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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3-26 11:12:22      字数:6042

  出乎李春江意料,罗青竹请来四位装修工,外面的两间房子墙上贴了白色瓷砖,里面的卧室贴了墙纸。
  罗青竹解释说:“本来想简单搞一下的,装修师傅说,吃饭的地方贴墙纸不好,很容易弄脏。你看,既然墙上贴了瓷砖,地板空着也不好看。这什么都好看了,还在乎吊顶吗?也不贵,所以没给你商量。”
  除此之外,中间的房间砌了一个一米宽,两米长的洗菜池,把原来在外间的自来水龙头移了进来,重新安装了排水道。三间室内安装了电扇,日光灯。
  几天的忙碌让原来破旧不堪,晦暗的房子焕然一新。临街门面房,安装六张大理石板面的长桌。罗青竹说:“大理石桌面是从旧货店买的,三十元一张,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好看,擦起来也方便。”
  每张桌子配有四个钢管圆凳,桌上配有造型别致的景德镇出品的醋壶、碟盏。
  外面的木板门换成厚玻璃推拉门,细看,旧迹隐现,经过罗青竹擦拭,呈现出崭新光泽。
  李春江见她擦洗物件前,都往水中放一些白糖一样的东西,无论是玻璃,还是不锈钢门框,抹布过后,清亮如初。罗青竹看出他得惊讶,说:“这是柠檬酸,擦东西可好了,一般人不知晓,也用不起。”
  装修工临走前站在街边,似乎被难以启齿的不舍牵扯,欲走不能。
  李春江以为等着要工钱,忙过去问多少钱?回说:“钱给过了,罗大姐说房子的被子不要了,我们想拿走。”
  这时,罗青竹从对面小店出来,说:“帮我一下,把里面的家具都抬到对面的店里,床的东西全归你们。”
  李春江忙说:“小妹,桌子和床就不要动了吧,我看还可以。”
  “人家的,用它干嘛。再说,以前不知道都住了些什么人,不吉利。新买的家具马上就到。”说着,罗青竹不放心地跟着工人进店。
  李春江不说话,想着自己只有两万元,你这么折腾万一钱不够,让我怎么好再向王局长开口。大老古若是知道工作没一点进展,用了两万元还不骂死我。别说替兄弟办事,就是在职也决不允许。还有,本想买肉馅机、面皮机,这下好了,没了这两样,这店怎么开呀。
  李春江站在街心望着店面,透过玻璃门,眼前俨然一处明亮醒目的店铺。四个工人每人扛着旧家具鱼贯而出,东西往小杂货店门前一放,喊叫着跑回去抢东西。不一会,每人腋下夹着被褥、床单、枕头出来,各自上了摩托车哄然而去。
  罗青竹出来,说:“大哥,发什么呆啊!我回家拿铺盖,若是送家具的来了,让他们抬进去,钱都是付过的。”
  李春江慌乱,无奈地“哎”一声,看着她骑着单车离开。没等他进店,远远看见一辆小货车开来,车厢里装着家具,到了近前司机下车:“是你家的吧?”
  李春江点头,与司机一起把写字台、双人沙发床、衣柜、床头柜,椅子等家具逐一卸下来。往店里抬的时候,李春江随口问,一共多少钱。
  司机说:“不知道,我只管送货。”
  送家具的车刚走,罗青竹在外喊:“大哥,出来一下。”
  出了门,李春江见罗青竹自行车上堆着高高的被褥等床上用品,一眼看车,她是推着过来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她让李春江扶着被褥,自己往店里拿东西,来回三趟才把带来的东西搬完。
  李春江跟她进店,到了里间门前,站着看罗青竹整理床铺。看着,一股暖流漫过心头,祈祷的意念从心灵飘过,多么善良的一个女人,但愿她是无辜的!
  叠好被子,整理枕头,她的手刚触摸到枕头,解释的语气:“两个,可以靠着看电视。明儿,我再买一台电视,看好了一款,今天实在来不及。”说着,用两根手指从额头抹过,凄婉地笑了一下说,“这习惯,从小养成的,感觉有汗,总忍不住捋下鬓发。头发没了,还改不了。我这个样很难看吧?”
  李春江不想说假话,说:“小妹若留长发会更好看。”
  她靠在床沿,身子微微后仰,脸上露出期许的微笑:“别的等不来,长头发一定会来的。现在还长了些,若是前几个月甭说别人,连自己都不敢照镜子。自从装修好房子,我只出过一次门,买了两袋米面和咸菜,整天躲在家里,饿了吃一口,不分白天和黑夜地看书、看电视。三个多月,就觉得自己还剩下一口气而已。不说这些了,我去东边给你买些吃的。”
  李春江见她要离开,忙从衣兜里掏出两万元钞票,说:“小妹,我只带这点钱,你先收下,等过些时期,我回去取钱。”
  罗青竹退回两步,半靠半坐在床沿:“大哥的意思,我收了钱以后不要来了,是吗?”
  “绝对不是!你看,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好让你花这么多的钱,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罗青竹抽泣似地吸了一口声,说:“活了半辈子,一直被钱这东西折磨地死去活来。从上班的那一天,手里没拿过一千元。只是这半年手里突然有几万元钱,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钱不能决定一个人生活质量,光有钱有什么用。我没和你商量就把这个店弄成这样,不全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知道,这里是一个开小吃铺的好地方。虽说眼下的顾客都是建筑工人,房子建好他们会走。可是,建好的房子总会有人来住,那么多空地还是要建新房,不同的是换了顾客而已……”
  李春江见她把话咽下,说:“原来小妹已有了打算的,那怎么让房子空着?”
  罗青竹摇头:“什么打算也没有。大哥,说实话,想得最多的是自己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就觉得,这个世上太无情了,活着没劲。”
  “小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不想说的,说这个店吧。那天,听说你要租房子……唉!不说了,都过去了,一场梦而已。大哥,我这么做你会觉得奇怪。初次见面,就这么自作主张,不是我有什么打算,而是被你来这里的原因感动。如今这个世上,哪里还有这么重情重义的男人。所以我就想,要钱有什么用,帮在你对妻子的情义里比用在任何地方都有意义;再说,你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一看就不善做生意,若是坚持不了几天,遗憾的不只是你,还有你在天的妻子。”
  李春江鼻子突然发酸,说:“你真是一个好人啊!”
  “我不是好人,你是。那天,你走了,我回头看见你走着忽然停下,觉得奇怪,站了一会还不见你动,担心身体不舒服,过去看一下。我到了你身边,你没在意,只是望着天流泪。你不知道我当时什么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心愿突然冒了出来,下决心帮你。回到家,一个晚上没睡,就想啊,这个世上还是有真情的,只是我命不好,遇人不淑,怎么可以讨厌这个世界呢?想着你开店,总觉得干不长。一个教书的文化人,一个大男人,怀着那样的心事如何开店?就算你包的饺子再好吃,那是家里,开店却不同,味道好,顾客多了,你忙不过来,请帮工,成本上去了。想来想去,你需要一个不为钱帮你的人。我一个等死的人,有一份事做兴许能多活几年。就这,我把自己的心思都给了你,若是不需要我帮忙,那我也不收你的钱,这是我愿意做的。若大哥看得起,我们一起努力把这个店开起来。”
  李春江郑重点头:“小妹!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只要大哥让我帮忙,您说。”
  “赔了钱算我的,赚了钱是你的。”
  罗青竹抿嘴笑:“就说你不是做生意的人吧,哪有这样的,最不济也是赚了钱再给我点工资,不赚钱工资欠着。”
  李春江发自内心地连连摆手,说:“不行,坚决不行!直说了吧,我儿子正在读大学,眼看就成家立业了,不需要资助;我一个人要钱也没用,开店的意图你不是不知道,千万别拿我当想挣钱的人。”
  罗青竹开心地笑了:“老天哟,我们怎么遇到你这么一个人。好——听大哥的就是了。哎,走吧,我们一起过去吃饭,顺便庆祝一下呗。”
  李春江觉得机会来了,兴致勃勃地说:“好啊!不过,小妹要听大哥的,去市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咱兄妹好好庆祝一下。”
  “嗯。”
  说着,到了外间,罗青竹要关灯的瞬间,手指停在开关上,脸上露出不舍的神情:“还有哪里能比咱们这里安静?大哥,不想去市里,就想在这里说话,好吗?”
  “好——”
  “等着,我买点吃的就来。”罗青竹温馨地笑了一下。
  李春江送她出门,外面黑黢黢的,远处亮着几盏昏黄的灯,在门前站了一会,心情沉甸甸的。多好的一个女人,但愿我的到来不会给她带来伤害。
  李春江这么胡思乱想着,突然接到古中华的电话,通了一会儿话,彼此把当天的情况告知对方。李春江说:“觉得罗青竹这边的工作很快结束,下一步怎么办?若是马上离开,必定引起她的猜疑,不离开,总陷在这里怎么可以。”
  “糊涂,饺子店是最好的隐身之所,在没有抓住凶手之前,你要一直把饺子店开下去。我考虑了一下,你的任务不能局限与了解周如生离婚的原因,还要扩展,把周如生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搞清楚。如果我这边需要,你随便找个理由离开。”
  结束通话,李春江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趟,想着,大老古,我比你舒服多了。
  忽然,觉得不可大意,眼下想知道的东西还在她肚子里,稍有闪失,将会功亏一篑,看来,这张“感情牌”还得十分谨慎地打下去。于是,李春江出了店门,一直站在寒风里等着罗青竹归来。一会儿,罗青竹拎着两大袋子食物过来,心疼地:“大哥,天这么冷,怎么在外站着?”
  “等——你。”
  李春江接过食物,为罗青竹开门,灯光下,罗青竹脸冻得发红,李春江用怜惜的口吻说:“就怕你出门冷,才想去市里的。看,冻得——”
  罗青竹搓着手,跺着脚,温情地:“可心里暖和呀!哥——以后不叫大哥了,怪难听的,想把大字去了。”
  两人一起动手,把食品袋里的东西往餐桌拿。食品盒冒着热气,李春江用惊喜眼光看着罗青竹。
  她看出他的眼神,得意地:“哥,没想到吧?鸡!鱼!还有两样卤菜。”
  菜盒盖一开,一股香热的蒸汽喷了出来,李春江说:“这里怎么会有烧菜?不是从小吃铺买的吧?”
  “我呀,出门时刚好遇到一辆出租车,忍不住去了市里。”
  李春江瞥过爱怜的一眼。
  “哥,还有一瓶酒呢。”她像一个情窦初开的下女孩子,顽皮地把手伸进另一个袋子里。
  李春江看了酒瓶上的商标,知道是江西名酒,欣喜地说:“我都多年不喝酒了,小妹,你会喝酒?”
  “会不会,总不能让哥一个喝吧——来,来吧,再耽搁菜就凉了。”说着,她摆上两个崭新的酒杯,示意李春江斟酒。
  斟了小半杯,罗青竹说:“哥,斟满。”
  李春江心里一颤,小心,别让她把我灌醉了。想着,嗨,没事,当警察的就是酒量大,不就一瓶酒吗,我一个喝下也不会醉的。
  罗青竹脸上忽然露出虔诚的神色,双手端起酒杯,慢慢站起来,转身走到门前,说:“哥,拉开门。”
  李春江依稀明白她要做什么,拉开门,一股寒风吹进来,罗青竹慢慢蹲下,伤感地说:“姐姐,我知道你在,一直在哥左右,妹妹敬你一杯!”酒洒在门槛外的地上,她接着说,“哥再斟一杯。”
  李春江有些感动,手颤微微地斟满酒杯。罗青竹高举过头,说:“姐姐,我感谢你!感谢你的遗愿,感谢你给哥托梦!妹妹敬你!”酒洒下,罗青竹不出声,把杯子往身后伸过,动作传递出再斟一杯。
  李春江把斟满的酒杯递在她手上,罗青竹情真意切:“姐姐,哥在这里请您放心!妹妹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累着、饿着、苦着,所有的一切由妹妹一肩担起。”
  酒再次洒落,凛冽的寒风把酒香灌满室内,李春江情不自禁上前把她拉起来,罗青竹把杯子递在他手上,缓慢地关门。
  两人对坐在桌前,默然无语。
  稍微平静一会,罗青竹默默斟酒,这一次,她给李春江斟满杯,给自己斟了浅浅一点,站起:“来,为了我们的饺子店,为了今后的生活,妹敬你!”
  李春江端起,深情地看着她,一饮而尽。
  “哥是位爽快的汉子,不像有的男人,饮酒时使奸耍赖,满脸敬畏,一肚子算计。”
  李春江听出,她说的“有的男人”十之八九是周如生,想着如何把话链上。罗青竹抢了先,说:“哥,看你这么伤心的样子,想来她走没有多久吧?想听你和姐姐的过去。”
  李春江顺着她的猜想,说:“是——”
  但职业中提炼出的“谎言属性”不允许他说过多的假话。过去,在案件的侦破中,他经常与犯罪嫌疑人闲聊,有些话根本不触及案情,最多也只是与案件稍有关联的琐事。有些看似与整个案情无关,老道的疑犯往往会用编造的谎言来掩盖,甚至借此转移办案人的视线。但是,假话说多了,注定会造成思维紊乱,过几天再说,将会漏洞百出,不能自圆其说。这就是李春江总结出来的“谎言属性”。
  李春江略微沉思,不打算说假话,但必要的修正还是需要的,于是把械斗的地点改成学校,说:“早了!我妻子去世二十年了,在我二十五岁的那年,校园里发生一场械斗,我们一些男老师上去制止,混战中,猛然听见妻子一声惊叫,当我回过头来……”说到这,妻子冒着热血的头历历在目,李春江双手捂住脸,想把泪水遮挡住。这时,好像听见妻子声音,春江啊!你在办案!
  李春江这才从悲伤中抽离,用力抹去泪水,带着堵塞的鼻音,说:“一根铁棍,落在妻子的头上——是她把生命给了我,才让我活到今日。”
  罗青竹满脸泪水,静静地看着李春江,嘴唇噏动,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声音:“二十年——你怎么过来的?”
  “我没觉得那么漫长,仿佛一切还在昨天。”
  “哥,我懂——有的人近在咫尺,却远隔千里。以哥这样的条件,没有人想过要帮你吗?我的意思,哥明白的。”
  李春江思忖,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我之间没有一点“意思”的空间,为了不给你带来伤害,必须把话往绝处说:“妹呀,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是我和妻子两人的,有什么权利接受别人。”
  罗青竹低下头:“我能理解,假如是我同样会做到的。哥——没认识你之前,我不相信人世间有真情,无论是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他们的爱情都是文人瞎编的。因为世上没有,文人才萌生一些感动人的愿望,欺骗一代又一代后人。是你让我颠覆了对爱情的认知。”
  听着,李春江深感内疚,不久他要离开,这些半真半假的谎言将会给她留下怎样的伤害,只怕连上帝也不知道。想起了上帝,李春江随即说:“妹,你的话让我想起圣经里一句话,不要试探上帝。去试探上帝,上帝在试探下可能根本不存在,但是你坚信上帝,上帝就存在你心中。爱情也是如此。说实话,我也曾试探过与妻子的爱情,假如没有发生那个不幸,我对妻子的爱会这么刻骨铭心吗?我真的不敢肯定。后来,我想通了,爱情和世间许多珍贵的东西一样,在人生某一个阶段,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骤然消失,珍贵化作永恒。妹,能说一下你的生活吗?”
  “哥不问,我也要说的——”
  这个晚上,罗青竹把自己的生活几乎毫不保留地说出来。让李春江了解到,周如生为了霸占清源生化的资产,把安南山赶走、让张雪梅离婚、他当董事长、娶张雪梅当老婆等关键性的情节。
  在罗青竹说到周如生为了与她离婚,借口担心材料被装修工人盗走,逼她过来看守时,沉思良久才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诬陷我与装修工有越轨行为。”
  从她说话时溜出的表情,李春江察觉出其中的疑点,问:“他这样说,装修工能忍辱?”
  罗青竹难过地说:“哥,难道你也相信我与——噢,你见过的那几个装修工,我怎么会与他们谁有越轨行为?开始,他们四个人睡着楼道里;后来,卧室装好门,我才同意他们搬进另一间卧室。不要说我,就是一个再下贱的女人也不可能与四个男人厮混。”
  “妹,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他这个理由太荒唐了,你为何接受?”
  罗青竹哭着拍着桌子:“谁接受了!谁接受了!他都这么诬陷我,能不离婚吗?”
  “噢——是这样。那,他那么多想法,之前你都毫无察觉?”
  “他——怎么可能让我察觉出来。这些事都是离婚后,房子没装修好,经他这么诬陷,我也不好与装修工们住一块,这才租了房子。没想到,偶然一天,一个与我下放在同一个农场的人来了,道出了周如生的狼子野心。”
  他们聊到深夜,罗青竹才想起,该走了。
  李春江送她,路上能感觉到罗青竹若即若离的手,到了小区门前,她止步,慢慢转动身子,让月光照在脸上,静静地凝视李春江。
  “妹,回去吧,夜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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