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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作品名称:彩迷心窍      作者:彬之彬      发布时间:2018-03-21 12:19:02      字数:4907

  很多年前,在大桂花村,村民们赶场下街、称盐打油是常有的事。大桂花村离最近的一个乡场桂花镇,至少要走几十里弯弯曲曲的乡间马路。
  
  每逢赶场天,从早到晚,桂花乡村旁边的小马路上赶场下街的人络绎不绝。
  
  除了卖粮食的,还有卖生花生,卖绿豆芽的,也有卖青钢柴块的,卖黑斑竹的,卖干猪草的,卖细米糠的,甚至还有卖喂马用的火炮草的。总之,哪样东西能在桂花镇变现钱,那么,就有人心甘情愿去赶一趟桂花镇!要不然?哪来称盐打油的钱,就连每个月孩子们上学的生活费,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当然,更不用说,人们常常为左右邻舍的红白喜事礼尚往来,而绞尽脑汁。
  
  不用说,那时,在去桂花镇马路上,沿途的专门摆摊设局,骗人骗财的人,也真不少。
  
  比如,故意拿个快要散架的收音机的猛男帅哥,故意撞在别人背米糠的“小背”上,赶紧把拿收音机的手一松,“哐当”一声,收音机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硬说是别人走路不小心,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居然长在后脑勺上去了,要是不赔钱的话,即便是天皇老子前来说理,也走不脱。那一年,年轻气盛的贾傻傻不小心,把人家的一个巴掌大的破收音机拌掉了,结果,村长两口子也是理直气壮地把家里永远长不大的一头老山羊卖了,赔了别人二十五块零八角钱。
  
  当然,也有用几块钱一瓶的鱼肝丸,当成金银财宝的骗子,把那些渴望早日脱贫致富农民兄弟,骗得心乱如麻,双脚直跳,早年被打成反革命的、黄麻杆的爸爸妈妈,就是被几颗金灿灿的鱼肝丸,骗得双双跳进桂花镇菜厂的废菜池里……
  
  当然,也有故意掉落钱包的,说是真皮钱包里有不少宝贝,比如,只有开后门才能弄到的特价粮票、特价肉票、布票、糖票,就连崭新的一沓钞票,至少说也有成百上千,见者有份,这也让喜欢捡小便宜的人,上当不少。大黑的丈母娘就是被这类骗子骗得服毒自杀的。
  
  桂花镇这个乡场,不大,唯一的一条古老的街道,是由光滑的青石板铺就而成,如老竹筒做成的吹火筒,直直的,长长的。
  
  在吹火筒的末端,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王氏酒坊旧址,只可惜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无产阶级专政后变成了一个生产二锅头的私人酒作坊,作坊的旁边是粮站,粮站旁边是一个大型榨菜加工厂。几十口大大小小的菜池子,一字型摆开,常年装满盐水,池子旁边,是一个几百平方米的空地,空地上,堆满了各色各样的榨菜坛子。
  
  街道的两旁是一间挨着一间的老式木头房子,十分陈旧!陈旧得在每根木头柱子的外表上都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黑黑的灰。
  
  乡下人都把这些临街的老房子叫铺面。铺面里尽是些由破铜烂铁搭起来的货架子。在货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品。常年都有几个穿戴整齐的、模样清秀水灵的售货员,在狭小的过道里,面对一张张被火辣辣的太阳晒成古铜色的脸,忙个不停。
  
  尤其是到了逢场天,铺子里里外外都挤满了背着竹子背篼、脸上挂满笑容的乡里人。精明的老板在狭小的街道两旁,临时增添了不少锈迹斑斑的钢丝床和泡桐木长板凳,并在老掉牙的长板凳上铺上旧门板、旧床板,并摆上一些五颜六色的生活用品。
  
  在密密麻麻的赶场人中,男人们大多是悠闲地叼着叶子烟,有的在修长的斑竹烟杆上,还故意拴上一个巴掌大的、专门用来装叶子烟的熟牛皮小袋子。
  
  那些从来不知道人世间还有高级化妆品的乡下女人们,则是笑逐颜开地背着即将走路的娃娃,在密密麻麻的小摊摊之间挤来挤去。
  
  有时真让人感觉举步维艰,也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尤其是在粮站附近的那几间老式椽脚房子,虽然看上去,十分破破烂烂,苍老羸弱,可令人奇怪的是,那些歪斜倒正的房子,尽管已经倾斜了三十几度,并且,被风吹雨打了好几十年,可,至今却依然十分牢固。
  
  因为,在桂花镇,从未有人听说过,因椽脚房子的垮塌,而伤了过路行人的。所以,路过此地的大爷大妈,叔叔婶婶也从未提心吊胆过。
  
  五花八门的小摊摊,一个接着一个。
  
  卖杂货的,卖叶子烟的,卖野天麻的,卖新衣服的,卖塑料盆盆的,卖儿童玩具的、卖天然牛角梳子的,卖粉红色玻璃镜子的,卖不锈钢花钢夹子的,卖张小泉剪刀的,卖桔红色橡胶绳的,卖象牙白发夹的,卖黑白相间的松紧带的,还有补凉鞋的,配钥匙的,用铁打造锄头的,磨菜刀,理头发的、卖猪饲料的,卖灯芯绒布料的等等各式各样的小摊摊应有尽有,那些从早到晚不知疲倦小菜贩们,不厌其烦地撕破喉咙大声叫卖的吆喝声,至今依然回想在耳边。
  
  “便宜的菠菜,新鲜的,相因得很!”一个颈项特别长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的小姑娘,红着脸大声叫卖。
  
  “新鲜的大拐枣,五倍子,五角一斤!”一个满手是伤的小伙子,卷起衣袖大声叫卖。
  
  “亏本了,跳楼了,大出血了,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无筋四季豆,小胖子嫩黄瓜,一角五分一斤,大甩卖了。”脸上有一颗奇大无比的黑痣的小伙子,光着胳膊,一手抓起一把四季豆,一手拿着几根巴掌长、拳头大的水灵灵的嫩黄瓜,不甘示弱。
  
  “相因卖,相因卖。新鲜的无公害的土鸡蛋、土鸭蛋折本卖了。”头上裹着白布帕子的老奶奶,面黄肌瘦,她宽大的手里,努力地捧着几个新鲜的土鸡蛋和土鸭蛋,眯起疲惫的双眼,吃力地打望着过往行人。
  
  “野生的鲫鱼,新鲜得要命,金竹林河里的野生鲫鱼!还有,野生的鱼鳅,三角钱一斤!”一个卷着单薄的裤腿,脚杆上仍有黄泥巴的小男孩,提着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鲫鱼和几根喘着粗气的老鱼鳅,颤颤抖抖地说。
  
  “这边走来这边看,这边选,这边看,新鲜的、不是人工饲养的土黄鳝,没打药的野生黄鳝,货真价实,便宜卖,卖了回去喝稀饭…………”一个穿深蓝色喇叭裤的、汗水湿透红背心的、十分帅气的小伙子,举着几根两尺长的拇指粗的大黄鳝,大声吆喝。
  
  卖杂货的人们也不干示弱。
  
  “重庆东方红无线电厂生产的东方红牌收音机,音质清亮!性能卓越,安全可靠!”
  
  “上好的毛线,上海棉纺厂生产的上等毛线,不是最好的,不要钱,……是金竹林的细米虾子,才骗你!”生怕别人怀疑自己卖假货的贾老板,故意把红毛线放在手里轻轻地拉。
  
  “哎哟,麻烦大哥哥、大姐姐,请你们不要再打拥堂了嘛!把人家摊位挤跨了,要遭赔钱的。”
  
  “不要挤,不要挤,上头场,山那边有个叫贾雨桐的小朋友,在桂花镇的粮站附近,就被外婆弄丢了!”
  
  “就是,我晓得!那个贾雨桐,是女孩,长得像个洋娃娃,人见人爱,现在被她外婆弄丢了,真令人心痛!”
  
  “小雨桐挺造孽的,刚刚一岁半,才会走路两天,但喊不成‘妈妈’”
  
  “嗯,听人说,直到昨天小雨桐也没被找到,气得她的外婆和妈妈大病一场,至今,她的妈妈也没醒来!听贾驼背讲,极有可能,她的妈妈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啊,多么造孽呀!”
  
  “贾雨桐,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到西山市去了!”
  
  “那个没心没肝的人贩子,下手太狠,太没良心了,真讨厌!”
  
  “对,人贩子真是令人讨厌,害得贾雨桐从小失去了妈妈。”
  
  …………
  
  大街上,通常在下午两点前,都是拥挤不堪。
  
  “各位大爷大妈,哥哥姐姐,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哈哈,大好的时光,绝好的机会,失去了再也没有了。”
  
  “茴香、茴香,新鲜的茴香,还有新鲜的木姜子,把它们一起放进泡菜坛子里,香味十足,清脆无比,朋友们,过了这个村,就永远没有这个店了!快来买呀,新鲜的茴香!”
  
  “最新的巴黎流行时装样式,时尚的条纹皮衣,花格子围巾,过时了,打本卖!打本卖!”
  
  “桂花村新鲜的斑鸠蛋,八分钱一个。咸鸭蛋五角钱两个。”
  
  “上好的本地莴笋,一角钱两把。相因卖,不是好的不要钱。”
  
  “一角五分钱的大扫把,三角钱两把。五角钱三把!”
  
  “要买要卖,动作请搞快。卖了回家去打猪草,割牛草,洗铺盖。”
  
  “哎哟,快跑,伙计们,收卫生费的朱大哥来了!”许许多多临时卖菜的人,赶紧背起背篼准备走人。
  
  “五角,五角,快点,后面的,自觉一点,请准备好,卫生费!一分也不能少!”一个肥得冒油的家伙,矮得像一根冬瓜,肥肥的手里居然拿了厚厚的一沓发黄的收据,嘴里不停地大声吆喝。可收了半天的卫士费,收据居然一张也没开。
  
  “啥子五角哟?朱大哥,我还没开张呢!请你行行好,等会再说!要得不?你多拿几个土鸡蛋去,自家的仔母鸡下的,没喂过人工饲料,对,多拿几个!尽管鸡蛋的个子小,但我以人格保证,绝对绿色环保,口感舒服、营养得很!”那个手拿鸡蛋的老大娘,鼓起了皮包骨头的嘴,暂时又不肯走,尽管快到中午散场的时候。
  
  “朱大哥,你行行好,这场的卫生费可以免了吗?我……我还没开张,真的要的话,只有过一会再给你!”
  
  “哈哈哈,免什么免?二场给我补齐!大妈你放心,我不会多收一分。”朱大哥一边笑,一把抓起几枚个大的土鸡蛋。
  
  …………
  
  当然,最热闹的要数粮站附近、能同时容纳两三百人的食品站。
  
  为了能买上几斤肉,人们就得很早起床,去排队,去等候。一个个长得脑满肠肥的杀猪匠,手里拿着一把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在用木头门做成的大案板上,把一头头刚用开水烫过的大肥猪,在经过简单打理干净之后,如庖丁解牛一样,顷刻间,一头硕大的猪就被划成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小肉块,任凭拥挤的人们,用犀利的目光来挑三拣四。
  
  “咦,我的老表兄弟,你这人怎么不讲信用呢?我的五斤排骨肉,这次怎么又没有了?要知道?我是提前几场就把钱交给你了,请你千万不要再忘记了哟!你知道的,一个人一定要讲信用!”一个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看样子十分着急气的小伙子,来势汹汹。
  
  “哎哟,我的亲亲老表兄弟,你怎么不给我留面子呢?我告诉你,在众人面前,你不能这样羞辱我呀,你以为你是谁?你吼什么?差你一块肉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说看,我怎么又不讲信用了?自从我被你姑妈生下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人要脸,树要皮,人不要脸,百事可为,你先别急!”
  
  “不急?我请起人割谷。”
  
  “来来来,先抽一支经济烟,再听我慢慢地说,兄弟,老表兄这回真的对不起你,你是我亲亲的老表兄弟,你不晓得?我今天是特意给你留着的,可不巧的是,那块上好的排骨,偏偏被贾镇长的瘸子小舅子看见了,说是他家里有几个从西山市来的稀奇客,要来打四川麻将,然后就不分青红皂白拿起走了!连一分钱都还没给我呢?记住,老表兄弟,我二场一定给你留着,对,二场,一定给你留着。”嘴里含着拇指粗的叶子烟的、肥得冒油的小屠户,回答得振振有词。
  
  “要得,二场就二场,不过,老表兄弟,你不要再拖了,要不然,我们家的谷子,就要割完了!”
  
  “哎呀,后面的叔叔阿姨,请你们不要再挤了嘛,我都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了!我妈妈生病了,想吃半斤瘦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被挤得满头大汗,面对拥挤的人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排好队,排好队,免得别人插队,大家自觉点!”
  
  “尊敬的站长同志,我的三斤底板皮皮,怎么会带有这么大一坨骨头?你看,这骨头至少有半斤重。你们也太欺负人了!”说这话的,原来是在镇中学代了几十年的英语课的、白发苍苍的陈长发老师,此时的他,正弓着脊梁,眯起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生气地指着一大堆刚到手的骨头,急于找五大三粗的食品站长论理。
  
  “哎哟哟,你不要说那么多?陈老师,谁敢欺负你?你今天要不要?我跟你说,你不要,有人要!再说,你读过那么多英语书,你在那一本书上,见过没有长骨头的猪?英国有吗?没有!美国有吗?肯定也没有!你说,两个超级的资本主义大国都没有,当然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肯定也是没有的,是不是?陈老师,你说,哪家喂的猪,没长骨头?真是的,奇奇怪怪的!”肥肥的站长同志,用力地睁大了,他那双因头晚打四川麻将而发红的眼睛,举起明晃晃的大砍刀,使劲地拍着快散架的木头案板。‘哐哒……哐哒’的声音,拍得人心慌,没人愿意搭理他。
  
  “不要?我排了几个小时的队,不就是白排了吗?人民的站长同志,你说得也太轻巧了吧。”弓着脊梁陈长发老师,尽管有些无可奈何,也只好摇了摇头。
  
  “嘿嘿,陈老师,你不要,我……我要,我……我家里还有十几个人在割谷呢!大骨头拿回去顿……顿……顿海带汤,凑合……凑合一顿,刚好。嘿嘿!”另一个因小时候营养不良而提前掉光头发的人,背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刚刚卖完绿豆芽的菜背篼,取下了含在嘴里的还在燃烧的、半个骨节长的、焦黄的老叶子烟,提高了大嗓门。
  
  人们感觉卖绿豆芽的大嗓门明显有些口吃。
  
  “我……我……要,我……为什么不要?我要……要拿回去炖骨头汤来……来让我的孙女喝,大医院的儿童专家说,她严重缺钙,缺锌,六岁半了,头发稀少不说,还黄得要命,就连乳牙都没长齐,话也不会说,路也走不稳……即使走平路还跌跟斗……都是营养不良惹的祸!”满脸木讷的陈老师,明显感到生活有些悲凉,突然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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