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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王大红出世

作品名称:趟过岁月那条河      作者:吴宏萍      发布时间:2018-03-22 20:59:21      字数:4923

  
  天上的雪花在不停地飘啊,飘啊……
  那年的冬天非常的寒冷,寒风刺骨,连日来,小雨夹着小雪不停的下着……
  离开了盛明的墓地,连日的劳累和悲伤,李芳觉得自己跟虚脱了一样,瘫在半路上,再也不能走了。
  这时,婆婆张小玉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又搭错了,觉得儿媳妇李芳这是在做作,她还是认定儿子的死跟李芳有一定的关系,是李芳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儿子,就是她让儿子没日没夜地做衣服,劳累过度而死的。看到李芳瘫倒在地上,她气不打一处来。
  张小玉气呼呼地口无遮拦地对李芳说道:“李芳啊,现在你丈夫死了,你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可以带走,我们家里孩子太多了,也供养不起你们。我回家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也许是刚刚才离开了儿子的墓地,她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头了。张小玉知道,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寡的女人,在丈夫丧期,除了自己家,什么地方都不可以去的,她似乎又想起了李芳现在除了王家,实在无处可去。她又有点于心不忍,又对李芳说:“唉,算了,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想回我家也行,随便你吧。”
  面对如此冷漠的婆婆,李芳悲痛到了极顶,又默默地流泪:
  自己刚刚二十岁,丈夫死了,留下了未出世的孩子。现在到底去哪里呢?自己新寡,娘家是不能去的,回去了对娘家不好;新洋也不能去,自己只会做衣服还不会裁衣服,原来都是盛明裁好了衣服让自己用缝纫机缝的,现在盛明不在了,去新洋也没用啊。自己什么苦都能吃,可肚子里的孩子呢,现在怎么办?想来想去,不管婆婆怎样对待自己,唯一的去处还是王家。
  盛昌听了母亲的话非常生气,大声责怪母亲:“妈妈你这说的什么话,嫂子不跟我们回家她能去哪里?哥哥虽然不在了,但嫂子还是我们王家的人,嫂子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我们王家的后代。”
  盛昌过来安慰嫂子:“嫂子,我们回家吧,你不要听妈妈的,她也是一时悲痛说的气话,哥哥走了,妈妈心里非常难过才说这样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哥哥不在了,你还有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们,有我们一口吃的,绝不会让你饿着。嫂子,你就跟我回家吧。”
  盛昌的话让李芳心里稍稍安慰些。
  几天的奔波劳累,李芳实在是走不动了。
  盛昌看到嫂子这样,决定在县城住一夜再走。可是盛昌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他想起了母亲娘家有个远房亲戚离这里不远,决定带着嫂子去投宿。
  盛昌扶着嫂子走了一里多路,就到了那亲戚家。嫂子新丧,本不应该去打扰人家,但现在的情形也实在是没办法。盛昌也顾不得这些了,厚着脸皮敲开了亲戚家的门。
  亲戚听了他们的遭遇,非常的同情。晚上特地拿出他们家不多的大米,煮饭给他们吃。
  看着雪白的大米饭,李芳很想多吃几碗,她已经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可是当她端起饭碗,又想起了自己的丈夫:盛明啊,为了弟妹们有口饭吃,你没日没夜地做衣服,你苦死累死了,临死前也没能吃上一顿饱饭,现在在阴间也不知道你吃了没有……
  李芳那不争气的眼泪啊,刷刷的又流了下来,一口饭也吃不下。
  盛昌和亲戚都劝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多少吃点,她才勉强和着泪吃了半碗饭。
  在亲戚家住了一天,李芳身上有了点力气,能走远路了,就准备和盛昌回家。
  第二天一早,他们早早起来,告别了好心的亲戚,千恩万谢出了门。
  那是腊月十八,外面的天气非常寒冷,天气稍好一点,但还是不时地飘下一些雪花。
  早上起来,盛昌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给嫂子穿上。走了好一段路李芳才觉得暖和一点。两个人一起步行向北,去往家的方向。
  一路上,盛昌不时地安慰着嫂子,说了很多宽心的话语,李芳听了心里感到一丝丝的暖意。
  由于李芳怀孕害喜,时不时停下来吐上一番,身体也极度虚弱,实在不能快走,到了下午,他们才走到了三十里外的千秋镇。他们准备在盛昌的外婆家歇脚。
  这时候张小玉在回家途中也到了外婆家。外婆是个半瞎子,自己还能料理自己的生活。此时张小玉和外婆正在为盛明的死感到悲伤,张小玉一直在流泪,瞎子外婆在不停地劝说着。
  李芳和盛昌来到了外婆家,外婆听了盛昌的哭诉,大骂自己女儿不应该。外公的兄弟们条件还是不错的,听说外甥盛明去世了都来看看他们,听了盛昌的诉说,大家都批评张小玉做的不对,儿子死了,可媳妇肚子里还有孙子啊,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王家的骨血啊!这样对待外甥媳妇太过分了。
  李芳没有过多地责怪婆婆,反过来还说自己的不是,这让张小玉有点羞愧难当。
  舅舅们给了盛昌一些钱,让他们都坐车回八大家。亲戚都说如果再步行回家,对于怀孕的李芳太难了,也太不应该了。
  在外婆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他们三人就坐上了头天晚上约雇的三辆自行车,向三十里外的八大家驶去。
  因为外婆的骂,舅舅舅妈的严厉批评,张小玉也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到家后,她对李芳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看着怀孕的李芳那么憔悴,张小玉也很难过,她不时地对李芳嘘寒问暖。。
  李芳到家后当天就病倒了,一连几天,躺在床上。
  看到李芳这样,张小玉心里也是十分的难过,她看着媳妇,想想儿子,也时不时的流眼泪。此时她也觉得错怪了媳妇,她给媳妇请医生,抓药,煎药。
  盛昌不时的劝说李芳,几天来一直没有上班,无微不至地照料李芳,李芳慢慢的才缓过一口气。
  盛明去世,当时王家并没有通知李芳的娘家,娘家也不知道女婿已经去世。这天李芳的父亲在外做工,听人闲谈才知道的。他一听女婿病逝,愣住了,他知道女儿的倔强,二话没说,丢下手里的活,就赶往王家。
  可能是亲情的感应吧,这天李芳在屋里不停地朝外望,好似在盼望着什么。一看到父亲进门的身影,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她哭自己的命运多舛,她哭自己没有嫁到好人家,她哭夫妻恩爱才开个头,丈夫就狠心的抛下自己走了,她哭老天不公平……
  看着女儿悲痛欲绝的痛哭,父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跟着女儿流泪,他安慰女儿:“早些时候不知道,直到今天才来看你。女儿啊,人死了也不能复生,你就想开点吧,好在盛明还给你留了个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你坚强点,好好地活着,才对得起盛明,才对得起孩子。这就是命啊!”
  父亲的话让李芳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是啊,盛明给我留了一个孩子,有孩子就有了希望,孩子是盛明生命的延续,我要好好活着,顺顺当当地生下这个孩子,把他养大成人。
  看着陪自己落泪的父亲那苍老的脸庞,李芳不忍心再让父亲跟着悲伤,于是止了哭。她对父亲说:“盛明去世没有通知你们,这也难怪,交通通信都不便,这么远的路,家里大人都去县医院了,也没办法通知你们。”她把盛明去世婆婆没有通知娘家的责任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父亲朝女儿望去,嘴张了几张,最终对王家责备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她懂得自己女儿的心意,转而看到如此通情达理的女儿憔悴得不像人样,忍不住再次流下了眼泪。
  父亲开口了:“李芳,什么也别说了,爸爸我懂!现在我要你跟我回家,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再说。”
  李芳认真地说:“可是我刚刚新寡,不能……”
  父亲这下发火了,打断了她的话语:“你看你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还要顾忌什么风俗?还顾得上在乎人家的闲言碎语?跟爸爸回去,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在一旁待着的张小玉,一直觉得很尴尬,她也觉得很过意不去。儿子去世没有通知儿媳妇娘家明显是自己不对,亲家说几句怪话也是应该的。可亲家什么话也没说,现在无论亲家提什么要求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这时盛昌走上前,对李芳父亲说:“对不起,大爷!我哥哥突然去世,家里都是孩子,我和我妈要赶往县医院去料理哥哥的后事,没有通知你们,我们实在不应该!我在这里代表我们全家向您赔礼,表示歉意!”说完,对着李芳的父亲深深地鞠了一躬。
  李芳父亲是个开明的人,他不光没有责怪盛昌,向亲家看去的眼光里也明显少了怨责。
  这时两家大人走到一边商量李芳回娘家住段时间的事。
  盛昌对嫂子说:“嫂子,你跟大爷回去住几天,不要怕别人说什么,过年前我去带你回家过年。”
  在父亲的一再要求下,李芳跟着父亲回家了。父亲推着手推独轮车来的,显然是准备好了的!
  李芳在张小玉、盛昌和弟弟妹妹的目送下,坐上了父亲的手推独轮车……
  到了娘家,兄弟姐妹们看到大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脸泪痕的回来了,得知了姐夫已经过世的情况,自然又是相拥大哭一场,那是兄弟姐妹割舍不下的感情的宣泄……
  娘家妈妈看到女儿这样伤心,竭力劝说,要儿女们让大姐歇会儿。李芳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止住了还想哭泣的眼泪,心底下自己安慰自己,未来的日子,自己还要向前走下去啊!
  在娘家近十天,娘家妈妈把家里好吃的都弄给李芳吃,为她增加营养。
  在娘家的这段时间,李芳想了很多,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慢慢地把他养大,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盛明……
  眼看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李芳准备回王家过年。一大早,李芳就到屋山头上张望了,心里有所期待!父亲母亲看在眼里,都唯有叹息!
  快要到中午时分了,李芳也没盼来盛昌,她有点失落和伤感,正准备朝屋里走去时,忽然响起了自行车的铃声。不一会,盛昌站到了李芳面前:“嫂子,我来迟了,大年三十了,自行车不好租!”
  李芳感动得手足无措,连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这个时候自己直接回王家,还是王家来人接自己回去,对李芳来说意义实在是不一样的。
  李芳感谢盛昌来接她回王家。自己一个新寡的女人,在娘家过年是非常不合适的。如果盛昌不来接她,自己跑回王家,她也很怕婆婆的冷眼,这会让自己非常难堪。现在盛昌来接她,说明婆婆是同意她回王家过年的,这样比自己回王家就显得名正言顺多了。
  在李家父母和弟弟妹妹的无限挽留的眼神里,李芳坐上了盛昌自行车的后座。他们一起回王家了。
  中饭前他们赶到王家,李芳在张小玉不相信她会回来的眼神和弟弟妹妹的期盼的眼神里,进了屋,放好了包袱。
  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了团圆饭,因为是在盛明的新丧期间,大家都默无声息地扒着碗里的饭,家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欢乐气氛。
  新年就在这样冷清的气氛中过去了。
  过年后,盛昌去新洋拿哥哥的遗物以及缝纫机。因为工地上没有得到李芳的许可,盛昌没能拿到东西,他只好又回家了。
  因为刚过完年,综合社里没有事情,盛昌整天在家也无事可干。
  这天,盛昌和母亲、嫂子商量,准备跟综合社请假,去新洋工地继续为民工加工衣服。因为无论张小玉,还是盛昌、李芳以及弟弟妹妹,都知道新洋那里能苦到钱。有了钱,一家九口,才能活下去!
  考虑到盛昌和李芳叔嫂一起去新洋不是太方便。大家商量后决定张小玉陪同盛昌先去新洋做衣服,李芳在家照顾一帮孩子——弟弟妹妹,顺便在家养胎。
  到新洋那会,继续加工棉裤,但是张小玉终究吃不了那里熬夜的苦,也不放心家里的孩子们,过了不久,她跟盛昌商量,回家换李芳来,盛昌同意了。
  李芳来到了新洋,她因在这里做过的,驾轻就熟,做衣服手脚比婆婆快,盛昌裁剪的技艺也越来越好,他们配合很默契,一个裁剪,一个缝。所以在新洋港的几个月,他们苦了不少钱。
  在新洋的几个月,盛昌和李芳相处的比较好,盛昌对怀孕的嫂子很是照顾。
  这几个月里,也有人提出向李芳提出和盛昌一起生活的事情,李芳断然拒绝,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眼看到了五月,工地上加工衣服结束了,李芳也快要生了。盛昌带着李芳回到了八大家。
  盛昌还到综合社上班,李芳回到家里待产。因为在新洋苦了一些钱,一家人的日子暂时要好过多了。
  这年六月二十二日,李芳生下了一个男孩,起名王大红。
  看着怀里甜睡的婴儿,李芳泪眼婆娑: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是如此的不幸,他是遗腹子,还没见过他的父亲。她想起了盛明——她那个非常喜欢孩子的男人。刚怀孕那阵子,两口子经常在一起设想这个孩子的模样,如今孩子如期来到了人间,可是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地方?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养大她和盛明的儿子……
  孩子的到来给这个多难的家庭带来了欢乐,弟弟妹妹们都喜欢逗乐小侄子。但是每个大人看到孩子,心里总不那么好过,都会想到盛明,因为孩子长得太像盛明了。
  李芳的月子,没有盛明的陪伴,显得那么的悲凉。每当孩子啼哭的时候李芳都暗自落泪……
  这时候的张小玉还是很善待李芳的,她知道,不管怎样,这是盛明留下的骨血,这是王家的长孙。张小玉对李芳不断地问寒问暖,时常劝说李芳想开点,朝前看,她也帮着带孩子,洗尿布。
  盛昌虽然是小叔子,但哥哥不在了,他也没有太多的忌讳,照顾嫂子和侄子的重任他也毫不犹豫的接过来了,他认为这个责任虽然重大,但自己责无旁贷。
  在嫂子做月子期间,盛昌尽自己所能,细心照料……
  李芳的心里渐渐地有了温暖,想想家人到底还是家人,感到特别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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