗的疑惑。这通电话,打了四十多分钟,仅电话费,花了毛肃清好几天的工资。农亦奋到后来只是听,听得心里一阵阵刀割。直到守电话用他如刀的眼睛盯住了农亦奋并故意重重咳了一声,农亦奋这才意识到接电话接的久了,赶快对毛肃清说了一句,说孝娣他们在加班,空了时让他们打电话回去,说完啪地挂了线。
亦奋这时很想和孝娣交交心,接了电话后,他回到了亦非和孝娣身边坐下了。
“谁的电话?”孝娣忍不住不问。
“毛老师。”
这句毛老师听得农亦非震了一震,原本一点表情都没有的脸上居然发烧了,亦非太想毛老师了,甚至比想念他爹妈还想,但是,亦非不敢再有动作,只能停留在这一份偷偷摸摸的激动里。
“阿奋,阿奋,徐老板请你到他那里去一下!“
农亦奋来不及跟孝娣交流什么,叫阿奋的是阿昆,他居然用了请字。这个请字已经让农亦奋有点不知所措了,而且阿昆的神色更是一反常态,出奇的客气,这份客气,不但让农亦奋脚突然就打了一个哆嗦,旁边的孝娣更是瞪大了她那双大眼睛,脸上写满了惊讶。
“阿奋,坐,坐这。”徐成德见阿昆领了农亦奋进来,赶忙从他那条大班椅里站立起身,走到农亦奋面前很是恭敬地要农亦奋做那条大沙发上去,这份恭敬,是农亦奋从来不曾看到过的,所以,连话也不知道回,整个人筛糠似地抖动了起来。
“阿昆,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和阿奋好好交流交流一下。”徐成德说完对阿昆做了个要他离开的手势。
“阿奋哪,这么久来,我这个做大哥的对你关心不够哈,在这里先说声对不起哈,来来来,先坐下,干嘛那么生分,都一家人的。”见阿奋还站在一边战战兢兢,徐成德索性拉起了农亦奋的手,硬把他拽到了沙发里头。
阿昆和徐成德的这一系列举止,弄得农亦奋心里几乎要崩溃了,类似的客气以前有过一回,但那是如猫捉老鼠般戏弄式的客气,可客气后,阿昆就狞笑着给农亦奋注射了一针药水,然后,农亦奋就彻底受徐成德他们摆布了,定期会全身不自在,五脏六腑就像有只蜜蜂在里面乱窜,非得徐成德给他药吃才能安静下来。所以,从那时起,徐成德他们的笑就成了农亦奋的梦魇。
现在徐成德又客气起来了,而且,比那回更客气,这让农亦奋如何不怕啊,他惊恐了,额角已经冒出了汗,这会,他不敢声张,只蜷缩在沙发的最角处,用恐惧之极人才有的眼神看着徐成德,嘴里直打哆嗦。
“怎么了,阿奋,不舒服了?是不是毛病又发作了?别慌,我这就给拿药去?”徐成德见阿奋这副样子有点慌了,他没想到农亦奋对他恐惧到这个地步,只以为农亦奋是毒瘾发作了,于是,赶忙跑到案边打开抽屉取出一些药又转到沙发上递给了农亦奋,“快点,吃药,吃完就没事了。”
阿奋毒瘾没发作,但是,徐成德的这些动作和言语让他惊醒了,他还有任务,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窝囊,他得像平常一样,这样,他才能有机会让孝娣和非非他们几个离开这个魔窟。于是,农亦奋接过了徐成德的药,一把吞了下去。
“徐总,您找我有什么事,您说吧,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照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农亦奋立马起身站在徐成德面前弓下了腰身,很奴媚地说。
“说什么呢,阿奋,坐下来,大哥我有那么可怕吗?大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平时对你们关心不够,这下空了,想了解了解你们在这里过得究竟怎么样。”徐成德的样子出奇和蔼,一点也没有平时的派头,说完又指了指他身边空着的位置示意农亦奋坐回来。
“徐总,我身上那个脏,还是站着吧,习惯站着,您有事就交代吧……”农亦奋不敢落座。
“好吧,那你就站着吧,来抽口烟,别拘泥。”徐成德居然打开了烟盒,扯出两支烟,递了一支给亦奋。亦奋立即掏出打火机“啪”地为徐成德点上了火,但自己没敢点。
“点上呀,说了别拘泥。”徐成德说着也打开了打火机,作势要给阿奋点火。阿奋赶忙推脱,然后无奈地把自己的打火机打开,点上了那根香烟。
“这就对了,自己兄弟,干嘛那么见外呢,这里又没有别人。”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徐成德这才又说,“阿奋哪,你家那个村子叫什么小港村,对吗?”
“是叫小港村,老板。”农亦奋被问得稀里糊涂,这徐成德怎么知道小港村。
“你的父亲去世了,只有一位母亲?”
“嗯……不,母亲也不在了!”农亦奋突地鼻子一酸,他想到了不久前给自己打电话的母亲,可是,由于恨,他决定了,不认这个母亲,就当她死了。
“不对呀,你母亲不是还在吗?”徐成德镜片后闪过一丝疑惑的眼光。
“我没有母亲了,我父亲死后母亲也死了。”说完,阿奋死命咬了一下嘴唇。
“不是说你母亲只是离开了小港村嘛,谁说他死了?她怎么死的?”徐成德也有点茫然了,他想不通,怎么还有硬说自己母亲死了的人。
“您,您怎么知道的?”这回农亦奋真正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徐成德怎么会对他的家庭这么了解。
“哦,那就是真的了,那你干嘛咒她死掉了?亦奋,这就是你不对了哈。”徐成德又笑了,笑的很莫名其妙,他想不通,儿子怎么会对母亲有那么大的恨意。
“这样吧,亦奋,我送你一个惊喜吧,我知道你母亲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愿意,我还可以立即带你去见她,怎么样,这个消息对你来说重要吧?”
“不,徐总,我没有母亲了,我母亲在我心里早就死了,从她离开我家的那一天起,他在我心中就彻底死去了,我不想见到她,她也不是我的母亲。谢谢您徐总,您找我不是仅仅告诉我这个消息吧,有别的事,您吩咐就是。”农亦奋将强忍着的眼泪硬是憋了回去。
“这,这。哦,没别的事,既然这样,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对了,别对任何人说起这事,尤其是你带来的这几个人,你先去吧。”
农亦奋鞠了个躬,退出了这间办公室。
农亦奋下楼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徐成德赶忙拨通了刘志闵的电话,他必须立即告诉刘志闵刚才这里的情况,因为他知道,农亦奋和刘志闵的关系绝不简单,徐成德何许人,从刘志闵打电话来问及农亦奋徐成德就感觉到了,甚至,他已经估摸到,刘志闵口中那位农亦奋的亲妈就是刘志闵的老婆,尽管,徐成德也觉得这个推测未免太于荒唐,但是,徐成德相信自己的感觉。
“刘局,是,肯定是,农亦奋肯定是您要找的人……”电话那边的人才摘起电话听筒,徐成德便亟不可待地说了这句话。
“哦,果然是!”听电话的是刘志闵本人,这声“哦”很不是滋味,他其实已经知道农亦奋就是毛亚青的亲生儿子,从徐成德那儿回到家看到毛亚青手上的相片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农亦奋右眼眶靠鼻子的处有一颗大痣,和照片上一模一样。何况,之前毛肃清给毛亚青的电话号码就是拱墅区靠拱宸桥一线。
“刘局,接下来,要我做什么?”电话里的徐成德见刘志闵没了下文,只得又问一句。
“哦,没事,过会我再给你电话,你先不要露声色,半个小时就打电话给你。”刘志闵回了一声,搁了话筒。
毛亚青还捧着农贵金的那张全家福坐在沙发上发呆,眼睛直直的。这副神态,让刘志闵很心痛,本该,知道了农亦奋在徐成德手上后,刘志闵应该很高兴才对,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这时最需要什么,还有什么能比帮她找到儿子更让她高兴的事。可是,这会,刘志闵却很踌躇,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告诉妻子这一喜讯,他太了解徐成德,清楚徐成德一切手段,他知道像农亦奋这种农村来有没有传销业绩的人在徐成德手中的命运,虽然他没问徐成德在农亦奋身上做过什么手脚,不用问他也知道农亦奋被强制吸毒了。所以,他很犹豫,怎么告诉妻子。
“奋儿,你在哪里,你不要你娘了么?”刘志闵已经没时间去想什么了,沙发上的毛亚青一声长叹后又喃喃地喊起了儿子的名字,喊得刘志闵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赶忙走到妻子的身边坐下了,搂住了毛亚青。
“亚青,我告诉你,你的儿子我已经帮你找到了!”见妻子思儿心切,刘志闵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至于农亦奋身上的问题暂时且不管了,他不忍看着妻子这么痛苦。
“你说什么,奋儿在哪里,在哪里,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他,你没骗我吧,没吧?那现在就带我去看奋儿……”毛亚青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针超强的兴奋剂,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像是有了一团火在眼眶里燃烧,她跪倒了刘志闵脚下,猛力摇着刘志闵的手急促地说,连言语都有点乱了。
“亚青,咱们不慌好不,要不,你去梳理一下,晚上我便带你去见你的奋儿行不,到楼外楼去吃个团圆饭,好吗?”
“不,我现在就想去看奋儿,你可以现在带我去吗,好不好?现在就带我去,算我求你了,我从来没求过你……”
“亚青……”刘志闵只得加大了声音力度,见妻子没再做声,这才接着说,“亚青,你又不是不知道,亦奋在这里打工呢,现在他该在上班,我们去他那里对他不好,过会我打电话让朋友安排下,到楼外楼定个包厢,让你们母子好好聚聚,这样不好吗?”
许是刘志闵难得的一次大声音作用,毛亚青终于恢复了正常,终于站起了身,扯过一张纸巾擦干了眼泪,“刘处,我,我……”毛亚青嫁给刘志闵时刘志闵还是一个处长,毛亚青一直就那么叫他,刘志闵纠正过几次没纠正过来,便就任他这么称呼了,一直到现在。
“你呀,看你激动成什么样子了,去,梳洗一下换身好点的衣服,晚点咱们去看儿子。”刘志闵怜爱地说,顺手怕了一下妻子的屁股。
“儿子,你叫奋儿做儿子?”毛亚青很吃惊。
“怎么,不对吗?难道我不可以是他爸爸?”毛亚青的吃惊让刘志闵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但是,很快,他就顺着这句话,承认了这个儿子。
“刘处,我的命怎么这么好,能嫁给你……”毛亚青说着又坐回了沙发上,就势靠到了刘志闵的怀里。
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楼外楼就在西湖边上,一座古色古香的楼阁,里面金碧辉煌食客如织,楼外,莺歌燕舞,车辆如梭。某种意义上,楼外楼可以算是杭州的一个标志,无论是历史地位还是现代商业价值,这个地方都是在杭州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的,也因此,楼外楼的豪华和氛围都是不同凡响的。
农亦奋在这个城市呆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但也不短了。此前,他很多次从这里经过,几乎每次都要在这座建筑门口逗留一会,然后立下誓愿要在有生之年到这个楼里做回豪客,如此,多少年回到小港村后,也可以有点炫耀的资本。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这,到这个梦里来过多少回的地方来做客了。
农亦奋不知道徐成德带他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他不敢问,只能像平时一样老老实实地听从阿昆指挥,洗澡,到成衣店买夹克,接着又由阿昆领着到买了一双皮鞋,甚至还到发廊里理了个发,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连自己也差点不认识的人。做完这一切,徐成德才出现,手一招,要农亦奋坐上他的车。
就像一个梦,农亦奋这短短一个多小时里每一个情节都是从来没遇过的,他既惶恐又讶异,真的,从阿昆下午叫他去徐成德那儿起,似乎一切都变了,变得这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老实人想破头也想不出为什么的好。然而,他不敢问,只能是顺从地听着阿昆和后来的徐成德每一个指令。
农亦奋和徐成德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了二楼的曲院风荷包厢。推开门,农亦奋立即看到了头天看到的刘志闵,他知道,刘志闵是个高官,因而,他腿打了个哆嗦,接着,他看到了从门边靠墙沙发上站起来的毛亚青,这下,农亦奋愣住了,是娘,虽然十多年没见到娘了,但农亦奋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就是自己的亲娘。毛亚青没说话,只是盯住农亦奋,然后,一颗硕大的泪珠啪地便从眼角滚落下来。半晌,毛亚青终于嗫嚅着开了口:“奋儿,奋儿……”声音核很小,但包厢里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不……”傻了半天的农亦奋也终于被毛亚青的这声呼喊叫醒了,惊叫一声后,他迅即退了出去,想离开这个地方。
“拦住他。”刘志闵反应十分快,看农亦奋想逃,立马要农亦奋身后的徐成德拦住农亦奋的去路。
“进去,听见没有!”徐成德明白这种时候该扮演什么角色,当即沉下了脸,对农亦奋低吼了一句。
没有人比徐成德更能震摄农亦奋,徐成德这一出声,农亦奋再也不敢挪动脚步,只得在徐成德冰冷的目光下一步步退进了包厢。
“好了,徐总,我们出去吃一点,让他们娘俩好好聚一聚。”刘志闵知道,既然已经进来了,农亦奋便不会再走,于是,边说边朝徐成德使了个眼色。
“亦奋哪,好好陪你娘说说话,我们在对面吃饭,不行走哈!”徐成德背对着毛亚青拍了拍农亦奋的肩膀微笑着说,但眼神是严厉的。
“奋儿,奋儿,我是妈妈呀,你不认识我了吗?”见丈夫和徐成德离开了,毛亚青又向农亦奋站立的位置走了过来,想拉住儿子的手。
“别过来,我没有娘,我不是你的儿子……”看着母亲靠过来,农亦奋朝后退了一步,退到了餐椅边并作了一个阻止毛亚青继续过来的手势。
“怎么了,儿子,你就这么恨你妈妈吗?儿子,你不想认我这个妈妈吗?”见农亦奋如此拒绝,毛亚青也止住了脚步,嘴里喃喃地说,眼泪,像是暴雨时屋檐的流水。
“我没有娘,我没有娘……”农亦奋的眼泪也滚落出来,人,也跌坐到了餐椅里。眼睛,盯着餐桌对应的豪华吊灯上,那么刺眼,可农亦奋的眼睛也不眨一下。
“啪啪”,这是抽耳光的声音,看见儿子这副伤心欲绝的摸样,毛亚青再也忍不住,一连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边抽,还边咒骂着自己造多了孼……
毛亚青来不及抽第三下,手被农亦奋捉住了,“妈……”亦奋终于喊出了声,随即,一把搂过母亲,母子抱成了一团。
“不哭了,儿子,上天总算睁了眼,让我找到了你,儿子,妈再也不让你走了,死也不会让你走。”到底是母亲,母亲虽然也激动万分,但在儿子面前永远都显得更坚强,她一手拍着儿子的背,一手在掏出了手帕,泪眼迷蒙地为儿子擦起了泪。
“妈,你,你好狠,你怎么能忍心抛弃了我,让我孤苦伶仃过了这么多年。”农亦奋没让他母亲继续擦拭眼泪,又再次捉住了她的手,然后边说边用母亲的手为母亲擦泪。
“对不起,对不起,儿子,对不起,妈不好,你骂妈妈吧,只要你不走,怎么骂都行。”毛亚青又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