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文学·小说连载】我不是盲流(七)
作品名称:【筐篼文学*连载小说】我不是盲流 作者:茧庐主人 发布时间:2012-04-27 09:33:04 字数:3833
你觉得你担待得起?”徐总的声音像是从冰窖了发出来的,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
农亦奋的腿抖了一下,“徐总……我……可是……”叽唔了半天,他不知道怎么说了,也不敢继续往下说。
“亦奋哪,药吃完了?”按理,这个时候该是农亦奋毒瘾发作的时候,胖子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给亦奋注射毒品时量控制的十分到位,弄得农亦奋的毒瘾发作时间极有规律,每天四次,每次间隔时间六小时左右,犯瘾后对药的需求量也不需要多大,一天几十块钱成本的毒品就能让他过瘾。徐总看了看挂在对面墙上的钟,八点多,是该农亦奋吃药的时间了。
果然,这边徐总还没说完,农亦奋的腿抖动的更厉害了,额头上还有了汗,他的手也开始在裤袋里乱摸,半晌,终于从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掏出几包口香糖,从里面选出一包,然后,飞快地撕开,再蹲下,一只抖抖颤颤的手努力拈住锡箔纸,另一只同样抖抖颤颤的手又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接着,像狗一样把鼻子凑向锡箔纸在火苗晃动下烤起的那抹轻烟,拼命地嗅……
徐总没干扰他,只用他分明带着阴险的一双小眼注视着农亦奋的每一个举动。
良久,那块锡箔纸也成了废品,农亦奋也像瘫倒的狗一样全身松软滑到了地上。
“亦奋啊,还有几包药啊?省着点,这药好贵,你可不能不懂节制啊!”徐总终于起了身,并朝农亦奋走了过来,在他身前蹲下身子说了句听上去极其慈蔼的话。
“徐总,我……我没药了,最后一包药了,刚刚……刚刚吃的就是最后一包,求徐总给我补充一点……”农亦奋的毒瘾过去了,姿态,也从坐变成了跪,结结巴巴说这些话时,低着头,不敢看徐总的眼睛。
“起来吧,坐在沙发上说话。”说完,徐总转身先走到沙发上坐下了。
“亦奋那,药,我这是有的,但是,实话跟你说,这药都是历经千辛万苦请人才从国外带回来的,买不到多少,加上药价又奇贵……”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徐总边漫不经心地对着农亦奋说这话边从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扯出一支叼在嘴上。
“啪嗒,”条件反射般,本来垂手肃立在沙发边上的农亦奋就像早准备了似的立即为徐总点上了火。
“亦奋那,按说,这药给你也正常,这一年来,你的忠心你的踏实大家都是看得见的,这药给你,原本是值的,”顿了顿,徐总又接着说:“可是,你也看到,最近公司运作很不景气呀,尤其是这个月,除了你带来的这五个新人,整个公司新加盟的拢共不到一百,这么大的公司,怎么转的开呀!所以,为了节省成本,可能,从这个月起,你的药要停掉了,哈哈哈哈,其实,你早该停掉了,这药有瘾的。人嘛,依赖性不能太重,又不是毒品,你这药该断掉了,对不!”说到这,徐总没继续往下说,把头转向了过来,眼光又停在了吞头缩颈的农亦奋。
“徐总,不不,不,徐总,求求您,别停了我的药,别……”说着,农亦奋的脸色一下苍白了,再一次笃竖跪下了。他不敢不跪,对他而言,停了药,不啻是判了他死刑。他被停药折磨过许多次,每一次痛苦得都死去活来,那一刻,全身就像是千百只蚂蚁在他身体里爬,每一个细胞都不得安宁……农亦奋不敢肯定这药是不是传说中的毒品,但他知道,即使不是电视里的白粉,也至少八九不离了。因而,听徐总说要停了他的药,他吓坏了。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不是,要不,你离开这里,到上海北京去找家好医院把你的病治好,我答应,你以前的加盟费我一分不少退还给你?”
“徐总,您饶了我吧,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求您别停了我的药,我还不想死……”农亦奋吓哭了。
“唉,你呀,也不知道头世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得了这种病,还好碰巧遇上了我,否则,你还不就早死了八百回!算了,就当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吧,我答应你,这个月,你的药我还托人从国外寄回来,不过……”
“不过什么,徐总,您说就是,只要我办的到,什么我都肯做。”
“真的?”
“徐总,借我一个天大的胆,我也不敢骗你呀。”
“说什么呢,亦奋,我会叫你做什么缺德的事吗,说得我好像坏人一样,实话对你说吧,刚才说不让你弟弟出去看病时开个小玩笑,我会那么不讲道理嘛,但是,我起先说的话也不是完全不需要考虑的,十六七岁的孩子,万一碰上了警察,实话说不定当着盲流送遣送站的,那么一来,你的发展就麻烦大了,对吗!”
“是的是的,徐总,您考虑的十分有道理。”农亦奋猜不出徐总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唯唯诺诺地应是。
“这样,你该认识韩远桥吧,据我所知,他有个表弟在卖鱼桥一家诊所,叫什么宋先进,你把你弟弟带到他那里去看病,就说是韩远桥介绍你去的,到那里时,你必须……”最后几句话,徐总是伏到农亦奋的耳边说的。
“记着,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别带其他人去,知道吗?”农亦奋出门时,徐总又补充了一句。
“韩远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农亦奋出门后,徐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看了一眼,随手把这张名片扔到了茶几上。
名片是宋先进的,几天前,韩远桥把他的发展对象名单交到这里时,徐总看过后,发现名单大多是浙江衢州一带的人,只有这个宋先进,是唯一一个在杭州的,据韩远桥在名册里的介绍,宋先进也是衢州人,是他的姑表兄弟,一年前乡卫生院辞职后,跑到杭州来打工,可惜,资历不高,大医院没有他的位置,结果进了一家私人诊所,之后领着一份还不如原先在乡镇卫生院的薪水一直混日子。韩远桥在介绍里还说,宋先进是个眼高手低的人,本事不怎么样,但人脉不错,喜欢胡乱交些各类朋友。
徐总的这个传销团伙一直有个原则,绝不接纳本杭州有家业的人入伙。甚至,他们还回避与杭州有关联的任何人。因此,资料报上来的第二天,徐总就安排人去了那家叫君莫来的诊所,佯装看病,找到了宋先进,并旁敲侧击把宋先进与资料进行了核对。
有几点调查结果是让徐总满意的,一是宋先进果然说是衢州江山人江郎山下人,二是宋先进看上去很懒散,头发蓬蓬松松,胡子也不刮。但是,有一点让徐总很不踏实,这个宋先进居然能说一口标准普通话,韩远桥也说一口标准普通话,而普通话说得好的人大多素质很好,一般不容易沦落到去想靠着传销发财,更重要的是,徐总派去打探的人说,宋先进在那里只打打下手,没见他正经给谁看病。
于是,灵机一动,徐总让农亦奋再次去“君莫来“诊所,因为,农亦奋的家离江郎山很近。
卖鱼桥在湖墅南路,这条路,农亦奋是比较熟,从拱宸桥去城站也好,去武林门也好,农亦奋都乘151路公交往湖墅南路走,虽然农亦奋很少在这条路下过车,但是,来来回回坐了不少趟,看也看熟了。搀着精神萎靡的农亦非,在卖鱼桥站,农亦奋兄弟俩下了车。
这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卖鱼桥当然有卖鱼桥,有桥更当然有河,运河,和拱宸桥运河相通的运河。杭州人不如广东深圳人不怕晚,但是,这会,却也压根算不得晚。
五月天说热当然不算太热,却也不凉了,街上衣着光鲜的男人大多拥着女人,女人穿得很少,雪白的粉臂和腿都裸露在外头,在一路霓虹的映照下显得特别性感。同样是拥扶着,亦奋和亦非兄弟却显得很不和时宜,亦奋还好,一件印着大大小小外国字的T恤扎在牛仔裤里,加上还算有些协调的旅游鞋,多少还有点城里人的味道,亦非不同,瘦小的身躯裹着件袖子略嫌短了些的竖格子衬衣,衬衣也扎在裤子里,可那根仿军裤袋就像是好端端脸上的一块黑斑。
亦奋终究是在外面呆多年了,何况揣着对亦非病情的担心,所以,这些撩人的画面这时一点也吸引不了他,他只想尽快找到那家挂有“君莫来”三个字的诊所,好让那位叫宋先进的医生看好亦非的病。亦非则不同,灯红柳绿的杭州夜景让他的倦意和高烧带来的头晕突然间就减轻了许多,来杭州十多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进入这个有着天堂之称的城市,闪烁的街灯、如织的车流,垂柳上挂着的灯笼,以及一路花圃齐整绽放的花朵,这一切,让亦非傻了眼,连脚也不想往前迈。
“哥,别搀着我,好难为情哦!”发现亦奋一直在扶着自己,亦非脸红了,他觉得这很没面子,此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穿得土气,他爸妈一直舍得让他穿,村里隔三差五会进几件衣服几条裤子来的毛慧强那家小店,只要亦非看上,咬咬牙,他妈都肯买。尽管毛慧强店里的衣服大都只要几十块钱,但真舍得买的人并不多,所以,亦非算是小港村他这个年纪中最洋光的一个。可到了这,他才明白什么叫好衣服了。偏偏,亦奋还搀着他,更显得寒酸。
“你能行?”
“没事了,我好多了!”可惜这病不能提到的,适才亦非觉得好些是因为突然间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景致,病痛被转移了。这时,又提到了病,病便又回到了他身上,故而,亦非又一阵眩晕,还打了个寒噤。
“瞧瞧,逞什么能啊,真是!”亦奋赶快再次搀扶住了亦非。
“真好看,哥,要是我真能长期在这个地方该多好啊!”靠在亦奋的臂膀上,农亦非感叹了一声。
这声感叹,让农亦奋心里一酸。
“君莫来”诊所就在卖鱼桥车站不远处,诊所不大,就两个店面位置,也没什么医疗仪器,两个药柜,几条并排靠墙放的躺椅,两张桌子,一个屏风,这就是这家诊所的全部了。
“请问,哪个是宋医师?”
“我就是,哪儿不舒服?”说着,靠最里头一条躺椅上一位胡子拉碴的男人抻了个懒腰朝亦奋两兄弟走了过来。
“我是韩远桥的邻居,他介绍我把我弟弟带到你这来看的,麻烦你看看我弟弟是怎么了。”
“韩远桥的邻居?哪里的邻居?”掰开农亦非的眼睑时,宋先进回头问了一声。
“哦,韩大哥和我住一层楼,他挺有学问,人也好。”
宋先进没继续和农亦奋搭话,朝里头喊了声,“魏医师,你出来一下”。
随着宋先进的话音一落,从里间走出来一位看上去很严肃的中年男人。“魏医师,我表哥的一个朋友,你先帮着看看,我和这位朋友聊聊,好久没见到我表哥了,我想了解一下我表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