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高三那一年71

　　“敢问施主想问什么？”师太拿过签，又看了看我，眼中忽然灵光乍现，声音竟有些颤抖起来。
　　她是有多难看到一张我这样的丑脸啊？还是我抽了一张最衰最衰的下下签？
　　我忽然更加紧张起来，都没有勇气问她要签文了。
　　“快说啊！云丫。”刘玲推了推发呆的我。
　　“姻缘还是学业、事业、健康……”师太不愧见多识广，耐心地循循善诱。
　　我缓缓地低垂着头，在心里艰难地抉择、比较，仿佛个个都想问，却又难以启齿。
　　“姻缘、姻缘吧！”李佳突然发言了。
　　“不要！”我吓得被蛇咬了口似的，慌不择言地拒绝了。
　　那么敏感的玩意，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时才适合问的吗？现在现场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两个男生，要是签的内容比白薇的还要奇奇怪怪，你叫我情何以堪？
　　还是不要了。
　　“那就……”李佳又在给我准备上下一道菜了。
　　“阿弥陀佛，还是让施主自己来吧。”师太却婉言谢绝了旁人的好意，“好好想想，想不出就闭上眼睛谁也不看，假设这个世界只有你自己，再问问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下，李佳和刘玲都缄口了。
　　而我，也开始在心里打坐，心中默念：眼观鼻，鼻观心；眼观鼻，鼻观心……
　　沉默，反而变成了一道催命符。肃静下来的时候，听着几个人不同的心跳，我感觉我要再不说就如鱼儿被扔进了密封的蒸笼里真的要窒息了。
　　“那、那就、事、事业吧。”睁开眼来结结巴巴地说完，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云丫，你也太能扯了吧？你还没参加工作，竟然就问事业，有你这么问的吗？
　　正准备宣布刚才的答案作废，换个选题，师太却已频频点头赞不绝口起来：“好，好，好签。”
　　“怎个好法？跟刚才那个同学的签哪个更好？”刘玲迫不及待地追问师太。
　　“都好。”正在我心里腹诽师太回答得很圆滑的时候，师太眼中又放出了比刚刚见到的精光还要长得多的波长，“但同是一支签作为姻缘只是支中平签，作为事业签却是支上上签，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啊！恭喜施主贺喜施主啊！”
　　“同一支签？”这下，惊诧的不只有我了，四个事不关己的家伙异口同声反问师太。
　　反而是我这个当事人显得比较淡定、镇静，并非我比他们矜持，是我思想暂时开了小差——
　　这瞬间，我居然忘了这是我的签，只觉得这师太太好玩了，谁说的出家人就四大皆空了？她是不是刚刚尝到了甜头，想再多讹我们一点？
　　“不对，十三签不是刚抽出来了吗？”那时候我的顺口溜总是会走在理智的前头，此刻，这个优点继续发扬光大着，“没可能是十三签的。”
　　“施主只见刚才那个小娘子抽签，可曾见她把签交给谁了？”师太不怒反答。
　　“交……”我倒带了一会，很快就有了答案，“我看见交给您了啊！”
　　“那您又看见我把它放哪了吗？”师太又微笑问我。
　　“这个……我好像没怎么留意。”我不得不实话实说。
　　“您好像搁柜台上了。”李佳补充，摊开手，“接下来我们都只顾看签文了，就没注意了。”
　　“这位小施主说得对，我把它随手搁柜台上了。不过，看似随手一搁，实在大有文章。因为，我们庵里有专事传递签条的工作人员。”师太依然和和气气地解说，我不得不佩服出家人的涵养就是不一样：大气磅礴，义薄云天。
　　接下来的，当然不用细说了，原来白薇刚刚抽中的第十三签，在师太替白薇解签文的时候，又被庵里的工作人员悄悄、再不着痕迹地放了回去。
　　所以，才会又被我好巧不巧地又抽中了同一根签！
　　十三签啊十三签，是不是你也是签中最爱出风头的一个？还是我与白薇此生注定命运息息相关？
　　天啊，这样离奇的偶遇，是不是都可以上《今古奇观》或《正大综艺》了？
　　“施主不信的话请看……”师太指着签条上的标注让我们看。
　　“不用了，不用了，我信。”我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以示大度。
　　实则是因为我那几个同学已经非常负责任地凑过去看过了，还点头，表示检验合格，绝非作弊。
　　好险，我一手拉着领口，一手当扇子扇。幸亏没东施效颦学白薇问什么姻缘，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就要沦落为自己最鄙视的那种靠婚姻来改变命运的女人了。
　　师太，刚才我也不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罪过，罪过啊，您老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啊……
　　在我这么小肚鸡肠请罪的过程中，师太已经在我们这群好奇猫面前放下这支一天，不，一时中被两次宠幸的神奇的十三签，开始给我们拿了签文并读起来：“观音灵签第十三签：君今庚甲未亨通，且向江头作钓翁;玉兔重生应发迹，万人头上逞英雄。意思是说施主到如今都没有顺利的时候要像姜子牙一样渭水垂吊等待时机，今年往后你都会顺利的有万人头上逞英雄的势头。”
　　当时的我实在震撼太大居然没发现这上上签的待遇果然大不同，不仅师太没有向我讨要签文钱，还亲自为我读签解签。否则，只怕又要受宠若惊诚惶诚恐一番了。
　　“抽了这么好的签，还不快谢谢师太，你发什么愣啊？”不知谁嘟哝了句，又推了我一下。
　　“谢、谢过师太。”我从木偶慢慢变回人类条件反射似地承诺，“我请您看大片。”
　　“哈哈……”驴友们一齐大笑起来。
　　真是的，笑点真低，不过想请人师太看场电影嘛，不是你们叫我请客的吗？
　　“阿弥陀佛，谢谢施主，好意心领了，公务繁忙电影就不看了。”师太比起我的驴友们来可可爱多了，不仅没有大笑，只是温和地浅笑以示对我的谢意；还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孩子，从签文来看施主前路颇多坎坷不是很顺，所以现在每做一个决定都意义重大。”
　　“那，我，我要怎么应对才好？”惯来喜欢自作主张的我，聆听过程频频点头，心中早已将慈爱的师太当成了人生最值得信任和依赖的红粉知己，虔诚请教起来，“能请您老人家说得更具体点吗？”
　　“阿弥陀佛！”师太又唱了一声佛号，“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说得够多的了，也只能说到这了，剩下的就全凭施主自己慢慢领悟，自己实践了。”
　　“哦。”我又恢复了一脸茫然，这样含糊的签文，抽了不也等于没抽吗？
　　不过，好像也不全那样，至少，它像遥远夜空中最亮的星，给了我安慰，鼓励我你的命比谁都好呢！
　　尽管，这些希望还是目前根本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缥缈的，但至少给你一颗定心丸。
　　想到这，我也不再强求师太：“好吧，多蒙师太教诲。”
　　“别紧张，无大碍。”师太虽然不愿意多说，但看我表情似乎又于心不忍，忍不住又叮咛了几句，“施主切记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阿弥陀佛。”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点点头，一边细细咀嚼，一边将这八字真言牢记在心。
　　后来，它们果然在我余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我抽的签还要重要、管用。
　　“施主请便，没想明白就先去外面的那块观音石旁边坐会儿，慢慢想吧。”师太指着旁边的一张侧门说，“传说，当年我们的师祖就是在那块石头上准备跳崖然后被救，再削发为尼出家的。”
　　啊！这么有历史意义的去处自然是要去参拜一下的，我频频点头：“阿弥陀佛，应该应该的。谢谢师太！”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群驴友听见我念佛号居然又笑得要打滚起来。
　　“云丫，你可真逗……”李佳弯着腰，还给我打手势竖大拇指。
　　我没逗好不好？人家很认真的。
　　我皱了皱眉，顺着师太的指引，从侧门出去。
　　大伙也犹豫了下，没有顺着周朝白薇的路线去闹洞房，而是跟着我鱼贯而出，从侧门来到了传说中的观音石。
　　观音石一半依山，一半伸出悬崖，悬崖边上已经被栏杆和绳子围了起来，避免游人赏景时发生意外。
　　石头缝里正在往下沁水，石头下面有一个一张吃饭小圆桌大的井，井里盛着三分之二的净水，清澈见底。
　　井左边有一个功德箱，上面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硬币和纸币。
　　我掏了掏口袋，把里面的零钱都塞了进去。
　　“这井水能喝吗？”正想着，就看见井右边石头上放了一个长柄的竹勺，并有一线窄窄的水沟通往观音石外的悬崖峭壁。
　　去拿竹勺时，又不经意间发现了石头上刻有文字：观音石。
　　“观音石”三个字横向排列，从右向左，可见历史悠远。嵌进去的笔画都用大红漆描了，很是显眼。
　　然后下面是竖列的小字，也用红漆描了一遍，有的地方已经有些褪色了。
　　同样是从右到左的顺序，大致记载了观音石的来历和那个神奇的传说，甚至有唐宋名家路过此地的时间，还有他们还留下吟咏此地或赞美这个传说的诗文之类的……
　　“Mygod，杜甫和朱熹都来过这，不得了不得了……”李佳一边看石头上的文字说明，一边啧啧称奇。
　　可我只想得到：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眼前浮现出一个古装女子提着拖地长裙慌慌忙忙爬上山来，膝盖磨破了、小脚鞋上也鲜血淋漓、头上发丝乱了，脸上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就那么表情复杂地站在悬崖边上，要跳不跳。
　　一轮明月，照着她疲惫不堪的容颜。
　　她几次尝试纵身下跳，但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望着上山的那条崎岖山路——估计这青石板路也是后来才修的。
　　她上来时，这里还是一片荒凉，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山上有座小庵。
　　那一刻，她是怎么想的呢？她一定也在这凌空的观音石上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吧？
　　若是没有为爱献身的执意，她又怎么会逃来这里？但是，若无对心上人的万般割舍不下的牵挂，她又怎会如此愁肠百结？欲跳不跳。
　　现在，我总算懂了，为什么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云丫，喝点水吧，听说喝了观音水的人许愿都很灵的。”易峰又在蛊惑我了，走过来拿起竹勺的长柄，从井里舀了一勺水递给我。
　　“谢谢！”我迟疑了下，接过手柄，喝了几口，停下来，深深地看了这个绅士般的骑士一眼；在心中默默许愿，“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您赐这个男孩邂逅一位善良美丽的女神，让他心有所属，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幸福……”
　　然后，又喝了两小口，才把剩下的半勺水全部倒进了小沟，并亲眼看着它们流向悬崖。
　　想象它们代表我，融进春江，闯荡江湖……如此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这，才是我为自己许的一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