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访胡须吕洞宾填洞 寻戒指汉钟离锯石

却说有一天，八仙赴瑶池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会，汉钟离走在前，吕洞宾走在后。吕洞宾突然发现汉钟离的金戒指不在手上，便问：“老钟哥，你的戒指也丢了吗？”汉钟离回头说：“前两年到西方一游，与人间一小伙子下棋，赠给了他了！”汉钟离把这段旧事说了一遍。吕洞宾满腹心事似的长叹了一声，汉钟离不解，于是问：“洞宾为何叹息，莫非是因为白牡丹的事吗？”吕仙叹道：“莫提牡丹的事了，只是五百年前在杭州宝极观里，为了救济张卖鱼的贫穷，我把我的银戒指化为一根胡须给了张卖鱼，让他点死鱼为活鱼好卖高价，谁知张卖鱼惹了朝廷之祸，丢我胡须于西湖之中，张老也投水自杀了。也不知我那银戒指如今游离何处呢？”汉钟离不以为然的取笑道：“当时你一定不是只有慈悲的心，而是也杂有沽名钓誉之念吧！”洞宾瞪了汉钟离一眼道：“连你也这么说我，你是什么眼光？门缝看扁人了，我吕洞宾之心别人是不易理解的。老哥你两年前赠金戒指于年轻人，难道是猎名取誉的吗？难道也是沽名钓誉吗？”吕洞宾这句话又辛辣又通情理，汉钟离自知失言，惭愧得很。吕洞宾诚恳地说：“老哥，你我的戒指不是凡间一般的金银之器，那都是我们仙家异宝，能大能小，十变九化，如何让它们流落凡间呢。倘若它们在人间兴妖作怪，弄出什么枝节来岂不坏了我们的声誉，我们还是下凡寻找为好。”汉钟离听吕仙此番议论，也觉有理，便同意随洞宾一起下凡寻物。当时吕洞宾和汉钟离即与张果老、曹国舅、铁拐李、韩湘子、蓝采和、何秀姑等六位仙人告别，驾祥云飘然下凡而来。他们俩都变成书生模样，一路上与凡人同行。他们先来到西子湖畔，寻访当地的老百姓，问他们可曾听到什么奇闻和见到什么异事发生。一位古稀老者说：“好多年前听说有人见过西湖中有一鱼美人，在一个无月光的晚上化道白光飞走了。”吕仙闻之心想，此话确有三分可信。再问后来如何，那老者说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奇闻了。吕洞宾点了点头，告辞了老者。吕仙对汉钟离说：“大概是云游去了，我们还是一路查访去吧。”
却说二仙云游人间，逢城问人，遇市访老，把很多地方都问过了，都没有什么可疑线索。汉钟离心想，如此查访下去恐怕徒劳，五百年前的事太久了，难寻线索，何不先访近的，先易后难嘛。想到这，他对吕仙说：“洞宾，咱们何不先到我说的那个屯子去，先寻找我的金戒指之后再寻找你的。”洞宾道：“言之有理，先找有线索的，后找没线索的，老哥请带路。”汉钟离便当前导，吕洞宾在后跟随，腾云驾雾，不一会儿，便来到端屯。吕仙笑道：“老哥啊！若知要来此地就不用你引路了。”钟离疑问：“这怎么讲，难道你也到过此处不成？”吕仙笑道：“难道你不相信不成？”钟离问：“你曾几何时来此做甚？”吕仙笑道：“前一年即去年也！做甚嘛——收了五百两银子，二十三头大肥猪！”汉钟离越听越摸不着头脑，笑问：“莫非吕弟在人间学小人，干小人之事，搞什么肥肉银两名堂，难道你要在此地建房娶姑娘过日子不成？”吕仙红着脸骂道：“贫嘴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快住嘴！”汉钟离不敢再贫嘴了，认真道：“那你告诉我肥猪银两是怎么一回事。”吕仙遂把前事一一说了一遍，汉钟离听了哈哈大笑。吕仙道：“别玩笑了，快查访去！”两仙询问了本屯的老百姓。老百姓把这几年来所发生的事都详细跟二仙说了。因二仙装作朝廷大使了解民情的样子，所以当地百姓毫不隐瞒。查访后二仙便在“出仙洞”里隐居。吕仙道：“老哥啊，你说呢，依我看那银鲤鱼不是没有来历的！”钟离道：“你是说那条银鲤鱼是你的银戒指么？”
“极有可能！因为有一件旧事使我想起来了！”吕仙道。
“什么事，快说！”钟离耐不住。
“老哥！你怎么忘了呢？五百年前，你还记得那一次王母娘娘的蟠桃会吗？那次咱们在天河洗澡时，各自将戒指脱下放在岸边，当我们上岸时发现不见了戒指。正着急处，我们的戒指俩俩地从花园一同回来了。你说它们会不会谈了些什么！”汉钟离恍然大悟：“喔喔——对对对！我那金的属阳，你那银的属阴，想必它们串通一处了。”
“对对对！分析完全正确！他们在一起了，这倒也没什么，哥哥啊，可惜我们的宝贝落下无底洞了！”吕洞宾认真地说：“落下去就不用想要了。”
汉钟离道：“我们神仙家，旦夕之内游遍天涯海角，须臾之间可上九重青霄，担山赶月、倒海翻江，事在我为，何难之有？怎么就要不回咱们的宝贝了呢！”吕仙叹道：“哥啊，上天入地之事容易，只是我们的宝贝已下地河，那地河直通西海龙王经常出没的道路，况里面的水混浊汹涌，纵横转回，多有恶龙居住，更有水族无数。那两条美鱼一旦下去，早被它们捉住吃了。就是不害死它们，也是把它们藏起来了，你找谁要去？要是不藏，必送西海龙王，龙王知道是我等宝贝必死瞒不认账。他或者用法术镇住，或者早就毁掉了它们了，你就是知道龙王得到了又怎么样，你难道不知，凡是龙王都是一些顽固要挟耍赖之辈，都是些骁勇而又残暴之流，你也不敢去问他要。想当年，那哪吒闹海的事儿，你大概不会忘记吧。倘若龙王耍野，到天庭诬告咱们，岂不为小事而生大非吗？”汉钟离听得洞宾分解，深有道理，只好点头作罢。于是两人又向屯中游走，到处察看地形。当两仙看到通地洞、无底洞、乐天洞时，吕仙说：“听老百姓说，当年大水淹屯，水是从无底洞喷上来的，水又从那个乐天洞和通地洞消下去的，此三洞想必都通地河。那水不用说了，定是龙王作怪，我想这三洞留着不妙，倒为这龙王逞凶作恶给予方便了！倘若他年龙王又发些什么小孩子脾气，在地下搅波弄浪地，把水从这三个洞眼喷上来，岂不又害了百姓！”汉钟离听了，觉得吕洞宾慈悲为民，诚实可敬，知道吕洞宾要在人间干一番事业，便问：“依吕弟之见，我们都如何是好？”吕洞宾坚决地说：“堵洞！”钟离又问：“如何堵法？”吕洞宾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汉钟离一番，汉钟离连道：“妙哉！妙哉！”于是两仙夜里就行动起来。两仙到山顶上作法，让山上的许许多多石头都变成许许多多山羊，他们把这些“山羊”成群结队地向屯中三个洞口赶去，在洞口堆了许许多多的“羊”。羊到洞口后，吕仙与汉钟离大叫“还原！”羊又变为石头了。吕洞宾正要把那几大堆石头往洞中滚下去填满它，汉钟离却叫道：“且慢！”
“老哥有何话说？”吕仙问。
“我想全部堵死不行！因为全都堵死了就没有消水之洞了，倘若连下几天暴雨，雨水聚积排不掉岂不又淹屯子了，到那时老百姓会骂我们的，说我们有罪，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石头都运过来了，你道怎样才好？”吕仙问。
“依我看把这三个大洞堵了，但每个洞还要留着一个小口儿，我们再根据洞口的大小形状，用大片石做三个盖儿，每洞一个口，每口一个盖。当下大雨时，我们派一个小仙来将这些盖儿一掀，水就都从这些地方流下去了。当水流干后，我们又盖上盖子岂不是好！”
吕洞宾觉得此计甚妙，于是赞成。
两仙连夜堵洞，每个洞都留一个小口儿。由于不想把洞全都堵死，预算的石头剩下很多，本想再化石为羊，重新赶上山去，可是鸡啼了，这些石头再也变不成羊了。石头就都堆积在屯里，老百姓只说是山崩所致，哪里晓得其中的缘故呢。从此，那些石头再也搬不动了，所以现在屯中有许多石头，那都是当年遗留下来的。这是个千古憾事，因为石头占据了大量的良田沃地，百姓见石多地少，迁居别地的很多，此屯渐渐的荒凉了，此是后话，于此不提。
看官也许不明白为什么那石头再也不能变羊运走呢？原来神仙办这种移山倒海的事，要一口气干完才行，是不能隔夜的。天黑开始干，在鸡叫前办完即好，鸡叫后办的事就不再成功了。而石头只能变化一次，要变化第二次，除非在同一夜的鸡叫之前，否则再也不灵验了。
两仙见屯中堆有那么多石头，都觉得把事干坏了，生怕越干越不好，正想作罢，还是汉钟离说：“干事要有个头尾，其事干而未完，岂可半途而废呢？我们造洞盖来！”吕仙说：“天快亮了，为了不漏天机，我们明晚再干不迟。”二仙只好回到“出仙洞”歇息。二仙遥望着屯中留下的许多石头，都觉得弄巧成拙而长叹不已。
再说龙王三太子与马氏二夫人在山里看得明白，不敢声张。三太子对二位夫人说：“此二位是上八洞神仙汉钟离、吕纯阳是也，八仙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少有妖魔鬼怪敢惹他们的，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的事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干涉，由他们干他们的去吧。我们也不要露面，要是走漏风声，大王知道咱们在此，我们就都活不成了。”两夫人点头称是。
却说金银二环在庙山泉洞，汉钟离与吕洞宾的举动，是看得一清二楚，估计二位主人是来寻找他们的，都不敢喘气吱声，只怕捉拿他们回去，找他们算账。再说，二位主人要是干涉或否决他们婚事，他们就做不成夫妻了。于是两个互相提醒，千万别出声，好生躲着为妙。
再说第二天晚上，汉钟离积极地、兴冲冲地弄法做成了一把大锯子，长三丈，一尺宽的锯面。两仙来到屯子中间，架起一块四方大石头。估计所需厚度，弹墨线、划准绳。吕洞宾的个子较高居上拉，汉钟离的个子较矮在下拉。吕洞宾面朝西北、汉钟离面朝东南，于是两仙沙啦沙啦地拉锯锯起石头来，好不带劲。
且说那把锯子不是很好，石头又硬，刚锯了一会儿，锯齿全钝了，吕纯阳叫暂停。吕仙从葫芦中倒出一把针来，吹口仙气叫声“变！”那针随即变成一把长一尺五寸的钢锉，吕纯阳递给汉钟离道：“这给你！你先把锯齿锉利了再说。”于是吕纯阳坐在大石上歇息，汉钟离坐在地上努力地锉着锯齿，那“吱嘎吱嘎”之声响彻寂静的夜空。
却说吕纯阳坐着觉得无聊，他想起民间百姓常常生吃地瓜的事来。他也想试试，看看味道到底如何。于是他在耕地里寻找，果然找到一只红皮地瓜。抹了抹，用嘴啃吃了一口，觉得不甚好吃，就随意放在身旁不吃了。
却说那红皮地瓜被吕洞宾咬了一口，又在吕仙身边好长时间，遂得了仙气，活动起来了。那地瓜变成了一只怪老鼠，毛色红褐色，尾大如身，尾毛蓬松。吕仙好奇的提起来，见此动物额头有三道牙痕模样的斑斓毛色，知是自己丢的地瓜染上了仙气变的。吕仙从来善良，不忍伤害自己生化之物，于是将这动物把与钟离看。钟离笑道：“人家忙着干活，你倒玩起变化法术来，你点化这个动物叫什么名字呢？让它以什么为吃呢？从此人间又多了此一种物类，岂不多此一举！”吕仙道：“它既生之，则留之，就叫它‘红鼠’罢。”只因后世人讹传了，将它叫做“松鼠”，此是后话。吕仙又说：“我看地瓜并不好吃，此动物就只让它吃地瓜便了！”钟离道：“你光给它食物，然而它怎么叫唤你没有教它，难道让它一辈子当哑巴不成？”钟离开玩笑之后又“吱嘎吱嘎”地锉着锯齿。吕仙正在为红鼠设计叫声而冥思苦想，给它什么叫声好呢？正在百思无计之时，忽听得那红鼠张嘴就“吱嘎吱嘎”地叫了起来。汉钟离忽然发觉他锉锯齿所发出的声音不对头，锉一下锯齿本应只响一声，怎么现在锉一下却发出两声来？为什么呢？由于生疑，便止住不锉了。真怪呀！那“吱嘎吱嘎”之声依然存在，他循着响声望去，那“吱嘎吱嘎”之声竟从小红鼠口中发出，吕洞宾立刻也发觉了。于是两仙大笑不止，心想这红鼠被锉锯之声感化，不用教，它自会叫唤了。从此红鼠就“吱嘎吱嘎”地叫唤，此是后话。
却说两仙只顾玩红鼠、开玩笑，汉钟离的锯齿没有锉完鸡就叫了，一切都失败了。两仙很懊悔，对视不言。由于两件事情都没善始善终，两仙无心再干下去了，只好放开红鼠，一同腾云驾雾回洞而去。那红鼠一经放松，便向山林中跑去，从此它生活在山林之间，以薯类为生。每当寻食时还不止的“吱嘎吱嘎”的叫唤，酷似人们锉锯齿的声音。
当年两仙未锯完的那块大石头，如今还斜架在屯中间呢，石上有几道裂缝，那是当年开锯的锯痕，石上的道道墨线，还隐约可见呢。那块斜架着的大石头，就叫做“仙锯石”。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