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品名称:赣江从这里流过 作者:聿苏 发布时间:2018-03-19 11:29:17 字数:5988
车主说的好位置在最后一排,每一排两个躺椅,里面躺着一位二十多小伙子,看着像业务员之类的闽南人。罗青竹从没坐过卧铺车,乍上来,感觉特别不适。这怎么坐?一路摇摇晃晃的,难免两个人的身子会碰在一起。
她环视了一下,想换一个与女乘客邻座的座位。让她不能开口的是,所有的人都一副恹恹欲睡不愿搭理的样子。车子一动,她不得不坐下。
小伙子看了她一眼,转身面对车窗,凸起一个慢待的臀部。这个动作,反而解除了罗青竹戒备的心。想着,小屁孩,我才懒得搭理你。
她坐了一会,感觉很累,试着躺下,果然浑身每个部位好似找到支撑,随之车子的摇晃很快入睡。
天黑了,她不知道,到了哪里,也不知道。醒来,只见一道刺眼的亮光剑一般地在夜幕中挥舞,一下刺向夜空,一下直抵山崖,一下射向深谷,一下横山扫过;她心里惊呼,天啊,这不就是一个真实的游侠天地吗?
忽然,一只手悄然触摸她的大腿,她没有惊慌,以为小伙子睡着了,手失去约束,放错了地方,便一动不动地承受着“意外触动”。渐渐,她感觉这只手不像“失束”,手指的力度有节奏地蠕动。心一下慌乱,心里骂着,小屁孩,你才多大呀,竟然在我身上找感觉。
她翻过身,移开大腿。
躲开触摸,却没有躲开留在大腿上的感觉,那种痒痒的感觉仿佛渗入血液,慢慢扩散,很快波及大腿深处,续而向小腹蔓延。接着,一丝后悔蒙上心头,干嘛要躲开?又不是我主动的,管他是小屁孩,还是老男人,天一亮下了车,谁认得谁呀。
噢,难怪周如生一年多不碰我,原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他在外面享受够了,当然不会在意我的感觉。
在她浮想联翩的时候,臀部有了触动。开始很谨慎,像一只冻僵的猫,偶尔痉挛一下;过了一会,仿佛从冻僵中复苏,在她臀部拱来拱去。她享受着,期待着。
小屁孩的手更大胆,从她衣襟下伸入,在她肌肤上抚摸。当手要解开她裤带时,她才浑身颤抖地动了一下,接着,把腹部上的手轻轻握了一下,慢慢推开。
这个动作犹如招魂术,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唤醒。小屁孩的手瞬间变得有力、果敢,毫不顾忌,霸道地解开的裤带,把手伸入……
罗青竹开始委婉抵抗,随着手指的不断侵入,体内压抑已久的欲望如打破的窖坛,甘醇的美酒让她如醉如痴,极度兴奋,激情互动。
车到了泉州,天刚蒙蒙亮,小屁孩问她去哪。她笑而不语,眼睛四处瞭望,目光锁定一家旅馆。小屁孩殷勤地说:“我家泉州的,帮你要个房间,肯定比你去开房便宜。”
到了旅社,小屁孩与服务员说话,罗青竹听不懂。只见小屁孩交了一百元,对她说,“送你上楼”。进了房间,小屁孩牛犊一般把她抱起,她说,“我比你大”。
“我要的是感觉,你太女人了!”
小屁孩把她放在床上,极快地脱去她全身的衣服,疯狂地进入纵欲的状态。罗青竹微微闭上眼睛,透过眼帘看着压在身上这个充满野性的青年人,体内的欲望仿佛在摇晃的黑夜里耗尽;心里越想性高潮的到来,越找不到情欲的出口,整个身体麻木而怠倦。小屁孩很快进入高潮,她本想搂住这个身子,犹如一个两手空空即将离开宝藏的人,寻找一件珍藏的物品,但这个身子挣脱了她的手臂,跳下床来匆忙穿衣。
她看着他连贯的动作,想说,能把电话告诉我吗?嘴唇动了动没能出声。
小屁孩系紧腰带,看也不看一眼,说一声“拜拜”闪身离开。
罗青竹失落地坐起,去了卫生间洗澡。热水“哗哗”从头上落下,她的思绪比流水更充盈。想着,夫妻间性生活是两个人在一起最主要的互补、互养,它连着彼此的血脉,不停地为忠诚、贞操、品质、责任和爱情提供养料。所以,何时何地都不能私下外溢,一旦出现裂痕,里面的东西很快就会泄露,直到剩下一个空壳。虽然不知道周如生在外遇到过多少风流韵事,但从他对我的冷漠可以肯定,一定很多,而且层出不穷。
回到床上,她赤身裸体的躺着,漠然把假玉镯退下,用冷笑的目光看着。说,我知道你是假的,是一个骗子的道具,之所以珍藏多年,那是因为我的情欲在体内发炎、肿胀,致使我神志不清。昨夜,我体内多年的淤积情欲全被一个轻薄的浪荡小子排出体外,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情欲来自体内,有时会一厢情愿地分泌出幻觉投射在周围,照到的人不一定爱你,照不到的人可能会想你,所谓爱情,就是这么回事。
她把假玉镯放在枕下,迷迷糊糊入睡。
下午,罗青竹醒来,连房间也不退,看了假玉镯最后一眼,离开房间。
到了车站,上车之前,她对车主声明,不与男性邻座。车主说,那你只能等。她说,我不等,先占个前面的位置,若是没有女乘客,我下车。
回来的路上,罗青竹与一位年轻的姑娘邻座。路上,她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仿佛从遥远的阴间归来,带回一双看破红尘的慧眼。
没有人知道她唐突的一次出行,只是让周围的人感觉到,“总经理的老婆突然变了一个人”。爱说、爱笑、与所有熟人打招呼,攀谈。
一天,周如生出差回来,等待他的是一扇敲不开的家门。他打手机,问她在哪?罗青竹说,“找工作呢”。
“你——能找工作?真这样我随你姓了。”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回到家,她说,明天就去上班。周如生用当年她的话问:“哪个单位?”
“一个小旅馆,洗床单。每月六百元。”
“六百,还洗床单!你也干?”
“活着,总不能白吃。六百元,够我吃的了。从这个月开始,我的生活自理,你想吃什么自己去买。我呢,可以帮你做?”
“你吃什么药了?”周如生傻了。
“想开了呗。什么单位、身份,都是虚的,实实在在活着才是真。”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说,你的总经理职位也是虚的,安老板给,你就是,哪天收了去,你还不是和我一样,下岗工人。从今后,你当你的总经理,我打我的工,若是有一天遇到真爱,再也不受你的折磨。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真爱遥遥无期,生活忙忙碌碌地滑过。
突然一天,周如生说,想买一处房子。她激动地合不上嘴,心里说,天啊,果真是老天可怜我,终于出现转机了。有两处房子,离婚有望,一个单身女人,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再有一处房子,何愁找不到两情相悦的男人。
过了几天,她从周如生手中接过几万元装修费,感觉囚犯接到了释放证书,泪水在心里流淌。
周如生说:“没出息,一套房子就把你感动了,我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一个寒酸的老婆。”
她心里回道,记住这句话,等有了房子,我会用上的。
罗青竹第一次见到“装修工”是在新房子楼下。一个蹲在地上的外乡人,守候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隔着十几步距离,她已确认周如生找来的装修工就是此人,还是用试探的口吻:“装修的?”
“是。楼上,501房子,一位姓周的。”
“那,我就是。”
罗青竹开了楼梯口的门,想帮身后的人拎一样东西。只见这人很熟练地背着两个袋子,胸前挂两个,两手各拎一个,犹如一个硕大的屎壳郎跟在她身后。她从袋口看见被褥,说:“怎么把睡的东西带来了,这里不能睡的。”
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从一堆袋子中发出:“我们搞装修,在哪里干活就睡在那里。”
罗青竹想起周如生说过的,“有些装修工,半夜把东西偷走”的话,加强了语气:“不可以,晚上我要在这里。”
装修工止步,停了片刻,说:“没关系,我在楼道里睡。怎么说,也比南河大桥下舒服。”
罗青竹心里一颤,他遇到的那个骗子不就在南河大桥附近吗?想着,心“咚咚”地跳,忍不住问:“你哪儿人?”
“福建。”
“福——建,什么地方?”
“惠安。”
“惠安?离泉州有多远?”
“不远,惠安属于泉州市。”
这声音让罗青竹确信,这个人就是用假玉镯行骗的人。老天吶!怎么回事,为何这样捉弄我?想他的时候,想得死去回来,恨不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心死了,他却出现在眼前,而且还是周如生找来的。那好吧,我倒要看一下,这一次看谁捉弄谁。
到了五楼,罗青竹开了门,见装修工负重入门,说:“你的东西不可以拿进去。”
装卸工气喘吁吁地说:“都是干活用的,不拿进去怎么干活?”
“工具可以,其它的都不能入内。”
“没见过你这样的,一套空房子而已,为何要这样。”装修工苦笑。
“你要干就干,不干我重新找人。”
装修工屈从,把工具逐件掏出来,然后拿进房门。还没等直起腰,罗青竹说:“把你身份证给我。”
“干什么?”
“你说呢?难道你怀疑我拿了你的身份证去骗人?”
“别搞错了,我给你干活,一分钱没拿,你还要我的身份证?”装修工生气。
“这年头骗子那么多,谁知道你会不会干?谁知道你是搞装修还搞别的什么东西!”
罗青竹以为这句话一定能唤醒他的记忆,谁知,这人像得了健忘症,根本不往别处想,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就知道你是一个假装修。”她冷笑道。
装修工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气呼呼地:“你神经病!谁是假装修?”
这人出了门,周如生打来电话,恶狠狠地说:“你搞什么东西!活没干就把人气走了,你能做什么事?我看你就是天生住旧房子的命!算了,房子不要了!”
电话挂上。
罗青竹憋了一口气,开了门喊:“装修的,上来。”
装修工上来,理直气壮地:“给你家老板说好的,晚上我要住在这里,不答应,我走人。本来想走的,觉得你老公还不错。还真是的,别的能假,做出的活能假吗?假手艺敢出来混?装修最怕遇到女人。行了,不与你多说,买东西,耽误一天,你也得给工钱。你老公说的。”
说着,掏出一张装修清单,伸手等着罗青竹拿。
罗青竹看着,头发蒙,犯愁的语气:“这么多,哪里去买?”
装修工不理,掏出烟来抽。罗青竹打电话给周如生,说,自己不懂,这么多东西怎么买。周如生没好气地回她,你可真烦,我与装修工说好了,让他带你去。这些东西,真的假的,人家一眼看出来,价格也知道,你怎么这么笨呢。我让你去,就是跟着付钱,看好东西,你不要自作主张好不好。
罗青竹挂了电话,恹恹地:“走吧,东西的质量你负责,若是假了……”
“等我抽好烟。”装修工端起架子。
两人走到大街,装修工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罗青竹迟疑片刻,还是上去。装修工说了一句,赣南大市场。
罗青竹去过那里,远在郊区,想说,这些东西市内有的是,跑那么远干什么?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一路想着下一步捉弄装修工的计划。一定要把这这个骗子多年来在她心里造成的伤害全部干净地退还了!
进了大市场,来到她从没到过的街区才知道,装修工是对的。走进一家批发店,装修工亮出货单,老板说都有。
“那,价格呢?不能由你说了算。”罗青竹说。
“向北方是我的老客户了,给他的价格是最优惠的。”店主给装修工敬烟。
罗青竹心里重复着,“向北方”。可是,他家在泉州那边,来这里可不是向北了。看着他和老板这么熟,心里更加警惕。
向北方说:“这样吧,你拿了这个单子去别处问价,然后再决定买谁的。老板,你装货吧,若是我说错了,差价我出。”
“那质量呢?还有,单子我拿走了,你知道装多少?”罗青竹说。
“你若比我懂质量,我给你装修一份钱不收。单子我开的,你那三室一厅,我闭着眼也知道该买多少东西。去吧,我说话算话。”
罗青竹半信半疑地离开,进了一家批发店。老板很热情,说单子上的东西都有。她说,那你把价格写上,我拿回家问老公要钱。店主迟疑一下,还是在逐项物品名下写了价格。她拿回,向北方看了,说:“老板,开关价格比你的低。”
老板说:“放心,我减了就是。”
车上装了一些货,向北方让罗青竹对货。罗青竹先对了一下开出的单子与另一家对比,价格果真没有悬殊,这才放心,说:“我不懂,你对吧。”
老板说:“这位大姐,你放心,都是老客户了,谁也瞒不了谁。你找到向北方算找对了,他手艺好、工价不高,而且为人厚道。”
忙了一个下午,才把所需的材料购齐,两人挤在小货车驾驶室往回走。
车子到了楼下,司机问:“怎么上楼?”向北方不说话。罗青竹说:“你以前怎么上?”
“你这些,上楼得三百元。”
罗青竹一听,瞪大眼睛:“讹人你!”
司机说:“我还不想干呢。你们快下,我得回家。”向北方听了,慢悠悠地上楼。
罗青竹开始卸货。先把方木往地上丢,然后电线、水管等材料。干了不到十分之一,累得喘不过气,恨恨地:“二百六。”
“三百!少一分都不干。”
罗青竹这个气,无处发泄,把水管绑在一起搭在车厢边,一鼓作气把东西顺着水管全推到地上;货卸了一半,人累得张着嘴,喘不过气。
这时,楼道门打开,向北方幸灾乐祸地:“把货卸在地上,这只是万一长征走完第一步,今后的货更多、更重,务必提醒同志们注意,不要为了几个小钱累坏了身子。”
“滚一边去!”罗青竹呵斥。
司机好像认识向北方,说:“猜着你想挣这个钱,没事,你干吧。”说着,发动车离开。
向北方冲着车尾喊:“狗日的才在乎这几个钱!”骂声里的“狗日”顺着“在乎”的制导,直奔罗青竹而来。罗青竹只顾喘息没在意,否则,周如生离婚的阴谋不可能给罗青竹造成致命的伤害。
向北方不见回应,顺着还未散尽的货车尾气走去。
罗青竹歇息一会,开始往楼上搬运装修材料。好在这次买来的都是电线、水管、线管、开关之类的物品,最重的是几捆方木。就这些,罗青竹用了三个小时才全部扛上五楼。搬完最后一卷电线,已累得寸步难移。
她坐在方木上歇息,向北方吃了晚饭回来,一声不吭地拎着装被褥的口袋出门。
“怎么了?”她疑惑地。
“你锁门吧,我上六楼睡。不过,先说好了,明早五点钟我要干活。”
罗青竹心说,算你还有点男人味。她又渴又饿,想站起都不能,只好背靠在墙上继续休息。一个小时过去,她才挣扎着起来,到了卫生间就着水龙头喝几口自来水。然后,摇摇晃晃地进了卧室,往地铺上一躺,心里无名的怒火。周如生,你还是个男人吗?
忽然,向北方敲门,说:“你还真在这里?不是让你锁门吗?大不了,我明天晚一点干活就是了,你回家吧。”
罗青竹不理。
“那你开门,我帮你把蚊帐挂起来,不然,这一夜怎么睡?”
罗青竹这才发现,满眼都是蚊子。她走到门前,说:“那你呢?不怕。”
“我有蚊香。出门在外,什么都得备些。”
罗青竹开了门,向北方进来拿起几根方木,用电线极快绑出一个四方的支架,放到罗青竹的地铺上,挂上蚊帐;临走前丢下一句,“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怕花钱,不放心,何不自己装修。别关门,我给你一袋方便面”。
罗青竹心突然一热,心跳伴随“咚咚”的脚步声。
向北方回来,把方便面递在她手上,眼里露出,就没见过你这么吝啬的人!
罗青竹接过方便面,忍不住冒出一句:“明儿,我还你一箱子。”
向北方从鼻孔喷出一声“哼”,噔噔离开。
罗青竹啃着方便面,心里琢磨,这个人怎么会认不出我呢?难道说,他骗过许多像我一样的女人?也许吧,不然,怎么可能不认得我。可是,怎么可以把我与其他女人相提并论,我除了买一个假玉镯还给了你一副耳环呢。这个骗子,害得我好苦,若不是去了一趟泉州遇见一个小屁孩,还真以为是老天的安排。
她看着卧室里影影绰绰的几个鼓囊囊的编织袋,心想,哎,我看一下,他还没有假玉镯。不行,万一他在门外偷听我的动静岂不以为我行为不轨。
她钻进蚊帐,刚躺下,一阵倦意袭来,不觉入睡。半夜醒来,罗青竹蹑手蹑足到了另一间卧室,看着一个旅行包上了锁,蹲下来,隔着包摸着。旅行包是人造革的,严实地挡住感觉,她拎起,感觉很沉重,晃了一下,听出清脆的玉镯撞击声。她不禁耻笑自己,我怎么会这么蠢,这玉镯分明是他的业余生意,是我主动把耳环相送的还怪他做什么。算了,忘了这件蠢事吧。
忽然,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她顿时紧张起来,欠着脚尖,站在门后,想着,这种人,说不定会开锁的。