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我的梦想
作品名称:生死之间 作者:郭奇然 发布时间:2018-03-21 18:49:03 字数:7327
序
这是一部真人真事的回忆录,也是一位教师个人和家庭的隐私。书中的人名地名都是真人实地,事情的内容、过程及因由均有案可查,甚至于可到该地调查了解与核实。
郭先生能有这么大的勇气、毅力把他少年青年时代的家史写出来,让人们了解他、了解当时的该地社会情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了解作者本人的历史,就凭这种精神和勇气也是古今少有的。
曹雪芹写他的家史也不敢真人真姓、实地和真时代,用的是假人假姓、假名、假地和明朝这个朝代,不敢说是清朝,是八旗官吏,书名《石头记》,都还不敢写《红楼梦》。
曹雪芹没有这种勇气、怕杀头,怕灭九族。而郭先生却不怕这些,把个人荣辱置之度外,这是令人钦佩的。这是此书的特点之一。
此书的特点之二是故事情节跌宕起伏,真实感人,语言也充满了当时地方(内蒙)土语的特色。也真实地反映了当时当地的民俗与迷信落后的一面。
特点之三是,作者比较真实大胆地揭露当时、当地公、检、法,官员的素质与阴暗腐败的一面。这是事实,它说明了我国那个时代公务人员的素质,在权大于法的时代,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政府基层官员的真实写照。
这是一部惊世骇俗的长篇小说,或许有些俗气和土气,但你不得不承认,阅后它带给你一种不言而喻的压抑感,一种深思,一种愤懑,一种激励。让你真实而又深刻地感觉到,生与死,爱与恨这几个简单的汉字后面,不仅承担有人性的“凸”面,比如:青春、爱情、母爱、亲情、责任和奋进;还有人性的另一个“凹”面,比如:欲望、嫉妒、仇恨、耻辱、污陷、野性;以及生与死、爱与恨、名与利、仇与辱等。
毫无疑问《生死之间》的作者以其干净利落、实事求是的笔法,大胆地突破隐私和道德防线的勇气,改变了我们传统小说虚构的成分。拓展了纪实文学的创作和阅读视野,并达到一个新颖的境界。
本书故事起源和发展于20世纪60至80年代,那是一个从蒙昧走向清醒、从迷惘走向理智、从扭曲走向正轨、从压制个性走向个性解放、从压抑走向开放、从无序走向有序的特殊时代。
小说以作者本人,也就是小说中的“我”这个少年的家事和他本人成长的历程为主线,把“我”从一个少年、红卫兵、反革命分子、人民教师的不同时期的个人生活和家庭的变迁作为横断面与纵线。并以“我”与地主女儿之间的恋情为副线描绘和叙述,给予了最真诚的人性关怀,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爱有恨、有坚强和脆弱、有高尚和卑贱、有光明和黑暗的热血男儿的生命旅程。
在那个谁也无法看清历史和左右命运的时代,一个人的命运和一个家庭的命运,就像水上的浮萍和海上的一叶扁舟。以服从为天职,以青春作祭坛,以信仰作为牺牲,甚至以生命作为代价的悲惨史,只不过在反思和怀念之中,才感受到那一份本不应该属于他的那个年龄的沉重与艰难。
《生死之间》的深刻和可贵之处是来自于它的真诚与真实。这本小说它触痛了我们心灵深处的某种东西,小说中还有许多故事情节没有继续深入挖掘而使小说的文本显得单薄。但从整体上看,它是一部非常值得各个年龄段的男女认真读一下的好作品。
李忠慈
2016年七月初
写在出版之前
好心的道友给我算了一卦,说我的寿命很长,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大约在三十五岁之前,我在经历了一场噩梦;第二阶段,在三十五岁之后,我会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但是前面有一条小坎儿,渡过了就会一马平川。
说实在的,我不在意这种说法,因为从小学到大学,我都接受的是历史唯物主义和唯物辩证法教育。道友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当时正处在大学毕业后的初期,而命运正在严厉的折磨着我。我想,道友是在安慰我的一番好意。道友死后,我也进入了不惑时期。细细想来,道友的话实在有些道理。我在少年时期,经历了世界上没有人经历过的贫穷与苦难,我承担了那个时代不应由我承担的重担。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那样的痛苦与孤单。在人大于法的时代,我没有任何选择,甚至连生存权都没有。我没有权利在这个世界里苟活,只有默默地沉受这所有的一切。我的希望在哪里,我的梦想又在哪里。我受着比高尔基还苦的童年,我不能有任何怨言,也不允许我有任何怨言。少年时代的快乐到了哪里,历史在开我的玩笑,现实又在作弄着我。
我的青年时代也在灰色中度过,我也曾遇到过初恋,那样的初恋是刻骨铭心的爱情,是难以忘怀的初恋。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爱我了,世界上所有动人的爱情也超不过她对我的爱情。这个爱情是永恒的,她不会因时间和地点而改变。但是这个爱情我没有抓住,她无情的走了,她走得很远很远。这是本书的主题,所有的题目都是围绕着她展开。
亲爱的读者,你不要看了以后在流泪,我不允许任何读者去承担这份责任。反而我要求读者可以翻过这一页,因为落泪的时候还很多。世界上有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无缘无故的恨,我斩钉截铁地说有。按理说,我大学毕业后应该有满意的理由。可是在那个法制体系还没有完善的时候,一切都还是若明若暗,无法解释。我知道,就在那个不确切的时代,我家的人接连冤枉地死去,我也曾上告过,可总是已失败而告终。我在困惑中挣扎,后已经完全的麻木了,我在亲友们的骂声中逃避现实。我躲在了人烟稀少的大西北,在那里无声无息地生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位蒙古族姑娘爱上了我,我们结婚成家,小日子非常地幸福。后来我们有了一对儿女,他们都非常聪明健康。我们在享受着天伦之乐,我们在高声地呐喊;后来,我又办起了民办学校,收留了好多失业老师,也安培了许多的大学生。我们在做着慈善事业,我们再依法纳税,增加了当地的财政收入。可是西北的条件差,不能解决生源问题,于是我又把学校办在了北京,我们的事业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我在一面办学,一面在注视着国家的动态。
这个时期,是国家的法律体系完善的时期。党在严厉地打击腐败,最典型的事件,莫过于内蒙古高级人民法院平反了一起最大的冤假错案——胡格案。我也在参与了这场伟大的斗争,口诛笔伐,支持中央政府。这是法律的胜利,这是正义的呐喊。那些草菅人命的官员,那些腐败无能的官员,那些滥用职权的官员,你们的末日就要来临。有习主席为首的党中央的正确领导,我们会建起民主和富强的国家。要实现中国梦,这也是我的追求,我在和党中央保持高度的一致,把我的民办学校办好。
我仿佛又一次焕发了青春,我的教育办出了特色。我在为国家做出贡献的同时,我也在丰富着自己的人生。回想起道友的话,我真是感激万分,他没有欺骗我,他的话说准了我的经历。我想告诉大家,我的经历就是我的财富,世界上没有神仙皇帝,也没有救世主,靠的就是自己的努力。我所有的努力,都没有浪费。上天是公义的,善恶都有回报。我的青少年时期,尽管时代带给了我灭顶之灾,我除了选择跳河,其他的坏事我都没有干过。我坚信真理会浮面而出,一个伟大的时代就会到来。
我的中年时期就是伟大的转折。尽管我在办学中遇到了很大的挫折,但我没有气馁,我没有再重复地活着。我在激励着自己,我绝不能倒下去,我要做强者。我不再相信宿命论,我能做好自己。亲爱的读者,人的一生不能白过,不能慵懒地生活,我在等待着你的胜利消息。
一我的梦想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在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常听奶奶讲,我们家里经常闹鬼。每当黄昏降临时,此鬼就出来四处觅食,夜半三更时闯入院中,形体高大怪异,狰狞可怖,煞是吓人。那时,爹不知到了哪里,叔叔在一年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和爷爷奶奶住在一个院子里,半矮半破的院墙无法阻挡那恶魔的出入,所以,那鬼几乎天天来光顾我们的家门。不过奶奶又说,此鬼只是为的寻食,既不伤人,也不掠物。它若来到时,你千万不要喊叫,只用被子蒙住头,过一会儿就平安无事了。
当时,我们全家七口人,住在一间不过三十平米的土屋里。我与两个弟弟裹着一张破棉被,像蚯蚓似地蜷曲在一起。按理说,我们已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战斗整体,什么恶鬼也自会退避三舍的。可是在缺乏爹的保护下,我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多么盼望爹能够早点回家啊。可是爹究竟去了哪里,爷爷奶奶和妈妈始终不肯告诉我这个秘密。我猜测,爹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离家出走了,否则,他不会忍心抛下我们不管的。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终于知道了爹外出的原因。
在那天下午的语文课上,由于几个晚上连续地做着噩梦,妈妈做午饭只熬了一锅苦菜汤来喝,所以,刚一上课,我的肚子里就饥肠辘辘,脑子“嗡嗡”轰叫。不管老师如何严厉地盯着我,我还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不一会儿,我看见爹回来了。嘿,爹是那样的威风,他身穿虎皮铠子甲,手握一口鬼头大砍刀,大声呵斥那恶鬼:“你是何方妖道,竟敢趁爷离家出走之时,欺凌我孤儿寡母、老弱病残,我今天非把你碎尸万断不可!”说着,爹就和那恶鬼打在了一起。好一场厮杀,我情不自禁地提起了一根哨棒,和爹并肩战斗在了一起。不到几个回合,那恶鬼就被打走了。我大叫一声:“爹,你真了不起!”
可是,课堂上却传来一片大笑,老师狠狠踢了我一脚,并忿忿地说:“你上课睡大觉还不过瘾,还居然大喊大叫扰乱课堂。你说说,刚才我都给你讲了什么内容?”我摇着头茫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什么也听不进去,可是,严峻的国内外形势你为什么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你不知道,国际上,苏修社会帝国主义正在卡我们的脖子,美国支持蒋介石梦想反攻大陆吗?你不知道国内的地富反坏右都在蠢蠢欲动,妄图恢复他们失去的天堂吗?你真是不争气,难道你也要学你老子的坏样子吗?”
我傻傻地看着老师,老师却越来越气:“你老子吃不下农田建设的苦,居然能跑在包头城里打工,还不向生产队交工钱。你知道不,就因为你爹的问题,公社才撤消了我们社会主义文明村的崇高荣誉。你老子真是我们村的千古罪人,我都替你害臊!”
我不知道该和老师如何分辩,反正,自己上课睡觉说梦话总是错误的,老师不管如何批评都是为了我好,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是低下头来一个劲地哭。然而,我却意外地知道了爹的下落,原来他是在城里给我们挣钱,不管爹如何坏,如何丢人现眼,给生产队脸上抹黑,可我相信,爹回家时一定能带来米面的;到那时我就不会饿着肚子上课,昏昏沉沉地说梦话,让老师为我操心生气了。想到此,我心里反倒觉得一阵快慰和欢乐。
终于捱到了下午放学,老师罚完我值日后,已是临近黄昏了,我懒懒地顺着河边往回走。夕阳的余晖映照着熟悉的村巷小路,喧闹了一白天的村庄开始变得安静下来,此时的河边小道上,也只留下了我的孤身独影,心里不免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我突然看见,在我前面出现了一位白发婆婆,她脚小笨拙,走起路来一颠一簸,很是吃力。这不是奶奶吗?我使劲地揉揉眼睛,证明了我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奶奶,你等等我!”我一边喊着她,一边向她跑去。可奇怪的是,奶奶既不应声停下来,也不回头看我一眼,自顾慢慢腾腾地往前走,无论怎样追赶着她,她却始终在我前面走着,样子还是那么艰难颠簸。蓦然之间,从小路的西面猛的刮来一阵小小的旋风,顺着风势,奶奶连翻了几个筋斗,就倏然不见了。我拼命地喊着奶奶,差一点就要哭出了声来,可耳畔听到的只是凄凄阴风,汩汩流水,眼里看到的仅仅是前面的一座小小土庙。
这座土庙是我村唯一的河神庙。我常常听奶奶说,每年秋季,大青山一带暴雨不绝,洪水滔天。一望无际的汪洋由北向南,转东折西地从村里横穿过去,肆虐的洪水无情地把一个村庄斩为两段,形成了南村与北村。每当洪水过后,村里不知有多少房屋夷为平地,多少人卷进大漠荒流。在洪水面前,不管你是佛教徒、道教徒、基督教徒亦或是伊斯兰教徒,都不能享有任何的特权,死亡与不幸都是人人平等的,这就形成了一个共识,固而在南村的河边上有了这座小小的河神庙。据说,有了这座河神庙后,洪水就不再像从前那样暴虐成灾了。自然,这座供奉着八位河神的小小土庙,就成了闻名遐迩的神庙,一年四季总是香火不断,连百里之外的人们都争相朝觐。
可是,虽然我每天不只三次的从它前面经过,但从来就没有进去过一回。因为奶奶常常告诫我,不到十二岁的小孩是灵魂不全的,灵魂不全的人进去后就会失魂落魄;而一旦魂魄走散了,就很难再把它找回来,所以,这不到三年的小学生涯里,每当我上学和回家经过这里时,总是屏声静气,连正眼也不敢往里瞅一下。有时,虽身不由已地窥探一眼,总会觉得里面有很多头颅在轻轻转动,绿眼睛忽闪忽闪的夺人心魄。现在,奶奶又是这样怪异地消失了,更增加了我莫名的恐惧:这座土庙里居住的大概不是什么河神地灵,而是一群吃人的魔鬼。
我的腿颤抖得开始不听使唤了,连喊一声奶奶的胆量也没有。但我还是清醒地意识到,只有早一点回到家中,把奶奶失踪的情况及时告知爷爷和妈妈,才能有解决的办法。于是,我强作镇静地唱起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路豪歌,跌跌撞撞、趔趔趄趄地跑回了家里。
可是,当我推开那扇破烂的栅门时,却看到奶奶在若无其事地喂猪洗菜,这使我更加诧异不安。我忙问奶奶是怎么回家的,奶奶居然说她一整个下午,从未离开院里半步。我慌忙顶住院门,放下书包,糊里糊涂地喝了一碗玉米煮菜汤;又强打精神,帮妈妈洗完了锅碗,就一骨碌蒙住头睡觉了。
这一天晚上,我真的像奶奶说的丢了魂魄一样,满脑子都是那连翻了几个筋斗的突然不见的奶奶。尽管我多次责备自己,不要疑神疑鬼,一定是在夕阳的回光返照中看花了眼睛,误把一棵摇摆不定的小树看成了奶奶,可无论如何就是消除不了历历在目、清晰可见的事实。难道说真的遇见了鬼?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可越不敢往下想就越是要想。夜越来越深了,狂呼的北风穿过墙壁的裂缝,给屋里带来了丝丝阴风,仿佛像一个哀怨的女鬼在低声哭泣。妈妈在若明若暗的油灯下给我们缝补破了又破的书包,她软弱瘦长的身子随着扑朔迷离的光线不断变化着形象,一时间,我竟然把她看成了河神庙里的土地爷,吓得我大惊失色,呼叫不已。
妈妈以为我中风患了感冒,急忙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用手抚摸着我的额头,并问我什么地方难受。我怕妈妈花钱去找医生,更害怕她深更半夜离开这个黑屋子发生不测,急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心里有些害怕,过一会儿就好了。妈妈再没有说什么,赶忙吹灭了油灯,紧紧地搂着我睡下了。
一会儿,紧张劳累了一天的妈妈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刚刚被我大呼小叫惊醒了的弟妹们又重新进入了梦乡。而我,虽然死死的抱住了妈妈,可还是久久不能入眠。强劲的北风照样呼啸不已,房顶上的几捆高粱杆子不时的被刮到院子里,发出“喀嚓喀嚓”的呼叫。我的心也仿佛被揪住似的,随着高粱杆子的呼叫一阵比一阵紧张,突然间,家门“吱”的一声被轻轻打开了,我猛得向门口看去。天哪,一个巨大的黑影正蠕动着向我们的土炕走来。我大喊一声,眼前变得一片昏暗……
不知有多少个日子,我一直昏昏沉沉地睡在了炕上,偶尔清醒,就立刻看到那个硕大无比的黑鬼在向我扑来;然后伸出像钢叉一样的魔爪,死死卡住我的脖子。我惨叫着、哭闹着,奋力挣扎着。家里人慌乱成了一团,奶奶给我连续请来了三位乡间大夫,可他们在诊断我的病情时,竟然说得南辕北辙,风马牛而不相及。爷爷奶奶和妈妈不知该听谁的为好,他们眼巴巴地看着我的高烧由38度上升到了42度。后来,各位大夫均已摇头无能为力,回天乏术,有的干脆明示尽快准备后事,以免祸及其它弟妹。全家人围着我只是一个劲地哭,两个小弟弟还跪在地上不停地祈祷,他们甚至承诺让魔鬼吃掉他们,以唤回我的生命。有些好心的邻居建议妈妈到旗医院治疗,可家里穷得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拿什么去住院治疗呢?即使邻居们凑上几个小钱,也是杯水车薪,再用牛车拉到四十公里外的县城,恐怕半路上也就没命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而长吁短叹,时而呜咽哭泣。他们愤愤的遣责老天的不公,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就被无辜地送给阎王,还有什么天道可言。
三年级的全体同学也都轮番着地来看我,就连那位语文老师也来了。他站在我的面前,握住我滚烫的小手,已是潸然泪下了:“忠元,我那天下午是不应该批评你的,更不应该出手打你。你是班里学习最用功的同学,也是最遵守纪律的同学,怎么可能故意地上课睡觉呢?是老师不了解情况,一时错怪了你,请你原谅老师吧,老师给你赔罪了。”同学们也跟着哭成了一片。
忽然间,妈妈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大声地嚷道:“你们都不许哭,我的儿是不会死的,他是中邪了,是鬼迷了他的心窍,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说着,妈妈就像发了疯似的跑出了家门。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请来了村南口住着的一位巫婆。那女巫翻看了一下我的眼皮,很快在土炕的一角设起了香案。她用白蓝紫黄四色纸各叠成了四个纸人,每个纸人的肚子上钉了一枚银针,分别置放在香案的四个方位,又在一张黄纸上写下了一大串符箓,在上面压着沉重的香炉;最后拿出一把短剑来,在我的右手食指上豁开了一道小口,把流出的鲜血轻轻地抹在了剑刃上,再用香灰止住了我的流血。这一切是那样的轻车熟路,快捷有序,人们不禁屏声静气,看着她的高招。只见那巫婆口中念念有词,似说似唱,忽而闭目沉语,相邀各路天兵神将;忽而怒目圆睁,断喝诸方魑魅魍魉,一把血剑在四个纸人旁边不停的挥舞辟刺,犹如一道彩虹。
妈妈在我的背上缝了很大的一块红布,她背着我跟随巫婆不断的跑动,由屋里到院内,由院内到村口,一直向我丢魂魄的地方——河神庙跑去,口里还不停地喊着“忠元魂回兮,我儿魂归兮,妖魔鬼怪快快躲开呀,天兵天将已经把你们包围了”。
当我被满头大汗的妈妈背进河神庙的时候,我的眼睛豁然亮堂了起来。多少年来,近在咫尺擦肩而过的河神庙,由于它的阴森可怖,神秘莫测;更因为奶奶的灵魂不全理论,所以,从我记事起就未敢越雷池半步。今天,在巫婆和妈妈的帮助下,又在一大群善男信女的追随下,终于看清了它的庐山真面目,原来不过是几俱破损不堪的泥塑土像。尽管它们的面目狰狞可怖,有的已是无头无足,有的也缺了胳膊少了腿,倒是在它们身上增加了一层厚厚的麻雀屎,仿佛像一群肮脏的乞丐,脚下却有成群结队的老鼠在肆无忌惮地争抢它们的一点可怜的供品。看来,河神地灵在这里也同样受到异类的排挤与欺辱,它们和我家的处境完全一样,毫无能力来保护自己的神圣殿堂。
长期以来,对河神地煞形成的恐惧开始动摇了,我甚至像可怜母亲一样地怜悯起了它们。
回到家里后,巫婆将我背上的红布取下,擦掉了剑上的血迹挂在了门上,接着又是一通乱叫乱舞。当妈妈大声喊:“我儿回家了没有?”我脱口而出:“妈妈,我已经回家了。”于是,我的灵魂就被招了回来,生命奇迹般的沿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