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东莞找工 16

　　我刚到卓维的时候，有个广西的女保安兼宿舍管理员，叫韦许娜的，不到二十岁；一米七左右的个子，比好多人都高，体型丰满，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荡漾着无限柔情。走路的时候软弱无力的样子，留着短发，乌黑而闪亮。渐渐地，我才慢慢发现：广西人和越南人颇有几分相似，皮肤较黑，眼大眉宽唇厚，这也是他们区别于其他省份的人最为明显的外貌特征之一。听他们说普通话，我反正就是觉得吃力。看他们说得那么费劲，有时还要呲牙咧嘴的样子，我就想在心里发笑，有那么困难么？
　　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说我说的普通话就标准，在全国范围内，真正标准的普通话就是央视新闻联播那两位主持人说的。无论从长相还是普通话的专业程度，想要进入国家级最高电视台，不通过层层考核晋级合格能行吗？比如像央视有名的节目主持人李瑞英、张宏民、罗京（已故）、朱军、董卿、撒贝宁等等，都是很厉害的角色。
　　韦许娜那时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管理宿舍，有员工进厂安排床位，员工离厂后及时清理空缺床位报吴杰队长。中午和晚饭协助保安看饭堂，晚上轮流在电视房值班，平时就没啥事可做。应该说还算轻松的，工作量也不大，而且不用上夜班熬夜。即便如此，她们也都做不了多久就自己辞职离厂，估计还是工资低了的缘故吧。
　　韦许娜临走时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还送了一张半身彩照给我。我们平常也就点点头，说几句，并无深交。我何尝不清楚，我早已是有老婆和孩子的人了，对于感情之外的情感一直不会留意，就算没有在深圳做传销的那档子事，我也没有精力去想和韦许娜怎样怎样的。因为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所以就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看了一眼回厂以后随手那么一放就不知去向了。
　　广西保安黄文远知道这事以后，在一旁哈哈一笑：“看不出来，我那老乡对你还有点意思哦。”我急忙止住：“千万别乱说，压根就没那么回事；再说怎么可能嘛，不就是一张照片吗？”他看把我急得，又忍不住笑开了：“你真有意思，我就那么随便逗你一下，你就紧张起来了。不要紧张嘛，怕个啥呢？她咋不送一张给我呢？”我“哈哈”一笑：“她那里还有多的，要不我去给她说说？也送你一张留作纪念呗，你们还是老乡嘛。”黄文远连忙摆手：“算了算了，我不要。人家不愿意送给你，就是要来了也没多大的意思。是不是？”
　　几天之后，韦许娜当真就离开卓维了，至于后来在哪里上班我还真没有打听。好像在谢岗的街上偶遇了一次，大家也打了招呼，笑了一下之后便各奔东西。而在她离厂之前，吴队新招到了另外一个来接替韦许娜的岗位的。
　　这人看上去年纪虽不大，大约一米五左右的体型，但真的好瘦，那件保安服穿在身上，总觉得空荡荡的，该有肉的地方居然一马平川，走路倒是轻快，脸上有雀斑一类的，皮肤较白。姓关，湖北人，和吴队长是正儿八经的湖北老乡。不过，她那双眼睛还算有神，爱笑，这样也算弥补了某些缺陷。既然都是湖北老乡，吴队对她还算照顾。原本有些活是她的职责范围内的事，吴队都吩咐值班保安做了。当然，这只是刚开始，鉴于她对厂区环境尚不熟悉，需要老同志给带动一下。后来的工作全凭她自己去完成了。
　　本身来讲，值班保安的活都安排的紧紧的，连贯性很强，总共也就两人，如果被临时抽调走了的话，大门口就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保安。大家作为同事，在允许的范围内，相互帮助一下也并非不可以，也都可以理解。
　　那段时间，吴队长过得还是开心。对宿舍保安要求也不是好严，但也有不少规定。这还不是写字楼通知过来的，说宿舍管理员划归保安队吴队长来负责管理。如此一来，她们就只得接受这样的事实。我常看见，这位姓关的女保安在接受队长任务时，表面上看似乎很乐意，表情却说不出来，撅着嘴唇，好不耐烦，但又装成楚楚可怜的样子。如果不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吴队兴许早就要考虑换人了。
　　我和关保安充其量就是在上班的时候，为工作上的事会有一些交流，除此之外便保持缄默了。因为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过，如果要我为她提点建议，就希望她尽量能多吃一些，把身体照顾好，对以后的生活才会有好处。
　　她离开卓维以后，没过几天又招到了一名女保安，大约是陕西人，个子倒是高挑，爱笑，也喜欢说话，做事慢条斯理的。年纪不小，看样子已是孩子的母亲了。吴队对她好像不太满意，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毛病，所以就暂时让她做着职责范围内的工作。由于她做的时间不长，所以我都忽略也忘记了她的名字。
　　那段时间，卓维的女保安换得也勤，就像日本更换首相那么频繁。当然，我想这也不完全的吴队长的主意，有些是她们觉得在卓维活多钱少，心里憋屈。与其这样，还不如再寻他处。难道她们当真不知，打工路上，在哪个厂的情况都差不多吗？只要你还打工，命运就注定了你不会固定下来，而是随时都会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放眼整个广东珠三角地区，成千上万的打工族的明天都是在这样的生存压力和环境当中度过。只要想明白了这一点，心里也就释怀了。有一点，凡是被工厂炒掉的员工，通常都不是老板所为，而是他们手下那些所谓的管理人员的主要工作。他们那帮子人心眼比针尖还小，就是看不得别人比他们优秀，因为那样会危害到自身想长久呆下去的眼前利益，所以就会人为故意设置障碍，让人难以忍受最后不得不辞职离厂。当然，这是前提，除此之外，并没有谁会愿意为找工作跑来跑去的瞎折腾。
　　女保安朱水英来见工那天我在大门口上早班，吴队随意问了几个问题，她都回答得圆满，便直接领她去了写字楼。还没有半个小时我就看见她拿着厂证饭卡下楼朝门卫室走来，便“哈哈”一笑说：“欢迎你，老乡。”她眉毛笑成了豌豆角：“谢谢。吔，你咋个晓得我是四川的安？”我故弄玄虚地说：“当然晓得了，不是刚看过你的身份证么？还有，四川人看四川人，还用说吗？是不是？”她又一笑：“当真，你看我这记性，不好意思哈，让你见笑了。”我连忙说：“没事没事，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大家互相关照哈。”她笑道：“要得要得（四川方言，就是好的的意思），还说我刚来，好多都不熟悉，你要多帮我哈。”我一拍胸脯：“保证没问题。你就格自（四川方言，就是尽管的意思）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有我在和我知道的，保证全部都告诉你。”她一听就乐了：“在外边，还是有老乡好。要得，我先过去房间了。收拾好后就开始上班了，以后再慢慢地摆龙门阵哈。”我朝她点了点头，就看见吴杰队长从饭堂那边向门卫室这边走来。
　　相比起之前的三个女保安来讲，朱水英在卓维做的时间要长得多。主要是她人灵活，干活麻利，总是笑眯眯的；偶尔还会用有些夹生（四川方言，就是半生不熟或者不熟悉的意思）的川普（指四川人说得那种特别的普通话）来开个小玩笑，常常逗得吴队长捧腹大笑，调节着卓维保安有些压抑的工作环境。以至于有时候，吴队都会朝着我灿烂地一笑：“邹富春，你那个小老乡说话太逗人笑了。哈哈，她就是一开心果。”我回过头去说：“队长，四川人当中好多都会我老乡那样的爱开玩笑。那样既可以活跃气氛，缓解紧张。还可以增进感情，便于交流，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呢。”他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的啊。”说完就又笑开了。
　　有的时候，大门口保安缺人，吴队长就会让女保安们轮流过来和男保安们值班。等招到新保安以后，她们才又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一说起这些往事，我还真的有苦难言。本来，队长规定：大门口当值的保安，每隔半小时可以交换一下坐坐休息。如果是两个男保安值班，倒还好说话，大家都能守时和遵守规定。可是，一男一女保安在大门口上班，我不知道其它同事的感觉怎样。反正我是无名火起，但又不好发。特别是和吴队是老乡的湖北女保安，人家一屁股坐下去，八个小时的上班时间她至少要坐满七个半小时以上。却苦了我，又不好意思提醒她们。因为我这个人喜欢自觉，本来就是十分清楚了的事情，她们难道不知道？还以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在我看来，男女搭配，干活太累。有的时候，话都到嘴边很想提醒，可人家就是按兵不动，于是也就懒得说了。不就是八个小时么？我一个人站完就欧克了，没啥大不了的。你喜欢坐，那就让你坐。但是，如果队长过来了，她们还不是照样？有时候队长知道后，会再次重申，她们面无表情，似乎很应该让她们坐的样子。我只好苦笑摇头，算了吧，坚持住，下了班就舒服了。大度一些，对女生嘛，何必那么计较。再说，人家和队长是老乡，你说多了对你也没啥好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朱水英下班后从厂外回来，都会放几个水果在桌子上要我吃，我推辞。她就说：“几个水果怕啥子嘛，大家都是同事。放心，我又不会让你为难的。”也有一些员工回厂进大门的时候，随手会放些水果在桌上。我都会拒绝，可他们执意要放，我也没有办法，只好说谢谢。吴队事先讲过，大门口值班的保安不准要员工的东西。如果你接了，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们给点小恩惠，还不是想让你们拿厂规厂纪来做交易。而我这个人对水果不感兴趣，所以就算是有的话，我都会让其他人来分享。
　　那个时候，朱水英和写字楼的人事袁娟关系很好，常见她们一同出去又一同回来，胜似亲生的两姐妹。她们的年纪相仿，性格开朗，说得拢（四川方言，就是谈得来的意思）。袁娟那时在厂里养了一只白花花的宠物犬，每天都要给狗狗洗澡，还用电吹风把狗毛一一吹干，估计这就是朱水英的活。后来，听说袁娟和虎门路东乔工旅行箱厂管理部经理徐强（台湾人，国民党中校军官）谈恋爱。没多久，袁娟就从卓维辞工去了乔工，而朱水英也随后过去。
　　朱水英走后，新招了李丹丹，18岁，个子高挑，丰满，脸蛋白里透红。她那个屁股很肥大，据她说体重是145斤。我的天！难怪她走起路来总是那么吃力呢，没想到她的男朋友却那么瘦，有时候我还真替他有些担心呢。
　　陈飞那段时间情绪不很好，主要是受到高海燕走后的影响。不过，李丹丹的到来，多少让他和吴队大家都是湖北老乡的关系而感到乡音亲切，渐渐地就多话了些。但是，他爱打小报告的习惯依旧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反正，我是领教过了的，所以处处都显得很小心。
　　李丹丹性格开朗，也爱说笑。尤其是她一笑起来，两眼就自然地眯成了一条线，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再加上她皮肤白皙，微微透着红，个子高挑丰满，还算是一个美人胚子罢。我看出来了，凡是和队长是湖北老乡的，如果工作中出现了小失误，他都会轻描淡写地处理一下，但如果是我们外省的，也许会放你一马，不过要看他当时的心情好坏来决定。除此之外，那就要按照厂规来处理，情节较轻，就做保安队内部处理，严重的话直接上报写字楼。
　　陈云是我在卓维厂上班期间的最后一名女保安，她的身上有着西北人的豪爽。虽然长相不及李丹丹，但她活泼，大大咧咧的，大方。就爱和陈飞开着或荤或素的玩笑，几乎就成了保安队里面的开心果了。有的时候，吴队心情不错，也会和陈云说笑几句。
　　以上就是卓维手袋厂几位女保安的大致情况，对于她们，或多或少都对我的工作有过帮助，所以我真的感激她们。时间过得就是好快，一眨眼就是二十年了，我不知道她们现在生活和工作怎么样了？大家都还好吗？到目前为止，我只同朱水英（后在东旭厂改名为廖英）还保持着联系。其他几位均杳无消息，就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们一切都好吧。
　　而吴队长呢，他一直就在卓维当队长。我2002年打电话到卓维的时候，他都还在，告诉我陈西军去了仓库，还问了我在虎门的工作生活情况；再后来，就听说卓维厂迁移至谢岗镇的赵林工业区了，我尝试着打电话，说是空号，请查对后再拨。如此而已，便不再联系。如果人生真有缘分，我不相信后会无期，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在某地偶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